影響與評價
  劉克襄在國史館出版的《縱橫山林間──鹿野忠雄Tadao Kano》(2011)紀錄片中曾說:「我讀伊能嘉矩或鳥居龍藏裡面,看到的是探險家對於蒐集異風俗的喜歡,大過於他對這塊土地情感的認同,可是鹿野忠雄不是。」在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原住民通常被統稱為「蕃」而非各自的名字。但是在鹿野忠雄筆下,原住民不再是被統治、被研究、被測量的對象。尤其在他的代表作《山、雲與蕃人 : 臺灣高山紀行》中,各個人物都有名字、動作情緒,甚至與鹿野有一來一往的互動關係。而在霧社事件爆發後,他也冒險撰文解釋原住民的獵首行為,暗示政府的治理帶有系統性的問題。以上皆顯示他對於臺灣原住民的關懷至深。
  在民族考古學方面,凌純聲(1953)指出鹿野的結論與自己中國東南古文化的研究在不謀而合,並肯定他實地考察的價值。此外,鹿野的文化研究不只是保存物品本身,更致力於將工匠們的手藝以照片、影像等形式記錄下來。這些民族文物是臺灣研究的珍貴資料,今日多保存於日本閣樓博物館(Attic Museum),大阪民族學博物館中的「臺灣原住民的文化」展示廳也保有許多鹿野忠雄採集的珍貴標本。
  鹿野的人類學是自學而來的,不屬於任何特定的思想流派。「民族學的使命是調查族群的基本結構和他們的生活」。鹿野的研究抱有一種「去他者化」的色彩,以自由主義、自然主義與人文主義的觀點,反對當時盛行的帝國主義、進化論與所謂的「南方地區研究」,可說是一種「弱者的武器」(全京秀著,2018)。在「失蹤」後,鹿野的人類學研究成為二戰結束後學術混亂的救星。近二十年來,學術史研究浪潮也使得鹿野忠雄的貢獻一再為人傳唱。
鹿野忠雄(Tadao Kano) – 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系 https://bit.ly/4cU2j1l


托泰·布典1910年-1993年,漢名陳抵帶,別名木魚,是一托泰·布典1910年-1993年,漢名陳抵帶,別名木魚,是一托泰·布典1910年-1993年,漢名陳抵帶,別名木魚,是一托泰·布典1910年-1993年,漢名陳抵帶,別名木魚,是一

鹿野忠雄能在台灣留下重要的自然與原住民族調查的學術成就,仰賴身邊有位原住民的隨行與翻譯「托泰·布典」? ! 默默無名,卻成就了鹿野忠雄偉大研究 ❗️ 精通英日語又狩獵技術高超的「托泰·布典」究竟是誰 ? ? 楊南郡先生親訪這位經典人物又留下了什麼珍貴的紀錄 ? 
Zalan見識南島 - 🌍 1976年完成台灣百岳攀登的傳奇人物「#楊南郡 」,一腳踏進調查台灣古道與原住民族的研究 !... | Facebook https://bit.ly/4aATG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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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泰·布典(Totai Buten,1910年—1993年[1]),漢名陳抵帶,別名木魚[2],是一位阿美族與噶瑪蘭族人士。他是壽豐鄉首位民選鄉長,也是鹿野忠雄等人的嚮導。
生平
托泰·布典的祖父出身阿美族荳蘭社(社址現屬吉安鄉宜昌村及南昌村),並入贅於噶瑪蘭族加禮宛社;後來,他的祖父在他父親出生不久後即在某次巡視耕地時遭附近泰雅族出草馘首。[1][2]
為逃避徵兵,父親在他四歲時於一深夜將他送至祖母家寄養,並暫時失去蹤影。在撫養數年後,祖母漸感自身年老,遂決定將他送至花蓮東大寺作沙彌。不久,東大寺的住持將他送至位在京都的臨濟宗大學花園學院高等部就學;就學期間,托泰·布典除每日研讀佛教教義外,也修習英語和日文,更在課餘時間與當地青年一同追隨奢侈的時尚潮流。兩年後,托泰·布典決定輟學返鄉。[1][2]
返回臺灣不久,托泰·布典再度與失散多年的父親相遇;當時,父親已與一位富有的寡婦結婚,並因此開始供給他優厚的物質生活。此後,托泰·布典鎮日遊手好閒,不是與堂兄出沒在當地酒吧裡,就是在臺東市區的街頭上晃蕩。[1][2]
昭和8年(1933年)夏,鹿野忠雄在前往紅頭嶼途上與托泰·布典相遇於臺東渡船場[3];當時,托泰·布典因有感鹿野氏忠厚誠懇,向其表示願意擔任其調查活動的不支薪助理。[2]隨後,他們在都巒村僱用三個阿美族人,並一同攀爬陡峭山徑登上都巒山,在山中採集鳥類標本。接著,他們又到piyanan社(後為宜蘭縣大同鄉南山村)與shikikun社(後為宜蘭縣大同鄉四季村)僱用十名泰雅族青年,再自四季駐在所出發攀登南湖大山。[1][2]
1941年後,托泰·布典在鹿野忠雄推薦下進入臺北帝國大學任職。[2]
戰後,托泰·布典經常向訪客問起鹿野忠雄的下落,但總是不得其解。[1]
二二八事件爆發時,托泰·布典以陳抵帶之名在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民政處等單位擔任辦事員。[4][2]
1950年,托泰·布典當選壽豐鄉首任民選鄉長。[5]
晚年,托泰·布典定居於理那凡社(阿美語:Rinafum,漢名光榮社區,位在鯉魚潭山南側),並持續接受學者拜訪。[2]
1990年代初,托泰·布典前往蘭陽平原尋求其噶瑪蘭族身分認同。[1][6]
1993年,托泰·布典在拜訪志佳陽社返鄉不久後過世。[1][3][2]
家庭
托泰·布典與林玉英女士結婚。[1]
軼事[編輯]
因托泰為一樹名,布典為一魚名,國分直一遂稱托泰·布典為「木魚」。[2]
托泰·布典在晚年仍能以日語流利背誦金剛經及法華經。[2]
托泰·布典 - 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 https://bit.ly/4d8hs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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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山林的學術探險家──楊南郡 https://bit.ly/3UgRPlh
 1933年夏天,一個身材矮胖、戴著熱帶探險帽(Safari hat)、穿著卡其布探險裝、身背大背包的日本年輕人,在台東渡船場入口,滿身大汗焦急地打聽前往蘭嶼的船期。
  這時候,街角陰涼處有個阿美族青年,正在悠閒的享受午後薰人的海風,順便與過往的年輕姑娘隨意調笑以消磨漫漫長夏。
  這個阿美青年無論穿著、氣質,都與一般「生蕃」不同,照田中薰教授後來所描述的,他「身穿深藍色的水兵服,下著軋比丁緊身褲、頭上斜戴著寬邊草帽,皮膚黝黑,活像個美國南方的爵士樂手。」
  在調笑的空檔,他偶然瞥見那個在烈日下奔走,穿著奇怪的「非洲獵人服」的日本青年,一時好奇心發作,就上前搭訕。
  原來,這個戴著眼鏡、相貌忠厚、言談誠懇的日本青年,是剛自東京帝國大學理學部畢業,專程回台灣作動物調查研究的鹿野忠雄。為什麼說「回台灣」?因為他原本就在台灣長大,當他就讀於台北高等學校時,已經在雪山山脈、中央山脈等高山上,留下無數足跡,並曾經到蘭嶼調查珍貴的昆蟲與動物。
  這回到台灣,鹿野忠雄有更大的雄心壯志,希望作一套完整的台灣動物體系,並旁及於地質的、人文的研究,因為沒有一種學術是可以孤立的,身為一個真正的學者,他需要更多的相關資料來支持自己的學術研究。
  因此,鹿野忠雄在台東渡船場附近奔忙,除了詢問船期,最重要的是要打聽是否能找到個通曉日語的「蕃人」,作為他的嚮導、翻譯兼研究助手。
  太巧了,這個外表浪漫又散漫的阿美青年,竟然能說一口道地的京都日語,而且出語如珠、言談不俗。這偏僻的東台灣,竟然有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蕃人」?兩人言語相投一見如故,立刻相約第二天一起上都巒山採集標本,四夜五天的都巒山之行,更加深彼此的好感。之後,在鹿野忠雄博士長達九年的台灣高山田野調查行動中,這個名叫「托泰.布典」(Totai Buten)的瘦高阿美青年,一直忠心耿耿地擔任不支酬的助理,如影隨形地陪伴鹿野忠雄跋涉千山萬水,甚至包括諸多處女峰的攀登,擔負起獵捕野獸的責任,並就地剝製成標本。
  鹿野忠雄能縱橫於台灣高山地帶,廣泛地進行生物地理、冰蝕地形與人類學的實地調查,並留下至今無人能超越的學術經典,托泰也應該有一分功勞吧。
  被鹿野忠雄暱稱為「阿美將」(Amijan,日語「阿美小子」,含有親密之意)的托泰.布典,其實是阿美族與平埔族的混血兒,他的祖父是荳蘭社的阿美族,入贅於花蓮加禮宛社平埔部落,生下他父親不久,就在一次日常的巡田水工作時,慘遭鄰近的泰雅族出草馘首。
  托泰四歲時,牠的父親為了逃避徵召,半夜裏把他送到祖母處寄養,從此行蹤不明。祖母養了他幾年,深感年邁無力再撫養,就把他送到花蓮東大寺作小沙彌,這個小沙彌因為聰明機靈頗受住持賞識,特別送他到日本京都佛教花園中學唸書。在那兒,托泰除了每日研習佛教教義外,也讀了英文和日文課程,在課餘,更學習京都紈褲子弟追求時髦的惡習,漸漸地變成一個浮誇青年,兩年後就輟學返台了。
  回到台灣不久,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父親,這時他父親已再娶了一位富有的寡婦,因此能供給托泰寬裕的生活。二十出頭的托泰就整日遊手好閒,不是與堂兄流連在Cafe(日式小酒吧)的醉夢鄉,就是在台東街頭遊蕩,憑他的時髦打扮和風趣談笑招引年輕女子,任意揮霍黃金般的歲月……
  對鹿野忠雄來說,一九三三年夏天那偶然的一遇,帶給他往後的調查研究極大的幫助;而對托泰來說,那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捩點--在他23歲這一年,隨著28歲如兄長般的鹿野忠雄上山,親自感受到鹿野忠雄對學術的執著與對生命認真的態度,大大地震撼了他空虛的心靈。他為自己的淺薄行為和浪擲生命感到羞愧,當即決心洗心革面,並且堅拒任何酬勞地追隨鹿野忠雄,協助他進行研究工作。
  一個是樸實無華、木訥寡言的學者,一個是言語風趣擅唱浪漫情歌的原住民,一個矮胖、一個高瘦,這兩個外形和性情南轅北轍的年輕人,竟然互相吸引,建立了情同手足的主僕關係。
  鹿野忠雄在37歲那一年,被徵召前往北婆羅洲參加太平洋戰爭,由於他當時已有相當的學術地位,駐軍司令也對他禮讓三分,任他深入叢林進行熱帶昆蟲及原始部落的研究。兩年後,他在一場激烈的叢林戰中失蹤,一般相信這位正值盛年的學者,是因為長住部落潛心學術研究而對部隊調動命令無動於衷,因而被一名暴躁的日本憲兵以違抗命令槍殺了。鹿野忠雄博士留下無數未完成的研究,讓後生學者既仰慕又嗟歎。
  今年春天,正在拍攝「台灣野鳥百年紀」的劉燕明,想要加入一段台灣原住民鳥占的畫面,我原本希望臉上帶有刺青的泰雅老人「哈隆.烏來」能擔任畫面的主角,出發前卻得知他因膝蓋舊傷復發無法走動。這時,劉克襄適時寄給我另一個阿美族老人陳抵帶的信件,囑咐我們順道過去看看牠是否適合擔任鳥占人?
