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居龍藏
(2) 【南島學堂–台灣史研究小聚】台灣歷史、海洋神話、平埔族群、原住民傳說、舊社考古遺址、傳統民俗文化、口傳史詩故事等 | Facebook https://bit.ly/43Ykr4s
鳥居龍藏與他鏡頭下三個地方的阿美族男人。
照片是鳥居龍藏所拍攝的花蓮三處阿美族男子,三處依序是:奇萊(吉安、花蓮平原)、大巴塱、水尾(瑞穗)北部。
三張照片裡的人有一個共同點,雖然都是生平第一次面對照相機,他們的神態都那麼自然,不驚駭也不扭捏,不像十九世紀全世界的原住民男大多手握刀柄面對鏡頭,反而呈現輕鬆灑脫之色。
日本軍隊於1896年五月登陸卑南,台灣後山實質成為日本殖民地,鳥居龍藏首次臺灣調查即始於該年8月起的5個月期間在台灣東部進行田野調查。他是第一個採用照相機作為紀錄工具的日本人類學者,當時很少會使用照相機,鳥居在出發前反覆練習,他所攜的暗箱式相機體積大且沉,底片的玻璃乾版單張就重達80公克,接近500張乾版超過40公斤,搬運極為辛苦。
鳥居由乘小艇在花蓮上岸,購買食品等物資,經由陸路從富田(即大巴塱)→瑞穂→玉里→池上→台東,一路南行,沿途對阿美族、卑南族、布農族進行調查。
返北途中,他在北花蓮山區詳實地紀錄了太魯閣族的語言、生活型態與習慣。鳥居的東部田野調查工作,持續到同年12月為止,完成了4個原住民族的分類作業。
在鳥居登陸後山之前清國已經‘’開山撫番‘’達21年,這期間駐兵兩千餘,武官不論,流官近二十,對整個後山連一張照片也沒留下,對於當時總人數超過三萬的各種原住民毫無研究、毫無描述、毫無瞭解、毫無對百姓表現出一點興趣與關懷,鬼混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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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5月21日 04:10 中國時報 文/瓦歷斯.諾幹
有人說影像作為一個問題,其與哲學一樣古老,這說法令一般大眾誤認為攝影的行動是個大哉問。其實最古老的影像來自於人類的眼睛,正確地說,是記憶,是閃現在眼前的人、事、物的片斷記憶,而眼睛的記憶總是選擇性的,有些看過就忘了,有些(而且僅僅是少數的有些)記憶深刻,會在特定的時刻反覆放映在腦海裡。許多時候,這就觸發了某種義無反顧的行動。我認為,鳥居龍藏在東京帝國大學人類學系擔任標本管理員,師事日本人類學家之父坪井正五郎這時期,奠定了鳥居龍藏日後的行動。此時是1893年,鳥居龍藏正是青春正盛的23歲。同樣的23歲,是我初執教鞭的第一年,在花蓮山村的某所小學任教,還未曾涉足人類學以及攝影。
鳥居龍藏生於德島縣德島市東船場,為家中排行第二之兒子,家裡經營菸草批發生意。他自小學校退學後,持續學習人類學知識。1886年,參加東京人類學會。1892年,於千葉縣發現史前貝塚。隔年,跟隨坪井正五郎學習。幾年之後,在1896年至1900年間,四度被東京帝國大學派遣至臺灣從事人類學研究調查。資料顯示,他選擇徒步入山,以進行實地調查旅行,足跡遍布臺灣本島及紅頭嶼、火燒島,並攀登玉山,橫越中央山脈,為臺灣原住民研究留下珍貴的影像與資料,完成兩部民族誌學作品《紅頭嶼土俗調查報告》及《人類學寫真集·台灣紅頭嶼》,被已故的人文學者楊南郡先生讚譽為台灣人類學研究的「調查三傑」(鳥居龍藏、伊能嘉矩、森丑之助)。
1906年之後,陸續進行人類學研究與調查,進行滿蒙調查、朝鮮半島、黑龍江流域為中心的少數民族調查,1930年代後,前往中國北方,研究主題轉向遼代 ,甚至在人生的晚年,還親自走訪湖南、貴州和雲南等偏遠地區,對中國西南地區的瑤族、彝族和苗族等少數民族做了大量考察。值得注意的是,二戰期間,鳥居龍藏任教的燕京大學的中國學生和教授都遭到日本人的逮捕,鳥居龍藏不顧一切的設法營救,他認為戰爭應是兩個國家在戰場上的較量,學生和學術界都是無辜的,不應該因此而受到波及。可惜他最終營救失敗,之後,他拼盡全力保住了燕大的書籍和珍貴的資料,為日後燕大的復興打下了基礎。
事實上,鳥居龍藏的精神可以說是反戰的,雖然是日本人,可是對於自己母國的軍國主義一直都不贊同,他還反對日本對外的侵略擴張,這也遭致日本軍方的反感與敵視。對照鳥居龍藏在1896年至1900年間,四度至臺灣從事人類學研究調查,在獲得彌足珍貴的「蕃族、蕃地、蕃情」的調查時,他一定不知道這些研究與調查成為台灣總督府「理蕃」的基礎。1910年佐久間總督訂定了「五年理蕃計畫」,以軍警聯合部隊進行對台灣原住民地區的「武力前進」。1915年,台灣全境原住民「歸順」,台灣原住民嘗受了血的代價,拜殖民帝國發動的「戰爭」所賜。
法國哲學家德勒茲(Deleuze)論影像時說:影像必須擺脫「再現政權」的統治才得以擁有最大的力量。照片中的鳥居龍藏蹲坐在地上、左手掌撐著似乎是疲累或是困惑的臉,後方的族人站立著,彷彿鳥居龍藏才是「被捉捕」的人,大異於那個時代高高在上的人類學者。這是鳥居龍藏在踏查時被照相機「捕捉」的影像,是我最喜歡的照片之一。附帶一提的是,「東京大學總合研究資料館標本資料報告 第18號、1990」,補充說明。」稱這張照片是「南部阿美族與鳥居」,照片上的族人怎麼看都不像是阿美族人,反而更接近鳥居龍藏踏查最艱辛、研究時間最久的布農族人,或者,是平埔族嗎?
8/27 臺灣古道權威楊南郡紀念日
2017 年 08 月 27 日 17:48:59 ⋅ Leave a Comment ⋅ admin
臺灣古道權威楊南郡,1931(昭和6)年出身臺南龍崎,他以數十年時間走遍臺灣山脈古道,精通南島各語族文化,一本又一本的著作啟發了無數的人。戰後臺灣九成以上的古道調查,幾乎都是楊南郡老師夫婦所完成。
楊南郡老師於2016年8月27日因癌症辭世,享年85歲。
#自己的節日自己紀念
8月27日 臺灣古道權威楊南郡紀念日
2016 連峰縱走。用生命書寫歷史—楊南郡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0yG_t6A–0
哀悼大師殞落: 楊南郡奇光異彩的台灣學成就
文/阿愷 (文史工作者) 2016-08-28 20:40
2013年楊南郡在中興大學講布農族抗日故事,看這張圖,你幾乎不會相信他已經是82歲了。圖/取自Youtube, NCHUtw
簡介:
台灣高山學、古道學、原住民文化研究、登山活動的翹楚楊南郡先生(1931-2016),昨日因癌症病逝,享年85歲。
楊南郡是台灣學界的傳奇人物。他是台南龍崎人,自認是平埔族的後裔。太平洋戰爭年代,14歲就到日本當少年兵,在盟軍空襲時死裡逃生。戰後回台,開始學中文,卻考上台大外文系。1955年畢業後,擔任英文教師、美軍駐台單位。這時的他,中、英、日文皆通,卻在意外的因緣下,
台灣高山學、古道學、原住民文化研究、登山活動的翹楚——楊南郡先生(1931-2016),昨日因癌症病逝,享年85歲。
楊南郡是台灣學界的傳奇人物。他是台南龍崎人,自認是平埔族的後裔。太平洋戰爭年代,14歲就到日本當少年兵,在盟軍空襲時死裡逃生。戰後回台,開始學中文,卻考上台大外文系。1955年畢業後,擔任英文教師、美軍駐台單位。這時的他,中、英、日文皆通,卻在意外的因緣下,一頭栽進台灣學裡面最冷僻、也最迷人的高山學研究。
楊南郡與高山學的因緣,是1959年左右,在台南空軍基地服務時,受到駐地美軍喜愛野外休閒活動的啟發,而開始對探查山林產生興趣。之後,他參加登山隊,足跡踏遍名山,是台灣戰後登山活動的先驅。1972年時,他已經攀登過「五岳三尖二湖」,完成黑色山脈(奇萊連峰)縱走,並擔任台南市登山會的奇萊山搜救隊隊長。
1978年,楊南郡與妻子徐如林(台大化工系畢業)結婚。由於兩人都志同道合,因此攜手同遊無數高山(楊南郡1970年代即完成百岳攀登),並一同探勘許多古道、部落遺址;再從古道和部落遺址的探勘中,延伸對日治時代「理番」和探險史的研究,從而將斷裂數十年的日治時代理番探險史,勾微再現,與當代的原住民研究、自然生態研究,做了精彩的結合。
特別重要的是,由於夫妻倆都是登山家兼探險家,因此他們對古籍的詮譯能夠深刻生動,跟一般掉書袋的學者不同;又由於夫妻倆都是高學歷的知識分子,因此對高山、原住民、古道等相關學問的引介,也能旁徵博引文獻,具備學術的深度,又跟純粹登山活動者不同。簡言之,他們把文化結合登山,把戰前(日治甚至清治)連結戰後,開創台灣學另一片寬廣縱深的視野。
也由於楊南郡實勘經驗豐富又廣博群書,因此先後主持或協助合歡越嶺道、八通山古道、蘇花古道、浸水營古道、能高越嶺道、鄒族古道、崑崙坳古道、阿朗壹古道等的調查;他是第一個到達馬赫坡岩窟(霧社事件莫那魯道等200多人集體自殺之處)的研究者,恐怕也是第一個探勘玉穗社(大分事件的抗日基地)、伊加之番社(拉馬達仙仙的抗日基地)的研究者。
此外,也由於楊南郡(和一些學者)的引介,日治時代的探險家伊能嘉矩、鹿野忠雄、鳥居龍藏、森丑之助等人對台灣學的先驅研究,才被後人認識和傳承。孫大川講得好:「沒有像楊南郡先生那樣身體力行、上山下海,經年累月重新踏勘文獻時空的意志,便不可能復活鹿野忠雄、伊能嘉矩和森丑之助等所遺留下來的資料。這早已不是單純的文字傳譯,而是一種性格的相應和生命的相互激盪,文獻因而也有了自己的生命!」
楊南郡的學問,具備中央研究院院士級的功力,可惜那些高山學、古道學、探險學的「冷門」知識,還不被當代學術界正式認可(應該說,當代學術界還跟不上楊南郡的腳步)。因此2010年東華大學頒授他名譽博士,對其貢獻只能籠統以「社會科學」概稱之。但如果換個角度,從「台灣學」的成就來看,楊南郡絕對是光彩耀眼的大師。至於他所獲得的吳三連報導文學獎、中國時報報導文學獎和年度文學推薦獎、中國時報文學獎最高推薦獎、聯合報年度十大好書獎、第一屆傑出台灣文獻工作獎等,都是實至名歸的表揚。事實上,他的成就高度,也遠遠超過這些獎項之外。
2014年走了一位曹永和、一位張炎憲,2016年又走了一位楊南郡,台灣學這些令人敬重的大師相繼殞落,令人痛惜與不捨。劉克襄說:「楊南郡回去巡山了。」這位行遍千山萬水的南郡大師,人間瀟灑走一遭,樹葬之後,是否將化作千風,繼續眷顧他心愛的台灣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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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丑之助(中)與排灣族合影
[桃園復興].角板山.佐久間總督紀念碑.森丑之助的蕃界人生(上)(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第0523篇) - https://goo.gl/51ZKjx
石小石 的相簿 :: 痞客邦 PIXNET :: - https://goo.gl/xpXt2P
祈求楊南郡老師冥福
「《探險台灣》封面,我特別喜歡的一本。」
「「讀書人」年度好書頒獎合影。左起楊老師伉儷,遠流台灣館副總編輯,我的師父黃盛璘,最右邊的我也難得穿著整齊。」
「鳥居龍藏台灣調查路徑示意圖,看似尋常,背後卻包含楊老師一生的心血。」
「《生蕃行腳》封面,也是我所喜歡的,簡單的構圖,而有無限的力量,自然都出自好友楊雅棠之手。」
「楊老師為《生蕃行腳》所寫的導讀文章,震驚了日本學界,特別邀請他到訪演講。」
傅月庵新增了 5 張相片 — 與黃盛璘。
8月29日 ·
1996年,與楊南郡老師合作《探險台灣》(遠流),那年底獲得《聯合報》「讀書人」年度十大好書,老師非常高興,西裝畢挺親自領獎,這種打扮,於他真是少見。
從鳥居龍藏開始,伊能嘉矩、森丑之助、鹿野忠雄、移川子之藏、馬淵東一、國分直一……這些早被埋入歷史層積之中的日治台灣學術探險家,經由楊老師的挖掘、註解,一個又一個生龍活虎般地現身世人眼前。
「關於這塊島嶼的探勘,原來日本人早做了那麼多啊!」許多人透過楊老師的註解,讀到這些書,當不免如此慨嘆。
「註解」一如「翻譯」,總被世人所誤解,歸為「雕蟲小技,壯夫所不為也」。學術圈內,更不將之列為「業績」,遂使台灣學術翻譯裹足不前,始終無法提昇。楊老師「不以善小而不為」,發心或僅因他長年在山野裡跋涉,高山峻嶺,如履平地,與原住民親如弟兄一般,加上本身外文能力,遂更能理解這一班日本學者的心情,因此發願將之一一譯註出版。今日回過頭看,這一發心動念成就了「台灣學」極重要的積累。「道假眾緣,復需時熟」,若沒碰到楊老師這一能人知音,這些日本人所留下的文獻,怕也只是斷爛朝報一堆而已。
——要說幸,作者有幸,讀者大幸!楊老師向來不把「愛台灣」掛在嘴邊,有時甚至還罵罵台灣漢人,可真正愛台灣,用腳用手、用一生回報這塊島嶼的,捨他其誰!?
