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和殖民是不一樣的事。移民者在第二、三代之後,基本上會對移民的國家有相當程度的認同,不會有在外國當中國人的狀況;而殖民則是在其他國家劃分出一塊社區或區域,讓自己可以依原來的生活方式過活,至於移入國的生活型態、政治價值、風俗慣習,這些人基本上是無所謂,甚至不屑一顧的。這也反映在所謂「中國人社群」在美國為何容易被孤立或排斥的問題上。
一樣的狀況當然也出現在台灣,事實上中華民國在台灣設置的眷村,正是最赤裸的殖民設施。一九四九年來台的國民黨殖民者所建立起的眷村,甚至可以說是雙向隔離,一方面透過公共住屋的供給和種種優惠措施、特定軍公教職業的就職管道,控制來台中國人的話語權;一方面則是藉由眷村將這些人和台灣社會分隔開來,失去融入或理解台灣社會的機會。 https://bre.is/to4eSXM_e


台灣人在眷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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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 文/王伯仁
眷村也住有台灣本省人?作者父親在二戰末期是日本陸軍航空修理廠技工,戰後成為國民黨飛機廠阿兵哥,娶妻入住眷村建立家庭,成為傳統眷村的「另類」在台中,水湳機場台灣人技工多達四百餘人,大多數也都住入眷村生活,和一般對眷村印象大不相同,究竟怎麼走過來的?
作者「無心插柳柳成蔭」,由允晨出版了這本《台灣人在眷村》的書,很多人看了這個書名,難免相當訝異,因為傳統的印象中,眷村就是1949年代前後,由中國隨國府撤退來台的國軍官兵及眷屬所居住的聚落,那會有「台灣人」入住?而本書的副標是「我的爸爸是老芋仔」,更耐人尋味,「老芋仔」不是一般對外省阿兵哥的俗稱嗎,怎麼也變成台灣人職業阿兵哥的稱謂?説來話長,且看作者娓娓道來一段因緣際會時空交錯的奇異生活之旅,也難怪姚立明教授在推薦序第一段開頭就説:「本來以為自己非常熟悉眷村的人、事、物,讀了曾明財的《台灣人在眷村:我的爸爸是老芋仔》後,才知道眷村裡竟然也有父母親都是所謂本省人的眷村家庭。
眷村女孩。圖/曾明財提供
作者曾擔任十五年記者工作,與許多記者同業相熟,有位自稱是「台灣最大眷村(左營)」出身的某報女記者聽說作者(暱稱阿財)出書,書名叫⋯⋯,她在line族群中不禁寫道:台灣人在眷村⋯⋯那就是異類啊!她還自況「國中時班上只有一個本省人」、「是我上了雄女,才知道台灣有那麼多台灣人XDDD」。她説的是實話,換做筆者本人來説,生長在彰化縣鄉下,全校除了少數外省老師的子女外,只有一位「外省人」小孩子,就是我們班上的王〇,有點兇,外地轉來的,爸爸是警察,讀一年又轉學他去了。本人經驗又跟前面那位女記者完全相反,是進中一中初中以後,才知道台灣有那麽多「外省人」(每班約7、8人)!其實,兩個人都是不約而同「以管窺天」。
阿財尊翁曾金海之會成為「老芋仔」,經歷有點特殊,原來1929年出生在新竹的曾爸爸,在二戰末期十五、六歲時,應考位於屏東的日本陸軍航空修理廠的少年維修員,被錄取即開始在航空修理廠受技術訓練,包括鉗工、鐵工、製圖⋯⋯,不到一年,傳聞美軍要攻打台灣,日軍緊急將各機場人員疏散,曾爸部門一百多人,集體疏散到台中,住進現台中高工校址,工作是搶修機場送來的飛機零件,也用竹竿勤練刺槍術,準備和美軍面對面進行肉博戰,也曾親睹美軍飛機轟炸大肚橋,日本軍機迎戰的激烈空戰場面。
1945年8月15日,日本無條件投降,10月25日陳儀代表蔣介石在台灣受降,原有機場員工全部解散,數萬人因此失業,但曾爸被指定與少數資深軍屬留守廠房看管物資,1945年九月,中國第三飛機製造廠廠長雲鐸少將,率數人來台初勘各地機場,1946年元月,雲鐸返重慶帶來一批二十多人的接收,曽爸以原廠員工獲甄選,赴台北辦事處報到,成為國軍(空軍)的一員,開始了幾十年的軍旅工作,也就是作者書名的「台灣人老芋仔」生涯,但實際工作就是在水湳機場擔任打造和修理飛機技工,直到以上士軍階退伍為止,共服役28年。
老芋仔退伍。圖/曾明財提供
當年率隊來台接收各地機場的雲鐸將軍,1980年代曾撰回憶錄,指出1946年初接管日軍機場工作,因空軍第三飛機廠在成都的大批員工和眷屬,來台時間未定,首批只過來二十餘人,每個機場分發一、二人都不夠,所以採「大膽信任和謹慎選用原廠台灣員工」,接收任務乃得以全面迅速展開和順利進行。1946年6月,原航空委員會改組為空軍總司令部,和美國波音公司簽訂一百架PT-17教練機合約,空總即決定在台灣建新的飛機製造廠,廠址即選原為「日本零式飛機基地」的台中水湳機場,(按,即今漢翔航太的基礎),造成水湳成為台灣唯一最重要的軍機製造廠,曾與美軍簽約協修我空軍C-119運輸機,UH-IH直升機、F5E/F戰機、自製的XC-2運輸機、XA-3攻擊機、IDF戰機等,也就是有四百多名台籍技術工以軍人身份在機場(廠)服務的特殊現象,台中空軍諸多眷村中,才有一些台灣人的身影。作者所住光大新村台灣人約只占一成算少的,模範街(孫立人將軍宅後面)的模範新村,據説有八成以上眷戶均是台籍,筆者高中一戴姓同學即住該村,本省人,後來讀國防醫學院醫科,想來應是台灣獨有台灣人占多數的「台灣人眷村」吧!冠上模範,是因處模範街旁,並不是樣板。