  初看陳抵帶寫給劉克襄的信時,我又驚又疑,又興奮又汗顏:身為鹿野忠雄的景仰者,三十年來我追隨他調查的腳步,在高山冰蝕地形旁印證他的發現,在文獻中蒐集有關他的言行與研究成果,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尋找當年與他共同登山的原住民,是的,就是這個名字!他曾經出現在田中.薰教授的書中,談到這個阿美將很會唱山地情歌,在陪伴學者們從事田野調查時,把卑南族的情歌教給泰雅族,並且將歌詞譯成日文,讓日本的登山隊帶回去廣為流傳。
  是的,托泰就是陳抵帶,這個當年瀟灑浪漫的阿美小子,如今應是83歲的老人了,他還在嗎?這封信是兩年前寄出的,無論如何,我必須到花蓮縣壽豐鄉去找他!
  出乎意料的,托泰健壯得很,他換上阿美族的傳統禮服,頭戴羽飾讓劉燕明拍攝紀錄片(這一段紀錄片後來並未用上。)由於此行是以劉燕明的影片拍攝為主,並沒有太多時間訪問有關鹿野忠雄的事蹟,但是托泰從言談中看出我對鹿野忠雄博士的景仰與瞭解,高興之餘,很大方地借給我四本研究台灣山地部族的書,這些書都是一口子有盛名的當代日本學者,來台探訪托泰時送給他的。
  我利用一個夏天,把托泰借給我的四本書仔細看完,然後就趁著還書之便,專程前去拜訪他。托泰所住的部落,阿美名是理那凡社(Rinafum),漢名光榮社區,是鯉魚潭山南邊的一個偏僻的小村,托泰住在這裏卻一點也不寂寞,因為每年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學者,懷著孺慕的心情,遠離家鄉,寄宿到托泰的家裏,以一個月或兩個月的時間,進行各自的語言學、民族或民俗的田野調查工作。「就像屋簷下的燕子,每年都固定會來的。」托泰笑著說:「有一回來了一大群燕子,是日本正成大學的教授帶領的二十個學生,他們知道我家不夠住,就自帶了帳蓬,紮營在前院,一日三餐都在院子裏自行炊煮。」對於這些青年學人來說,這位記憶鮮明、活潑健談的阿美老人,他的離奇身世與豐富閱歷,就像一個挖掘不盡的學術寶藏。
  剛與托泰寒暄完畢,他就直截了當的說:「我樓上有房間,是專門為來研究學問的年輕人準備的,現在正好有空,晚上你可以在這裏過夜,但是我不供應三餐,部落裏也沒有飲食店,牆邊那一輛腳踏車可以借你騎到壽豐街上去用餐。」
  直覺的反應是這個老人未免太不近情理,我到任何村落去訪問時,不管認識與否,村人起碼都會招呼說:「吃飽沒?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只有這個托泰先生這樣小器,還要把話說在前頭?
  除了不請吃飯這一點之外,托泰可算是一個熱情的好主人,他的記憶力尤其驚人,事件的來龍去脈講得清清楚楚條理分明,連分析能力與見解也都有獨到之處,原來他自從擔任鹿野忠雄的調查助手之後,經過鹿野的介紹,又認識了田中薰、國分直一等知名學者,因而視界大開,托泰的別名「木魚」就是當時擔任台南女子高校教師的國分直一所取的。
  「托泰是一種樹的名字,布典是一種魚的名字。國分直一就開玩笑地稱呼我為木魚,我想,我當過小沙彌,被稱木魚也挺合適的。」目前已經信奉基督教的托泰。仍能夠以日語背誦當年留日時所學的金剛經、法華經,他的記憶力真令人歎服。
  「鹿野先生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托泰在回憶時,習慣性地閉上眼睛,甚至把兩個手掌覆在臉上,語氣緩慢而感性,與他方才的輕快談話判若兩人。「他常常說,動物的生命也是很珍貴的,我們為了要研究,不得不殺生,但是射殺前要注意,每種動物最多不要超過二隻。
  自從有了托泰以後,鹿野忠雄就不再自行捕捉動物了,托泰以原住民天生的獵人血液和敏銳眼力,獵捕的效率高多了。「通常,我用陷阱捕捉小動物,用弓箭射鳥,只有大型的哺乳動物才用獵槍射殺。」托泰得意地說:「我的技術是很好的,差不多每射必中,因此,每次在瞄準時,鹿野忠雄先生就關心地說:『阿美將,你要看清楚,這種動物的標本是不是已經有了,有的話就不要再射了』」
  一九三三年夏天,都巒山之行後,托泰正式地成為鹿野忠雄的助手,有生以來第一次登上三千六百多公尺的南湖大山,當時同行的還有神戶商科大學副教授,同時也是著名的地理學家田中薰,以及十多個原住民挑夫,照片上的托泰布典,已經和鹿野忠雄同樣戴著「沙伐利帽」,穿著一式的「非洲獵人裝」,所不同的是托泰腰間掛著成排的子彈,並持著一把村田式步槍,與其他衣著襤褸甚至袒胸露背的挑夫們截然不同,看得出來,鹿野忠雄確實把托泰當兄弟一樣看待。
  「我是讀過英文的,」這是托泰另一個足以自豪之處:「鹿野先生帶上山的書啊、藥品啊,上面都是英文字,我絕對不會搞錯,比如鹿野先生說:『阿美將,這個標本要泡在酒精裏。』我就不會拿來福馬林,他要查閱的書,跟我說書名,我就找出來給他。」
  當時,不要說原住民,就是一般漢人有托泰這樣的學歷的也不多,難怪他在光復後,曾經坦任台灣行政長官公署辦事員,並親眼目睹二二八事件的爆發,同時,他也是台灣實施地方自治後壽豐鄉的首任鄉長。
  「鹿野先生真是好人,他在得知前去南洋之後,就安排我到台北帝國大學理學部動物系工作,專門製作動物標本。」後來,托泰還擔任台北帝大文政學部言語學研究室的蕃語研究助手,難怪現任東京大學的言語學教授土田滋博士,要特地前來向這一位阿美老人請益。
  「鹿野先生完全沒有架子,他跟我們番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我們喝酒唱歌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靜靜的聽,他很尊重每一個部族的習俗。除了蘿蔔之外,他什麼東西都吃……他對每一個人都好,但是他非常討厭日本警察的官僚作風,他拒絕駐在所日警提供的乾淨宿舍,寧願住在番人的家……大家看他研究成果那麼豐富,以為他是天才,其實我感覺他是很遲鈍的,比如說,長老在對他說明某些習俗或地形時,他常常請人家暫停一下,把手按在額頭上,閉著眼睛想了好一陣子,再請人家繼續說下去。」啊,難怪托泰在回想過去時,也會有閉目扶額的動作,原來這個習慣是六十年前被鹿野忠雄傳染來的。
  「鹿野先生比別人認真多了,他在高山上喜歡走別人沒走過的路線,他的膽子很大,常常走到斷崖邊緣去拍照和觀察地形,紮營後他叫大家儘早休息,自己卻在營地四周到處走動觀察,每天晚上都在帳蓬裏寫筆記,一定要把這一天內所有得到的資料和想法都記下來才睡覺……鹿野先生上山很少有計劃,他最不喜歡日本警察隨行保護,因為他想到那兒就走到那兒,最長的一次,我們曾在高山上待了三個月,糧食快吃光時,就叫蕃人下山去取,一點也不擔心是否會斷糧……他的穿著非常樸素,天氣冷的時候就穿上高等學校時穿的學生外套……」托泰還在侃侃而談時,一直很少說話的太太過來叫他吃飯。
  「那麼,楊先生你也先去吃飯吧!」
  「不必了,時間不太夠,我在院子等你吃完午飯時再來談。」不知不覺,已經談了一天一夜再加上一整個上午,托泰果然像一個挖掘不盡的寶藏,對於六十年前鹿野忠雄的事蹟巨細靡遺地珍藏在記憶裏。我感覺有很多故事還沒說出來,實在捨不得浪費一個多小時的寶貴時間專程去壽豐吃午餐。
  我在院子裏遙望中央山脈,回想托泰所說約有關鹿野忠雄的事蹟時,一直不曾與我交談過的托泰太太,怯生生地走過來:「楊先生,不吃飯不行的,你來跟我們一起吃吧。」推辭再三還是勘不過她,只好跟隨她走進兼作餐廳的廚房。
  眼光剛接觸到桌面,我立即明白了,難怪托泰一直不肯讓客人同他一道吃飯,原來他們夫婦倆吃得多麼地簡單!整個桌面上只擺著一小碟蒸瓜子肉和一碗絲瓜湯,七十幾歲瘦小的托泰太太靦腆地解釋說因為她血壓太高不能吃鹽,所以不方便招待客人。托泰似乎對太太的多事有點不以為然,輕輕地哼了一聲就自顧自地只吃那一碟瓜子肉。我儘量節制地和托泰太太分吃那一碗沒有鹹味的絲瓜湯,心中有一點撞破人家隱私的不安。
  吃過飯後,可能有一種同甘共苦的親切感,托泰忽然拍拍我的肩膀說:「楊先生,你跟我到樓上去,我讓你進入我特別的房間,有一個特別的故事要告訴你。」受寵若驚的我,立即跟著他上樓,看他掏出鑰匙,打開一間霉味撲鼻的房間。
  看起來已經有幾十年沒動過的房間,牆壁連灰都不曾抹,壁上、牆角到處堆著老舊的器物、藤籃、陶甕、魚網、炊釜……以及一張破舊的沙發。托泰坐在沙發上,顯現非常安適恬和的神態。「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個房間裏回想過去的種種一些懷念的人和事,伴隨我這個八十幾歲的老人。因為和鹿野忠雄博士的結識,使我的一生比別人更值得。現在我已經很老了,楊先生,有一個六十年前的故事,是關於我年輕時荒唐的羅曼史,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連我太太也不知道,現在我要說出來,讓你知道鹿野先生是怎樣的人。
  「一九三三年九月,我和鹿野先生、田中先生到南湖大山去調查圈谷地形,我們在山上停留十天,發現了十二個圈谷以及圈谷下的冰磧石堆堤,收穫非常豐盛,下山後,田中薰教授回台北,我和鹿野先生就轉往雪山山區、司界蘭溪旁的志佳陽社,鹿野先生要在這裏觀察櫻花鉤吻鮭的生態,另外,我們還由志佳陽攀登雪山和劍山,當時劍山還是處女峰呢!