楊老師的翻譯就不說了。他的註解,往往比原文還詳細,有時一個註解便相當於一篇小考證文章,所花費的心血,識者自知,與他合作的編輯如我輩,更知!這種註解,絕非僅為作者代言下註腳而已,而是穿越時空限制,仿如與作者晤面商榷,甚至勘誤指正的對話。以鳥居龍藏幾度來台探險的踏查地圖為例,從底圖、路線、一直到標記,都是他參考了不同時代的日治測繪圖,加上自己實地踏勘經驗,一筆一劃,慢慢勾稽而成。手繪稿之後,美編以電腦完成初稿,再校再修,總要來回好幾次,方才定稿。要說龜毛,他確是我編輯生涯所僅見的一位。所謂「國寶級」,其意在此。楊老師走了,廣陵散絕,此後大約難有人可以如此解讀日治文獻了。
與他合作的最後一本書,森丑之助《蕃人行腳》,是他的愛書,所以稱「愛」,原因有二,一是日治諸學術探險家之中,最後宛如人間蒸發般,下落不明的森丑之助與鹿野忠雄,最為內心實蘊藏諸多浪漫情愫的楊老師所欣賞,這是無解的情感緣份;二則蒐羅譯註森丑之助文獻過程裡,楊老師同時推敲解答了長年以來始終成謎的森丑之助死因,震驚日本人類學界,還特別邀請他到日本演講報告,楊老師一直以此自豪,講到此事時笑呵呵的表情,至今如在眼前。
幾張照片,一篇舊文,往事歷歷,謹以此送別我所敬愛的楊南郡老師,謝謝你給了我們這麼多。
證實了森丑之助投海自盡的最主要原因乃是因為「蕃人樂園」(原住民保護區)的構想未被採納,受到各方的冷嘲熱諷,以致自慚無顏面對答應合作的布農族施武郡群原住民友人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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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生者疾其書沒世而名不稱焉——《生蕃行腳》
世界上有很多名詞,都是中聽不中用的。乍聽之下,予人無限的浪漫想像,實際卻是飽含艱難,備嘗辛酸,一點都不好玩。這些名詞,像是「流浪」、「革命」甚至「旅行」(曠達如吳魯芹先生者,生前還半開玩笑地大力鼓吹「旅行只宜提倡說」,認為多半吃力不討好,所得有限)。當然,每個人少年時期都曾做過的「探險」之夢,同樣宜乎列名其中。
「流浪」、「革命」、「旅行」、「探險」所以讓人蠢蠢欲動,說來與人類好奇天性、人性難以抗拒未知的誘惑有關。其情形大約略如站在高樓頂層或懸崖邊緣,往往便會有股縱身下跳、一探究竟的衝動油然而生,到頭來卻多半天理壓過人欲,想得多,做得少一樣。此所以真正輕身一劍知,慨然闖禁地的「流浪漢」、「革命人」、「旅行者」、「探險家」所以讓人欽佩之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畢竟不是人人做得到的呀。
台灣初見於世界史,可上溯到16世紀葡萄牙人的那一句「Ilha Formosa」,此後200年間,各色人等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有「點」的探索,而無「面」的調查。真正有意義的「學術探險」,恐怕要到1895年以後的日治時代了。
當時的日本,凜於明治維新以來的時代之風,許多颯爽邁跡的年輕男兒以冒險犯難、拓殖帝國為己任,紛紛投身新領的台灣,從事各種學術調查活動。事實上,摒除所謂「帝國主義宰制陰謀」不論,這一調查時代的種種成就累積,可說是台灣由蠻荒踏入文明,走向現代化的一大基礎工程。這些離鄉背井,深入不毛之地的人士當中,最出名的當屬鳥居龍藏、伊能嘉矩、森丑之助這所謂的「調查三傑」,然而,論生平的曲折傳奇、論身後的蕭條寂寞,則又不能不首推森丑之助其人了。
森丑之助是京都人,自幼體弱多病,天生一足微跛,醫生判斷活不過20歲。誰知在1895年18歲時,這位身高僅161公分,胸圍29吋的慘綠少年,居然單槍匹馬,自願隨軍到台灣當通譯。船抵基隆時,他身懷1500圓的鉅款(當時每月軍餉15圓),短短一個月內揮霍殆盡,最後淪落到公共澡堂替人擦背賺小費,暫渡難關。這種蠻不在乎、能伸能屈的豪爽個性,日後讓他出入台灣山地甘之如飴,很容易便博得原住民的友誼。據說只要他一踏入某一部落的勢力範圍,「好朋友Mori來了!好朋友Mori來了!」的消息便不脛而走,鄰近的部落甚至派人翻山越嶺以求相見一面。
森丑之助後來任職總督府博物館(即今台灣博物館),縱橫台灣山林30年,成了博物館又愛又恨的頭疼人物。原因是森丑之助視館規如無物,出差上山,往往成年累月毫無音訊,生死不明;然而,每逢內地有學者前來田野調查、研究,負有協助之責的博物館,卻又不能不唯此王牌人選馬首是瞻。大抵而言,直到1926年森丑之助投海身亡為止,來台調查的學者,少有不依賴森氏嚮導以行的。論其調查成就,澤及歷史學、人類學、植物學、民俗學、考古學……,實難條舉縷敘。實際的探險行動,光是在明治、大正年代,曾經「16次橫越中央山脈」這一點,就讓人瞠目結舌了——與他結伴同行的著名人類學者鳥居龍藏因此由衷盛讚他是「台灣蕃界調查第一人」。
森丑之助天生心地善良、氣質憂鬱。表現於外的,一來是他對原住民的信任與認同,譬如30多年的探險生涯裡,他從來不要求軍警保護,甚至不願攜帶槍械入山,表面的說法是「帶武器到山地行動,好比是讓猴子扛著步槍與人類對抗一樣,一點用處也沒有!」實際上的理由,卻是他打從心底認定台灣原住民「是純真溫良的民族」,「嘲笑蕃人的愚昧,而不了解他們的智慧。對於這些人,我反而憐憫他們的愚昧」;再者,就是他老愛反省深思,常有懺悔自責的情意流露︰
談到在台灣的行為,我感覺罪障深重。例如,僱用戎克船航行時,同行的船伕因為天氣不佳而慘遭溺斃;在中央山脈高山地帶調查旅行時,同行的漢人苦力與蕃人,曾有多人在渡溪時被急流沖走而淹死;同樣在調查旅行中,同行的通事、友人、苦力及蕃人,接連發生被土匪及蕃人殺害的事故。所以,我可以說是「未死而具備被打入地獄的資格」。
這樣愛人如己的鑽牛角尖個性,後來也成了他一生悲劇的根源。
森丑之助的生涯傳奇,不但在生前,也在身後。1926年7月4日,森丑之助從行駛台日之間的「笠戶丸」上離奇失蹤了。沒有遺書、沒有目擊者,只留下鞋子、毛巾、手錶跟雨傘。官方最後斷定他是投海自殺了。但誰都不能了解他真正的自殺原因。蜚長流短,議論紛紛的結果,讓家族受到許多不堪的打擊,日後甚至不太願意提到他。森氏身後蕭條,留下一妻一女,由於生活困苦,只得變賣他所多年拍攝的田野照片、文稿、蒐集品維生,最後竟只剩下一張正面半身照與公祭現場照片得以傳世。說來還真是令人唏噓。
這樣的花果飄零,半個多世紀無人聞問,森丑之助的探險生涯似乎就要消逝在時間的長河之中了。直到2000年,隔代隔海的台灣知音楊南郡先生夤緣得知其人其事,才從斷爛朝報,罕有人知的舊雜誌、舊報紙中整輯爬梳出森氏的散篇論文,加以註釋、圖解,寫成了《生蕃行腳——森丑之助的台灣探險》一書。書前導讀文章〈學術探險家森丑之助〉,更多方證實了森丑之助投海自盡的最主要原因乃是因為「蕃人樂園」(原住民保護區)的構想未被採納,受到各方的冷嘲熱諷,以致自慚無顏面對答應合作的布農族施武郡群原住民友人所致,而非前此人們所議論的原稿遭燬、工作不順乃至男女緋聞。此文一出,立刻震驚日本人類學界,紛紛轉載報導且重新評估森丑之助的地位與貢獻。在台灣,中研院院士宋文薰先生感動之餘,也稱這一本書,「不僅是台日兩地最完整的森氏記錄,保證也是全世界最完整的森氏研究。」說來諷刺的是,這樣一本難得引起國際矚目的本土好書,那一年底,所得到的肯定,竟然是《明日報十大翻譯好書》!
1895年9月的基隆,身材矮小,穿著寬大不合身軍服的森丑之助,當他站在軍艦甲板迎著強勁的東北季風,第一眼看到他幼年聽聞「有鬼魅一般可怕的生蕃居住的熱帶島國」時,他所懷抱的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他也有著宛如站在懸崖邊緣,縱身下跳、一探究竟的衝動嗎?這樣的衝動與30年後驅策他不得不翻越纜繩,真正跳海求死的衝動,又有著什麼樣的不同呢?白雲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遠,山川間之。只怕誰也難說得清楚吧。君子疾其人沒世而名不稱焉,此所以楊南郡先生不惜70高齡,還要奮筆疾書為森氏翻案求一公道者;後生者疾其書沒世而名不稱焉,則蠹魚頭所以鄭重推薦《生蕃行腳——森丑之助的台灣探險》一書也!(010618)
【日本與台灣的民族學】伊能嘉矩& 森醜之助
Lecture
2011/05/02 20:44 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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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上一周的日誌。
齊藤同學愈發學生化了,笠原先生也換了衣服,不過仔細一看誒,好像只是脫掉了外套,裡面還是那件稻草色的襯衫……先生終於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事實,那就是他和齊藤的關係就像說相聲……不過,除了後面一排日語系的同學,沒人會對先生的台詞笑出來。
上回說到了鳥居龍藏,因為他和中國特別有淵源所以我格外重視,不過單論台灣民族學調查,今次這兩位可謂是探險時期的的傳奇。
OUTLINE
1,伊能嘉矩與族群分類
2,伊能後期情況
3,日治時期最了解台灣原住民的日本人
4,森醜之助悲劇之死
5,探險時代調查總結Please click " 続きを読む "to read more.
