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806157_10222192238186281_61986231085067870_n (1)157522594_10222192556634242_5336025998404913980_n157603824_10222192237586266_1827768678245964211_n156806157_10222192238186281_61986231085067870_n

大甲媽指引 42平埔族人尋根 - 生活 - 自由時報電子報

平埔族人的獅鼓陣
「刈香」、「過火」和「乩童」是否為一些平埔族人之遺習?
格利馬尼(圖片)與鳥居龍藏(照片)平埔族人的獅鼓陣。
番性喜野祀。野祀者,宋子魚所言淫昏之鬼是已。行其庭,偶像布滿座上,間旬日,神降乩,巡歷某地,與過火為厭。禳則舉國如狂。屆期,番族一隊隊鳴鉦鼓,舁諸偶像至,侯咒禁師焚籙畢,敕撤鹽抑火氣使戢,跳躍者久之。事畢,如鳥獸散,是謂過火禮成(熟番)。
臺灣紀事─紀番社風俗。http://www.guoxue123.com/tw/01/036/003.htm
荷西時期與平埔年代 | Facebook https://bit.ly/3vdlsFt
-----------------

614afc_90dc958273e0480e9b361db2a2021-03-10_123645

祖先三百年前平埔族捐地興建「大甲鎮瀾宮」 平埔族人遷徙埔里一百多年後 首次集體返回原居地尋根
文 / 王商益 根據「淡水廳志」(一八七一)有關於大甲鎮瀾宮的記載:「乾隆卅五年(一七七○)林對丹捐建」,祀於祿位者有巧化龍、淡眉他灣、郡乃蓋厘、蒲本步,四位為當時道卡斯族大甲西社仍然使用傳統原住民姓名之副通事、土目及土地業主,由此得知大甲鎮瀾宮之土地權,是由當時大甲西社頭人家族所捐獻
大甲媽指引 42平埔族人尋根
大甲媽指引 42平埔族人尋根 - 生活 - 自由時報電子報 https://bit.ly/30tdkmb
自大甲遷移南投的平埔族人昨返鄉尋根,參觀大甲鎮瀾宮的鎮宮之寶─金媽祖。(記者歐素美攝)
2008/01/07 06:00
〔記者歐素美/中縣報導〕台中縣大甲鎮雙寮及日南一帶的平埔族,因清朝撫番遷移南投埔里近一百八十年,四十多名族人昨日首次集體返鄉尋根;其中,大甲鎮平埔族西社領袖巧金彰的伯公巧化龍於三百年前捐地興建鎮瀾宮,他開心地探訪廟方為其祖先設立的功德牌位。
大甲觀光產業促進協會教育組長張慶宗說,大甲鎮雙寮、日南地區原為平埔道卡斯族聚落,清朝道光三年遷移至南投縣埔里鎮,也將地名「雙寮」、「日南」、「鐵砧山」等帶到埔里。
去年,埔里雙寮地區居民為編寫地方史,前往大甲尋找資料不成,轉往大甲鎮瀾宮拜拜抽籤,結果抽得「楊文廣被困柳州城」,廟方解籤表示「今秋將有消息」,果然九月大甲觀光產業促進協會為了解大甲鎮民遷移歷史,參加埔里雙寮部落雙吉宮的福會,將大批史料帶回當地,使得大甲媽籤詩靈驗的消息廣為流傳,並促成這次返鄉尋根活動。
巧金彰及雙寮社領袖潘葛納西後代潘文國等四十二人,昨在張慶宗導覽下返回大甲,這也是大甲平埔族遷移南投一百七十八年來,首次集體返回故鄉尋根。
一行人先後走訪裕珍馨餅店、鎮瀾宮,隨後再轉往原居地,即大甲鎮建興里及福德里參觀。
大甲媽指引 42平埔族人尋根 - 生活 - 自由時報電子報 https://bit.ly/30tdkmb
巧金彰的祖先於三百年前捐地興建鎮瀾宮,廟方特設立巧府功德牌位。(記者歐素美攝)
--------------------------------------------
祖先三百年前捐地興建「大甲鎮瀾宮」 平埔族人遷徙埔里一百多年後 首次集體返回原居地尋根
自大甲遷移南投的平埔族人昨返鄉尋根,參觀大甲鎮瀾宮的鎮宮之寶─金媽祖。(記者歐素美攝)
【道卡斯族】祖先三百年前捐地興建「大甲鎮瀾宮」 平埔族人遷徙埔里一百多年後 首次集體返回原居地尋根
文 / 王商益 根據「淡水廳志」(一八七一)有關於大甲鎮瀾宮的記載:「乾隆卅五年(一七七○)林對丹捐建」,祀於祿位者有巧化龍、淡眉他灣、郡乃蓋厘、蒲本步,四位為當時道卡斯族大甲西社仍然使用傳統原住民姓名之副通事、土目及土地業主,由此得知大甲鎮瀾宮之土地權,是由當時大甲西社頭人家族所捐獻
〔記者歐素美/中市報導〕2008/01/07
台中市大甲區雙寮及日南一帶的平埔族人,因清朝撫番遷移南投埔里近一百八十年,四十多名族人昨日首次集體返鄉尋根;其中,大甲西社領袖巧金彰的伯公巧化龍於三百年前捐地興建鎮瀾宮,他開心地探訪廟方為其祖先設立的功德牌位。
大甲觀光產業促進協會教育組長張慶宗說,大甲鎮雙寮、日南地區原為平埔道卡斯族聚落,清朝道光三年遷移至南投縣埔里鎮,也將地名「雙寮」、「日南」、「鐵砧山」等帶到埔里。
去年,埔里雙寮地區居民為編寫地方史,前往大甲尋找資料不成,轉往大甲鎮瀾宮拜拜抽籤,結果抽得「楊文廣被困柳州城」,廟方解籤表示「今秋將有消息」,果然九月大甲觀光產業促進協會為了解大甲鎮民遷移歷史,參加埔里雙寮部落雙吉宮的福會,將大批史料帶回當地,使得大甲媽籤詩靈驗的消息廣為流傳,並促成這次返鄉尋根活動。
巧金彰及雙寮社領袖潘葛納西後代潘文國等四十二人,昨在張慶宗導覽下返回大甲,這也是大甲平埔族人遷移南投埔里一百七十八年來,首次集體返回故鄉尋根。
一行人先後走訪裕珍馨餅店、鎮瀾宮,隨後再轉往原居地,即大甲鎮建興里及福德里參觀。
巧金彰的祖先於三百年前捐地興建鎮瀾宮,廟方特設立巧府功德牌位。(記者歐素美攝)
【道卡斯族】祖先三百年前捐地興建「大甲鎮瀾宮」 平埔族人遷徙埔里一百多年後 首次集體返回原居地尋根 https://bit.ly/30x5JTu


楊梅樟樹伯公
石碑紀載,據當地耆老口耳相傳, 樟樹伯公於明朝洪武二年(1369年)存在至今,屈指一算,已經有652年了~
(我還是很難相信有六百多年,畢竟鄭成功來台也1697年來台的郁永河是這樣描述新竹到南崁之間的景物:「自竹塹迄南嵌八九十里,不見一人一屋,求一樹就蔭不得;掘土窟,置瓦釜為炊,就烈日下,以澗水沃之,各飽一餐。途中遇麋、鹿、麏、麚逐隊行,甚伙,驅獫猲獟獲三鹿。」
人煙都罕見了,怎麼會有伯公祭祀才359年而已~)
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1933006136980420/permalink/2899834973630860/

2021-03-17_204059161000218_5417445538296361_5654048475212669627_o160219594_5417445598296355_6725469142790732967_o159419130_5417445561629692_3841558472470174374_o161465241_5417445394963042_3612943068922321166_o
---------------------
卷一_【台灣文獻叢刊·第 036 種】臺灣紀事(清)吳子光撰_国学导航 https://bit.ly/2OfHVRC