  「我們在志佳陽足足停留了兩個月,除了登山、採集標本、觀察地形,還作高山水池和溪流的水溫及水質測定,每天都很忙碌,但是也非常快樂。
  「泰雅族跟阿美族言語是不通的,起先我跟志佳陽社的族人也不熟,我們都用日語講一些簡單的話而已,但是,因為我特殊的穿著與風趣的性格,很快的就博得泰雅少女們的好感,每天晚上她們都成群的來到我們住的地方,央求我說故事給她們聽,或教她們唱山地情歌。
  「其中有一首原本是卑南族的情歌,最受大家喜愛,我把它翻譯成日文歌詞教她們唱,大家都百唱不厭。歌詞是這樣的:
  伊保樹下的女孩呀,
  小米祭已經快要到臨了,
  妳為什麼還在哭泣?
  歐嗨呀汗,歐嗨呀汗,歐嗨呀汗,
  歐灣耐耐喲,耐耐喲!
  不參加月下跳舞,
  就不讓你娶這女孩,
  也不給你吃小米糕。
  來吧,喝小米酒,跳舞吧!
  歐嗨呀汗、歐嗨呀汗、歐嗨呀汗,
  歐灣耐耐喲,耐耐喲!
  「鹿野先生也很喜歡這首歌,因為這首歌讓他想起了住在大甲溪旁久良栖社,他的泰雅族女朋友。當志佳陽的泰雅族少女齊聲學唱的時候,鹿野先生有時會向我借『籮勃琴』(泰雅族的口琴)為大家伴奏。
  「這些少女們之中,有一個跟我特別要好,當我們住了兩個月,即將離去時,我為她唱了這首別離之歌:
  我所愛的人,我的愛,
  我們曾經約好要一起去走那一條山路,
  但是別離的日子已經到了,
  不知何時能重回妳的身邊?
  請妳耐心地等我,直到我回來,
  啊,分手的時刻到了,
  明天早晨,我們就要離開了。
  「我們正在淚眼相對依依不捨的時候,突然外面人聲鼎沸,志佳陽社頭目和駐在所警察,帶著幾十個族人怒氣沖沖地走過來。原來當天傍晚,有個族裏的年輕獵人被山豬咬成重傷,經人抬回部落後,頭目立刻判斷這是部落的不祥預兆,一定要找出不祥的原因,作法消除,才不會造成更大的災禍。
  「通常不祥都是來自外人的侵入,部落裏的外人就只有鹿野先生和我,可能為了要保全鹿野先生,駐在所的日警主管率先把矛頭對準我,厲聲地質問我:『是否與部落少女發生了不當的戀情?』鹿野先生立刻代替我回答說:『即使有,也是純潔的友情,絕對沒有男女之間的曖昧情事。』
  「由於日警的質問,引起泰雅族人的共鳴,一時之間大家都認定了我是造成部落不祥的原因,即使平常口若懸河的我也百口莫辯。
  「從前為了跋除這種不祥,部落必須出草去獵一個人頭來祭祀,但是由於日本總督府嚴厲禁止,加上駐在所主管在場,頭目不敢提出獵首的要求,於是要求以獵殺一頭水鹿或山豬來判定我是否有罪。頭目蠻橫地下令說:『以槍定奪,女方家族明日上山,在三日內如獵不到野獸,就是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要罰托泰交出十圓!』
  「鹿野先生也大聲地說:『好,就這麼辦:如果獵不到野獸,罰金由我來負責!』
  「大家散去了之後,鹿野先生悄悄地對我說:『托泰,放心好了,山上的野獸非常多,要獵一頭大型動物是很容易的,萬一沒有獵到的話,罰金我來付沒關係。』我聽了感動得眼淚快要流出來,鹿野先生平常很少說話,今天卻為了我大聲和眾人爭辯,同時,鹿野先生的收入並不多,十圓對他來說是一筆很大的數目,我跟他才結識三個多月,他大可不必為我犧牲那麼大。
  「當天深夜我聽到族裏的老年人議論紛紛,認為一定要出草獵首才算數,對於頭目判定可以用罰金代替相當不以為然
  「我想起幼年時,祖母常跟我說起當年祖父被泰雅族馘首的慘狀,她描述當年她到農地去收拾無頭屍體的情景,血淋淋的場面令我做了好幾次惡夢,祖母也曾厲聲地告誡我,將來絕對不可以娶泰雅女人為妻,因為泰雅人是我們家族的仇人。
  「我原本早已忘記祖母的教訓和祖父的慘死,但是這一天晚上祖父無頭的身影卻不斷出現在我眼前,我怕憤怒的泰雅人會背著日警,趁夜來割取我的首級,整夜都驚恐不敢閤眼。
  「真是可惡的傳統,部落有人受傷卻怪罪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我一方面有冤難伸,一方面又怕泰雅人故意不認真獵捕野獸,第二天早上就當著大家的面要求一起上山打獵,頭目和日警主管商議了一下就批准了。
  「由於非當事人的親屬不得參與,上山打獵的只有受傷者的親屬七人,加上我的女朋友的親屬十一人,連同我共十九人,分成三路出發。鹿野先生為了讓我有必勝的把握,特別交給我一把德國製的新式散彈槍,並要我多帶一些子彈,此外,他也特別與日警主管交涉,請求借給打獵的隊伍每人一把村日式步槍和五發子彈,這是非常為難的要求,但是主管竟答應了。
  「說也奇怪,前幾天登山途中經常看到的大型野獸,竟然一下子都不見蹤影了口與我同隊的泰雅獵人都很認真的搜尋動物的蹤跡,對他們來說,獵到一頭動物來祓除部落的不祥,其重要性並不下於我要證明自己的無罪,這一點使我非常安心。
  「第一天,我們在司界蘭溪上游一帶搜巡終日而一無所獲,通常上游溪澗是動物最多的地方,這種不見獵物的反常現象更加深大家對我的懷疑,一個年輕的獵手就對我眨眨眼說:『托泰,披散亞克!』意思是說:托泰,有曖昧哦。我有口難言,只好笑笑說還有兩天,不用急。
  「北部的泰雅族,和我們南部的蕃人不同,我們經常夜獵,因為夜晚大型的動物都會出來喝水,很容易獵捕。但是泰雅人根本沒有夜獵的習慣,也不肯聽我的話嘗試看看,我孤掌難鳴,整夜坐困愁城。
  「第二天我們往雪山的方向直登,在賽蘭酒獵屋處再分為三組擴大搜索範圍,零星的捕到一些像黃鼠狼、松鼠之類的小動物,令我十分沮喪,因為只有山豬以上的大動物才算數!
  「我不斷的摸著獵槍,只要一有獵物出現,我有把握在一秒間解決牠,然而像活見鬼似的,沒有獵物就是沒有!