【伊能嘉矩與族群分類】台灣現在有14族,不過在2001年前只有9族,賽克、邵族、太魯閣、撒奇萊雅、葛瑪蘭都是後來追加的。有些社科基礎的人都知道,民族分類是十分唬人的事,各代有各代的分法,500年前也不會是這麼分得。現代民族分類的方法,大致有兩種模式:第一種是族人自稱身份,再被外界認可,民族國家的建立就是這種形式;另一種是,外界給先給族人命名,族人再接受這個指稱,民族的身份認同也會形成。台灣的民族分類多是第二種,而且名字多是漢人起的。而最早給這些族群進行大規模分類記錄的,就是伊能嘉矩。(這張照片不是伊能)伊能嘉矩(Inō Kanori ),生於1867年(明治前一年)岩手縣遠野市。遠野市以盛產傳說和老故事聞名,所以今年因為旅遊業振興了起來,距東海岸坐火車2小時。河童是這裡有名的傳說,全日本不知道河童是什麼的大概只有沖繩人吧。雖然是虛構的動物,但是長相似河童的日本人倒是不少(默,相聲開始了)。在此跑題一下。河童的故事我看過芥川龍之介的《河童》,與傳說沒什麼關係了,倒是很有趣的現實諷刺。還有青山剛昌出名的搞笑劇YAIBA,其中刻字為“暗”的玉會把有強烈慾念的人吸進去,玉裡住著一大一小兩隻河童:小河童會拿出各種各樣的東西讓你開心,大河童十分兇殘阻止你逃出這個玉,一軟一硬加起來的目的就是讓你放棄自己的慾念,永遠生活在玉裡。(這是伊能嘉矩)伊能氏的家庭是研究中國文學的,所以他從小精通漢文和各種經典,又因為生在遠野,對傳說之類很感興趣。成才後到東京的報社、雜誌社當過一陣新聞工作者和教育問題顧問,那時沒有火車,他是騎馬到東京的。後來開始向坪井正五郎學習人類學。1895年11月,日本剛佔據台灣不久,伊能氏就到台北,成為總督府的下層官員。那時工資比較低,但是伊能家本來就不怎麼富還習慣,後來被民政長後藤新平重用。後藤是他同鄉,日治初期的官員大多是東北地方的人,伊能直到1906年一直住在台北。所以我們看出伊能氏是政府的人,這在後來被稱為government anthropologist的職業,當時他是獨一個。伊能氏一生把透過教育使原住民“開化”視為己命,很歐式的想法,也與日治初期的“理番政策”有很大關係。他的調查與大學、研究機構無關的,這與受學術機構委派的鳥居很不一樣。因為上班在台北,休假又只有周末,伊能只能在台北還有附近的宜蘭、埔里做做平埔族的調查。例如現在政大所在的木柵地區,以前就是平埔凱達葛蘭族的地盤。伊能是個極為細心的人,發表了很多詳細的報告,這些記錄幾乎成了“平埔族最後的記錄”。隨著族人失去自己的文化和語言,之後平埔族的調查持續低迷,近兩年又興起來,伊能的報告重新受到重視。唯一的一次環島旅行是在1897年5-12月,由粟野傳之丞同行,逆時針進行。先走山地到台中,學了一些泰雅語;過了台南就走山地和平原之間,然後坐船到車城,最後回台北也是坐船。很奇怪的是,這位粟野沒有留下任何記錄,誰也不知道他是誰。多年後笠原先生問伊能的孫子,粟野到底是誰啊,對方回答,這是您該研究的問題啊。這次環島調查伊能留下很詳盡的記錄,每天從早到晚乾了什麼都有記。除泰雅語外,其他交流都可以靠筆談,因為漢文相當精通。在北部山地有兩次徒步旅行,險些被族人砍頭。伊能氏沒有調查蘭嶼,因為鳥居正好在那裡做調查。總體來說,伊能的“探險”色彩很淡,旅途不那麼艱辛,也不會去漢人沒怎麼接觸的“未開之地”。1900年總督府出版了《台灣番人事情》,是最早的原住民系統記述,雖然有若干錯誤但是還值得一看。伊能最初提出的族群分類,不包括蘭嶼的雅美(達悟),後來根據鳥居的命名追加。伊能很細心的還記錄了一些漢人對原著民的通稱、別稱,30年後台北帝國大學將這些民族再命名。伊能分類的標準是依據文化特徵(穿著、社會體制等)、口述傳說、語言等等綜合判斷,此分類稱為明治時期總督府的官方標準。(伊能家的“台灣館”)【伊能後期情況】後來伊能氏逐漸投入台灣史研究,相見吳密察《從人類學者到歷史學者》(《當代》1998年第135期),著有《台灣文化志》3冊,其他歷史書籍10卷以上。伊能真是相當高產,光是著作目錄就能出一本書。1908年伊能返回家鄉遠野,專心於地方志、傳說研究,還把自家一間屋子闢出來陳列在台灣的收藏品和書籍,取名“台灣館”。但是岩手縣的人實在對台灣無甚興趣,沒人來看。那些藏品在1928年又被台北帝國大學(現在的台大)買回了台灣,現在大部分藏品在人類學系,書在圖書館裡。台大公開了這些資料,1998年辦了伊能嘉矩與台灣研究的特展,也有日本學者的研討會,先生去參加了。
森醜之助
(這是森醜之助)
【日治時期最了解台灣原住民的日本人】
接下來要介紹的這位,在當時被成為“番通第一人”,因為鳥居在台研究不過4次,伊能10年,而森氏在台住了30年,20歲開始直到死都與原住民交流。他是個迷樣的人物,不是人類學家,也沒念過大學,記錄很缺乏,官方照片就這一張,而且是以悲劇結束一生。楊南郡先生是研究森氏的大功臣,譯了《生番行腳》一書,還寫了他的傳記。
森醜之助(Mori Ushinosuke)1887年生於京都,家庭背景與童年完全不詳,只知道15歲時在長崎學了中文(那時只有四處正規學中文的城市),笠原先生去了當時那個學校詢問情況,但沒人知道森氏這個人。1895年森氏18歲,作為陸軍的口譯員來到台灣。(鳥居給森拍的照片)
森醜之助02
1896年森氏偶遇鳥居龍藏(第一次調查的時候),對原著民和人類學調查產生了強烈興趣,竟然辭掉了工作開始獨立調查。鳥居1900第四次來台時,森氏與他通行兼任翻譯助理(森氏學了布農、排灣語)。此後森氏進行了約15年的探險型調查,日本人進入山地一般會帶槍自衛,森氏什麼武器也不帶而且一個人去,心說如果原住民真的有意圍攻你,帶槍也沒用的,死就死了。因此森氏大受原住民歡迎,被認為是親和的日本人。森氏收集了大量資料、拍了很多照片,照相技術是和鳥居學的,不過一個人背著玻璃乾板上山很辛苦,他又有小時候的腳傷。奇怪的是,他沒有正式工作,翻山16次,資金和器材都是哪裡來的呢?
1910年,森氏被總督府調查部門聘為非正式職員。那時起,原住民政策發生了很大變化,從懷柔變為武力解決,稱為五年計劃“理番事業”。第五任總督佐久間左馬太,是當年牡丹社事件的指揮官之一,開始推動武力統治山地政策。1910-1914在南部北部開始對“未歸順部落武力攻擊”,慘烈的“太魯閣討伐戰”稱為殺害原住民最嚴重的戰役。他還沒收南部魯凱、排灣族的槍械,70年後到當地踏查,依然有人記得他殺人放火。
原住民受到壓迫,怨聲四起,開始反感日本人。森氏很憤恨這個“理番事業”,調查部也被撤掉了,他於1913年被迫辭職回到東京。一年後他被說服回到台灣,在總督府博物館(現國立台灣博物館)工作。左馬太也在太魯閣被原住民重傷,原住民很自豪的說自己除掉了這個禍害,但其實左馬太回到仙台才死的。森氏開始很努力的收集原住民的生活物品和工藝品,現在仍被台灣博物館保留著。
1915年森氏出版了《台灣番族圖譜》1、2卷,這是一本影像集,古老的照片被各種書籍廣泛引用(鳥居的那些則被封印在東大的儲藏室裡)。1917年出版《台灣番族志》第一卷泰雅族,這是詳細的民族志。森氏原計劃出版10冊民族志+10冊影像集的,但是沒有實現,這20卷要是都出了,定會改變台灣民族學的面貌。
下面來看一些森氏拍的照片:泰雅族正在臉部刺青,被稱為“入墨”,這照片現在還被台東的博物館使用。排灣族頭目,這副照片被初中課本使用。鄒族的樂隊,注意中間那個人在吹鼻管,但鄒族人不是很擅長鼻管的。【森醜之助悲劇之死】那麼為什麼森氏20卷巨著沒有完成?他把所有的資料和玻璃乾板都放在東京的家裡,準備寫書,但是1932年9月1日的關東大地震,一夜之間就把他20年的心血全都燒掉了,森氏從此感到失意、厭世。雪上加霜:當時布農族有一群與總督府頑抗到底,森氏想買一塊地讓他們定居,建立一個“東埔樂園”,但身邊的日本人無論如何不能理解他這樣的行為,更別說支持他,森氏在這事上花了很多錢(他不是有錢人),又受到誹謗中傷而感到挫折。森氏的最後一天,1926年7月4日,49歲,來台第31年,他搭上基隆至神戶的定期客船“笠戶丸”,從此失踪。笠戶丸是日本最有名的客船,很多窮人曾搭它移民到南美,在巴西等地留下200多萬日本人的後代。笠戶丸後來在庫頁島被美軍炸沉,有一首關於笠戶丸的歌,還是先生大學碩士班的班歌。森是怎麼失踪的,當時報紙說是投海自盡,楊南郡先生也同意這個說法。但也許是意外掉到海裡?被人推下去的?71年後,森氏的孫子來台北,特地叫先生一起去行天宮,那里和香港的黃大仙一樣有很多算命先生。孫子問一位很有經驗的算命師傅說,我爺爺死在台灣附近,他到底是怎麼死的?算命先生掐了半天滿頭大汗,說:那麼久遠的事我也不知道啦。總之是個謎。我看了森氏於1913辭職離台時地演講稿。他對原住民的感情很複雜,他認為斬首之類的習俗是迷信落後的,但始終認為原住民淳樸,在道上優於“複雜的現代人”。這種“高貴的野蠻人”的看法,在啟蒙以後很少見了。而後期這些事情,使森氏看起來就像是研究做久了,文化上被原住民同化的人,這可比Avatar的故事真實多了。【探險時代調查總結】對比探險時期三人的調查,與歐美同時代的人類學調查,發現三人皆早於Radcliff-Brown和Malinowski,也就是早於公認的現代人類學的創立。但是三人的成果不被歐美學界承認,主要因為著作都是日文的,歐美接觸較少。所以先生總有一天要翻譯他們所有的著作,讓三人得到應有的評價。
【日本與台灣的民族學】伊能嘉矩& 森醜之助- Sarah的網絡日誌 - https://goo.gl/kv2Nh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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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百年前的臺灣山林 - 台灣控 - https://goo.gl/9V7KL0
日本攝影師土井九郎 (Doi Kuro) 40年前台灣的老照片(1979~1984) 圖26張 - 樂活網 - https://goo.gl/YDQS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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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9.30 臺灣原住民人類學家、歷史學家 伊能嘉矩逝世 | 台灣回憶探險團 - https://goo.gl/ypF7Jb
1925.9.30 臺灣原住民人類學家、歷史學家 伊能嘉矩逝世
2017 年 09 月 29 日 23:47:46 ⋅ Leave a Comment ⋅ admin
9月30日,是一位對臺灣原住民及人類學影響重大的人物 – 伊能嘉矩逝世紀念日。
(1867/5/9-1925/9/30)
說起伊能嘉矩先生,可能多數人不知道他是誰?臺灣原住民族群在清代只分生番熟番,伊能嘉矩首度提出較完整的「4群8族11部」分類體系。這樣的分類方式,是全台灣跋山涉水冒著生病或被獵首的危險跑透透四處踏查才能得到的成果。
1895年台灣依據馬關條約成為日本的新領土,同年11月伊能嘉矩先生來到台灣成為民政局雇員,學習台灣在地語言,之後開始展開大規模的踏查之旅,詳細紀錄了各族群的語言、風俗、文化及途中種種經歷,之後集結成《臺灣蕃人事情》及《臺灣踏查日記》,最後150萬字的《臺灣文化志》更是臺灣研究的代表作。
伊能嘉矩豐富的踏查經歷,訂定了「五戒」與「踏查三原則」,成為許多人田野調查時的圭臬。他致力於推廣原住民教育,曾收養過一位泰雅族女孩,女孩後來不幸生病過世,他悲痛萬分寫了一篇悼文刊載於《東京人類學會雜誌》。伊能先生和原住民成為知己,就有如親人一般。臺灣幾乎每個地方都有他的足跡,許多著作甚至成為現代登山客研究古道的資料。伊能先生後來瘧疾復發,於1925年9月30日病逝。
9月30日,伊能嘉矩先生 一位臺灣原住民及人類學重大貢獻者的逝世紀念日。
圖右:伊能嘉矩
圖左:伊能嘉矩臺灣原住民收藏品展示
已逝古道權威楊南郡老師譯註的《台灣踏查日記:伊能嘉矩的台灣田野探勘》,推薦給大家:
https://gjtaiwan.com/rt/?id=164
延伸閱讀:
伊能嘉矩 http://zh.wikipedia.org/wiki/%E4%BC%8A%E8%83%BD%E5%98%89%E7%9F%A9
2016.8.27 臺灣古道權威楊南郡辭世
臺灣古道權威楊南郡,1931(昭和6)年出身臺南龍崎,他以數十年時間走遍臺灣山脈古道,精通南島各語族文化,一本又一本的著作啟發了無數的人。戰後臺灣九成以上的古道調查,幾乎都是楊南郡老師夫婦所完成。
楊南郡老師於2016年8月27日因癌症辭世,享年85歲。
#8月27日臺灣古道權威楊南郡紀念日
https://www.gjtaiwan.com/new/?p=21117
推薦閱讀:
連峰縱走:楊南郡的傳奇一生 http://gjtaiwan.com/r/cp
2016年8月27日,臺灣古道權威楊南郡逝世紀念日
2018-08-27
1931年生於臺南的楊南郡,是一位作家、探險家、更是臺灣古道探查的先驅!