大肚山無首無尾,如人臥地上,只一副腰腹空殼,別無精神血脈之留。山以大肚名,肖甚亦陋甚。山長三十里有奇,寬二十里有奇,有村,有市,有田畝。有果蓏,多秀色,有草木,多異香;臺山之最膏腴者也。雖然,吾病其平。今夫簣假山者,方將累土疊石,刻意為懸崖峭壁,屈曲嶔■〈山上欹下〉,總不使人一覽可盡,謂咫尺中具萬里之勢也;至於平,則無一而可者也。以此理觀海,平則勢懦弱,民狎而玩之矣;以此理論文,平則蹈常襲故,未免為老生常談矣;以此理通於觀人,平則甜俗無氣骨,不能為忠孝節義,有愧宇宙間第一流人物多矣,非所語於學士肚皮也。世有無實盜名者乎?吾以大肚山之說正之,恐將軍有負此腹耳。
  由貓里東行五里至坪頂山,昔有古榕五株可蔭暍,今萎。又六里至汛防,額設把總,駐兵三十名以禦番,今否。又一里至銅羅灣,有聚落,人煙稠密,約有數百家,宮廟市肆皆具。至此分路二。一由街西南行五里至樟樹林,五里至竹園仔,八里至三■〈氵义〉河,十二里至坑口,又八里至舊社;過此則為淡、彰鴻溝矣。一由街東行八里至老雞籠莊,有小村,溪水環繞,左右人煙百餘家,書塾設焉;雖山徑蹊間,然路頗平坦,可以通轎馬者止此。又六里至彭家莊,莊傍山,以竹圍之,沿岸斷澗無數,支以獨木橋,卻之則絕往來路;路旁皆荊棘叢刺,石角攫拿,止容一二輩鱗次行耳。過此數里為新雞籠莊,人煙漸稀疏,皆茅房,地忽凸忽凹,且多「之」字路,怪禽聲類鬼,暗樹影疑人,畫家所不到也;然毒霧頑雲,籠■〈冖八卓,上中下〉嶺頭無虛日,仿佛浪泊閒風味矣。又十數里為大湖,有小村落,居民百餘戶,多強有力者。此處人跡罕至,奇峰陡嶺,林木疏密,大小不一狀,陰翳鮮見天日;更多深淵邃榖,天施地設之險隘,鹿鋌走險,鳶跕退飛,直以生番作比鄰,所謂徑路絕、風雲通,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矣。
  東隅大山,境與天接,蜿蜒千有餘里,以達於海涯而止。其閒起伏隱見,蛛絲馬跡,相續不斷,若屬者嶧、獨者蜀、風雨晦冥、爭為奇狀者不可勝數。山之極險極深且遠處,豫章千尋,怪藤一條條■〈冖八員,上中下〉樹枝間,蔓延以達於嶺榖,長不計數百丈,中多毒蛇惡蝎,聲唧唧如蟲鳴,人觸之立死。若人偶語,則風雨驟至,冷氣襲衣袂,膚欲裂。又有若欬且笑於澗榖中者,不知是禽鳥、是鬼怪也。物產則水晶碔砆石偶隨溪漲流出,番拾取之以鬻人,價值頗昂。寶之屬有珠、有磺,惟少玉一種;獸之屬有鹿、有豹、有熊,惟少虎一種爾。此俱大山極險且遠處,生番偶一問津;亦得之故老傳聞耳。
  循大山西南境行,至山足,有深潭,水沸如熱湯,常遇金砂凝結石中,光熌爍不定,番採之且寶藏焉。按酈善長道元水經注,曲阿季子廟前井及潭常沸,故名井曰「沸井」,潭曰「沸潭」,與此相類。其餘船纜蠣殼之物,往往於高崖邃穴間遇之,造物奇詭,不可測也。
  濫泉正出;正出,涌出也。沃泉縣(同懸)出;縣出,下出也。氿泉穴出;穴出,仄出也。見爾雅釋水。田隘寮下數里至河頭,沿溪行,路轉峰回,啼鳥變聲,怪石屹立,千尺玲瓏,如壺滴、如鐘乳,懸滴處山花■〈冖八員,上中下〉之。溪源出大湖,合內外洞壑諸小水,皆彙此為深潭,小魚游泳者以百數。渡石矼,不數武有懸崖如壁立。崖下有井泉滾滾,從石罅中流出,濁如油,作金黃色,嗅之有琉磺氣;以少許置水上,光燄騰騰,聞者欲嘔。然價值廉於諸油,故貧家多以此代燈燭,稱利賴焉。數年前,■〈口英〉夷歲以千金購之,今否。按夢溪筆談,鄜延出石油;廣輿記,石油出肅州南山,頗與此相類。
  內雞籠山麓有一石窟,方廣不能半畝,盡日間惟聞水嘈嘈響,作沸騰聲,聽久之,又作斧斤椎鑿聲,儵忽變幻無一定音響;且水不見所出處,亦奇。按此與雷在兜率天作歌唄音、閻浮提作海潮音相類,見西陽雜俎。土人目此水為響水。廳志則曰響泉。桑欽水經、酈道元水經注所漏載也。水不流曰奴,斯近之矣。
  由磺溪東行十餘里,山腰闢一穴。值陰雨時,有火燄從中出,騰騰如釜上氣,久而不滅。兩旁草木皆焦。按此與蜀中火井相類。
  凡深山必有隘。土人目隘寮曰「銃櫃」,亦曰「銃庫」,總以火攻為長技。諸處額設隘首與隘丁若干名,以資守禦。然生番常溜出為民害,歲所殺不下數十百人,且有全家殄滅無遺育者;隘首皆置不問,惟知取糧肥私橐,致令缺額僨事。亦如近日營伍廢弛,兵有籍而無人,遇事不足供調遣。草菅人命,非我聖主所忍聞也。故律例中惟此條處分極重,制撫以下皆同。留心民瘼者念之哉!
  郡志云:臺山無正名,多從番語譯出。樹多異類,皆內地所無。且有百蟲將軍,山海經與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所未載者。樹至大無過樟,有大至四五圍。樹老心枯,人剔其半以為住房,中間床、榻、廚、灶畢具,可謂自闢門戶,較諸申屠蟠因樹為屋,有過之無不及矣。又一種樹,皮似楓而粗,質微肥,嗅之有異香,土人以此當薪蒸之用。嘻!爨下焦桐如故也;世無蔡中郎,雖琴材甯足恃乎?
  郡志云,朱文公登鼓山占地脈,有龍渡滄海之語,形家遂謂臺山胚胎於鼓山。不知臺山壁立萬仞,空諸依傍,獨闢海外乾坤,以鼓山擬之,直培塿耳。蓋閩中之有臺灣,猶粵中之有瓊州也;郡縣環繞相類,土產檳榔相類,番黎生熟相類。瓊人不聞指羅浮為瓊山鼻祖,而臺人乃援鼓山為臺山大宗,有負奇山水多矣。夫看山猶作文,文章鬚自成一家言,此種依傍門戶之見,山靈能無恫乎?
  臺山高匹五嶽,各成家數。有若天外飛來,呼吸可通帝座者;有如江南平遠,山頂寬廣數十里,儼具城邑規模者。至高莫如玉山,四時積雪不消,故又名雪山。然此山之處所,言人人殊,志乘中亦大概言之。曩者,嘉、彰兩邑士大夫各欲私之以入志乘,幾至聚訟;按此與安石爭墩相類。今淡水廳志亦以玉山在淡封境內,皆謬也。頗聞玉山巔際,窺見琉球、日本如指上羅紋,然且距生番窟宅不啻數十百重。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欲攜謝朓驚人句以搔首問青天也能乎?
  山中居民,五方雜處,多以灌園為業。因防番患,故每出必佩鳥鎗,腰間橫利刀如雪。或與人嫌怨,即隱伏暗陬,發火器擊之,力可及百步以外,無一能脫者。良由山藪藏疾,稍過雷池一步,即習見生番兇惡,以炮火作護符,路險且阻,處處可分身外身為逋逃計;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八公山景象甯有異同耶!臺中有「任反不成、任征不平」之謠,習俗然也。總之,此地必不可治,緩則慮養廱,急則恐激變,即伏波聚米為山,猶是紙上談兵,蹈書生習氣。至於搴旗獲丑、勒鼎銘鐘之事,則絳灌之屬優為之,斷非留侯借箸之才得口舌奏功者矣。
  臺地山川入畫,人家尤入畫。奇峰邃榖、花村繡壤,無處無之。如劍潭、蓮座山、龍目井諸名勝,實足補祝穆之方輿勝覽之闕。惜少寺觀為點綴耳。即偶有之,所住皆俗僧,不過金鐃法鼓,借此為酒食計爾。然此輩雖俗,猶可恕也;更有匪夷所思者,昨有僧至自補陀,謬稱化人,臺民趨之若騖,及後悟其奸也,卻之,僧氣太索,越控郡守,守斥之,遞解回籍,邑人快焉。某高士擬為檄文,其略曰:『何物頭陀,託詞淨域。粲青蓮之舌,顯露機鋒;參白足之禪,偏工刀筆。忽閩忽浙,數千里呼吸如聞;若弟若師,恆河沙通同作弊。視良民如魚肉,恃菩薩為護符。鬚知微笑拈花,如來自有大弟子;已屬分庭抗禮,窮僧都是宰官身。非徒越境勒捐,大干禁例;抑且沿門托缽,有玷清規。歡喜因緣,翻遇冤家路狹;清涼世界,何來劫火灰飛。傳衣而家法全忘,健訟而法輪善轉。倘遇援儒之墨翟,不嫌無佛稱尊;若為護法之韋馱,合擬當頭喝棒』云云。此公據經典以立言,而參之梵語,非心非佛,亦莊亦諧,曉人不當如是耶?