  「當天晚上非常寒冷,我們在賽蘭酒湧泉旁升起篝火驅寒,在明滅晃動的火光中,我那泰雅女友驚惶無助的表情、祖父無頭的屍身和祖母氣苦的面容,不斷交疊在我眼前……我雖然違背祖母的訓示,和泰雅女孩戀愛,但是也不該受到這樣的責罰,何況祖母一向痛恨獵首的習慣,她一定會保佑我的。
  「我整夜胡思亂想不曾合睫,第三天已經憔悴不堪,卻不得不打起精神,繼續狩獵的工作。我取出自帶的白米和罐頭請隊友吃,希望大家吃飽後更加認真的打獵,無論如何,這是最後一天的機會。經過兩天的相處,大家都知道我的為人,也對我表示同情和關懷,然而打獵的事情完全要看上天的旨意,誰也愛莫能助。
  「我神不守舍的跟著大家越過山稜,往七家灣溪上游的方向搜尋,一路思緒亂紛紛。沒有獵到野獸的話,不只是我個人的清白問題,也不只是讓鹿野先生無故損失十圓的問題,而是我擔心志佳陽部落的長老,不認為罰錢就可以祛除不祥,他們很可能在我們離開部落後,埋伏在半路截殺我!今天早上吃過我的白米飯後,有個獵手就偷偷地提醒我,要我特別留心『不利』的狀況,所謂不利,就是我最耽心的事。
  「我在志佳陽住了兩個月,算起來也不是陌生的外鄉人了,何況一直與他們相處融洽。到了第三天,大家都格外賣力,遠離平日的獵徑,到原始森林內搜尋,我很感激他們,但是目標仍未達到,天色漸漸暗了,終於有人開口說:『認命吧,托泰,這是天意。』我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就挺直背脊說:『還沒到最後關頭,我們在歸途還可以繼續尋找!』,一位年輕人也附和說:『今天夜晚也包括在第三天之內,無論如何我們要幫托泰到底!』
  「走回雪山獵徑時,初冬的太陽已經落到稜線後方了,在淒涼薄暗的山路上,我的心情也像落日一樣不斷地下沈。忽然,遠處傳來雨聲槍響,還有模糊的喊聲,意思是打到一頭大山豬了,我們大家立刻用泰雅語大聲喊叫:『凱托巴奈,瓦拉克!』(好運氣!)
  「狂喜之下,我們一面嘶喊一面奔跑,很快地衝到現場,原來是一頭長著一對大白牙,重約一百十斤的大山豬。這一頭一定算數!大家興舊地割下豬頭,放入網袋,如同出草獵人頭的作法一樣,要把豬頭帶回部落交給頭目和受傷者處置。
  「我們把其餘的肉塊和內臟分割好,分別放入各人的網袋,也來不及砍油松照路,大夥就趁黑跌跌撞撞地趕回志佳陽社。頭目顯然對此次的結果感到滿意,有這麼大的一個豬頭,長老也都沒話說,當夜全部落的人就圍著營火,快樂的喝酒、吃肉、唱歌、跳舞,平日很少喝酒的鹿野先生也破例的喝了一些酒,整夜都聽到他興奮地對頭目不斷重複說:『我不是說過了嗎?托泰的戀愛是真誠的友誼,沒有曖昧!』」
  說到這裏已是薄暮時分了,夕陽透過充作窗欄的牛車輪間隙,投射在牆上陳舊的阿美族飾袋和一張張霉跡斑斑的古老照片上,風流倜儻的托泰和敦厚誠摯的鹿野忠雄,陳年往事都封存在這一間特別的密室裏,六十年開罈一聞,竟然鮮活如昔,只是平添了更多的醇美。
  黃昏的陽光也照射在托泰稀疏的白髮和白眉間,他揉揉久閉的眼皮,睜開眼睛對我恬然一笑,六十年的心事一旦說出來,心情真是無法形容的輕鬆暢快。
  「托泰先生,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的心還記掛著志佳陽的泰雅少女:「你和當時的女朋友究竟有沒有曖昧關係?」
  托泰站起身來對我曖昧一笑,借用鹿野忠雄的話說:「托泰的戀愛是真誠的友誼,不算曖昧。」
  回到客廳,托泰坐在風琴前,為我彈奏引起戀愛友情的「伊保樹之歌」,他一面彈奏一面低聲哼唱,一遍又一遍。突然間,似乎歌聲觸動了他的思念,他纖長的手指停留在琴鍵上,閉上眼睛任思緒穿過茫茫時空。我也閉上眼睛,遙想三十年前我初登南湖大山,站在圈谷下,對照鹿野忠雄博士的手繪圈谷地形圖的情景。
  良久,托泰輕聲的叫醒我,拿著一本今年二月新出版的「鹿野忠雄」一書給我看,這一本由東京都立大學助理教授山崎柄根博士所撰寫的鹿野忠雄傳記,甫一出版就獲得日本「非小說類文學大賞」,在日本文學界和學術界都造成轟動。
  「山崎先生花很久的時間考證鹿野忠雄博士的事蹟,」托泰指著書中的圖片說:「他曾經與我通信許多回,跟我討論鹿野先生的往事,我看這本書寫得很好,如果你對鹿野先生還有什麼不瞭解的,這一本書可以借你帶回去看。」
  我告訴托泰說,我已經自己買了一本,而且也全書都看過了,這本書雖然對鹿野忠雄的學術研究成果撰寫得十分詳盡,但是對於鹿野忠雄的人格風範和待人接物的體認,絕對不及托泰的描述。
  「托泰先生,我真心的說,在你的訴說下,我感覺鹿野忠雄博士就像活生生地在我面前一樣。」這句話令托泰大為高興,他興奮地說:「楊先生,你真的覺得鹿野忠雄先生還活著嗎?告訴你,我也是這樣想!八年前,我到日本去探訪鹿野夫人靜子女士,她說她始終相信鹿野先生還在人世,他只是在叢林調查南島文化史,過度深入而忘記回來。
  回程的火車時刻已快到了,我回想這兩天豐碩的訪問成果,慶幸托泰的健在,慶幸牠的記憶力與表達力,也慶幸我的日語能力能夠與他完全溝通,更慶幸因為自己對鹿野忠雄的尊崇,感動了托泰願意滔滔說出六十年舊事。
  在他送找出門之時,我問他為什麼要把這一段六十年前的故事告訴我?還有,我能不能把它寫出來?
  托泰神秘地笑著說:「因為你是第一個為了多聽一點鹿野忠雄的事,寧願不吃飯的人!」「至於這個故事,我已經是83歲的老人了,寫出來應該沒有關係了,何況,這裏面有關於泰雅族出草習俗的變遷經過,應該要讓年輕的學者知道。」
  走到院子,托泰忽然感慨地說:「如果鹿野先生還活著的話,我真希望他住在這裏,他也是88歲的老人了,應該也沒有辦法登山了。我們可以一起指導年輕人,賸下來的時間就一起坐在院子裏眺望中央山脈,追想我們年輕時的事……啊,楊先生,你要去搭火車了,記得,飯要吃,火車也要搭,不送你了,再見吧!」
  我循著來路往壽豐火車站的方向走,不時回過頭張望夕陽餘輝下的瘦高身影。斜陽在中央山脈稜線上,還有在托泰頭頂的白髮上,都鑲上一道金邊。托泰並沒有看我,他的眼神遠遠地投射向中央山脈的高點。我知道在黑夜來臨前他將一直這樣凝視著……
縱橫山林的學術探險家──楊南郡 https://bit.ly/3UgRPl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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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野忠雄的嚮導友人 托泰布典的願望
鹿野忠雄的嚮導友人 托泰布典的願望 * 2010-04-22 * 中國時報 * 【劉克襄/文】 - tel2366 的網誌 - udn部落格 https://bit.ly/3xJ1OXC
2010-04-22
中國時報
【劉克襄/文】
年輕時,我翻讀鹿野所遺留的自然科學報告,還有山行札記,總隱隱感覺,他提到的原住民夥伴,恐怕都已作古,或早就在戰爭時罹難,化為森林的塵埃了。
}" id="word_台灣">台灣的最後一隻雲豹,仍殘存在隱密的原始森
林,為那個蠻陌踏查的時代,做了走過的見證。
     請原諒我,在你辭世多年後,才寫下這封永遠寄不出去的信。
     前幾天,我又騎單車經過平和車站。這座緊鄰阿美族光榮社區的小車站,位於鯉魚山南麓,已經很少人知道,也無人管理了。每天早晚,只有兩三
班平快車停靠,方便一些通勤的學生搭乘。
     聽說年輕時,你常捨壽豐,在此就近搭火車前往花蓮,迎接遠方的友人。這座小車站開始營運的年代,和你邂逅鹿野忠雄的時間接近,都在三○年
代初,不知你們是否曾從這兒出發過,前往預計探險的山區?