關廟公學校畢業那年,適逢二戰尾聲,十四歲的他收到召集令,前往神奈川縣的海軍兵工廠擔任少年海軍工員,1946年回到臺灣,先後就讀臺南二中、臺大外文系,畢業後進入美國駐臺辦事處工作,並愛上登山活動。
有了三十歲前的跨語生活經歷,楊南郡老師精通英日中等語言,使得他不只在臺灣山林間縱走,也能輕巧地在史料的山林之間來回穿梭。秉持著熟稔的日語能力,楊南郡老師先後翻譯日治時期多位臺灣研究學者,如鳥居龍藏、伊能嘉矩、森丑之助、鹿野忠雄、移川子之藏、馬淵東一等人的作品。並在譯著的「註釋」中,展現個人的研究深度,提供能與原著平起平坐的學術價值。
在治學方面,與埋首檔案的學者不大相同,老師曾說,「真正的學術探險家,一定要靠腳做學問!」結合自我對學術研究的嚴謹要求,和田野中得到的土著觀點,楊南郡老師埋首卷帙浩繁的史料之中,也循著前輩學者的腳步,踏上他們也曾踩過的古道。
1976年,楊南郡完成攀登臺灣百岳,一生登山五十年,踏查無數條原住民古道或理蕃道路,產出質量俱佳的調查研究報告。除此之外,中學時即露出「文藝青年」底氣的他,與擅長自然書寫的妻子徐如林合著數本與原住民歷史文化及古道踏查相關的報導文學作品,諸如《與子偕行》、《最後的拉比勇:玉山地區施武郡群史篇》、《浸水營古道:一條走過五百年的路》都是兩人相輔相成而出的心血結晶。
2016年8月27日,是楊南郡老師出發前往另一座高山的日子。老師一生彰顯行動者的美學,投身臺灣山林的踏勘工作。在臺灣研究的領域中,將前人走過的道路又踏的更明顯些,又或者說,老師為後進的山岳朋友們,踏出了一條接近臺灣歷史、地理、文化的道路。
8月27日,一起紀念這位踏遍山岳的臺灣古道權威-
圖片擷取自楊南郡老師生平紀錄影片2016年8月27日,臺灣古道權威楊南郡逝世紀念日 - 聚珍臺灣 https://bit.ly/3loxabu
鳥居龍藏 日治時期台灣懷舊照片文獻史料 | Facebook
大武壠族(大滿族)
清朝文獻稱「四社熟番」
原鄉在台南玉井一帶,現分佈於台南,高雄兩地的丘陵和河谷地帶。
2009年八八風災的高雄小林村是該族最大的部落。
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343941065730870/permalink/3243902955734652/
埔里地區的平埔族
鳥居龍藏攝影作品
1900年臺灣原住民
在昭和7年(1932)時是總督府介入協調多年的紛爭,到最後鄒族退讓,同意將楠梓仙溪左岸的紛爭獵場讓與給施武郡群,雙方埋石宣誓和解…日治時期鄒族阿里山原住民於鄒族阿里山與布農族施武郡狩獵區誓石留影-右邊的人穿著足袋。 左邊的人只保護腳趾,腳後跟顯得露出。 我覺得不赤腳的照片真的很少見。臺灣國定古蹟編纂研究小組(National Historic Monuments of Taiwan) - 貼文 | Facebook https://bit.ly/2XAg4R6
【日治時期的人類學家,臺灣蕃族調查第一人-森丑之助】文/黃國恩(2) 南島觀史-福爾摩沙 Formosa - 貼文 | Facebook https://bit.ly/3F25H8n
就在霧社事件發生的前四年(1926年),一個日本人登上由基隆出發到日本的輪船,那個夜裡,他帶著對「蕃人樂園」未成的憂鬱,跳入海中,結束了49年的生命,也結束了他在臺灣原住民田野30年的奔走。一位多次差點命喪臺灣山林的田野工作者,最後卻選擇投海自盡,連死的方式都很跳tone。這個人叫森丑之助(Mori Ushinosuke)。
叫他第一名
森丑之助被當時的人類學大師鳥居龍藏譽為「臺灣蕃界調查第一人」,白話的說就是「叫他第一名啦」!這位森先生,要身材沒身材、要職位沒職位、要學歷沒學歷,要沒錢還真沒錢,卻在臺灣原住民調查研究上擁有許多第一。他和伊能嘉矩、鳥居龍藏三人並列為最早進入蕃界調查的日本人(1896年);他在臺灣蕃界的田野時間是所有日籍學者中最長的;而他對臺灣原住民的研究也是日籍學者中最持久的(30年);他還是第一個登上玉山主峰的日本人(1900年);他是臺灣第一個自殺的日籍人類學家。這些第一其實都不是他刻意要去開創的,他的「蕃界趣味」單純地源於一顆赤子之心,沒什麼原因,就是喜歡而已;沒什麼目的,就是好奇而已。也就是因為他這顆赤子之心,隨和而豪爽的個性,使他很快就成為原住民推心置腹的好友,和那些帶有目的才進入蕃界的外人比起來,這個日本人真的很不一樣。
在當時日本學者們眼中,森丑之助根本就是個怪咖。身高只有161公分,胸圍才29吋,一足微跛,從小病弱,醫生還說他活不過20歲,卻是當時臺灣跑田野最多的人;沒唸過大學卻很有語言天分,一年多時間即可精通各族語言;為了彌補學識不足,他總是私下向學者們請益,但是學者們最後卻都佩服他田野調查的功力;他心思細膩、觀察敏銳,但卻是好惡分明,他真心喜歡原住民,看不起那些自以為是的日本警察及官員,與上流社會的關係也不太好,甚至他的家人也一直對他不諒解。他經常單槍匹馬進入田野,而且一進去就像人間蒸發似的音訊斷絕,他的長官及同事為此都頗有微詞,然而他的調查成果卻足以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
其人其事
森丑之助,1877年生於京都,最高學歷為長崎商業學校肄業,略通中國官話,18歲時毅然決定從軍前往遼東半島參與甲午戰爭,結果尚未成行戰事已結束。甲午戰後,臺灣成為日本的新領土,他對於這個從小聽說「有可怕生蕃居住的熱帶島嶼」充滿好奇及嚮往,因此以陸軍通譯的身分到了臺灣。
1896年他在花蓮遇到來臺灣進行原住民調查的鳥居龍藏,從此一頭栽入臺灣蕃界調查的工作。鳥居數次來臺調查時,他都陪同做為助手、嚮導兼翻譯,因此也從鳥居那裡獲得人類學知識的啟蒙,以及調查及攝影的技巧。一開始他是以無業遊民的身分奔波於蕃界之間進行調查,用的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產。1905年,他成為殖產局「有用植物調查科」的雇員之後,更有了在山區四處流浪的理由,雖然他的薪水只有同事的一半。
1913年,他在原住民研究上已小有名氣,然而隨著「蕃務本署調查課」被裁撤,他決定辭去所有官方職務返回日本,東京帝大主動聘他為「理科大學囑託」,以便進行著述及研究。不過一年之後,他接受臺灣總督府民政長官內田嘉吉的邀請(我覺得是他受不了再次返回蕃界的誘惑),又回到臺灣擔任「臨時舊慣調查會蕃族科囑託」。往後幾年,他之前調查的結晶《台灣蕃族圖譜》(1、2卷)、《臺灣蕃族志》(泰雅族篇)陸續出版,而且立刻造成轟動。然而此時除了出版之外,他還想做更偉大的事,他想幫日本殖民政府以「正確」的方式處理原住民問題,「蕃人樂園」(註)的想法就是一個嘗試,此時他的志趣已轉為志業了。
1923年的關東大地震毀掉他多年來的調查資料,社會各界一片惋惜之聲,他卻因此獲得財團的金援,希望他專心著述,以他殘存的稿件及記憶,完成尚未寫完的大作。然而森丑之助卻有另外的想法,他打算除了著述出版之外,把大部分的錢投入「蕃人樂園」這個計畫。雖然森氏不斷奔走游說,但財團仍然無法接受他的想法,因此財團中止了金援。此時他不僅沒錢完成理想,學界前輩及家人也不看好,都認為他管太多了,還勸他要以著述為重,當時的政府也不支持他這種處理原住民問題的方式。
1926年,他的憂鬱已到了極限。7月3日他從基隆登上開往日本的輪船,當天深夜,他從輪船上跳入海中,跳入那個31年前帶他來到臺灣的海洋。
超越時代的觀點
說森丑之助是一位天生優良的田野工作者,當之無愧,但是他的特殊之處不僅於此。若我們只是羨慕他的體力、欣賞他的勇氣、佩服他的田野技巧,那就太膚淺了。他最動人之處在於他對原住民的看法,在那個時代他簡直就是個前衛的思想家,遠超過當時日本政客軍警的視野。雖然他的一些想法在今天已經很能夠被大家接受了,但是在100年前根本就被當成胡言亂語。如果當年日本殖民政府肯接受他的觀點,或許就不會有後來的霧社事件吧!