  大武山為彰邑鎮山,雲霧常■〈冖八卓,上中下〉其頂,非天氣晴朗,末由見廬山真面也。自此層巒疊嶂,愈出愈奇。東南有九十九尖峰。此峰崱屴巉嶮,絕似火中飛燄、氣騰騰欲灼人者,故又名火燄山。山以內即生番窟宅也。過峽廿餘里,異峰矗立,是名八卦山。此山乃彰邑枕山。踞山巔以望,則全城景物,一覽無餘,故前人築壘其上,以為城中掎角云。第此山廣衍散漫,平平無奇,若欲強譽之,或宜於朝旭、夕陽二時,稍有幽曠之致耳。
  珠湖在彰境內,距城四十餘里。湖方廣數千頃,水渟滀而奴深者可滅頂。中忽矗起小山,高數丈許,亦如洞庭之有君山也。山頂居民數十家,書塾設焉。耕者以水際為浮田。浮田者,編竹為筏,上覆以土而種之,收穫視平田有加焉。地故濱水,遠方欲問津者舉火煙為號,湖中人望見,即掉小筏迎之;至則酒食問訊,雅有武陵源風味,真海外別一洞天。惜余未至其處,徒得之傳聞耳。
  臺郡海濱斥鹵,無高山流水可紀。郡治西抱大海,終日潮汐聲相聞,殊平平無奇者。惟城內風景頗佳。入北門則邱阜突起,巨木千章,居然草野氣象。土人編小竹為籬笆,用作護花。或樹刺桐十數株,俟枝葉扶疏,雞犬無得出入焉。其稍雅者,配以茆屋小齋,疏密有古致。若得白描高手如李龍眠者臨之,是一幅幽居粉本也,惜居此者罔聞知耳。
  傀儡山為鳳邑鎮山,距郡城百餘里。澎湖人為余言:天初曉,遙望日從山後飛升,如人列眉,然亦只頃刻間可窺爾。傀儡山距澎島雖隔越重洋,然平曠無邱山之阻,如初日照見三神山,唐人以之命題,理或然也。按臺山名傀儡者,土俗稱生番曰傀儡,此山即生番巢穴,故名。亦猶貓霧捒、■〈冖八卓,上中下〉霧,■〈冖八卓,上中下〉蘭諸處,皆從籠■〈冖八卓,上中下〉雲霧取義。以臺地山川,原無一定主名故耳。
  「鯽潭夜月」為臺郡八景之一。以潭產鯽魚,故名。聞此處風景殊佳,因地非孔道,每遊必費人徒之眾、■〈食臭〉■〈糒,食代米〉之多,董應舉所致慨於福廬也。況古稱名士如鯽,姑存其名可矣。
  酒桶山在新竹縣境,山形如酒戶炊桶,故名。徑路險絕,謝客屐齒所不到處也。故老相傳,山腰有石洞,昔有野番射獵到此,遙見一物具體人形,目眈眈似怒似罵,意欲搏人而噬之者,番急拚命走避,遂以此地為畏塗云云。一老儒爭辨其非,幾至攘臂。余曰:『子胡然?山精木客之說,前人已言之矣。臺山安得有此?諸所傳聞,存疑可也,志怪可也。即黨太尉、金眼睛之類,奚辨所不必辨哉』!
  余自光緒紀年後,車塵僕僕彰、淡間,每見一邱一壑,雞犬桑麻,皆含畫意,謂此處人家,何修而獲居福地也。又遊歷園林,見園中樓臺花木極盛,一水一石,隨處俱徵巧思,意甚羨之。問所與居停,半勢利場中熱客。一二齷齪小儒,又無能為園林生色;猶柴桑藝菊之夫、孤山植梅之叟,僅為群花作僮僕耳。此事於淵明、和靖二公無與也。董應舉謂富商大賈只逐繁華,山人韻士絕無實興;以若所云,孤負名園多矣。
  福建續通志多紀山川古蹟,有所謂霍童者,有所謂福廬者。霍童不詳其始末。福廬則葉臺山相國別業也,其地在福清縣境。記中言其勝概,雖虎邱、西湖無以過之,疑此記過涉鋪張。豈果天施地設,海角有此奇觀哉?董應舉與葉公書云:『福廬不遇閣下,畢天壤不見耳』。此言殊有理。山川顯晦原因時,如雁蕩顯於宋、黃山顯於明是也。山川顯晦亦因人,如攝山以沈隱侯傳、圭峰以范希文傳是也。然陳季常誇董以五嶽,董以八仙巖敵之;八仙岩者,董讀書處也。可見境雖小,貴能成家數耳。
  臺地郡邑志所載番語番曲,處處各異,如聞禽言,如讀漢、魏樂府,音節錯落入古,惜非重譯不可通爾。按後漢書載張輔夷歌,以表漢家功德,與此語略同。諸志似本范史,范史又本東觀漢記也。
  ·紀臺中物產
  粟米種類以百數,故名百榖。按星經,八榖星主黍、稷、稻、粱、麻、菽、麥、烏麻,星明則俱熟。周禮天官太宰,三農生九榖;注,鄭司農云,九榖:黍、稷、秫、稻、麻、大小豆、大小麥;一說九榖無秫、大麥,而有粱、菰。又天官膳夫,食用六榖;注,黍、稷、粱、麥、瓜、稌。又疾醫,五穀養其病;注,麻、黍、稷、麥、豆。又夏官職方氏,豫州其榖宜五種;注,黍、稷、菽、麥、稻。又西陽雜俎,九榖:黍、稷、稻、粱、三豆、二麥。爾雅翼:粱者,黍稷之總名;稻者,溉種之總名;菽者,眾豆之總名。三榖各二十種,為六十;蔬果之屬助榖,各二十種;凡百榖。今按諸書所載,說多矛盾,即三世老農,猶難詳晰,非特周子有兄,無慧不能辨菽麥已也。閩中諸榖,盛稱占城稻,分赤、白二種,有六十日可穫者,有百日可穫者,最宜於備旱。宋真宗時,遣使求其種以歸,故名占城稻云。余謂糧食中似賤而實貴者莫如地瓜,有紅、黃、白三種,隨種隨穫,遇旱歲不為害,且價廉工省,性甘溫無毒,可作糊塗羹,可作點心小品,臺人終歲賴之。東甯故膏腴地,遍處樹藝,四時相續不絕,所謂似賤實貴者也。余故援張燕公錢本草之例,記其嘉種如此。夫以貌取則失之澹臺,以皮相則失之季札,天下事獨味也乎哉!
  昔箕子之演疇也,以五味配五行。五味則咸、苦、酸、辛、甘是已。獨蔗漿拔奇於酸、咸嗜好之外,雖自闢宗風,然非飲食中正味也。擬之人,頗似閹然媚世者流。鄉愿為德之賊,蔗漿為味之賊,豈有二道哉?糖出於蔗,蔗乃臺產。野史:宋神宗問呂惠卿曰:『何草不庶,獨於蔗庶出何也』?對曰:『凡草植之則正生,此嫡出也;甘蔗以斜生,所謂庶出也』。漢書郊祀歌:太尊柘漿析朝酲。廣志:甘蔗,其飴為石蜜。容齋隨筆:自古食蔗者始為蔗漿,其後為蔗餳,後又為石蜜。本草亦言煉糖為石蜜是也。唐書摩揭陀傳:太宗遣使取熬糖法,詔揚州上諸蔗拃瀋如其劑云。隋書:赤土國以甘蔗作酒,雜以瓜根,酒色黃赤甚甘美。今臺人釀酒,頗師此法。至俗有所謂「糖霜」者,按王灼糖霜譜:唐大歷間有鄒和尚者,不知所從來,跨白驢登傘山結茅以居,常書寸紙,繫錢緡,遣驢負至市,市人知為鄒也,至平值掛物於鞍縱驢歸;一日,驢犯山下黃氏蔗苗,黃請償於鄒,鄒曰:『汝未知因,蔗糖為霜,利當十倍』,試之果信。自是遂流傳其法云。惟以糖製為食品,蓋自周官籩人言糗粗粉餈始。楚辭招魂:粔籹蜜餌有■〈食長〉餭些;注:粔籹,環餅也,吳謂之寒具;蜜餌,方言謂之糕;■〈食長〉餭,餳也。按餳字見鄭氏簫管備舉箋。杜詩:粔籹作人情,此與韓宏男以人事物貽昌黎相類,則今俗亦猶古矣。總之,糖用廣利普,幾分食鹽之半,則和滋味、悅顏色之功誠大,甯以其出身庶孽也而薄之?