     那天我也再度經過你家門口。這回不再貿然敲門了,只從鐵欄柵門安靜地遠眺。不知你的女兒陳秀娘是否仍住在裡面?去年冬初前來拜訪,她捧出
你生前最滿意的裝扮照片。我終於來見你了,阿美族長老陳抵帶,三○年代的托泰布典。向你這方尊貴的遺容參拜後,我已經了無遺憾,不好意思再進去叨擾。
     雖說心願已了,我的胸臆間,仍有一絲說不出的牽掛,那是二十年前通信往返時,尚未問明的心志。在東華大學旅居這段時日,經常不自主地抽空
前來,徜徉在這塊你熟悉的環境。我愈來愈清楚,只有走進你晚年生活的田園,才能更加深刻地感覺你的存在,你的族群意識,進而去忖度你遇見鹿野忠雄時,那是
何等的青春榮光。
     在你的住家周遭,我時而停駐下來,觀看旱田裡經濟價值日漸增高的諾麗果,或者檢視菜畦裡,恣意攀爬的翼豆和山苦瓜等野菜。又或是,眺望一
棵棵黑硬堅挺的麵包樹,還有孤瘦的檳榔,繼續在此廣泛地栽種著。
     這些風景總是恬靜地,如百年前鄉野的荒疏。在安靜的暮光裡,我這般感傷地追憶著。一些過往的書信內容,悄然如雲絮從天邊飄移進來,浮游過
腦海。連我恣意想像的,你走過此地的青春身影,竟也在此時掠現心頭。
     〉〉令人振奮的來信
     誠如你所言,自己很幸運,還能在壽豐老家安然度過餘生,但一路扶持你的鹿野忠雄,繼續在婆羅洲的黑暗雨林裡跋涉,不知下落。從一九三三年
春末在台東邂逅,你們的台灣行腳,就是一起偕行的美好歲月,從都蘭山、南湖大山以迄雪山。你很用力地自責,「托泰布典就是應該繼續跟他一起的,在那兒在太
平洋戰爭末年,一起消失。」
     這輩子,我從未想過你會寫信給我。你大概也未曾預料,一甲子後,竟有人冒失地想以在地的視野,追探鹿野忠雄的生平,重新檢定外來者在台旅
居的意義。
     年輕時,我翻讀鹿野所遺留的自然科學報告,還有山行札記,總隱隱感覺,他提到的原住民夥伴,恐怕都已作古,或早就在戰爭時罹難,化為森林
的塵埃了。沒想到你彷彿台灣的最後一隻雲豹,仍殘存在隱密的原始森林,為那個蠻陌踏查的時代,做了走過的見證。
     一九八八年冬初,忽地接到你寄給我的信時,才讀不過二行,雙手即微微顫抖起來。你一開頭即對我這位陌生的副刊編輯致敬,感謝在自立早報創
刊時,願意大篇幅地以新視角介紹台灣的探險人物。當然,最重要的便是介紹了這位神祕失蹤多年的日本人,以及他的高山行文。你萬分感謝,我再度讓台灣人知道
這位傳奇人物的存在。
     在信裡,你謙虛的介紹自己,乃當年鹿野忠雄的原住民嚮導,歡迎有空前往壽豐的老家走訪。能夠和你連繫已是我天大的福氣,你還紆尊降貴,願
意與我這位不經世事的 }"
年輕人結交為朋友,實乃我畢生的榮幸。
     〉〉與台灣長臂金龜的緣分
     從那時起,我們成為素未謀面,年歲相隔四十多的忘年之交。你以半生不熟的中文夾雜日文,斷斷續續跟我書信往返,敘述了鹿野的一些過往。好
些我始終不解的,這位探險前輩的生命轉折,透過你的回憶,似乎有了眉目。
     一九二一年,鹿野忠雄十四歲,在東京就讀一所中學,昆蟲學者江崎悌三帶著從台灣捕捉回去的昆蟲,展示給許多愛好者觀賞。那天前去拜會的鹿
野,到底看到了何種昆蟲,具有這麼致命的吸引力,讓他興起前來台灣的決心呢?我始終有至深的好奇。透過你的回函才知道,很可能是台灣長臂金龜!
     那是有一回山行半途,在歇息閒聊時,他依稀跟你提過的。呵!這種身形接近拳頭大,雄蟲前足長達六公分的金龜子!深黑色的翅鞘佈滿金黃斑
點,潛藏著神祕而暗綠的金屬光澤,總是強烈地閃爍著。縱使再細緻的畫工,都難以彩繪原貌。
     日本雖有獨角仙,但沒有這種特大型的金龜子棲息。那也是我年輕時帶領孩子上山,最想讓他們看到的保育類甲蟲。我可以理解,一個十四歲的日
本少年,在百年前,看到這種南方大型甲蟲的吃驚和羨慕表情。
     以前,我帶孩童前往中海拔山區的原始森林,夜深了,最期待的便是邂逅一隻台灣長臂金龜。那時即有一種浪漫的迷思,好像任何小孩只要看到
牠,一輩子就會愛上自然科學了。沒想到遠在百年前,鹿野忠雄即有這種激奮,當下埋藏了一顆前來台灣探查的種籽。
     〉〉探索鹿野忠雄生平
     我在跟你通信時,剛巧和古道
}" id="word_專家">專家楊南郡先生結緣,那幾年他常走訪東海
岸。有一回,他向我探尋,是否認識一位懂鳥占的原住民。那時我想到,你既然是鹿野忠雄的嚮導,想必也會是很棒的獵人。再者,楊南郡常年在高山旅行,對鹿野
忠雄的高山地理和人文學術見聞遠比我熟稔,我遂把您寫給我的
第一封信轉交。希望他能跟你見上一面,除了
談談鳥占之事。或許也能協助他牽線,繼續追尋鹿野忠雄一些不為人知的事蹟。
     楊南郡得知你猶健在,自是驚詫不已。當年,他那等雀躍心情,迄今我仍記憶猶新:
     「初看陳抵帶寫給劉克襄信時,我又驚又疑,又興奮又汗顏;身為鹿野忠雄的景仰者,三十年來我追隨他調查的腳步,在高山冰蝕地形旁印證他的
發現,在文獻中蒐集有關他的言行與研究成果,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尋找當年與他共同登山的原住民。是的,トタィ,就是這個名字!」
     未幾,他遠赴花蓮和你秉燭夜談後,寫了篇感人肺腑的長文〈與子偕行〉,記述您和鹿野忠雄如何結識,又如何相伴山行。鹿野忠雄當年野外探查
不為人知的文史裡,晚近重現的,相信這是最重要的一篇回顧了。
     九○年代初時,哺乳類學者林良恭寄贈我一個包裹,翻開後赫見是日文版的《鹿野忠雄》傳記。原來在我們重新發掘鹿野忠雄的事蹟時,日本方面
也已注意到這位探險博物者一生行徑的意義。我興奮地寫了封信告知你此一 }"
}" id="word_最新">最新的狀況。同時影印了一本絕版的《山と雲
と蕃人と》(1941)寄贈給你,並告知有一宜蘭耆老正著手翻譯,不久這本書將有中文版本問世。
     這本書是鹿野忠雄縱走台灣山林的代表著作,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一個月才發行,被譽為早年日本山岳文學的三大名著。另兩本年代亦相近,分別是
靈長類學者今西錦司的《山岳省察》,以及登山家浦松佐美太郎的《一個人在山頭》,而你一直未有機緣拜讀。
     〉〉石沉大海的最後謎底
     那是通信五年來的最後第二封吧,我想這本書日後若能再發行,對你或對鹿野忠雄都意義非凡。但閱讀完後,你似乎有些事蹟想要補充,很期待將
來中文版印行時,屆時也把你所知的,鹿野忠雄的冒險觀點,或者喜愛那名八仙山下南勢蕃社的泰雅族少女,一併透過此一版本,更加翔實地敘述,好讓我們清楚這
位日本青年,一再癡迷於台灣山岳的深層因由。只可惜,這樁最後的謎底隨著您的大去,恐怕也石沉大海了。
     其實,我還有一個謎團,一直想問你,也來不及提出。一九三三年秋末,你和鹿野在雪山圈谷進行九天八夜的地理調查,並採集動物。你們的糧食
吃光了,差點凍死,還記得嗎?那時你們一邊捕捉高山鼠類,剝皮製作標本,一邊只得煮食鼠肉充飢。
     我很好奇,那一年你們是否有捕捉到一種乍看彷彿沒有眼睛,外型與鼠類相似的小動物。鹿野曾撰文描述,後來卻不曾有人得知其真相,也從未有
人再親眼目睹,更無任何插圖或影像可供佐證。
     牠們叫鼴鼠,善於在地底鑽探。黝黑如山下的鼴鼠,但體長略小,平常棲息在森林地底的鬆軟土層堆,不深,約莫一個手掌下方。主要以土壤中的
蚯蚓、蠕蟲作為食物。老友林良恭花了一整個年代的時間,最近才在鹿林山重新發現。這位充滿自然志情懷的學者,特別將這種台灣特有的高山鼴鼠,取名為「鹿野
氏鼴鼠」,向鹿野表達最高的尊祟。台灣高山鼴鼠的發現,當然也再次證明台灣生物的多樣性與特殊的地理空間
     我的疑惑也不只於此,其實還有好幾樁,比如鹿野寫過高砂犬的文章,我也很想知道,你們在泰雅族部落遊蕩時,看到這些尖尾瘦腰的土狗,到底
如何兇悍追擊獵物。又好比,鹿野使用的傳統萊卡相機,在高山拍攝了哪些生物?還有他真能口叨弦絲,彈奏籮勃琴嗎……,這些都來不及探詢了。
     〉〉不幸辭世的噩耗
     太平洋戰爭結束時,好幾位日本學者都返台來探望你。你困惑而不解地探詢,「你們都回來看我們了,為什麼鹿野先生還沒回來?」
     你的反問理直氣壯,害那些日本學者不知如何以對。你的民族自覺似乎也隨著時代的變遷,愈發迫切地想尋找真正的自己,以及一個人存在的意
義。九○年代初,你即以一位阿美族長老之尊,回到蘭陽平原,尋求噶瑪蘭族身分的認同。請問鹿野當年的原住民族調查,是否也影響了你,對自己身世的追溯與了
解?