當時一般人都認為原住民是野蠻人,凶惡可怕,殖民政府以統治為目的,必然要以征服或教化的方式來對待原住民。但是森丑之助卻認為原住民天性善良純樸、可敬可親,他甚至十分享受在部落中與原住民在一起的感覺。原住民的敵意來自於外力的入侵、掠奪及優越感、不了解原住民的智慧、不尊重原住民的文化。其實原住民很好相處,就如他所說:「臺灣蕃人是純真溫良的民族,但是受到外力脅迫時,他們為了保護自己的種族與土地,不惜以死與外力對抗。蕃人並非冥頑不靈之徒,只要對他們有正確的瞭解和尊重,蕃人是很容易溝通協調的。」像這樣的觀點,明顯與殖民政府上尊下卑、以統治者自居的傲慢態度相違背,最終任由霧社事件等各種悲劇發生。
森丑之助做為一個日本人,對原住民有著和武士道相似的尚武精神十分推崇。對於官方的討伐行動,他引用一位原住民的話說:「這是我們運氣不好,時勢對我們不利,不幸一時受到壓迫,受到迫害,但是我們只要做正當防衛,即使打了一場敗仗,也不算是恥辱。」表面上原住民可以接受因敵人強大而暫時屈服,但是他認為絕不可低估原住民抵抗到底的決心。他說:「蕃人即使無力抵抗征伐者的攻勢,預知己方即將覆亡,仍會奮戰至死。他們的想法是:如果不奮戰至死,不僅在同伴間沒面子,也對不起祖先。……。即使侵略者強大,也不能把土地拱手讓人,因為不抵抗而喪失土地,是蕃人最大的恥辱。」早在霧社事件發生之前,他早已預見原住民將奮戰到底的結局,而日本政府卻一昧相信強大的武力足以恫嚇原住民,最終嘗到了苦果。
森丑之助對迷信的見解也不同於一般人。他認為一般人習慣以自己文化的眼光來判斷原住民傳統的做法及禁忌,以為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麼道理的就是愚蠢的迷信。但是他卻認為迷信是每個文化都會有的,只是我們未曾察覺它背後的理性而已。如果我們只將迷信等同於愚昧,而不了解這些禁忌暗藏了祖先的智慧,文化的衝突就可能隨時發生。森丑之助對所謂迷信的看法就十分中性而不帶偏見。他說:「所謂蕃人的迷信,我們不可以心存輕侮,仔細推究迷信的內涵,我們可以發現種種意義。蕃人的迷信可說是一種『祖先的教訓』,仔細品味,會不期然地發現重大的事實。……但迷信其實就是一種規範、一種戒律,……迷信就是蕃人的信仰,對某些事物抱著恭敬的態度,對另外一些事物則恐懼或厭惡。」
例如原住民有關聖地及狩獵的禁忌,一般人會覺得遵守這些規定一點都不理性,但是山林資源得以永續利用,靠的就是這種祖傳智慧。反而是自以為理性的文明人,沒有「祖靈生氣」禁忌的限制,對山林大肆砍伐利用,入侵原住民原有的環境,觸怒祖靈。日本殖民政府一方面視原住民出草為野蠻的迷信要強力禁止,另一方面卻又不斷製造讓原住民合理出草的理由,在這種情形下,霧社事件要不發生都很難。
哲人日已遠
和鳥居龍藏及伊能嘉矩比起來,森丑之助死得轟轟烈烈,死後卻輕如鴻毛。同樣是那個時代傑出的原住民調查研究專家,烏居及伊能擁有崇高的學術地位,也有大量的著作,一直是臺灣人類學界的標竿人物,直到現在都還有不少粉絲。然而相較於森氏,他死後家人過著窮困的生活,少人聞問,過去的事蹟也逐漸被社會大眾淡忘,連他唯一的女兒也不願向子孫們提及父親的過去。
一個人的個性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如果他是個獨善其身的人,他大可抱著他十餘年出入田野累積的資料,回到東京帝大好好的研究及出版,不時拿出來向上流社會吹噓一下,再拿個學位或是弄個講座,從此人生光明、名利雙收。但是他卻沒有以學術成就為最優先,其實不是他不想,而是個性使然,如他所說:「與其返回內地,乖乖地坐在教室聽課三、五年,倒不如實際投入蕃界調查……當作活生生的學問來研究,如此會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收穫。比起文明人主觀的理論,未開化民族的生活,給我們更鮮活的社會學事實。」
森丑之助的確是一個很有個性也很執著的田野工作者,但是他的行徑是否就應該是人類學田野調查的典範呢?他不只一次的表達對原住民社會的喜好,以一個研究者來說,這樣過度的情感投入是正確的嗎?他甚至後來以「蕃人樂園」的計畫企圖介入原住民部落與政府間的衝突,人類學家可以如此嗎?如果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想在學界揚名立萬的人,他不會做上述這些事。所以與其以學術之名把他冠上「學者」的名號,不如說他是個帶著詩意的浪人,在臺灣山林流連忘返的記錄者吧!
參考資料來源【博物館頻道─臺灣蕃族調查第一人--森丑之助】(2) 南島觀史-福爾摩沙 Formosa - 貼文 | Facebook https://bit.ly/3F25H8n
鹿野忠雄能在台灣留下重要的自然與原住民族調查的學術成就,仰賴身邊有位原住民的隨行與翻譯「托泰·布典」? ! 默默無名,卻成就了鹿野忠雄偉大研究 ❗️ 精通英日語又狩獵技術高超的「托泰·布典」究竟是誰 ? ? 楊南郡先生親訪這位經典人物又留下了什麼珍貴的紀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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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泰·布典(Totai Buten,1910年—1993年[1]),漢名陳抵帶,別名木魚[2],是一位阿美族與噶瑪蘭族人士。他是壽豐鄉首位民選鄉長,也是鹿野忠雄等人的嚮導。
生平
托泰·布典的祖父出身阿美族荳蘭社(社址現屬吉安鄉宜昌村及南昌村),並入贅於噶瑪蘭族加禮宛社;後來,他的祖父在他父親出生不久後即在某次巡視耕地時遭附近泰雅族出草馘首。[1][2]
為逃避徵兵,父親在他四歲時於一深夜將他送至祖母家寄養,並暫時失去蹤影。在撫養數年後,祖母漸感自身年老,遂決定將他送至花蓮東大寺作沙彌。不久,東大寺的住持將他送至位在京都的臨濟宗大學花園學院高等部就學;就學期間,托泰·布典除每日研讀佛教教義外,也修習英語和日文,更在課餘時間與當地青年一同追隨奢侈的時尚潮流。兩年後,托泰·布典決定輟學返鄉。[1][2]
返回臺灣不久,托泰·布典再度與失散多年的父親相遇;當時,父親已與一位富有的寡婦結婚,並因此開始供給他優厚的物質生活。此後,托泰·布典鎮日遊手好閒,不是與堂兄出沒在當地酒吧裡,就是在臺東市區的街頭上晃蕩。[1][2]
昭和8年(1933年)夏,鹿野忠雄在前往紅頭嶼途上與托泰·布典相遇於臺東渡船場[3];當時,托泰·布典因有感鹿野氏忠厚誠懇,向其表示願意擔任其調查活動的不支薪助理。[2]隨後,他們在都巒村僱用三個阿美族人,並一同攀爬陡峭山徑登上都巒山,在山中採集鳥類標本。接著,他們又到piyanan社(後為宜蘭縣大同鄉南山村)與shikikun社(後為宜蘭縣大同鄉四季村)僱用十名泰雅族青年,再自四季駐在所出發攀登南湖大山。[1][2]
1941年後,托泰·布典在鹿野忠雄推薦下進入臺北帝國大學任職。[2]
戰後,托泰·布典經常向訪客問起鹿野忠雄的下落,但總是不得其解。[1]
二二八事件爆發時,托泰·布典以陳抵帶之名在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民政處等單位擔任辦事員。[4][2]
1950年,托泰·布典當選壽豐鄉首任民選鄉長。[5]
晚年,托泰·布典定居於理那凡社(阿美語:Rinafum,漢名光榮社區,位在鯉魚潭山南側),並持續接受學者拜訪。[2]
1990年代初,托泰·布典前往蘭陽平原尋求其噶瑪蘭族身分認同。[1][6]
1993年,托泰·布典在拜訪志佳陽社返鄉不久後過世。[1][3][2]
家庭
托泰·布典與林玉英女士結婚。[1]
軼事[編輯]
因托泰為一樹名,布典為一魚名,國分直一遂稱托泰·布典為「木魚」。[2]
托泰·布典在晚年仍能以日語流利背誦金剛經及法華經。[2]
托泰·布典 - 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 https://bit.ly/4d8hs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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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山林的學術探險家──楊南郡 https://bit.ly/3UgRPlh
1933年夏天,一個身材矮胖、戴著熱帶探險帽(Safari hat)、穿著卡其布探險裝、身背大背包的日本年輕人,在台東渡船場入口,滿身大汗焦急地打聽前往蘭嶼的船期。
這時候,街角陰涼處有個阿美族青年,正在悠閒的享受午後薰人的海風,順便與過往的年輕姑娘隨意調笑以消磨漫漫長夏。
這個阿美青年無論穿著、氣質,都與一般「生蕃」不同,照田中薰教授後來所描述的,他「身穿深藍色的水兵服,下著軋比丁緊身褲、頭上斜戴著寬邊草帽,皮膚黝黑,活像個美國南方的爵士樂手。」
在調笑的空檔,他偶然瞥見那個在烈日下奔走,穿著奇怪的「非洲獵人服」的日本青年,一時好奇心發作,就上前搭訕。
原來,這個戴著眼鏡、相貌忠厚、言談誠懇的日本青年,是剛自東京帝國大學理學部畢業,專程回台灣作動物調查研究的鹿野忠雄。為什麼說「回台灣」?因為他原本就在台灣長大,當他就讀於台北高等學校時,已經在雪山山脈、中央山脈等高山上,留下無數足跡,並曾經到蘭嶼調查珍貴的昆蟲與動物。
這回到台灣,鹿野忠雄有更大的雄心壯志,希望作一套完整的台灣動物體系,並旁及於地質的、人文的研究,因為沒有一種學術是可以孤立的,身為一個真正的學者,他需要更多的相關資料來支持自己的學術研究。
因此,鹿野忠雄在台東渡船場附近奔忙,除了詢問船期,最重要的是要打聽是否能找到個通曉日語的「蕃人」,作為他的嚮導、翻譯兼研究助手。
太巧了,這個外表浪漫又散漫的阿美青年,竟然能說一口道地的京都日語,而且出語如珠、言談不俗。這偏僻的東台灣,竟然有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蕃人」?兩人言語相投一見如故,立刻相約第二天一起上都巒山採集標本,四夜五天的都巒山之行,更加深彼此的好感。之後,在鹿野忠雄博士長達九年的台灣高山田野調查行動中,這個名叫「托泰.布典」(Totai Buten)的瘦高阿美青年,一直忠心耿耿地擔任不支酬的助理,如影隨形地陪伴鹿野忠雄跋涉千山萬水,甚至包括諸多處女峰的攀登,擔負起獵捕野獸的責任,並就地剝製成標本。
鹿野忠雄能縱橫於台灣高山地帶,廣泛地進行生物地理、冰蝕地形與人類學的實地調查,並留下至今無人能超越的學術經典,托泰也應該有一分功勞吧。
被鹿野忠雄暱稱為「阿美將」(Amijan,日語「阿美小子」,含有親密之意)的托泰.布典,其實是阿美族與平埔族的混血兒,他的祖父是荳蘭社的阿美族,入贅於花蓮加禮宛社平埔部落,生下他父親不久,就在一次日常的巡田水工作時,慘遭鄰近的泰雅族出草馘首。
托泰四歲時,牠的父親為了逃避徵召,半夜裏把他送到祖母處寄養,從此行蹤不明。祖母養了他幾年,深感年邁無力再撫養,就把他送到花蓮東大寺作小沙彌,這個小沙彌因為聰明機靈頗受住持賞識,特別送他到日本京都佛教花園中學唸書。在那兒,托泰除了每日研習佛教教義外,也讀了英文和日文課程,在課餘,更學習京都紈褲子弟追求時髦的惡習,漸漸地變成一個浮誇青年,兩年後就輟學返台了。
回到台灣不久,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父親,這時他父親已再娶了一位富有的寡婦,因此能供給托泰寬裕的生活。二十出頭的托泰就整日遊手好閒,不是與堂兄流連在Cafe(日式小酒吧)的醉夢鄉,就是在台東街頭遊蕩,憑他的時髦打扮和風趣談笑招引年輕女子,任意揮霍黃金般的歲月……
對鹿野忠雄來說,一九三三年夏天那偶然的一遇,帶給他往後的調查研究極大的幫助;而對托泰來說,那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捩點--在他23歲這一年,隨著28歲如兄長般的鹿野忠雄上山,親自感受到鹿野忠雄對學術的執著與對生命認真的態度,大大地震撼了他空虛的心靈。他為自己的淺薄行為和浪擲生命感到羞愧,當即決心洗心革面,並且堅拒任何酬勞地追隨鹿野忠雄,協助他進行研究工作。
一個是樸實無華、木訥寡言的學者,一個是言語風趣擅唱浪漫情歌的原住民,一個矮胖、一個高瘦,這兩個外形和性情南轅北轍的年輕人,竟然互相吸引,建立了情同手足的主僕關係。
鹿野忠雄在37歲那一年,被徵召前往北婆羅洲參加太平洋戰爭,由於他當時已有相當的學術地位,駐軍司令也對他禮讓三分,任他深入叢林進行熱帶昆蟲及原始部落的研究。兩年後,他在一場激烈的叢林戰中失蹤,一般相信這位正值盛年的學者,是因為長住部落潛心學術研究而對部隊調動命令無動於衷,因而被一名暴躁的日本憲兵以違抗命令槍殺了。鹿野忠雄博士留下無數未完成的研究,讓後生學者既仰慕又嗟歎。
今年春天,正在拍攝「台灣野鳥百年紀」的劉燕明,想要加入一段台灣原住民鳥占的畫面,我原本希望臉上帶有刺青的泰雅老人「哈隆.烏來」能擔任畫面的主角,出發前卻得知他因膝蓋舊傷復發無法走動。這時,劉克襄適時寄給我另一個阿美族老人陳抵帶的信件,囑咐我們順道過去看看牠是否適合擔任鳥占人?