  吳氏曰:天、地、人合以成三才。天覆物,地育物,人用物。物之數號萬,莫不有精液、有渣滓。人知棄其渣滓,取其精液,故一物得一物之用。油固物之精液也,種類最多。有魚油。淮南子:蚖脂為燈,燒之,置水中,照見諸物。南海異物志:南方有魚多脂,照紡績則暗,照宴樂則明,謂之饞燈。此油,宮錦坊偶用之。一木油。山中有樹曰烏桕,取其子壓油,可為燭。一麻油,以苣蕂子為之,即劉、阮入天臺所啖胡麻也。分黑、白二種;白者名香油,能調和食料。一菜子油,子大不如粒,拃油能佐貧女膏沐,拌食品,小家多旨蓄焉。此外又有瓜子油,遠方人貰之;磺油,引光奴用之;腦油,疥癬家賴之。然諸油雖佳,猶未若豆油之利普也。臺地除桐油、■〈木茶〉油所出寥寥外,獨有豆油,估客多居作奇貨,得價即拏舟互市處,還之日獲貲輒數倍焉。
  陸羽茶經:一茶、二檟、三蔎、四茗、五荈,亦互見爾雅云。金史:七品以上官方許食茶,仍不得販賣及饋獻;不知清茶一串,陸宣公早思謝絕泛交矣。唐代最重紫筍茶。其茶產湖、常二州界。造茶時,兩太守祀泉神,乃造茶充貢;其品貴可想。茶故閩產也,以武夷峰為第一,實因蔡君謨得名耳。臺灣產茶之區在淡北內港山內,其佳者往往不減武夷。每歲所出,不下數十萬緡。■〈口英〉夷久以奇貨居之。次則淡南貓里諸處亦產茶無算。導引家云,解肌清熱,明頭目,卓然佳品也。惟近日鬻茶者幾有買櫝遺珠之弊,且種類甚雜,恨不起陸鴻漸、玉川子於九原而問之。
  魚之怪至南北溟鯤鵬止矣,然只莊子寓言耳。相傳魚最大者不穴漲海,止在海岸深淺適中之處,蓋漲海則狂風怒濤,顛簸震盪,水族艱於寄頓故也。值天妃誕辰,大魚由外洋入內港,首浮沈作頂禮狀,猶人世之朝參然;且其游泳處輒多小魚為扈從,噓氣一噴,風起水湧,濛濛流白沫,數十里不絕,舟行者最畏此。或望見,急豎八卦旗於舵樓側,轟然鳴金鼓、焚楮鏹送之;不然,則有澹臺夾舟毀壁之患。又廣州記:鯨鯢目即明月珠,故死不見有目;侯鯖錄所言海上三日並出之說略同。世謂魚目混珠信矣。然探驪龍頷下珠者,則又何說?造物之不可測也如是。有老漁者為余言,曩結網海濱,獲得一怪物,面目口鼻具體人形,見人則合掌嘻笑,如金裝彌勒佛狀。按此即木華海賦所言海童塞路者是也。時伊心怯甚,因捏金紙替身並楮帛等厭勝之。不浹旬,釣舟覆,溺於水瀕殆,遇有同伴船相救,吐腥涎升許,良久始獲甦云。昔人言察見淵魚不祥,信矣。更有魚名海豬,多脂,與羹宜,然味薄微腥,不及剛鬣遠甚。又余客彰時,曾見魚殼燭籠,色青黑,渾身有針長寸許,尖銳能刺人,空其中以為燈,形頗類壺甘,光怪陸離,竟索之枯魚之肆,亦可見山海間無奇不有、無怪不儲,徒挾甕里醯雞之見以自滿足,奚可哉!又正字通,海■〈魚叚〉大者,土人脫殼,空其中,置燈望之,似龍形,頗與此相類云。
  昔管子之治齊也,雖以子若女食鹽一升、半升之數,亦會計必周,人無不嗤其瑣屑;然齊日益富強,功業到今賴之。漢興,桑、孔祖其術以筦利權,貽譏史冊。乃張平叔更欲官自鬻鹽。夫腰懸印綬而手握牢盆,類乎不類乎?鹽,種類最多。飴鹽、苦鹽、散鹽,見周禮。形鹽,鹽虎形,見左傳。所出之地,或在木,或在崖;然沃饒近鹽,總不若河東鹽池為最著。池長七十里,廣七里。李唐時,韓滉上言鹽池生瑞鹽,實土德之上瑞云,是貢諛也。第滉為韓休之裔,休清類宋璟,父子有功於王室,見唐書本傳。韓文公鹽法條件,多用案牘中語,幾與任昉奏彈劉整文相類,惟通達政體,事事可見諸施行,雖曰鹽莢之文,優於舍人官樣多矣。但唐代善治鹽者,劉晏一人已耳。兩淮鹽課,元、明皆倚為軍國之需,本朝因之。獨江右距海遼遠,鹽不產於其鄉。向遇豫章人,為餘言渠處食鹽之窘;蓋由豫入粵,必經大庾嶺,道阻且長,挑運維艱故也。臺地產鹽無幾,又內地濱海奸民多販私鹽至臺,隨處發賣,故鹽法不勝其弊。然愚民何知,只求赤米白鹽,世遂周彥倫之隱願而已矣。
  臺山惟樟木最大,即古稱豫章材。村人業樟腦者,起山寮,作土灶,偵樟樹堅光微臭者,削令成片,先浸漬一宿,拾置釜中,上覆以粗碙,其下以水火逼之,類人炊黍者,氣騰騰上蒸令透,一晝夜取碙出視,四周凝結如霜,是為樟腦。初,臺地所產樟腦,皆私販於夷人,價直最昂,每百斤值十金、十數金不等;後有網市利者開設匠館,以抽其稅,因遂歸官云。又故事,臺郡修造戰艦所需木料,歲由匠首配運,輸之官廠,不能無需於樟木,為燒樟腦太多,則巨樟損剝必多,有誤辦公,故稅館曰「軍工料館」,亦古人征商抑逐末法也。今錐刀之末,民爭恐後,牛山濯濯,頓改舊觀;然因此故,生番失所憑依,且以山川好生,萌蘗猶存,此事於德產仍無損焉。惟臺山樹木,自漢、唐以來,人跡未至,壽不可以年紀,偶因採木之故,遂戕斧斤,此非人之為也,楚狂所謂山木自寇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莊子亦云,周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有旨哉!
  ·臺事紀略
  封禪書八神,有天主之目,然中國從無以天主堂立教者;其作俑自利瑪竇始,今之西法為其所授。余嘗以攝騰、竺法蘭比之,蓋白馬馱經實始漢明帝,而大秦鳩摩羅什遠在後代,史書可證也。獨洋藥製由■〈口英〉咭唎,此藥非人力所能為,乃天生之以耗中國之金幣、毒萬姓之身命者。泰西人富強由此。去冬,日本有琅嬌之敗,被生番戕殺幾無孑遺。今夷船麇至,聲言復仇。我中國皇帝特遣船政大臣沈葆楨至臺,相機調度,專以安內攘外為務。嘻!此廣陵散古調也,中國不彈久矣。初,林公則徐之督粵也(事在道光年間),如趙鼎力闢和議,禁絕洋藥,將蕃舶貨物焚燬殆盡,夷人恚且恨,乘機煽亂粵境,幾不支;廣州有順德縣士民,素懷義憤,銜之,請於大帥,願領精銳拔戟自成一隊,克日與夷人決戰,帥大懼,乃不果行。時承平日久,人不知兵革為何物,諸藩鎮粉飾治平,日以四夷嚮化之詞為嘉猷入告,決計調停,致命劗3發文身之徒,桀驁不馴至此,非肉食者之過而誰過與?今王赫斯怒,雷電之威聲一震,山鬼之伎倆立窮。迨告厥成功,余雖才非班掾,勒石燕然,銘大漢功德於不朽;亦當援柳州平淮夷雅事例,謹製鐃歌十二曲以紀其盛。所謂思報國恩獨惟文章,魚魚雅雅,何遽出古人下乎?直濡筆俟之耳。第余僻處山村,鮮所見聞,矧軍機主密,閫以內語秘,外間莫能知。又是役也,主兵者日本,非■〈口英〉夷;■〈口英〉夷尤險毒,髮短心長,是春秋盧蒲嫳一流,安知彼不觀鷸蚌相持,思於此中規取漁人之利哉?備豫不虞,古有明訓,司北門鎖鑰者慎之!
  ■〈口英〉夷立教,奉耶穌為宗主,又與天主教異。余粗閱其書,多言因果事,略似釋家天堂地獄之說。耶穌源流不可考,若佛則約略可言。按暴秦時,沙門室利房等至,始皇囚之,夜有金人破戶以出。漢武帝時,霍去病過焉支山,得祭天金人以歸,帝置之甘泉宮;金人者,浮屠所祠,今佛像即其遺法也。哀帝時,博士弟子秦景使伊存口授浮屠經以至,未之信。逮明帝夜夢金人飛行殿庭,以問於朝,傅毅對曰:『天竺國有佛,即神也』。帝遣中郎蔡愔及秦景使天竺求之,得佛經四十二章、釋迦立像,併與沙門攝騰、竺法蘭東還。以是考之,則利瑪竇如暴秦室利房之流,若攝騰、竺法蘭,朝代相去遠矣。又劉向列仙傳、魚豢魏略與牟子所論皆大同小異。一說,春秋莊七年夏四月辛卯夜,恆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為佛出世之辰云云。余閱此,如七聖迷塗,茫然不得其指歸,徒費搜索耳。今二氏偽造游言,慢黷殊甚。其尤賊道者,莫若比邱尼之語,正學不明,非聖無法,當亦韓吏部所太息痛恨於九原者也。獨怪傅氏,系由良弼,歷代多聞人,傅毅、傅奕,其翹楚也,乃或佞佛、或闢佛,先後一家之中,各立宗旨,何哉?惟無識故爾。然則傅武仲卑之無甚高論可也,獨青山白雲人千古不朽矣。
  臺地東南半壁,以海水作藩籬,大小島嶼分峙於南北邊防者,如澎湖、瑯嬌諸處,水程一、二日不等,皆設重兵為防守。今瑯嬌命作恆春縣,亦若斷匈奴右臂意也。地氣分南北,中有小黃河界之,人目為小中華,大山大海,屹立無儔,諸夷之覬覦也久矣!