     返鄉前夕,你突地再寫了封信給我。你說前些時又夢見了,鹿野先生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們應該很快就會見面。
     那年收到信,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回覆,竟始終擱置在案上。我對你的認知和心境是完全理解的,但總忖度著要用什麼樣的陳述,才能讓你寬心,讓
那個年代的探險,閃耀著不滅的光芒。
     怎知這一耽擱,花蓮友人傳來了你不幸辭世的噩耗。我們原本約定要促膝長談的時日,終未等到。悲矣,你的離去,竟也意味著,我們和鹿野忠雄
尚能牽連住的最後一根線絲也斷掉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那天,陳秀娘端捧你著傳統禮服的頭目盛裝照,在庭院出現時,我強忍著淚水拍攝下你的形容。
     你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來探訪,跟鹿野忠雄先生一樣回到這裡,跟你一起坐在庭院,或者田園小徑,遠看著中央山脈,閒聊那些和這些高山的
過往,也想聽聽我的高山見識,還有對你們的評價。
     這回我真的來了,而且三五天便騎單車到來。重新走在你晚年經常散步的鄉野小徑。我雖是一個人坐在田埂,總隱隱感覺,你仍繼續活著,在太陽
麻花盛開虎爪豆結豆筴的土地。我也相信鹿野還活著,仍在回家的路上。
     在未來的某一時日裡,我們將有機會並排坐在這裡,望著荖溪山,荖溪山後的木瓜山,木瓜山後的大檜山,還有之後的之後的,數百座三千公尺的
中央山脈。我們的山……。
     附記:
     關於鹿野忠雄《山雲蕃人》一書之翻譯,宜蘭耆老的譯著因故遲未付梓,二○○○年二月終有中文版問世,由古道專家楊南郡所譯。日本則於二
○○二年二月重新發行。
鹿野忠雄的嚮導友人 托泰布典的願望 * 2010-04-22 * 中國時報 * 【劉克襄/文】 - tel2366 的網誌 - udn部落格 https://bit.ly/3xJ1OXC


托泰·布典1910年-1993年,漢名陳抵帶,別名木魚,是一鹿野忠雄3鹿野忠雄2(山崎柄根,1998)-227x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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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泰布典的願望──鹿野忠雄的嚮導友人
記者:劉克襄/文
臺灣原住民族資訊資源網 - 原民新聞 https://bit.ly/3VY8tY0
年輕時,我翻讀鹿野所遺留的自然科學報告,還有山行札記,總隱隱感覺,他提到的原住民夥伴,恐怕都已作古,或早就在戰爭時罹難,化為森林的塵埃了。沒想到你彷彿台灣的最後一隻雲豹,仍殘存在隱密的原始森林,為那個蠻陌踏查的時代,做了走過的見證。
  一九八八年冬初,忽地接到你寄給我的信時,才讀不過二行,雙手即微微顫抖起來。你一開頭即對我這位陌生的副刊編輯致敬,感謝在自立早報創刊時,願意大篇幅地以新視角介紹台灣的探險人物。當然,最重要的便是介紹了這位神祕失蹤多年的日本人,以及他的高山行文。你萬分感謝,我再度讓台灣人知道這位傳奇人物的存在。
  在信裡,你謙虛的介紹自己,乃當年鹿野忠雄的原住民嚮導,歡迎有空前往壽豐的老家走訪。能夠和你連繫已是我天大的福氣,你還紆尊降貴,願意與我這位不經世事的年輕人結交為朋友,實乃我畢生的榮幸。
  〉〉與台灣長臂金龜的緣分
  從那時起,我們成為素未謀面,年歲相隔四十多的忘年之交。你以半生不熟的中文夾雜日文,斷斷續續跟我書信往返,敘述了鹿野的一些過往。好些我始終不解的,這位探險前輩的生命轉折,透過你的回憶,似乎有了眉目。
  一九二一年,鹿野忠雄十四歲,在東京就讀一所中學,昆蟲學者江崎悌三帶著從台灣捕捉回去的昆蟲,展示給許多愛好者觀賞。那天前去拜會的鹿野,到底看到了何種昆蟲,具有這麼致命的吸引力,讓他興起前來台灣的決心呢?我始終有至深的好奇。透過你的回函才知道,很可能是台灣長臂金龜!
  那是有一回山行半途,在歇息閒聊時,他依稀跟你提過的。呵!這種身形接近拳頭大,雄蟲前足長達六公分的金龜子!深黑色的翅鞘佈滿金黃斑點,潛藏著神祕而暗綠的金屬光澤,總是強烈地閃爍著。縱使再細緻的畫工,都難以彩繪原貌。
  日本雖有獨角仙,但沒有這種特大型的金龜子棲息。那也是我年輕時帶領孩子上山,最想讓他們看到的保育類甲蟲。我可以理解,一個十四歲的日本少年,在百年前,看到這種南方大型甲蟲的吃驚和羨慕表情。
  以前,我帶孩童前往中海拔山區的原始森林,夜深了,最期待的便是邂逅一隻台灣長臂金龜。那時即有一種浪漫的迷思,好像任何小孩只要看到牠,一輩子就會愛上自然科學了。沒想到遠在百年前,鹿野忠雄即有這種激奮,當下埋藏了一顆前來台灣探查的種籽。
  〉〉探索鹿野忠雄生平
  我在跟你通信時,剛巧和古道專家楊南郡先生結緣,那幾年他常走訪東海岸。有一回,他向我探尋,是否認識一位懂鳥占的原住民。那時我想到,你既然是鹿野忠雄的嚮導,想必也會是很棒的獵人。再者,楊南郡常年在高山旅行,對鹿野忠雄的高山地理和人文學術見聞遠比我熟稔,我遂把您寫給我的第一封信轉交。希望他能跟你見上一面,除了談談鳥占之事。或許也能協助他牽線,繼續追尋鹿野忠雄一些不為人知的事蹟。
  楊南郡得知你猶健在,自是驚詫不已。當年,他那等雀躍心情,迄今我仍記憶猶新:
  「初看陳抵帶寫給劉克襄信時,我又驚又疑,又興奮又汗顏;身為鹿野忠雄的景仰者,三十年來我追隨他調查的腳步,在高山冰蝕地形旁印證他的發現,在文獻中蒐集有關他的言行與研究成果,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尋找當年與他共同登山的原住民。是的,トタ ;ィ,就是這個名字!」
  未幾,他遠赴花蓮和你秉燭夜談後,寫了篇感人肺腑的長文〈與子偕行〉,記述您和鹿野忠雄如何結識,又如何相伴山行。鹿野忠雄當年野外探查不為人知的文史裡,晚近重現的,相信這是最重要的一篇回顧了。
  九○年代初時,哺乳類學者林良恭寄贈我一個包裹,翻開後赫見是日文版的《鹿野忠雄》傳記。原來在我們重新發掘鹿野忠雄的事蹟時,日本方面也已注意到這位探險博物者一生行徑的意義。我興奮地寫了封信告知你此一最新的狀況。同時影印了一本絕版的《山(□)雲(□)蕃人(□)》(1941)寄贈給你,並告知有一宜蘭耆老正著手翻譯,不久這本書將有中文版本問世。
  這本書是鹿野忠雄縱走台灣山林的代表著作,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一個月才發行,被譽為早年日本山岳文學的三大名著。另兩本年代亦相近,分別是靈長類學者今西錦司的《山岳省察》,以及登山家浦松佐美太郎的《一個人在山頭》,而你一直未有機緣拜讀。
  〉〉石沉大海的最後謎底
  那是通信五年來的最後第二封吧,我想這本書日後若能再發行,對你或對鹿野忠雄都意義非凡。但閱讀完後,你似乎有些事蹟想要補充,很期待將來中文版印行時,屆時也把你所知的,鹿野忠雄的冒險觀點,或者喜愛那名八仙山下南勢蕃社的泰雅族少女,一併透過此一版本,更加翔實地敘述,好讓我們清楚這位日本青年,一再癡迷於台灣山岳的深層因由。只可惜,這樁最後的謎底隨著您的大去,恐怕也石沉大海了。
  其實,我還有一個謎團,一直想問你,也來不及提出。一九三三年秋末,你和鹿野在雪山圈谷進行九天八夜的地理調查,並採集動物。你們的糧食吃光了,差點凍死,還記得嗎?那時你們一邊捕捉高山鼠類,剝皮製作標本,一邊只得煮食鼠肉充飢。
  我很好奇,那一年你們是否有捕捉到一種乍看彷彿沒有眼睛,外型與鼠類相似的小動物。鹿野曾撰文描述,後來卻不曾有人得知其真相,也從未有人再親眼目睹,更無任何插圖或影像可供佐證。
  牠們叫鼴鼠,善於在地底鑽探。黝黑如山下的鼴鼠,但體長略小,平常棲息在森林地底的鬆軟土層堆,不深,約莫一個手掌下方。主要以土壤中的蚯蚓、蠕蟲作為食物。老友林良恭花了一整個年代的時間,最近才在鹿林山重新發現。這位充滿自然志情懷的學者,特別將這種台灣特有的高山鼴鼠,取名為「鹿野氏鼴鼠」,向鹿野表達最高的尊祟。台灣高山鼴鼠的發現,當然也再次證明台灣生物的多樣性與特殊的地理空間。
  我的疑惑也不只於此,其實還有好幾樁,比如鹿野寫過高砂犬的文章,我也很想知道,你們在泰雅族部落遊蕩時,看到這些尖尾瘦腰的土狗,到底如何兇悍追擊獵物。又好比,鹿野使用的傳統萊卡相機,在高山拍攝了哪些生物?還有他真能口叨弦絲,彈奏籮勃琴嗎……,這些都來不及探詢了。
  〉〉不幸辭世的噩耗
  太平洋戰爭結束時,好幾位日本學者都返台來探望你。你困惑而不解地探詢,「你們都回來看我們了,為什麼鹿野先生還沒回來?」
  你的反問理直氣壯,害那些日本學者不知如何以對。你的民族自覺似乎也隨著時代的變遷,愈發迫切地想尋找真正的自己,以及一個人存在的意義。九○年代初,你即以一位阿美族長老之尊,回到蘭陽平原,尋求噶瑪蘭族身分的認同。請問鹿野當年的原住民族調查,是否也影響了你,對自己身世的追溯與了解?