初看陳抵帶寫給劉克襄的信時,我又驚又疑,又興奮又汗顏:身為鹿野忠雄的景仰者,三十年來我追隨他調查的腳步,在高山冰蝕地形旁印證他的發現,在文獻中蒐集有關他的言行與研究成果,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尋找當年與他共同登山的原住民,是的,就是這個名字!他曾經出現在田中.薰教授的書中,談到這個阿美將很會唱山地情歌,在陪伴學者們從事田野調查時,把卑南族的情歌教給泰雅族,並且將歌詞譯成日文,讓日本的登山隊帶回去廣為流傳。
是的,托泰就是陳抵帶,這個當年瀟灑浪漫的阿美小子,如今應是83歲的老人了,他還在嗎?這封信是兩年前寄出的,無論如何,我必須到花蓮縣壽豐鄉去找他!
出乎意料的,托泰健壯得很,他換上阿美族的傳統禮服,頭戴羽飾讓劉燕明拍攝紀錄片(這一段紀錄片後來並未用上。)由於此行是以劉燕明的影片拍攝為主,並沒有太多時間訪問有關鹿野忠雄的事蹟,但是托泰從言談中看出我對鹿野忠雄博士的景仰與瞭解,高興之餘,很大方地借給我四本研究台灣山地部族的書,這些書都是一口子有盛名的當代日本學者,來台探訪托泰時送給他的。
我利用一個夏天,把托泰借給我的四本書仔細看完,然後就趁著還書之便,專程前去拜訪他。托泰所住的部落,阿美名是理那凡社(Rinafum),漢名光榮社區,是鯉魚潭山南邊的一個偏僻的小村,托泰住在這裏卻一點也不寂寞,因為每年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學者,懷著孺慕的心情,遠離家鄉,寄宿到托泰的家裏,以一個月或兩個月的時間,進行各自的語言學、民族或民俗的田野調查工作。「就像屋簷下的燕子,每年都固定會來的。」托泰笑著說:「有一回來了一大群燕子,是日本正成大學的教授帶領的二十個學生,他們知道我家不夠住,就自帶了帳蓬,紮營在前院,一日三餐都在院子裏自行炊煮。」對於這些青年學人來說,這位記憶鮮明、活潑健談的阿美老人,他的離奇身世與豐富閱歷,就像一個挖掘不盡的學術寶藏。
剛與托泰寒暄完畢,他就直截了當的說:「我樓上有房間,是專門為來研究學問的年輕人準備的,現在正好有空,晚上你可以在這裏過夜,但是我不供應三餐,部落裏也沒有飲食店,牆邊那一輛腳踏車可以借你騎到壽豐街上去用餐。」
直覺的反應是這個老人未免太不近情理,我到任何村落去訪問時,不管認識與否,村人起碼都會招呼說:「吃飽沒?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只有這個托泰先生這樣小器,還要把話說在前頭?
除了不請吃飯這一點之外,托泰可算是一個熱情的好主人,他的記憶力尤其驚人,事件的來龍去脈講得清清楚楚條理分明,連分析能力與見解也都有獨到之處,原來他自從擔任鹿野忠雄的調查助手之後,經過鹿野的介紹,又認識了田中薰、國分直一等知名學者,因而視界大開,托泰的別名「木魚」就是當時擔任台南女子高校教師的國分直一所取的。
「托泰是一種樹的名字,布典是一種魚的名字。國分直一就開玩笑地稱呼我為木魚,我想,我當過小沙彌,被稱木魚也挺合適的。」目前已經信奉基督教的托泰。仍能夠以日語背誦當年留日時所學的金剛經、法華經,他的記憶力真令人歎服。
「鹿野先生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托泰在回憶時,習慣性地閉上眼睛,甚至把兩個手掌覆在臉上,語氣緩慢而感性,與他方才的輕快談話判若兩人。「他常常說,動物的生命也是很珍貴的,我們為了要研究,不得不殺生,但是射殺前要注意,每種動物最多不要超過二隻。」
自從有了托泰以後,鹿野忠雄就不再自行捕捉動物了,托泰以原住民天生的獵人血液和敏銳眼力,獵捕的效率高多了。「通常,我用陷阱捕捉小動物,用弓箭射鳥,只有大型的哺乳動物才用獵槍射殺。」托泰得意地說:「我的技術是很好的,差不多每射必中,因此,每次在瞄準時,鹿野忠雄先生就關心地說:『阿美將,你要看清楚,這種動物的標本是不是已經有了,有的話就不要再射了』」。
一九三三年夏天,都巒山之行後,托泰正式地成為鹿野忠雄的助手,有生以來第一次登上三千六百多公尺的南湖大山,當時同行的還有神戶商科大學副教授,同時也是著名的地理學家田中薰,以及十多個原住民挑夫,照片上的托泰布典,已經和鹿野忠雄同樣戴著「沙伐利帽」,穿著一式的「非洲獵人裝」,所不同的是托泰腰間掛著成排的子彈,並持著一把村田式步槍,與其他衣著襤褸甚至袒胸露背的挑夫們截然不同,看得出來,鹿野忠雄確實把托泰當兄弟一樣看待。
「我是讀過英文的,」這是托泰另一個足以自豪之處:「鹿野先生帶上山的書啊、藥品啊,上面都是英文字,我絕對不會搞錯,比如鹿野先生說:『阿美將,這個標本要泡在酒精裏。』我就不會拿來福馬林,他要查閱的書,跟我說書名,我就找出來給他。」
當時,不要說原住民,就是一般漢人有托泰這樣的學歷的也不多,難怪他在光復後,曾經坦任台灣行政長官公署辦事員,並親眼目睹二二八事件的爆發,同時,他也是台灣實施地方自治後壽豐鄉的首任鄉長。
「鹿野先生真是好人,他在得知前去南洋之後,就安排我到台北帝國大學理學部動物系工作,專門製作動物標本。」後來,托泰還擔任台北帝大文政學部言語學研究室的蕃語研究助手,難怪現任東京大學的言語學教授土田滋博士,要特地前來向這一位阿美老人請益。
「鹿野先生完全沒有架子,他跟我們番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我們喝酒唱歌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靜靜的聽,他很尊重每一個部族的習俗。除了蘿蔔之外,他什麼東西都吃……他對每一個人都好,但是他非常討厭日本警察的官僚作風,他拒絕駐在所日警提供的乾淨宿舍,寧願住在番人的家……大家看他研究成果那麼豐富,以為他是天才,其實我感覺他是很遲鈍的,比如說,長老在對他說明某些習俗或地形時,他常常請人家暫停一下,把手按在額頭上,閉著眼睛想了好一陣子,再請人家繼續說下去。」啊,難怪托泰在回想過去時,也會有閉目扶額的動作,原來這個習慣是六十年前被鹿野忠雄傳染來的。
「鹿野先生比別人認真多了,他在高山上喜歡走別人沒走過的路線,他的膽子很大,常常走到斷崖邊緣去拍照和觀察地形,紮營後他叫大家儘早休息,自己卻在營地四周到處走動觀察,每天晚上都在帳蓬裏寫筆記,一定要把這一天內所有得到的資料和想法都記下來才睡覺……鹿野先生上山很少有計劃,他最不喜歡日本警察隨行保護,因為他想到那兒就走到那兒,最長的一次,我們曾在高山上待了三個月,糧食快吃光時,就叫蕃人下山去取,一點也不擔心是否會斷糧……他的穿著非常樸素,天氣冷的時候就穿上高等學校時穿的學生外套……」托泰還在侃侃而談時,一直很少說話的太太過來叫他吃飯。
「那麼,楊先生你也先去吃飯吧!」
「不必了,時間不太夠,我在院子等你吃完午飯時再來談。」不知不覺,已經談了一天一夜再加上一整個上午,托泰果然像一個挖掘不盡的寶藏,對於六十年前鹿野忠雄的事蹟巨細靡遺地珍藏在記憶裏。我感覺有很多故事還沒說出來,實在捨不得浪費一個多小時的寶貴時間專程去壽豐吃午餐。
我在院子裏遙望中央山脈,回想托泰所說約有關鹿野忠雄的事蹟時,一直不曾與我交談過的托泰太太,怯生生地走過來:「楊先生,不吃飯不行的,你來跟我們一起吃吧。」推辭再三還是勘不過她,只好跟隨她走進兼作餐廳的廚房。
眼光剛接觸到桌面,我立即明白了,難怪托泰一直不肯讓客人同他一道吃飯,原來他們夫婦倆吃得多麼地簡單!整個桌面上只擺著一小碟蒸瓜子肉和一碗絲瓜湯,七十幾歲瘦小的托泰太太靦腆地解釋說因為她血壓太高不能吃鹽,所以不方便招待客人。托泰似乎對太太的多事有點不以為然,輕輕地哼了一聲就自顧自地只吃那一碟瓜子肉。我儘量節制地和托泰太太分吃那一碗沒有鹹味的絲瓜湯,心中有一點撞破人家隱私的不安。
吃過飯後,可能有一種同甘共苦的親切感,托泰忽然拍拍我的肩膀說:「楊先生,你跟我到樓上去,我讓你進入我特別的房間,有一個特別的故事要告訴你。」受寵若驚的我,立即跟著他上樓,看他掏出鑰匙,打開一間霉味撲鼻的房間。
看起來已經有幾十年沒動過的房間,牆壁連灰都不曾抹,壁上、牆角到處堆著老舊的器物、藤籃、陶甕、魚網、炊釜……以及一張破舊的沙發。托泰坐在沙發上,顯現非常安適恬和的神態。「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個房間裏回想過去的種種一些懷念的人和事,伴隨我這個八十幾歲的老人。因為和鹿野忠雄博士的結識,使我的一生比別人更值得。現在我已經很老了,楊先生,有一個六十年前的故事,是關於我年輕時荒唐的羅曼史,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連我太太也不知道,現在我要說出來,讓你知道鹿野先生是怎樣的人。
「一九三三年九月,我和鹿野先生、田中先生到南湖大山去調查圈谷地形,我們在山上停留十天,發現了十二個圈谷以及圈谷下的冰磧石堆堤,收穫非常豐盛,下山後,田中薰教授回台北,我和鹿野先生就轉往雪山山區、司界蘭溪旁的志佳陽社,鹿野先生要在這裏觀察櫻花鉤吻鮭的生態,另外,我們還由志佳陽攀登雪山和劍山,當時劍山還是處女峰呢!
「我們在志佳陽足足停留了兩個月,除了登山、採集標本、觀察地形,還作高山水池和溪流的水溫及水質測定,每天都很忙碌,但是也非常快樂。
「泰雅族跟阿美族言語是不通的,起先我跟志佳陽社的族人也不熟,我們都用日語講一些簡單的話而已,但是,因為我特殊的穿著與風趣的性格,很快的就博得泰雅少女們的好感,每天晚上她們都成群的來到我們住的地方,央求我說故事給她們聽,或教她們唱山地情歌。
「其中有一首原本是卑南族的情歌,最受大家喜愛,我把它翻譯成日文歌詞教她們唱,大家都百唱不厭。歌詞是這樣的:
伊保樹下的女孩呀,
小米祭已經快要到臨了,
妳為什麼還在哭泣?
歐嗨呀汗,歐嗨呀汗,歐嗨呀汗,
歐灣耐耐喲,耐耐喲!
不參加月下跳舞,
就不讓你娶這女孩,
也不給你吃小米糕。
來吧,喝小米酒,跳舞吧!
歐嗨呀汗、歐嗨呀汗、歐嗨呀汗,
歐灣耐耐喲,耐耐喲!
「鹿野先生也很喜歡這首歌,因為這首歌讓他想起了住在大甲溪旁久良栖社,他的泰雅族女朋友。當志佳陽的泰雅族少女齊聲學唱的時候,鹿野先生有時會向我借『籮勃琴』(泰雅族的口琴)為大家伴奏。
「這些少女們之中,有一個跟我特別要好,當我們住了兩個月,即將離去時,我為她唱了這首別離之歌:
我所愛的人,我的愛,
我們曾經約好要一起去走那一條山路,
但是別離的日子已經到了,
不知何時能重回妳的身邊?