  雞籠積雪為郡志八景之一,亦傅會之辭。臺地稀見霜雪。一日之間,氣候不同。如五穀、蔬菜、草木諸植物,四時相續不絕。余遊園林,見有桃、梅、蓮、菊併作一處開花者,真咄咄怪事矣。衣服不拘春、秋、冬、夏,惟視寒、燠為節。有六月盛暑,而重繭衣裘,與薳子馮同病相憐者;有冬至飛灰,雖單衫半臂,在宋子京猶嫌多事者。至若廝役輩,直袒裼裸裎,惟柳下惠可與同群耳;此禪家所謂一絲不掛,猶是階下漢者也。
  各國皆有土俗,最怪者如回回之俗。小兒數歲,其父母買一牝驢縛置床側,入夜,以小兒陽物導入驢陰中養之;俟此物壯偉,乃得婚娶云。暹羅之俗,兒幼時將陽物剖開,取珍珠嵌入深際,亦有因此斃命者,殊可哂也。中國婦女多喜裹足,蓋作俑於李後主逢場偶戲,寖成國俗。足纖小不及三寸,步履維艱,如杜牧詩鈿尺裁來減四分,為衛風碩人一章別開生面,已屬無謂;乃唐人詠華清宮云,窄窄金蓮露新月,詩用潘妃步步生蓮花事猶可言也;至取懸象著明之靈,下比婦人女子之足,冠履倒置,無過是者。按此句,與宋玉高唐賦所言雲南陽臺事相類。今裹足之俗遍天下,好事者喜其狀如竹風搖曳,為裊娜、為娉婷,爭妍取憐,壹似五官百骸皆屬贅物,惟此處乃大關節目所在也,家家遂學凌波步矣。
  易乾鑿度,上天將降嘉應,河水先清云。臺地濁水溪亦稱小黃河,源出彰邑內山生番界,其水泥沙居十之二、三,終年水渾渾,不見有澄清之日。惟戴、林盜兵時,溪水清者彌月。河清非瑞,昔人已辨之矣。一說,此水上流淺狹,其濁由泥土衝激所致。然何以流經數十里、百里,至出海猶濁也?因地鄰生番,難為張騫尋源耳。
  大甲溪出東勢內山生番界,其源可以濫觴,水潛行地中約十數里,他澗榖諸水始彙聚一壑以成洪流,非舟楫不得渡矣。此溪乃淡、彰二屬巨浸,每南風暴作,必夜吼,聲聞數里外不絕,即風日晴和,亦水漲不可方物;且溷濁如土色,至旬日始復常,亦一奇也。沿溪水土最惡,粗沙大石與風水相擊撞、遷徙無定所致。徒槓輿梁,功莫能施,蓋此非德水也,乃畏塗爾。
  或疑鄭氏闢國時,屏聲色、絕紛華,貽謀宏遠;後乃風同鄭、衛,何耶?余按陳太姬好巫覡,國人化之,今株林月出諸詩,猶可考證,所謂楚人鬼而越人禨,自古巫祝紛拏之地,未有不淫亂者。齊襄公姑姊妹不嫁,名曰巫兒,管仲女閭三百人,皆載在簡策。臺地多巫覡,卻少女冠子一流,蓋齋魚粥鼓、冷雨孤燈,非有根器者消受不得清涼世界耳。近日文教覃敷,敦崇節義,遂有懷芳履潔如秦良玉之拔刀斷袖者矣、慷慨激昂如曹令女之截鼻誓心者矣。傭中狡狡、鐵中錚錚,此事不僅在魯男子也。
  內地雨水多在三春,臺地則多在夏;然北路猶時發時止,獨南路至端午後無日不雨,土人謂之「騎秋」,此天時之異也。彰化以下,平疇沃壤,距山最遠,覓一小石不可得;若淡、彰之交,則野水病涉,無處非山,無山非石。且大肚山以內,居民頸多癭疾,如附贅懸疣,醫藥無一效者,此地氣之異也。南路稱生番曰「傀儡」,故鳳邑山鎮曰傀儡山。北路或稱沙連,或直稱生番,此方語之異也。
  臺山樹木,皆嵇含南方草木狀所不載。一種色微黃,頗似黃柏,彰屬稱黃肉,淡屬稱柏,其實非柏也。一種色微赤,頗似紫檀,土人稱為「加冬」,皆臆造也。比二木,匠石貴之,每勢家製椅案玩器,必取材焉。臺山佳樹如林,美不勝收,因司空見慣,遂覺不鮮耳。
  臺俗貧人多重女輕男,所謂生男勿喜、女勿悲者;此非為門楣計,為一株錢樹子計耳。婦女白晰,善修容,諳刺繡,其工緻不亞於蘇、杭;性尤慧黠,能會計持家,遠出男子右,故貿易之事多歸之。遇鄉村演劇,則結伴至戲場,男女雜沓,婆娑作態,乃桑間、濮上風味,頗不雅觀。漢圈稱作陳留風俗傳時,甯有是哉!
  爾雅:徒歌謂之謠,如郭茂倩樂府讀曲歌,奈何許石闕生口中、銜碑不得語是也。臺地村女頗善此,所歌非詞非曲,大概皆淫辭,即綠珠懊儂歌、劉禹錫竹枝詞之類,其聲如怨如訴,悲音促節,柔情古意,更闌燭炧後聽之,令人戲歔欲絕。白香山云,忽聞水上琵琶聲,江州司馬青衫濕,其一往情深之處,惟老於溫柔鄉者知之;然總難以言語形容,所謂盈盈一水閒,脈脈不得語也。
  禮:人死掘中溜而浴,毀灶以綴足,頗稱煩費。番俗學楊王孫裸葬法,死則瘞床下,不封不樹,謂之「鬼室」;正氣歌所云,陰房闃鬼火,春院閟天黑是也。夷狄畏鬼,故徙宅惟恐不速焉。
  番俗有持贈而無乞貸,如無懷、葛天,老死不相往來。性又樸拙,故無倡伎、盜賊。雖結繩而事罔弗治。其時日,視月圓若干度為準。真羲皇以上人也。惟性嗜殺,不可嚮邇。按山海經,少咸之山有窫窳,咸山有合窳,皆人面獸食人;生番即人面獸之類耳。
  番女配人,則鑿當門一齒,以別於處女。又臉際必刻而黥焉,儼若中國刺配一流,怪矣!相傳番女之刻頰也,令有力者以綆縛女於樹上,一人持鐵針縱橫刺之,則女大聲痛呼,謈震山榖;亦有創甚至數月不愈遂死者。余聞此事未終,淚幾數墜,謂洛邑頑民,民頑由俗頑也,真所謂刻劃無鹽者矣。
  袁簡齋雜著有彰化縣雞爪番之說。按此即生番下體無衣、無行縢,平平無奇,加以「雞爪」二字,則駭人聽聞矣。袁又有彰化內凹莊之說。按凹乃「山」字,訛作「凹」。臺地凡僻遠處,皆稱內山云。
  吳子曰:四裔多番族,尤莫頑且劣於臺地之生番。歲殺人如麻,深為臺民之害。第番處巖穴中,土產儉薄,皆非日用必需。凡鐵器、兵器,無不取給於人者。是生番之禍由奸民,若禁絕其源,則番之斃可坐而待也。至張奐言羌亦一氣所生,謬矣。
  ·紀臺地怪異
  菑祥從古有之,要視官斯土者之德政何如耳。自秦喜言祥瑞,炎漢復然。朱鷺、天馬,以之入樂;五鳳、神爵,以之紀年;粉飾治平,宣付史館,後世多讖緯術數之學者以此。按唐書百官志,禮部郎中員外郎掌圖書祥瑞,景星、慶雲為大瑞,其名物六十四;白猿、赤兔為上瑞,其名物二十八;蒼烏、赤雁為中瑞,其名物三十有二;嘉木、芝草、木連理為下瑞,其名物十二;皆祥瑞之類也。漢書五行志,風俗狂慢,變節易度,則為剽輕奇怪之服,故有服妖。劉向洪範傳,君嚴猛而閉下,臣戰栗而塞耳,則妄聞之氣發於音聲,故有鼓妖。許慎說文,衣服、歌謠、草木之怪為妖,禽獸、蟲蝗之怪為孽。南部新書,唐安史之亂,法度隳絕,內臣戎帥,競治第宅亭館,力窮乃止,時號木妖。又漢志云,殺不以時有草妖,雲風■〈夶上灬下〉然而杳冥為夜妖。皆所謂災異也。夫醉人為市中之瑞,觀此則德宗之政刑可知;九月非梨花之時,觀此則宰相之材具可知。姚元崇一生相業,半為諛辭所掩,此舍人齊澣所以不言忠臣而言才臣與?