  返鄉前夕,你突地再寫了封信給我。你說前些時又夢見了,鹿野先生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們應該很快就會見面。
  那年收到信,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回覆,竟始終擱置在案上。我對你的認知和心境是完全理解的,但總忖度著要用什麼樣的陳述,才能讓你寬心,讓那個年代的探險,閃耀著不滅的光芒。
  怎知這一耽擱,花蓮友人傳來了你不幸辭世的噩耗。我們原本約定要促膝長談的時日,終未等到。悲矣,你的離去,竟也意味著,我們和鹿野忠雄尚能牽連住的最後一根線絲也斷掉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那天,陳秀娘端捧你著傳統禮服的頭目盛裝照,在庭院出現時,我強忍著淚水拍攝下你的形容。
  你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來探訪,跟鹿野忠雄先生一樣回到這裡,跟你一起坐在庭院,或者田園小徑,遠看著中央山脈,閒聊那些和這些高山的過往,也想聽聽我的高山見識,還有對你們的評價。
  這回我真的來了,而且三五天便騎單車到來。重新走在你晚年經常散步的鄉野小徑。我雖是一個人坐在田埂,總隱隱感覺,你仍繼續活著,在太陽麻花盛開虎爪豆結豆筴的土地。我也相信鹿野還活著,仍在回家的路上。
  在未來的某一時日裡,我們將有機會並排坐在這裡,望著荖溪山,荖溪山後的木瓜山,木瓜山後的大檜山,還有之後的之後的,數百座三千公尺的中央山脈。我們的山……。
  附記:
  關於鹿野忠雄《山雲蕃人》一書之翻譯,宜蘭耆老的譯著因故遲未付梓,二○○○年二月終有中文版問世,由古道專家楊南郡所譯。日本則於二○○二年二月重新發行。
臺灣原住民族資訊資源網 - 原民新聞 https://bit.ly/3VY8tY0


只是忘記回家──永留南國的鹿野忠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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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自小對昆蟲的熱愛,甫自中學畢業的鹿野忠雄(一九○六-一九四五?)在升高中時選擇了首次招生的臺灣總督府高等學校就讀。臺灣,這個在他心中充滿未知物種的南島,就這樣成為他一生壯麗的舞臺。
在就學的閒暇時間,鹿野踏遍臺灣北部各個山嶺,沈醉在多樣性昆蟲研究。在採集昆蟲之餘,他也開始和臺灣原住民交流,並對臺灣的地理地質產生興趣。每次上山就得花上十天半個月,漸漸地,鹿野開始不去上課,出席時數無法達到校方標準;多虧他持續在各學術期刊上發表多篇論文,並由校長三澤糾作保,才好不容易畢業。
完成在東京帝國大學理學部地理科的學業後,鹿野又回到了臺灣。這次他把觸角伸得更廣了,他想要去臺灣的外島探險。一九三三年夏天,在往紅頭嶼(今蘭嶼)的臺東渡船口,他遇見了托泰●布典(陳抵帶)。托泰是阿美族青年,幼時曾被送到京都佛教花園中學唸書,流利的日文使得鹿野大為驚艷,兩人一見如故;鹿野邀請托泰成為他的口譯、嚮導、助手,還暱稱托泰為阿美將(Amijan)。從今而後,托泰便如影隨形地長伴鹿野攀山越嶺。
西元一九四四年二次大戰時,鹿野收到了徵召令,日本陸軍省依賴他對民族學的專長,派他前往北婆羅洲做田野調查;翌年,鹿野和他的助手金子總平,雙雙失蹤在南十字星下;究竟是遭逢事故而被游擊隊殺害,或是意外被日本憲兵狙擊?至今行蹤成謎。鹿野的妻子靜子女士始終相信鹿野只是深入南島從事研究,因為太忘我而忘記回家。這名半生縱橫於臺灣山林的地理學、博物學、民族學者,便再也沒有踏上他的故土。
荖濃溪上流地方の蝶類
鹿野忠雄到荖濃溪實地觀察後,在臺灣博物學會會報上發表的論文,展現他對昆蟲的偏愛。
(圖片來源,典藏單位:臺灣大學臺灣文獻文物典藏數位化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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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泰·布典1910年-1993年,漢名陳抵帶,別名木魚,是一


踏遍百岳尋逸史──記學術探險家楊南郡
涂建豐/踏遍百岳尋逸史──記學術探險家楊南郡 - 報導者 The Reporter https://bit.ly/3vVFSrV
楊老師是鹿野忠雄的崇拜者,一生都在追隨鹿野的腳步,得知「陳抵帶」便是曾在文獻出現、僅存於世的鹿野忠雄助手「托泰.布典」(Totai Buten),興奮不已,像是個追星成功的粉絲一樣⋯⋯
我與楊南郡老師在1992年間認識,因為好友生態紀錄片導演劉燕明拍攝「台灣野鳥百年紀」想要加入一段台灣原住民鳥占的畫面,便請教作家劉克襄,劉克襄建議請楊老師介紹人選,楊老師原本希望讓泰雅老獵人「哈隆.烏來」受訪,老獵人卻臨時因膝蓋舊傷復發無法走動。劉克襄又介紹阿美族耆老陳抵帶,建議去看看他是否適合介紹鳥占。偶爾客串拍片助手的我聽了很有興趣,便陪同前往花蓮縣壽豐鄉採訪。
追隨鹿野忠雄的腳步
楊老師是鹿野忠雄的崇拜者,一生都在追隨鹿野的腳步,得知「陳抵帶」便是曾在文獻出現、僅存於世的鹿野忠雄助手「托泰.布典」(Totai Buten),興奮不已,像是個追星成功的粉絲一樣,初見面就聊個不停,一次聊不夠,事後又單獨專程探視,借住托泰家中兩天,為了聽鹿野的故事,連飯都可以不吃,讓老人深受感動而說出塵封60年的往事(見楊南郡〈與子偕行〉)。
為了深度訪問托泰,楊老師做足功課,早就熟讀鹿野的所有著作,踏遍鹿野經過的足跡。托泰一聽就知是知音,記性極佳的他講述了不同於學術書籍呈現的鹿野形象:「鹿野是極善良的人,獵取每種動物最多不超過兩隻」、「鹿野很尊重部族習俗,非常討厭日本警察的官僚作風,拒絕日警提供宿舍,寧願住在蕃人的家」、「鹿野很遲鈍,長老在說明某些習俗或地形時,他常常請人家暫停一下,把手按在額頭上,閉著眼睛想了好一陣子,再請人家繼續說下去。」、「鹿野每晚都在帳棚裏寫筆記,一定要把這一天內所有得到的資料和想法都記下來才睡覺。」
楊南郡(右)訪問阿美族耆老托泰.布典(左)。
楊南郡(右)訪問阿美族耆老托泰.布典(左)。
後來楊老師又得到消息:有位鹿野的台北高校同學邱鼎宗醫師住在汐止鎮上。楊老師約我一同前往採訪。楊老師與邱醫師一見如故,八十多歲的邱醫師聊起老同學鹿野,彷彿回到青年時期:「鹿野其實常翹課去爬山捉蟲,差點被退學,還好校長很照顧鹿野,所以只被留級一年,才變成我的同班同學。」、「鹿野在台北高校學生時期,就有『昆蟲博士』之稱,日本昆蟲學者來台採集研究,還得先來拜訪這位『昆蟲博士』。」
說起鹿野,楊南郡充滿熱情,仰慕之意溢於言表,化成難以抗拒的魅力,總是感動受訪者,讓人暢所欲言,和盤托出,尤其同是「日語世代」,昭和時代的典雅日語再度說起,閒話家常中喚起一甲子前的記憶。
托泰.布典與楊老師初次見面,就借給楊老師4本日本學者研究台灣山地部族的書。而邱老醫師面對楊老師的熱情攻勢,也拿出塵封多年的《台北高等學校第二回卒業紀念》,翻開內頁,指著一位俊秀的學生說:「Kano就在這裡!」楊老師頓時發出一聲輕嘆,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鹿野高校時期的照片,不僅有正面照,還有在實驗室上課的畫面,「都是前所未見啊!」我大膽要求:「可以借我們翻拍嗎?」邱醫師竟說:「好啊!」讓人興奮到說不出話,這是多麼珍貴的史料啊!
鹿野高校同學錄中,有一張學生在台灣總督府前的合照,卻名為「阿呆(笨蛋)塔下」,見證了日治時期學風自由,連高高在上的台灣總督也被學生揶揄。後來,我將這張照片寫成圖文新聞,登載於《自立早報》。
楊老師藉由登山,深度研究山區的地形水文、風土人情和歷史文化,倡導「登山學術化」,開創前所未有台灣文史研究的新領域,了解楊老師的成就後,我寫了一篇全版人物專訪〈一位登山者的腳底旅程和心路歷程〉(《自立晚報》名人開講1995.8.15),至今仍記得楊老師說「學問活在山林之中」、「尊重是必要的方法學」,我見證了「山,對楊南郡來說,既是山,也不是山。」
靠腳做學問
1992年與楊老師、劉導演拜會托泰之後,回程經宜蘭南澳,在當地登山人士帶領下順道去參觀「巨石文化」,一位熱心嚮導手指巨石說:「這塊巨石有五千年歷史、那塊有一萬年歷史⋯⋯」。我問:「怎麼看得出來?」熱心嚮導答:「看多了,就看得出來啊!」
離開後,楊老師語重心長地說:「這就是台灣學術界嚴重的問題!做田野的不研讀資料,沒有科學驗證,哪可能一眼就可以斷定年代?可是學院派的不跑田野,都沒看過現場,哪知真實現況?」、「真正的學術探險家,一定要靠腳做學問!」
而學術探險家是真的有風險!當年鹿野忠雄、森丑之助、伊能嘉矩要面對剽悍殺伐的原住民,楊老師則要面對山林各種不可測的危險。我後來聽師母徐如林說起,1978年楊老師和她前往合歡越嶺道踏查,在錐麓斷崖遭虎頭蜂攻擊,楊老師昏迷數小時才醒來,當時她緊抓著楊老師,深怕他甦醒翻身不慎摔下斷崖。
翻譯再創作
幾年後,我與前國策顧問黃文雄先生前往楊老師家拜訪,兩人聊起翻譯問題,醉心佛學的楊老師特別舉《金剛經》中最精髓的一句話「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為例,強調原文意境並未如此高明,但翻譯的高僧提升了經文的境界,把「翻譯」變成「再創作」了,這是更高層次的翻譯。
追尋前輩學者腳步30年蓄積的能量,楊老師陸續翻譯鳥居龍藏、伊能嘉矩、森丑之助、鹿野忠雄、移川子之藏、馬淵東一等人重要作品,且在註釋上發揮研究功力,添注現代眼光,甚至能指出鹿野忠雄《山、雲與蕃人》中把大水窟山筆誤為秀姑巒山、昭和年間原住民已無族群互鬥情況等錯誤,學術價值完全不下於原作,應該就是秉持這樣的態度吧!