請妳耐心地等我,直到我回來,
啊,分手的時刻到了,
明天早晨,我們就要離開了。
「我們正在淚眼相對依依不捨的時候,突然外面人聲鼎沸,志佳陽社頭目和駐在所警察,帶著幾十個族人怒氣沖沖地走過來。原來當天傍晚,有個族裏的年輕獵人被山豬咬成重傷,經人抬回部落後,頭目立刻判斷這是部落的不祥預兆,一定要找出不祥的原因,作法消除,才不會造成更大的災禍。
「通常不祥都是來自外人的侵入,部落裏的外人就只有鹿野先生和我,可能為了要保全鹿野先生,駐在所的日警主管率先把矛頭對準我,厲聲地質問我:『是否與部落少女發生了不當的戀情?』鹿野先生立刻代替我回答說:『即使有,也是純潔的友情,絕對沒有男女之間的曖昧情事。』
「由於日警的質問,引起泰雅族人的共鳴,一時之間大家都認定了我是造成部落不祥的原因,即使平常口若懸河的我也百口莫辯。
「從前為了跋除這種不祥,部落必須出草去獵一個人頭來祭祀,但是由於日本總督府嚴厲禁止,加上駐在所主管在場,頭目不敢提出獵首的要求,於是要求以獵殺一頭水鹿或山豬來判定我是否有罪。頭目蠻橫地下令說:『以槍定奪,女方家族明日上山,在三日內如獵不到野獸,就是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要罰托泰交出十圓!』
「鹿野先生也大聲地說:『好,就這麼辦:如果獵不到野獸,罰金由我來負責!』
「大家散去了之後,鹿野先生悄悄地對我說:『托泰,放心好了,山上的野獸非常多,要獵一頭大型動物是很容易的,萬一沒有獵到的話,罰金我來付沒關係。』我聽了感動得眼淚快要流出來,鹿野先生平常很少說話,今天卻為了我大聲和眾人爭辯,同時,鹿野先生的收入並不多,十圓對他來說是一筆很大的數目,我跟他才結識三個多月,他大可不必為我犧牲那麼大。
「當天深夜我聽到族裏的老年人議論紛紛,認為一定要出草獵首才算數,對於頭目判定可以用罰金代替相當不以為然。
「我想起幼年時,祖母常跟我說起當年祖父被泰雅族馘首的慘狀,她描述當年她到農地去收拾無頭屍體的情景,血淋淋的場面令我做了好幾次惡夢,祖母也曾厲聲地告誡我,將來絕對不可以娶泰雅女人為妻,因為泰雅人是我們家族的仇人。
「我原本早已忘記祖母的教訓和祖父的慘死,但是這一天晚上祖父無頭的身影卻不斷出現在我眼前,我怕憤怒的泰雅人會背著日警,趁夜來割取我的首級,整夜都驚恐不敢閤眼。
「真是可惡的傳統,部落有人受傷卻怪罪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我一方面有冤難伸,一方面又怕泰雅人故意不認真獵捕野獸,第二天早上就當著大家的面要求一起上山打獵,頭目和日警主管商議了一下就批准了。
「由於非當事人的親屬不得參與,上山打獵的只有受傷者的親屬七人,加上我的女朋友的親屬十一人,連同我共十九人,分成三路出發。鹿野先生為了讓我有必勝的把握,特別交給我一把德國製的新式散彈槍,並要我多帶一些子彈,此外,他也特別與日警主管交涉,請求借給打獵的隊伍每人一把村日式步槍和五發子彈,這是非常為難的要求,但是主管竟答應了。
「說也奇怪,前幾天登山途中經常看到的大型野獸,竟然一下子都不見蹤影了口與我同隊的泰雅獵人都很認真的搜尋動物的蹤跡,對他們來說,獵到一頭動物來祓除部落的不祥,其重要性並不下於我要證明自己的無罪,這一點使我非常安心。
「第一天,我們在司界蘭溪上游一帶搜巡終日而一無所獲,通常上游溪澗是動物最多的地方,這種不見獵物的反常現象更加深大家對我的懷疑,一個年輕的獵手就對我眨眨眼說:『托泰,披散亞克!』意思是說:托泰,有曖昧哦。我有口難言,只好笑笑說還有兩天,不用急。
「北部的泰雅族,和我們南部的蕃人不同,我們經常夜獵,因為夜晚大型的動物都會出來喝水,很容易獵捕。但是泰雅人根本沒有夜獵的習慣,也不肯聽我的話嘗試看看,我孤掌難鳴,整夜坐困愁城。
「第二天我們往雪山的方向直登,在賽蘭酒獵屋處再分為三組擴大搜索範圍,零星的捕到一些像黃鼠狼、松鼠之類的小動物,令我十分沮喪,因為只有山豬以上的大動物才算數!
「我不斷的摸著獵槍,只要一有獵物出現,我有把握在一秒間解決牠,然而像活見鬼似的,沒有獵物就是沒有!
「當天晚上非常寒冷,我們在賽蘭酒湧泉旁升起篝火驅寒,在明滅晃動的火光中,我那泰雅女友驚惶無助的表情、祖父無頭的屍身和祖母氣苦的面容,不斷交疊在我眼前……我雖然違背祖母的訓示,和泰雅女孩戀愛,但是也不該受到這樣的責罰,何況祖母一向痛恨獵首的習慣,她一定會保佑我的。
「我整夜胡思亂想不曾合睫,第三天已經憔悴不堪,卻不得不打起精神,繼續狩獵的工作。我取出自帶的白米和罐頭請隊友吃,希望大家吃飽後更加認真的打獵,無論如何,這是最後一天的機會。經過兩天的相處,大家都知道我的為人,也對我表示同情和關懷,然而打獵的事情完全要看上天的旨意,誰也愛莫能助。
「我神不守舍的跟著大家越過山稜,往七家灣溪上游的方向搜尋,一路思緒亂紛紛。沒有獵到野獸的話,不只是我個人的清白問題,也不只是讓鹿野先生無故損失十圓的問題,而是我擔心志佳陽部落的長老,不認為罰錢就可以祛除不祥,他們很可能在我們離開部落後,埋伏在半路截殺我!今天早上吃過我的白米飯後,有個獵手就偷偷地提醒我,要我特別留心『不利』的狀況,所謂不利,就是我最耽心的事。
「我在志佳陽住了兩個月,算起來也不是陌生的外鄉人了,何況一直與他們相處融洽。到了第三天,大家都格外賣力,遠離平日的獵徑,到原始森林內搜尋,我很感激他們,但是目標仍未達到,天色漸漸暗了,終於有人開口說:『認命吧,托泰,這是天意。』我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就挺直背脊說:『還沒到最後關頭,我們在歸途還可以繼續尋找!』,一位年輕人也附和說:『今天夜晚也包括在第三天之內,無論如何我們要幫托泰到底!』
「走回雪山獵徑時,初冬的太陽已經落到稜線後方了,在淒涼薄暗的山路上,我的心情也像落日一樣不斷地下沈。忽然,遠處傳來雨聲槍響,還有模糊的喊聲,意思是打到一頭大山豬了,我們大家立刻用泰雅語大聲喊叫:『凱托巴奈,瓦拉克!』(好運氣!)
「狂喜之下,我們一面嘶喊一面奔跑,很快地衝到現場,原來是一頭長著一對大白牙,重約一百十斤的大山豬。這一頭一定算數!大家興舊地割下豬頭,放入網袋,如同出草獵人頭的作法一樣,要把豬頭帶回部落交給頭目和受傷者處置。
「我們把其餘的肉塊和內臟分割好,分別放入各人的網袋,也來不及砍油松照路,大夥就趁黑跌跌撞撞地趕回志佳陽社。頭目顯然對此次的結果感到滿意,有這麼大的一個豬頭,長老也都沒話說,當夜全部落的人就圍著營火,快樂的喝酒、吃肉、唱歌、跳舞,平日很少喝酒的鹿野先生也破例的喝了一些酒,整夜都聽到他興奮地對頭目不斷重複說:『我不是說過了嗎?托泰的戀愛是真誠的友誼,沒有曖昧!』」
說到這裏已是薄暮時分了,夕陽透過充作窗欄的牛車輪間隙,投射在牆上陳舊的阿美族飾袋和一張張霉跡斑斑的古老照片上,風流倜儻的托泰和敦厚誠摯的鹿野忠雄,陳年往事都封存在這一間特別的密室裏,六十年開罈一聞,竟然鮮活如昔,只是平添了更多的醇美。
黃昏的陽光也照射在托泰稀疏的白髮和白眉間,他揉揉久閉的眼皮,睜開眼睛對我恬然一笑,六十年的心事一旦說出來,心情真是無法形容的輕鬆暢快。
「托泰先生,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的心還記掛著志佳陽的泰雅少女:「你和當時的女朋友究竟有沒有曖昧關係?」
托泰站起身來對我曖昧一笑,借用鹿野忠雄的話說:「托泰的戀愛是真誠的友誼,不算曖昧。」
回到客廳,托泰坐在風琴前,為我彈奏引起戀愛友情的「伊保樹之歌」,他一面彈奏一面低聲哼唱,一遍又一遍。突然間,似乎歌聲觸動了他的思念,他纖長的手指停留在琴鍵上,閉上眼睛任思緒穿過茫茫時空。我也閉上眼睛,遙想三十年前我初登南湖大山,站在圈谷下,對照鹿野忠雄博士的手繪圈谷地形圖的情景。
良久,托泰輕聲的叫醒我,拿著一本今年二月新出版的「鹿野忠雄」一書給我看,這一本由東京都立大學助理教授山崎柄根博士所撰寫的鹿野忠雄傳記,甫一出版就獲得日本「非小說類文學大賞」,在日本文學界和學術界都造成轟動。
「山崎先生花很久的時間考證鹿野忠雄博士的事蹟,」托泰指著書中的圖片說:「他曾經與我通信許多回,跟我討論鹿野先生的往事,我看這本書寫得很好,如果你對鹿野先生還有什麼不瞭解的,這一本書可以借你帶回去看。」
我告訴托泰說,我已經自己買了一本,而且也全書都看過了,這本書雖然對鹿野忠雄的學術研究成果撰寫得十分詳盡,但是對於鹿野忠雄的人格風範和待人接物的體認,絕對不及托泰的描述。
「托泰先生,我真心的說,在你的訴說下,我感覺鹿野忠雄博士就像活生生地在我面前一樣。」這句話令托泰大為高興,他興奮地說:「楊先生,你真的覺得鹿野忠雄先生還活著嗎?告訴你,我也是這樣想!八年前,我到日本去探訪鹿野夫人靜子女士,她說她始終相信鹿野先生還在人世,他只是在叢林調查南島文化史,過度深入而忘記回來。」
回程的火車時刻已快到了,我回想這兩天豐碩的訪問成果,慶幸托泰的健在,慶幸牠的記憶力與表達力,也慶幸我的日語能力能夠與他完全溝通,更慶幸因為自己對鹿野忠雄的尊崇,感動了托泰願意滔滔說出六十年舊事。
在他送找出門之時,我問他為什麼要把這一段六十年前的故事告訴我?還有,我能不能把它寫出來?
托泰神秘地笑著說:「因為你是第一個為了多聽一點鹿野忠雄的事,寧願不吃飯的人!」「至於這個故事,我已經是83歲的老人了,寫出來應該沒有關係了,何況,這裏面有關於泰雅族出草習俗的變遷經過,應該要讓年輕的學者知道。」
走到院子,托泰忽然感慨地說:「如果鹿野先生還活著的話,我真希望他住在這裏,他也是88歲的老人了,應該也沒有辦法登山了。我們可以一起指導年輕人,賸下來的時間就一起坐在院子裏眺望中央山脈,追想我們年輕時的事……啊,楊先生,你要去搭火車了,記得,飯要吃,火車也要搭,不送你了,再見吧!」
我循著來路往壽豐火車站的方向走,不時回過頭張望夕陽餘輝下的瘦高身影。斜陽在中央山脈稜線上,還有在托泰頭頂的白髮上,都鑲上一道金邊。托泰並沒有看我,他的眼神遠遠地投射向中央山脈的高點。我知道在黑夜來臨前他將一直這樣凝視著……
縱橫山林的學術探險家──楊南郡 https://bit.ly/3UgRPl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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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野忠雄的嚮導友人 托泰布典的願望
鹿野忠雄的嚮導友人 托泰布典的願望 * 2010-04-22 * 中國時報 * 【劉克襄/文】 - tel2366 的網誌 - udn部落格 https://bit.ly/3xJ1OXC
2010-04-22
中國時報
【劉克襄/文】
年輕時,我翻讀鹿野所遺留的自然科學報告,還有山行札記,總隱隱感覺,他提到的原住民夥伴,恐怕都已作古,或早就在戰爭時罹難,化為森林的塵埃了。
}" id="word_台灣">台灣的最後一隻雲豹,仍殘存在隱密的原始森
林,為那個蠻陌踏查的時代,做了走過的見證。
請原諒我,在你辭世多年後,才寫下這封永遠寄不出去的信。
前幾天,我又騎單車經過平和車站。這座緊鄰阿美族光榮社區的小車站,位於鯉魚山南麓,已經很少人知道,也無人管理了。每天早晚,只有兩三
班平快車停靠,方便一些通勤的學生搭乘。
聽說年輕時,你常捨壽豐,在此就近搭火車前往花蓮,迎接遠方的友人。這座小車站開始營運的年代,和你邂逅鹿野忠雄的時間接近,都在三○年
代初,不知你們是否曾從這兒出發過,前往預計探險的山區?