  咸豐中,白沙墩有巨魚乘暮潮入,臥斃沙灘上。魚長十餘丈,高二丈許,大稱是,黑質鱗鬣作刺蝟狀,巨口如闢雙扉;或舉木板置其口,取道入魚乙深際(爾雅,魚腸謂之乙云),空洞若房室,可容數人起立,中有臂釧、辮髮及骷髏等物,蓋舟沈人溺死者輒被毒口吞噬,楚辭所謂葬江魚腹中者此也。其肉腥臊不可食,通身流黃金汁,臭味惡而遠聞,犬豕避之。有黠者取肉少許試煎,果獲油無算。遠近傳播,沿海十餘里,人爭屠割魚肉,輦載以去,至數十日乃盡,童叟疲乏。又有取魚脊骨為臼、為橋梁者,稱利用焉。
  次年,後壟港漁者捕得一巨黿,頭大如五石匏,身橫二畝許;道傍見此者咸憆也。
  漁人用牛車數輛,輦運至貓裡;市中人將依鄭子公異味故事,食指躍躍動矣。時劉修堂孝廉在貓,睹而心惻,急贖以金,募健兒十數輩,舁黿致之海。黿屢回首左右顧,微示銘感意,久之乃蠢蠢入水而沒。東海波臣與?河伯從事與?牛渚磯頭,水族萬狀,惜不復令溫嶠燃犀而遍照之。
  道光中某月日,有星隕於北莊。莊距彰邑四十里。時余客留彰地,有友人語余曰:『若欲遊星宿海乎』?余詫曰:『予非張騫鑿空才,何處得黃河源而一問津也』?曰:『落星耳』。遂邀與俱行。不數里,入一室,主人謝氏,天星名,史遷所謂農家者流也;揖而與之語,問星處所,則指案上所供石以對。諦視之,徑僅尺餘,色黝黑,中有小孔穴,璀璨剝落,頗與磁石相類云。當星隕時,舉家齊詣瓜棚坐月,倏有物,聲蓬蓬從空墜下,入田泥中,深至數尺許,群舁出之,拂拭焉,供諸神座。聞主人奉祀頗虔,後因其無甚靈異,竟棄之,今無處覓生活矣,惜夫!吳子曰,觀此則昔人在天為星、在地為石之說益信。或謂此天星之譴謫者,世傳支機石,然與非與?
  二十九年冬,薄暮,有三日並出如品字,良久始沒。考之史冊,十日並出,兩日並出,三日夜見,日再中,及日食或食盡、或不盡如鉤,或數日並行,皆紀異也。時三日現形,論者以為日乃人君之象,故禮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今天象若斯,固占驗家所深忌。幸是時日將入虞泉,非高舂耳。逾年正月,成廟哀詔至;又髮匪蜂起,竊踞江城者數年,後官軍分道征討,縛渠魅至,盡誅之,南京平。
  咸豐初,吞霄港口有鐵船隨風潮入,擱淺壩上。船首尾計九十餘步,闊三十餘步,高三丈許,渾身皆鐵,無一板相間雜者間船式詭異。詢諸老洋客,謂此不特中國所無,即東西洋諸國以十數,亦未見也。尤奇者,船中並無一人一物存,不知何代何國所製。觀此,楊素五牙大艦方之,蔑如矣。初,船之至也以丙夜,聲若山崩石裂,人不知何怪。日初上,始聞人言,海墘有船,巋然如邱阜,似不從人間得來。由是遠邇傳播,日數百人踵至,爭欲藉此以廣見聞。遂有二三鐵漢,以為此儻來物也,捶之剝之,類混沌日鑿一竅者然;久之,無所得,乃鳩集良冶數十輩,爐灶立焉,其橐籥似人房屋出入處,聲隆隆如雷鳴,烈焰蔽野,數里外草木為焦。好古者謂此幾於造化為爐,陰陽為炭氣概,疑自歐冶子鑄劍後,久不復煽茲炎火。惜爾時裝炭擊橐者之猶為凡夫耳。力專功深,除船腹底堅牢不可動,業將船兩傍鐵板逐層剝落,惟餘一舵一碇,沉重異常,乃乘鐵鎔液時操大斧鏨卻使入海,然船底猶如故也。後因風濤衝擊,船漂流無定所,遂沒溺海中,蹤跡今無覓處矣。其鐵散入冶家最多。為毒浪深齧,故性頑而脆,不宜於制器。大冶以為不祥之金,蓋指此種云。一說,船際或貯軍器、火藥,偶不戒於火,並人與物作灰燼,故為虛舟。莊子所謂虛而遨遊,泛乎若不繫之舟,知言哉。
  是歲春夏之交,坪頂山有古榕五株萎死。山距貓裏五里。樹之植不知幾何年,蔭可數畝許,輪囷磥砢;遠望童童若車蓋。相傳樹有神靈憑焉,理或然也。其側立草舍數椽用枝柯代陶瓦,茂密堪蔽風日。鬻糧食者依止其間。地故當通衢,往來行旅,相續不絕於道,皆賴綠陰以為納涼之所。故國喬木,使遇錢■〈浦上女下〉留,必錫以「錦樹將軍」之號無疑也。今大樹飄零,炎官火繖,欲借一枝之棲而不可得,從此消夏灣變作頭痛山世界矣。吳子曰:牛山之木勿論已,讀甘棠一詩,知召伯之德澤遠焉。今萌蘗幸有存者,栽培易以為力,奈何封植嘉樹,獨讓韓宣子專美前古也?噫!
  咸豐壬戌春,彰邑奸胥戴萬生作亂。將亂前數月,彗星屢見,見輒旬餘。未幾賊起,嘉、彰之交陷為逋逃藪,臺郡幾不支。幸淡水嚴兵壁,大甲守益堅,全屬始得安堵。逆賊困踞彰邑,久之乃伏誅。
  同治甲子端午前四日,大雨翻盆,三晝夜不止,溪漲滔天,衝壞田園無算。又海潮挾溪漲為患,怪風驟起,海水駭奔,凡港■〈氵义〉內所泊大小船隻,連■〈舟宗〉擊碎,無一完好者,漂溺百餘人,所傷損貨物倍之。是番沿海一帶,俱慘被風災不可言,而後壟尤甚,為近年所未遘也。故謹書之,以綴於五行志之後。
  是歲秋,有高麗國漁人數輩出海捕魚,遇風漂流至臺灣之淡水港。時當闈試,適見於滬尾舟中,為余言所遭如此。夫高麗至臺,計程萬有餘里,以一葉浮萍,經如許怒濤毒浪,隨風飄蕩,自分萬死無一生理,卒能使行人安穩,布帆無恙,不至葬於江魚腹中,亦一奇也。但此事海上無歲無之。本年春季,有琉球國小船泊福州口岸,人數與姓名歷歷,皆那霸府人;某月日,以經紀往某處所,為怪風所阨,舟幾碎,飄泊旬餘,始得見山,至海岸問之,為福省海壇鎮所轄地。官給以需費,且覓便船,使舵工識水路者載歸伊國;恤難民,亦柔遠人也。見夷人公報,又云電線一節,海濱人捉搦者眾,致工巧無所施,意似恚且恨者。蹤跡詭秘,官不得過而問焉。按藝事乃紅夷長技,遇萬里事緊急,一線飛報,神速有若閃電,故名;唐代明駝使所不逮也。然鷹眼■〈圭黽〉聲,非我族類,實逼處此,夫豈中國之福哉!