楊老師翻譯、創作之餘,不忘照顧晚輩,每次出書,都會請出版社寄書給我,鼓勵我可以多做田野研究──和當記者一樣,都是實地踏查、重建現場、還原歷史。
寫作三要:窮盡史料、口述歷史、探尋現場
踏查30年、譯註20年後,2007年底楊老師出版《最後的拉比勇:玉山地區施武郡群史篇》,2009年7月15日南下高雄時,當面致贈,還與徐如林一起簽名。我花了三天拜讀,看完後感動不已,這真是劃時代巨著啊!布農族抗日雖略見史料,但從沒有人這樣完整書寫,全書資料之豐富、考據之詳實,理路之清晰,都是前所未見,這對楊南郡與徐如林來說,也是第一本長篇報導文學著作,許多史料都是首度曝光,深具學術、文學價值。
布農族抗日3位領袖:像樹一樣穩重而大器的拉荷阿雷、像風一樣機敏善變的阿里曼西肯與精明剽悍、性烈如火的拉馬達仙仙,在書中鮮活如在眼前,如樹、如風、如火,人物對話亦如親耳所聞,充滿文學意象,讓人印象深刻。
特別是「小丑生涯」這一章,描述阿里曼西肯在歸順日本後,晚年常被官府當作理蕃政績樣板,裝瘋賣傻取悅日本人,甚至像猴子一般被戲耍,進而自暴自棄、抑鬱以終,看得實在讓人心疼、悲涼。
我馬上打電話請教楊老師,這種報導文學是如何寫成?這些人物都有留下對話紀錄嗎?
楊老師說,當然沒有全部留下對話紀錄!要寫這種報導文學,首先要將所有文獻熟讀、消化,整理出紋路,建立基本脈絡,「你看書裡面才幾行的敘述,我可是在央圖翻了好多天的《台灣日日新報》,才找到一點點可以參考的報導。」然後訪問相關當事人後代,或許有一些蛛絲馬跡,讓文章有血有肉。
因此文章中的對話,其實9成以上都是來自文獻,除了《理蕃志稿》、《台灣日日新報》等,還透過日本學者的介紹,取得日警、官員當事人的個人筆記,以及布農族人的口述歷史,並非憑空想像,這也是楊、徐作品被視為報導文學,而非小說的緣故。
楊老師說,「日本大文豪司馬遼太郎在寫某一題材時,聽說日本最著名的二手書店街千代田區神田神保町,整條街的該類資料會全數不見,因為都被司馬遼太郎買光。但司馬遼太郎窮盡飽讀資料之外,也一定會到戰國、維新時代人物走過的道路、住過的旅館、爬過的山丘,想像自己是當年的志士豪傑,該怎麼思考、決定,才能走下一步。我也是一樣的做法!」、「站在當時關鍵人物當年站的地方,設身處地,想像自己是書中人物,會用什麼語氣講話?寫人物更是不能只有單一面向,人有勇氣、也會脆弱,點出人性弱點能讓作品更具真實感。」
司馬遼太郎在日本不僅被視為文豪,更是史家,他寫《坂上之雲》、《殉死》,批判乃木希典大將在日俄戰爭中,因強攻旅順要塞造成士兵嚴重傷亡,因此二次大戰後,曾任台灣總督的乃木,原被尊為「軍神」的形象大為改變,逐漸被視為無能的「愚將」。
《最後的拉比勇》出版後,也同樣震撼了台、日學界與文壇。日本福岡大學人文學部講師宮岡真央子認為這部作品「以人性為出發,剖析殖民時代的悲劇,無論是真情流露或殘酷無情,都是人性真實的況味。」台灣作家劉克襄也表示「如是細膩、微雕的文學筆觸一再地油然而生,展現了難以述說的說故事魅力,豐潤了這個上世紀初近乎孤寂的傳奇。」
批判而悲憫的史觀
2014年初,楊老師與徐如林南下高雄,聊到即將出版《浸水營古道:一條走過五百年的路》,說起台東海端霧鹿部落有座昭和年間架設的砲台,這尊俄製大砲是1905年日俄戰爭後,日軍勝利繳獲的戰利品,從中國東北、日本,輾轉運到台灣深山,以震懾當地布農族原住民,現仍存放霧鹿國小後方的公園,見證帝國爭霸史的一頁。
我回應說,司馬遼太郎在《坂上之雲》指出,當時所有國家只有兩條路,一是成為強權殖民海外,一是淪為弱國遭人侵略,日本選擇富國強兵,加入侵略行列。百年後亞洲情勢仍可見昔日影響,備受欺凌的中國現在要重建民族自尊,四處跨國收購企業,高倡「一帶一路」,展現大國崛起架勢,骨子裡也是帝國主義。
說起司馬遼太郎《坂上之雲》寫百年前的明治維新、日俄戰爭,楊老師無比羨慕,「那時代的人可真有幹勁,一心就想要與世界同步。」但他也嘆道:「雖說失敗為成功之母,但有時成功也是失敗之母。」日本從明治維新以來,累積了很多成功,最後卻造成無可挽回的致命性失敗,軍國主義走了70年好運,最後還是來到盡頭,一步步走向敗亡。「福禍相倚,歷史是一條不斷向前的長河,過去了,就無法重來。」
因此他在寫《浸水營古道:一條走過五百年的路》時,就特別回顧了從牡丹社事件、甲午戰爭、日俄戰爭,到二次大戰初期,日軍一路順遂,卻在太平洋戰爭慘敗輸光的過程,而台灣命運也在戰後面臨新波折。
出生於日本時代,青少年時期著迷俳句、短歌文學的楊老師,與所有日語世代的台灣人對日本有著共通的複雜情懷,但面對歷史與學術,楊老師還是採取透視眼光,中立客觀的描述評價,堅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以踏實的敘述,築起批判而悲憫的史觀。
楊老師說,「一條走過五百年的路,有人就算走了五百次,卻仍未見一草一木、無視歷史痕跡,最終還是兩手空空!」楊老師從登山出發,踏查山林溪谷、訪問原民耆老,印證文獻史料,其著作不僅填補了台灣山林原民歷史的空白,更開創台灣研究新天地。
豐沛體力、精通語言、嚴謹學術,三者兼備,讓他成為台灣登山學術界空前的開拓人物。他的成就可說是一座大山,既讓後人站在他巨人肩膀上,也試煉後人如何繼續攀登高峰。
註:
楊南郡先生(1931/11/28~2016/8/27)登山50年,1976年完成攀登台灣百岳。登山時踏查高山人文歷史、族群遷徙,包括清代八通關古道、蘇花古道、崑崙坳古道、關門山古道、浸水營古道、阿朗壹古道;日治理蕃道路合歡越嶺道、能高越嶺道、霞喀羅越嶺道、八通關越嶺道、關山越嶺道等,以及原住民族古道。
譯註日治時期學者鳥居龍藏、伊能嘉矩、森丑之助、鹿野忠雄、移川子之藏、馬淵東一等人台灣研究作品。
與徐如林合著《與子偕行》、《尋訪月亮的腳印》、《台灣百年前的足跡》、《最後的拉比勇:玉山地區施武郡群史篇》(新版名:《大分•塔馬荷:布農抗日雙城記》)、《能高越嶺道:穿越時空之旅》、《浸水營古道:一條走過五百年的路》、《合歡越嶺道:太魯閣戰爭與天險之路》。
2016年9月8日行政院院會通過文化部所提「楊南郡先生褒揚令申請案」,肯定楊南郡致力南島語族歷史、文化與古道踏勘研究之貢獻。
2016年9月18日下午一點,楊南郡告別禮拜於台北濟南教
涂建豐/踏遍百岳尋逸史──記學術探險家楊南郡 - 報導者 The Reporter https://bit.ly/3vVFS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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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伐利帽」,穿著一式的「非洲獵人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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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髓盔」十九世紀歐洲探險家與政府官員到訪非洲常戴的法式「木髓盔」(pith helmet),深具殖民意涵-「木髓盔」代表著「地位」以及「壓迫」是白人殖民統治的象徵,非洲、亞洲部分地區與中東皆可見其蹤跡,為統治者鎮壓象徵;而近百年前法國殖民越南時,利用當地軟木的木髓製帽,法語直接以「殖民盔」名之。土著使用的木髓帽逐漸成為歐洲殖民主義的象徵。在法屬印度支那的越盟和後來的北越人民軍,繼承了前法國殖民時期的木髓帽並普遍採用。 如今木髓帽仍然被越南(主要是北越)平民廣泛使用。 @ 姜朝鳳宗族 :: 痞客邦 ::

safari jungle hat

Safari Pith Helmet - Adult

1880年-日本最早的國產步槍:村田步槍(單發)-1889年二十二年式村田連發銃(連發槍)/1895乙未台灣抗日戰爭-三角湧之戰/日本直到1939年之後才制式採用口徑改為7.7公釐的九九式取代三八式步槍 @ 姜朝鳳宗族 :: 痞客


楊南郡/鳥居龍藏、伊能嘉矩、森丑之助這所謂的「調查三傑」/從鳥居龍藏開始,伊能嘉矩、森丑之助、鹿野忠雄、移川子之藏、馬淵東一、國分直一……這些早被埋入歷史層積之中的日治台灣學術探險家,經由楊老師的挖掘、註解,一個又一個生龍活虎般地現身世人眼前。「關於這塊島嶼的探勘,原來日本人早做了那麼多啊!」許多人透過楊老師的註解,讀到這些書,當不免如此慨嘆。 @ 姜朝鳳宗族 :: 痞客邦 ::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 (原台北高等學校), 鹿野忠雄、李登輝…都畢業於這所學校-臺北高等學校之第二任校長三澤糾。三澤糾(1878-1944),宮崎縣人,1907-1912年期間留學美國,1912年擔任廣島高等師範學校教授-1929年擔任京都帝國大學生課長。1933年任職於成城高等學校校長。後赴中國滿州擔任哈爾濱學院院長 @ 姜朝鳳宗族 :: 痞客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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