作者寫眷村,是標準「籬笆內」的生活,眷村住戶來自大江南北各省,若以「省籍」論,「台灣省」不見得會是最少的成員,但一般是以「本省」、「外省」區分,那本省籍住戶當然顯得人少了。而台灣的幾百個眷村,其實都是大同小異,進駐的時候,很多是夫妻倆或頂多加一、二個子女,所以不到十坪或十來坪的眷戶是勉強夠用的,簡陋而已,但隨著時光邅遞,子女多起來了,如果沒有申請到隔壁的空眷舍併住,那窘迫情況可想而知,而早期軍人待遇微薄,要出外自購住宅談何容易,加上孩子上學或外出讀書,是一筆相當的花費,所以,作者筆下的同學或鄰居,在國中畢業後,「從軍報國」的大勢所趨,家庭環境因素影響甚大,功課好一點的考軍官學校,比較不喜歡讀書的就上士校,也造成中早期國軍長時期的中上級幹部多是所謂「外省人」擔任,近一、二十年已經有所改變,但高級將領還是和省籍不成比例,這或許是長期以來的「軍中文化」演繹而來,尤其軍隊是相當封閉的特殊團體。
竹籬笆孩子。圖/曾明財提供
隨著時光的流逝,眷村的改建、遷建是時勢所趨,以往偏僻的地段,大部分繁榮起來了,改建成社區大樓,以較低的成本價再打折配售給原軍眷戶,算是一種不成文的「福利」,但制度執行時常有偏差,以致像台北市就有許多「軍宅炒做案」,王如玄就是馬失前蹄在此。作者原住的眷村也不例外,三個眷村合併改建為光大社區國宅,十幾層大樓但並非「豪宅」,原來的眷村竹籬芭拆了,雖然不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但總是散了,不會再是往日情境,作者經由生花妙筆,把那濃濃的眷村味道,留了下來,像畫在彩布上,也像留聲在黒膠唱片中,可以永遠流轉流轉。
台灣的眷村可能是世界各國少見的獨特産物,有其時代背景,也發展出和台灣各地鄉村相當不同的「眷村文化」,它當然也是台灣文化的一部分。筆者日前剛在民報書摘欄推介河畔出版社呂自揚君所著「那流逝的農村歲月」,再看到明財君的「台灣人在眷村」,猛然想到兩本書其實都是詳細描述台灣庶民生活的記錄,但農村和眷村差異何其大,南轅北轍,合起來又有絕對的互補作用,農村有綠籬、眷村有竹籬,農村多米飯番薯,眷村多麵食水餃,農村養雞鴨豬,眷村不養但多會做臘肉,農村住的不是閩、客就是原住民,眷村則來自五湖四海,南腔北調。明財君的「台灣人在眷村」,其實是整體眷村的普遍描述,只有用極少的篇幅記載「台灣人」的獨特角色,畢竟,台灣人在眷村是「少數民族」,在某些人的眼光中也許是「異類」,還是走過來了。
眷村巷弄。圖/曾明財提供
這令我想起另一個很獨特的社區-台灣省政府所在地南投市「中興新村」,它是一個仿歐洲都市規劃興建的大新村,規模、水準都是一流的,當1956年,省政府從台北市原址(現行政院)疏遷至中興新村時,省府各廳處局會員工有眷者,皆獲配住類似洋房之宿舍乙棟,地坪約50坪,建坪約25坪,家家戸戶有綠籬果樹,先進的㕑房、馬桶自來水衛生設備,各式各様公共設施齊備,從0歲到100歲都在規劃照顧範圍,連小型高爾夫球場都有。是為當時台灣最先進的社區,連後來台北的中央新村都差一大截。
省府所在的中興新村,其實和軍眷眷村有點類似,因為在1960年代,台灣省政府各廳處局會員工,大多是1949年前後中國來的「新移民」,台、客籍人士甚少,所以在中興新村的語言是「國語」,幾乎聽不到台語或客家話,所以習俗也和台灣一般鄕鎮市大不同。筆者曾在1960年10歲左右到中興新村姑姑家玩(姑丈客家人,在財政廳服務),驚為世外桃源,後來才知大有「劉佬佬進大觀園」之況。中興大會堂放電影有冷氣,座椅是可翻轉的軟墊皮沙發椅,把我這個鄉巴子嚇呆了。現在回想起來,中興新村才是一個標準的大眷村,但只是供省府官員住的,另有番不同的故事。
不管是眷村、農村,往日的歲月俱逝矣,很高興恰巧有兩本翔實無華地記載眷村和農村已流逝歲月的書,連續出版,獨立又互補,為過去幾十年的台灣形影象,拼湊了大部分的拼圖,當然,每個人的彩筆揮灑出來的水彩畫張張不同,各有天地,我們盼望還有更多做作品能把流逝的影象印記留下來,現代的人可憶、可看、未來的可想,過去總不能留一片空白。
眷村巷弄。圖/曾明財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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