  光緒丙子冬,淡地奉檄開採煤油,役久而功不就,罷之。初,貓裡內山有石穴產煤油,可佐燈燭,歲鬻紅夷以為常。久之,夷與夷交鬨,幾釀大釁。上憲惡其生事也,封之。邇因開闢臺山,當事重議開採,起營汛,募夷人為工師。其法:就該地鑿一井,徑僅尺許,鑄鐵管如煙窗,每段長丈餘,逐層銜接,用鐵錐重可千斤,旁以木架繩索為轆轤轉之,令錐下擊,所遇粗沙大石,俱糜碎成泥,真巧思也。其井深數十丈,油日所出數百斤。未幾,井底鐵管被敲擊逼切,氣閉塞不復通一竅,水齧石泐,鐵錐中斷,萬夫拔之莫能起。夷人目眙氣結,口噤吤不能出一聲而休焉。後遂無敢問津者。吳子曰:是役也,甫施功,鄉愚皆知其妄,即為之亦必試可乃已(?),於軍需始有裨益。不知者視作大工役,如時文家小題大做法,蕃漢伻來,歲縻金錢十數萬,旋開旋塞,勞而無功,猶幸考績者之從寬典耳。
  ·紀臺地盂蘭會
  東京夢華錄:中元節以竹竿斫成二,腳高三、五尺,上織燈窩之狀,謂之盂蘭盆。按盂蘭盆經目連比邱事,天竺云盂蘭經,此言倒懸救器也。是會臺地尤盛。屆期,為首者齋戒起燈竺,高數尋,懸燭籠其上,光熒熒照徹四野。依廟為壇,施彩結,四壁掛古人山水名蹟幾遍,旁置金鴨,爇沈水香,氤氳滿室。諸螺鈿椅桉,悉列縹瓷及古鼎彝玩器,甚潔清。又假楮帛,飾金銀山與土地仙佛形狀。金迷紙醉,如入銀世界中。晚放水燈,或送王爺船。諸執事人等役惟謹,無敢譁失禮者。質明日昳,大陳給孤園,冥鏹山積,羊豕數十重,窮極侈麗。凡山海珍錯、糗■〈米耳〉果蓏之屬罔不備。禿子喃喃誦經呪,以喧雜故,語不復可聞。其壇外則梨園歌唱,百戲鏜鞳,緣橦者、弄猴者、吞刀吐火、喝雉呼盧者,各以技奏。但見萬人如海,豕突狼奔,算不盡恆河沙數,盛哉!夜漏三鼓,焚冥帛送神。將徹,惡少年三五成群,奮臂奪神餕以去;稍拂之,則弩目視人,無敢攖其鋒者;謂之「搶孤」。若貧家,則儀文稍殺云。臺人惟此節縻貲財至廣,皆自謂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周處風土記所未載也,故記之。
  ·紀番社風俗
  吳子曰:予故漢番君(諱芮)苗裔也,於今為庶、為清門矣。番音婆。考國策、史、漢諸書,無有指夷人為番者,惟周禮九畿有番畿,亦曰蕃服;注,蕃者其地最遠,藉以為籓籬也。又夷、鎮、蕃三服,皆為蕃國云。全臺皆番地。番分生、熟,風俗亦異。曩者,郡伯鄧公傳安著番俗近古說,傅會經義,痛抑紛華,欲使人反本復古;一篇之中,三致意焉。秦穆公之霸西戎也,其言以忠信為質,以禮樂法度為後,中國誇戎狄以此,由余意不滿中國亦以此,讀史者自知之。予寓岸裡社數年,樂其俗多有在羲皇上者,泯泯棼棼,安得盡人而效之以復隆古也。作番社風俗通一則,以綴於應劭風俗通之後。
  臺山皆番藪,莫知所自來。或以宋零丁洋之敗逃至此,恐未必然。群棲巖穴中,臉際刺花紋如鬼,自稼自食,尤以射獵為事。性嗜殺,每出必腰弓矢,手執鳥鎗火器,伺人於險僻處斃之。仍用趙襄子於智伯故事,漆其頭以為飲器。家無論富厚貧窮,總以此物多寡相雄長。其語音如博勞鴃舌,諸處不同。各有酋長統率,無淩奪也。所需以食鹽為第一,鉛藥、刀戟居其次。有能譯番語通彼此之情者,則貿易之利歸之,謂曰「番割」。按周禮有閩隸、夷隸、貉隸,夷隸掌與鳥言,貉隸掌與獸言;春秋傳介葛廬聞牛鳴,亦其類云。
  鹿產於臺山。番性嗜鹿,故常田獵。茸最珍,莖次之,皮肉又次之。鹿倒斃則生啖其血,以為大補元氣。余始不得其解;一日讀左傳襄公十四年,有我諸戎驅其狐狸豺狼之說;且云,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子數語,敘家世與戰功甚悉,始知其貽謀遠也。厥後魏絳和戎,所謂貴貨易土,土可賈焉者,於晉未嘗無小補云。
  內山生番女,間有佳者,惟雕題鑿齒之風,百世弗改。按題者額也,即額也,見許慎說文及爾雅。雕題者,刻其額、涅以丹青也,見史記越世家注。但古則刻於額端,此則刻於兩臉。不止頰上益三毫矣,更加之鑿齒,使狗竇中開口且戕口,是鬼方國一流人物,鍾馗小妹之思啖也宜哉(以上生番)。
  方書有華陀五禽之術,詭秘異常,後惟李笠翁深得此意,固不假藥物為醫也。今番俗亦有百道之說。其法令病者力疾出戶外,被髮正立東嚮;司禁魔者皆老番婦,亦散髮,手樹枝禹步作咒語,喃喃不可曉,時以樹枝拂病者毛髮,若梳櫛然,約食頓飯頃乃畢。問之,有驗有不驗。即番有竊盜之事,亦用此術治之。其術傳女不傳男,亦中國師巫之類耳(以下熟番)。
  周禮首服有所謂副編次追衡笄者。副謂覆首之飾,編謂編列髮為之,若今假書然。次隨髮長短為之,所謂髢也。衡所以持髻,垂副之兩旁當耳,其下以紞懸瑱笄,所以卷髮,亦謂之簪云。此外又有金玉條脫、金玉步搖之類,世俗稱之曰首飾。番女斲雕為樸,皆素面,但結束其髮毋散,仍翦前髮,留寸許以覆額,頗有孟光椎髻風。嘻!髮則猶是也,而倭墮盤桓、鴉鬟蟬鬢之儀,不可復睹矣。
  漢書食貨志,千里負擔餽餉;春秋傳或言負擔,或言負荷;孟子,頒白者不負戴;晦庵注,負任在背,戴任在首云。今番俗有負而無擔。家製一竹筐,容三、四斗不等,以藤為帶,長短視人肩膊。藤性柔而韌,故負重不墜落。凡薪米什物,舉置其中,行則負之而趨。近有學為肩挑者,用夏變夷,是或一道也。
  禮玉藻:日五盥沐稷而靧粱;注謂以淅稷之水洗髮,以淅粱之水洗面云云。番女皆赤雙趺,卻膏澤而性喜浣濯,頗有玉藻風味。日向溪中洗足及頭髮,浴竟則隨手綰之如常儀,此與古人慵來粧相類。一說,猴喜沐,故稱沐猴;嘲楚人者曰沐猴而冠云。獨楊妃當日賜浴華清一段風情,今雖施之圖繪,恨不得生其時,借曹共公於晉重耳駢脅事例一薄而觀之。
  衛侯效夷言,為公孫彌牟所譏,見春秋傳。外國稱大人曰「那顏」(明史),稱事事無礙曰「查即兀該」(元史),故遼、金諸史創立國語解一門,古史所無也。番語處處不同,聽之多作都盧與嗗■〈口鹿〉聲,或數十字為一句,或二句而兼綜數事;語啁啾不可曉,正賴重譯通之。嚮有名無姓,今亦臆造漢姓。除岸社番姓潘外,餘則趙、錢、孫、李,各自成一家數。按此與陸鴻漸筮易定姓相類。凡稱人名,必將其父名繫屬其下,以示有別。家諱之謂何?當取昌黎諱辯使讀之,惜番不足與語文墨耳。
  郊特牲:殷人尚聲,臭味未成,滌蕩其聲,樂三闋然後出近牲;聲音之號,所以詔告於天地之間也。番俗深得禮意。其祀先多雞鳴時,必夫婦親之。陳設皆如漢人,惟將焚鏹帛頃,則子姓兄弟咸出室門外狂叫,聲咻咻然噍殺而遠聞,大約是請祖宗饗食之意。按古禮,人死則將衣服升屋而號曰,皋某復,以招魂也。但古用之始死,番則用於祀時,微有不同耳。此唯元旦則然,平時不拘此例。
  埤雅:獺取鯉於水裔,四方陳之,進而弗食;世謂之獺祭魚。蓋自祭其先,如貙豺然。或曰,獺一歲二祭,豺祭方,獺祭圓;言豺獺之祭皆四面陳之,而獺圓布、豺方布也。今番俗於祀先前二日,各出水濱捕魚兒一二枚貯筠筒中,歸則懸挂樹上風乾,俟次日取回家,當作祖宗供之甚謹。又於懸魚樹下煨榾柮,相向若圍爐賞雪者然。新年爭以家藏葫蘆繫之空間處,纍纍如懸壺,比戶皆然。此與陶榖依樣畫葫蘆何異?
  古史稱飛廉善走。冊府元龜趫捷部有黃法■〈奭毛〉之名,亦見南史本傳。番俗元旦前一日,酋長使人立旗幟於十里外。旗皆紅羽毛為之,仍分上、中、下三等。次早,令社中健兒拚命往搶奪,為捷足者所得,急持歸,標諸己門首以表趫捷。按此與競渡奪錦標相類。足捷者謂之「馬達」,半少年無妻室者。凡奔走之役皆屬之。嗜飲博,暇則歌呼嗚嗚,通夕不寐如鰥魚。周禮所謂閒民無常職,高麗方言所謂白日漢者也(見孫穆雞林類事)。
  番婦衣服頗似漢人,惟上衣略異。衣以梭布為之,色尚黑,似半臂而增袖,似對襟褂而短禿。暑天或以兜肚護其胸,比於楊妃之金訶。其下體則用花布數幅圍繞之,有殺縫而無襞積,略似裙然,與古犢鼻褌異,與金廚娘護垢■〈君,吊代口〉亦異。其他服物皆儉素,完且弗費,深得太古禮意。且不脂粉,如虢國夫人懼污顏色;不畫眉,雖有張敞筆札無所用之。此風賢於中國女子遠矣。
  番俗重女輕男。子壯,則用暴秦事例出贅於外,如人之嫁女然。以曲櫱為大禮,番眾飲數日始散,謂之「牽手」。男恆制於女。有犯淫者,酋長將奸夫淫婦所居棟宇毀之,使之家徒四壁立,頗有司馬氏與文君居成都時風味。
  郡志云,番女嚼米為酒,非也。番俗釀酒,亦以曲櫱為主。曩有潘君春文者,饒於財,慷慨好賓客,且精飲饌,為海疆第一家。常招飲,席間見尊壺者面其鼻;余曰:『嘻!此敬君禮也,古矣』。已而出佳釀,有蔥白色與紅赤色者,即周禮所謂盎齊、緹齊也;有澄而味芳冽與釀經歲始熟者,即周禮所謂清酒、昔酒也;又一種濁如油、似可匕筋夾而取者,即東坡酒經所謂三投酒也。昔人謂見何次道飲,令人欲傾家釀,觀此乃信。其次則飣坐梨與棗■桃乾■〈艹撩〉榛菱芡之屬,罔不精且潔,為目食者久之。自此以後,如入護世城郇公廚,無美不備、真六經皆我註腳。有乾肉一種。按周禮,腊人所掌曰脯、曰臘、曰膴、曰胖,有去骨、帶骨、全體、半體之分。乾肉與濡肉異,一齒決,一不齒決;雖小事無糊塗也。有肴核一種。按曲禮左殽、右胾;注:肉帶骨曰淆,純肉切曰胾;周禮注:有骨為臡,無骨為醢;楚辭招魂注:有菜曰羹,無菜曰臛。又牛與羊魚之腥,有聶切、薄切、報切之別,觀少儀、內則諸書可見。此惟漢陸續之母足以語此耳。急就篇云,酸咸酢淡辨濁清;按酢即古醋字。隋書長安語曰:甯飲三升酢,不見崔宏度,刺酷吏也。今以為酬酢之用,失之矣。曲禮:毋歠醢;疏:醬主咸客,若歠之則是醬淡也,故以寠辭。又古骨董羹有三十六種,全在調和得宜爾。所製魚肉尤精,為鱻者、薧者、膴者、鮑者、鱐者、炙者,見周禮籩人與左氏傳中,皆相以蔥薤薑桂醯醬諸物,使人得其味於酸咸之外。烏魚子,臺產也,有回頭烏等名目,見郡志。其餘點心小品,尤得婆羅門輕高面法。如糗■〈米耳〉粉餈牢九寒具之類,一一和盤托出,奇思妙製,色香味俱絕,能使題糕客應接不暇;崔浩食經、韋巨源食單所未有也。亦豪矣哉!今聞其家式微,清齋三韭,貧困比庾郎尤甚。此予舊館人也,淮陰一飯,報恩徒託之空言,悲夫!