那天我也再度經過你家門口。這回不再貿然敲門了,只從鐵欄柵門安靜地遠眺。不知你的女兒陳秀娘是否仍住在裡面?去年冬初前來拜訪,她捧出
你生前最滿意的裝扮照片。我終於來見你了,阿美族長老陳抵帶,三○年代的托泰布典。向你這方尊貴的遺容參拜後,我已經了無遺憾,不好意思再進去叨擾。
雖說心願已了,我的胸臆間,仍有一絲說不出的牽掛,那是二十年前通信往返時,尚未問明的心志。在東華大學旅居這段時日,經常不自主地抽空
前來,徜徉在這塊你熟悉的環境。我愈來愈清楚,只有走進你晚年生活的田園,才能更加深刻地感覺你的存在,你的族群意識,進而去忖度你遇見鹿野忠雄時,那是
何等的青春榮光。
在你的住家周遭,我時而停駐下來,觀看旱田裡經濟價值日漸增高的諾麗果,或者檢視菜畦裡,恣意攀爬的翼豆和山苦瓜等野菜。又或是,眺望一
棵棵黑硬堅挺的麵包樹,還有孤瘦的檳榔,繼續在此廣泛地栽種著。
這些風景總是恬靜地,如百年前鄉野的荒疏。在安靜的暮光裡,我這般感傷地追憶著。一些過往的書信內容,悄然如雲絮從天邊飄移進來,浮游過
腦海。連我恣意想像的,你走過此地的青春身影,竟也在此時掠現心頭。
〉〉令人振奮的來信
誠如你所言,自己很幸運,還能在壽豐老家安然度過餘生,但一路扶持你的鹿野忠雄,繼續在婆羅洲的黑暗雨林裡跋涉,不知下落。從一九三三年
春末在台東邂逅,你們的台灣行腳,就是一起偕行的美好歲月,從都蘭山、南湖大山以迄雪山。你很用力地自責,「托泰布典就是應該繼續跟他一起的,在那兒在太
平洋戰爭末年,一起消失。」
這輩子,我從未想過你會寫信給我。你大概也未曾預料,一甲子後,竟有人冒失地想以在地的視野,追探鹿野忠雄的生平,重新檢定外來者在台旅
居的意義。
年輕時,我翻讀鹿野所遺留的自然科學報告,還有山行札記,總隱隱感覺,他提到的原住民夥伴,恐怕都已作古,或早就在戰爭時罹難,化為森林
的塵埃了。沒想到你彷彿台灣的最後一隻雲豹,仍殘存在隱密的原始森林,為那個蠻陌踏查的時代,做了走過的見證。
一九八八年冬初,忽地接到你寄給我的信時,才讀不過二行,雙手即微微顫抖起來。你一開頭即對我這位陌生的副刊編輯致敬,感謝在自立早報創
刊時,願意大篇幅地以新視角介紹台灣的探險人物。當然,最重要的便是介紹了這位神祕失蹤多年的日本人,以及他的高山行文。你萬分感謝,我再度讓台灣人知道
這位傳奇人物的存在。
在信裡,你謙虛的介紹自己,乃當年鹿野忠雄的原住民嚮導,歡迎有空前往壽豐的老家走訪。能夠和你連繫已是我天大的福氣,你還紆尊降貴,願
意與我這位不經世事的 }"
年輕人結交為朋友,實乃我畢生的榮幸。
〉〉與台灣長臂金龜的緣分
從那時起,我們成為素未謀面,年歲相隔四十多的忘年之交。你以半生不熟的中文夾雜日文,斷斷續續跟我書信往返,敘述了鹿野的一些過往。好
些我始終不解的,這位探險前輩的生命轉折,透過你的回憶,似乎有了眉目。
一九二一年,鹿野忠雄十四歲,在東京就讀一所中學,昆蟲學者江崎悌三帶著從台灣捕捉回去的昆蟲,展示給許多愛好者觀賞。那天前去拜會的鹿
野,到底看到了何種昆蟲,具有這麼致命的吸引力,讓他興起前來台灣的決心呢?我始終有至深的好奇。透過你的回函才知道,很可能是台灣長臂金龜!
那是有一回山行半途,在歇息閒聊時,他依稀跟你提過的。呵!這種身形接近拳頭大,雄蟲前足長達六公分的金龜子!深黑色的翅鞘佈滿金黃斑
點,潛藏著神祕而暗綠的金屬光澤,總是強烈地閃爍著。縱使再細緻的畫工,都難以彩繪原貌。
日本雖有獨角仙,但沒有這種特大型的金龜子棲息。那也是我年輕時帶領孩子上山,最想讓他們看到的保育類甲蟲。我可以理解,一個十四歲的日
本少年,在百年前,看到這種南方大型甲蟲的吃驚和羨慕表情。
以前,我帶孩童前往中海拔山區的原始森林,夜深了,最期待的便是邂逅一隻台灣長臂金龜。那時即有一種浪漫的迷思,好像任何小孩只要看到
牠,一輩子就會愛上自然科學了。沒想到遠在百年前,鹿野忠雄即有這種激奮,當下埋藏了一顆前來台灣探查的種籽。
〉〉探索鹿野忠雄生平
我在跟你通信時,剛巧和古道
}" id="word_專家">專家楊南郡先生結緣,那幾年他常走訪東海
岸。有一回,他向我探尋,是否認識一位懂鳥占的原住民。那時我想到,你既然是鹿野忠雄的嚮導,想必也會是很棒的獵人。再者,楊南郡常年在高山旅行,對鹿野
忠雄的高山地理和人文學術見聞遠比我熟稔,我遂把您寫給我的
第一封信轉交。希望他能跟你見上一面,除了
談談鳥占之事。或許也能協助他牽線,繼續追尋鹿野忠雄一些不為人知的事蹟。
楊南郡得知你猶健在,自是驚詫不已。當年,他那等雀躍心情,迄今我仍記憶猶新:
「初看陳抵帶寫給劉克襄信時,我又驚又疑,又興奮又汗顏;身為鹿野忠雄的景仰者,三十年來我追隨他調查的腳步,在高山冰蝕地形旁印證他的
發現,在文獻中蒐集有關他的言行與研究成果,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尋找當年與他共同登山的原住民。是的,トタィ,就是這個名字!」
未幾,他遠赴花蓮和你秉燭夜談後,寫了篇感人肺腑的長文〈與子偕行〉,記述您和鹿野忠雄如何結識,又如何相伴山行。鹿野忠雄當年野外探查
不為人知的文史裡,晚近重現的,相信這是最重要的一篇回顧了。
九○年代初時,哺乳類學者林良恭寄贈我一個包裹,翻開後赫見是日文版的《鹿野忠雄》傳記。原來在我們重新發掘鹿野忠雄的事蹟時,日本方面
也已注意到這位探險博物者一生行徑的意義。我興奮地寫了封信告知你此一 }"
}" id="word_最新">最新的狀況。同時影印了一本絕版的《山と雲
と蕃人と》(1941)寄贈給你,並告知有一宜蘭耆老正著手翻譯,不久這本書將有中文版本問世。
這本書是鹿野忠雄縱走台灣山林的代表著作,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一個月才發行,被譽為早年日本山岳文學的三大名著。另兩本年代亦相近,分別是
靈長類學者今西錦司的《山岳省察》,以及登山家浦松佐美太郎的《一個人在山頭》,而你一直未有機緣拜讀。
〉〉石沉大海的最後謎底
那是通信五年來的最後第二封吧,我想這本書日後若能再發行,對你或對鹿野忠雄都意義非凡。但閱讀完後,你似乎有些事蹟想要補充,很期待將
來中文版印行時,屆時也把你所知的,鹿野忠雄的冒險觀點,或者喜愛那名八仙山下南勢蕃社的泰雅族少女,一併透過此一版本,更加翔實地敘述,好讓我們清楚這
位日本青年,一再癡迷於台灣山岳的深層因由。只可惜,這樁最後的謎底隨著您的大去,恐怕也石沉大海了。
其實,我還有一個謎團,一直想問你,也來不及提出。一九三三年秋末,你和鹿野在雪山圈谷進行九天八夜的地理調查,並採集動物。你們的糧食
吃光了,差點凍死,還記得嗎?那時你們一邊捕捉高山鼠類,剝皮製作標本,一邊只得煮食鼠肉充飢。
我很好奇,那一年你們是否有捕捉到一種乍看彷彿沒有眼睛,外型與鼠類相似的小動物。鹿野曾撰文描述,後來卻不曾有人得知其真相,也從未有
人再親眼目睹,更無任何插圖或影像可供佐證。
牠們叫鼴鼠,善於在地底鑽探。黝黑如山下的鼴鼠,但體長略小,平常棲息在森林地底的鬆軟土層堆,不深,約莫一個手掌下方。主要以土壤中的
蚯蚓、蠕蟲作為食物。老友林良恭花了一整個年代的時間,最近才在鹿林山重新發現。這位充滿自然志情懷的學者,特別將這種台灣特有的高山鼴鼠,取名為「鹿野
氏鼴鼠」,向鹿野表達最高的尊祟。台灣高山鼴鼠的發現,當然也再次證明台灣生物的多樣性與特殊的地理空間。
我的疑惑也不只於此,其實還有好幾樁,比如鹿野寫過高砂犬的文章,我也很想知道,你們在泰雅族部落遊蕩時,看到這些尖尾瘦腰的土狗,到底
如何兇悍追擊獵物。又好比,鹿野使用的傳統萊卡相機,在高山拍攝了哪些生物?還有他真能口叨弦絲,彈奏籮勃琴嗎……,這些都來不及探詢了。
〉〉不幸辭世的噩耗
太平洋戰爭結束時,好幾位日本學者都返台來探望你。你困惑而不解地探詢,「你們都回來看我們了,為什麼鹿野先生還沒回來?」
你的反問理直氣壯,害那些日本學者不知如何以對。你的民族自覺似乎也隨著時代的變遷,愈發迫切地想尋找真正的自己,以及一個人存在的意
義。九○年代初,你即以一位阿美族長老之尊,回到蘭陽平原,尋求噶瑪蘭族身分的認同。請問鹿野當年的原住民族調查,是否也影響了你,對自己身世的追溯與了
解?
返鄉前夕,你突地再寫了封信給我。你說前些時又夢見了,鹿野先生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們應該很快就會見面。
那年收到信,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回覆,竟始終擱置在案上。我對你的認知和心境是完全理解的,但總忖度著要用什麼樣的陳述,才能讓你寬心,讓
那個年代的探險,閃耀著不滅的光芒。
怎知這一耽擱,花蓮友人傳來了你不幸辭世的噩耗。我們原本約定要促膝長談的時日,終未等到。悲矣,你的離去,竟也意味著,我們和鹿野忠雄
尚能牽連住的最後一根線絲也斷掉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那天,陳秀娘端捧你著傳統禮服的頭目盛裝照,在庭院出現時,我強忍著淚水拍攝下你的形容。
你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來探訪,跟鹿野忠雄先生一樣回到這裡,跟你一起坐在庭院,或者田園小徑,遠看著中央山脈,閒聊那些和這些高山的
過往,也想聽聽我的高山見識,還有對你們的評價。
這回我真的來了,而且三五天便騎單車到來。重新走在你晚年經常散步的鄉野小徑。我雖是一個人坐在田埂,總隱隱感覺,你仍繼續活著,在太陽
麻花盛開虎爪豆結豆筴的土地。我也相信鹿野還活著,仍在回家的路上。
在未來的某一時日裡,我們將有機會並排坐在這裡,望著荖溪山,荖溪山後的木瓜山,木瓜山後的大檜山,還有之後的之後的,數百座三千公尺的
中央山脈。我們的山……。
附記:
關於鹿野忠雄《山雲蕃人》一書之翻譯,宜蘭耆老的譯著因故遲未付梓,二○○○年二月終有中文版問世,由古道專家楊南郡所譯。日本則於二
○○二年二月重新發行。
鹿野忠雄的嚮導友人 托泰布典的願望 * 2010-04-22 * 中國時報 * 【劉克襄/文】 - tel2366 的網誌 - udn部落格 https://bit.ly/3xJ1OXC
「沙伐利帽」,穿著一式的「非洲獵人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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