  史稱周靈王生而有髭。謝靈運美鬚髯,臨卒,施為南海祗洹寺摩詰像鬚,誠韻事也。番輩無髭鬚,狀如宦者,亦奇。或曰,番未嘗無鬚,特日鑷之,無使滋蔓耳。聞古婦人有生鬚者。花無葉不妍,女有鬚亦丑。駙馬未能忘情於小女頤頷之間,髯奴何不解事耶?一笑。
  禮器:曾子曰,周禮其猶醵與?疏:醵,合錢飲酒也。番俗亦有之,謂做節為做典。典有大有小,屆期設虛座,酋長數人先入座,次則番眾男女雜沓如堵牆,各將木豆或筠籃攜食品至,以鹿肉為主,無則乾脯代之;其餘魚肉、蔬菜、饆鑼之物,視家之貧富為差。番眾四面圍繞,蹲踞在地,有原壤登木風。聚談久之,則主者將諸品物庋置一處臠切之,遂以歸之,所分物皆均平,無親疏厚薄之異,如陳孺子之分社肉然。此蓋仿伏臘而行之,亦亡於禮者之禮也,但不當以伏臘為伏獵耳。
  白樂天詠驃國樂云:玉螺一吹椎髻聳,銅鼓一擊文身踊,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讀之如見蠻姬小立氍毺上,嬌波斜轉,令淫人欲老且死於是鄉如無處覓生活者,真神筆也。番俗亦偶一為之。是日觀者如堵,夷女四、五輩,盡改粧,滿頭珠翠,身被達戈紋甚都。達戈紋者,番婦析紅嗶吱為絲,與木皮相錯成文,番服之最華美者也,故以為舞衣。粧竟,各鵠立以俟酋長謹甚,既至,起居畢,則持銅鉦冉冉為凌波步,為圈豚行,且行且擊,循環不絕聲。女頭容直微俯,舉足促狹,非所謂車輪曳踵與端行頤溜如矢者乎?如是者三,禮以三為節也。既事,各以銅鉦置座上,酋長則取赤仄數陌為賞,謂之纏頭費。乃弁行剡剡起屨,一揖而去;禮難進而易退也。株離僸韎,自成家法,可作一篇王會圖讀(以上熟番)。
  臺山高且深,若大山宮、小山霍、小山別、大山鮮諸勝,不啻數十百重,皆生番窟穴。有問津者,客至,無元龍上下床之別,男女同榻,惟不得私通;有犯者,番女形諸風謠,如古子夜四時歌之類,其兄弟聞知,則無生理矣。此寶兒憨態,良難以恆情測也(生番)。
  番丁皆肉袒,無所謂油為衣、瓦為衣也。私處用木皮遮蔽,鬚眉畢現。番婦則以非衣非裳、略似裙者帷之,梅花漏洩春消息,奈何!古稱簾為夏侯妓衣,此併一絲不掛,與郭舍人脫褲何異?記余少時觀劇,親見番婦溲戲場畔,與白晝露體浴於潭窟,視人了無驚猜,雖子桑戶劉伯倫之狂,不過爾爾。今則稍知愧恥矣(熟番)。
  番性喜野祀。野祀者,宋子魚所言淫昏之鬼是已。行其庭,偶像布滿座上,間旬日,神降乩,巡歷某地,與過火為厭。禳則舉國如狂。屆期,番族一隊隊鳴鉦鼓,舁諸偶像至,侯咒禁師焚籙畢,敕撤鹽抑火氣使戢,跳躍者久之。事畢,如鳥獸散,是謂過火禮成(熟番)。
  右所記皆番本俗。自言結繩以來,皆遵守不變。因同治中,■〈口英〉夷航海至者,以耶穌之說聒群番,番大悅,遂將神主斧以斯之,竟至廢祀。按此事與辛有適伊川相反,其法七日一會講堂頌書,書中所載多因果事,而嗜者甚眾云。
  ·鄭事紀略
  鄭成功,倭產也。誕降之前一日,天晴霽無片雲。薄暮,忽有雷破土窟而出,煙霾漲天,人對面不可辨。少頃,狂風疾雨,拔古木且盡,屋瓦皆飛,平地水深數尺。正錯愕間,空中有聲,如天崩地裂,繞郭顛簸不止;眾相驚以地震,曰,弗去懼壓,則皆走,亟覓山村避之。天明,諜者言島中有鯨鯢長數十丈,夭矯起波間,金光閃爍,噓氣如雷鳴,風濤暴漲,隱隱有金戈鐵馬之聲不絕,舟航糜碎,溺入海盡死,竟夜哭聲震天;雞鳴風始定,魚亦不見。相譁以為妖怪云。是夕,成功生,人奇之。
  自成功生後,倭視翁氏禮加謹。及長,據金廈,兵敗勢蹙,將以海外為逋逃藪,乃決計東行。時臺地屬荷蘭左賢王,忽夜夢一偉人盛服騎鯨魚入鹿耳門,侍衛甲兵甚眾,道無阻者。及寤,異之。未幾,報鄭兵至矣。
  成功性嚴重,通孫吳兵法。起兵時,年纔弱冠。奉舊君正朔,申號令,明賞罰,知人善任,能各得其死力,誠奇男子也;人比之以田橫。不知今昔情形不同,彼此時勢又異。田橫,齊宗室,值四海鼎沸,其時有可為也,已不能深明順逆之勢,輔漢誅無道秦,與韓、彭上下其功;又無高才,捷足捕中原之鹿而踣之,以發憤其所為天下雄。及至勢敗,乃與壯士五百人潛蹤荒島中伏劍以死,此與項羽天亡我之語奚異?豈不惜哉!成功以書生盜兵,一家肘腋齮齕者不少,民勞財匱,勢孤援絕,謹借區區之忠義以激厲將士,又值聖主當陽,神武無敵;其時自開國元勛至從龍將帥,禁旅一來,動輒十數萬,所謂喑嗚則山岳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者,此其鋒銳,誰與敵矣。成功竟以螳臂之暮氣,收拾餘燼,縱橫大敵,令出而眾不敢犯,卒能使紅夷遠避、海若效靈,闢地千有餘里,南面稱孤,終其身鮮有敗衄事。嗚呼!可不謂人傑哉?
  成功廟在臺郡城,香火甚盛。有明碩果,我臺民實式憑之,我國家實嘉賴之。何者?開闢之功,不容沒也。豈以朝代先後而疑之?
  初,鄭氏兵起,深為中國邊患。時有異僧某頗明因果。或問成功何許人?曰,此東海長鯨也;問何時可滅?曰,歸東即滅矣。後果應其言。東海長鯨之說,亦鑿空無據;但聞成功每寢必東首,此必有其故,非如古人寢則首向東,取受生氣之義也。又成功每至險要之區,湖水輒漲長數尺,以成風利不得泊之勢。故事集此二事,余得之稗官家言,蒐輯未遍,粗成草稿,亦比於叔孫通之綿蕝而已;有博物君子出焉,持此就正之。
  成功跡似洛邑頑民,誓不為降將軍以隳忠義,能使長樂老一流人愧死無地。然為數莖頭髮故,至一家骨肉罹於非辜、數十里桑梓為墟,何與?忠孝不兩全之說,三代下始有之,是或一道也。
卷一_【台灣文獻叢刊·第 036 種】臺灣紀事(清)吳子光撰_国学导航 https://bit.ly/2OfHVRC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nicecasio 的頭像
    nicecasio

    姜朝鳳宗族

    nicecasi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