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文獻: 英國1689年《權利清單》
蔡百銓 2015-02-01 15:58
人權文獻: 英國1689年《權利清單》
1689年威廉與馬麗登基為英王，頒佈《權利清單》。（圖：作者提供）
國人習慣把Bill of Rights翻譯為《權利法案》，本人翻譯為《權利清單》。如果把Bill 翻譯為法案，也把Act同樣翻譯，請問我們如何區別Bill與 Act？考Bill原意就是清單。Bill of Rights就是把各種權利一一條舉臚列，看來就像一份清單。
英國國會1689年通過的《權利清單》具有憲法位階。英國是最老牌民主國家，卻沒有成文憲法。英國憲政從1215年《大憲章》制定以來，累積不少具有憲法性質的法案與實務經驗，自然形成內閣制政體。相較之下，台灣憲政經驗則是橫材入灶一團糟。早期戒嚴毫無憲政可言，解嚴後困於荒謬的五權制度而無從建立完善的中央體制。討論憲政二十多年，真理越辯越模糊。我們究竟應該採用總統制還是內閣制、雙首長制，人言言殊，莫衷一是。大方向不確立，憲政體制不合理，當然憲政風暴層出不窮。
天佑英國，英國憲政自始就是朝向內閣制邁進與修潤。千餘年前，外來政權入主英國，本土諸侯不斷抗爭與削弱王權，終於形成國王虛位的內閣制。1066年威廉大公從法國西北部跨海入主英國，遭到不少撒克森劫後英雄頻頻起義反抗，日後諸王再怎麼強龍總是不敢過份強壓地頭蛇。英國早在1100年亨利一世加冕時就曾頒佈《自由憲章》（Charter of Liberties），賦予教會與貴族一定權利，1215年貴族諸侯再度強迫約翰王簽署《大憲章》。
1689年英國內閣制政體再進一步發展。先是1688年國會領袖趕走欺凌英國國教的天主教徒詹姆士二世，迎來荷蘭奧倫治親王威廉，交換條件就是次年威廉王接受貴族草擬的《權利宣言》與其衍生的《權利清單》（Bill of Right），更加確立國會至上（國會主權parliament sovereignty）的內閣制原則。而威廉王入主英國也懷有一項政治意圖，此即防範英國與法國合作而削弱荷蘭。他不精通英文，這也有助於英國朝向內閣制發展。
英國沒有成文憲法，卻有不少具備憲政性質的法案：1215年《大憲章》、1628年《權利請願書》、1679年《人身保護法》、1689年《權利清單》、1911與1949年《國會法案》皆屬之。本文介紹1689年國會通過的《權利清單》。
時代背景：光榮革命（1688/6-1689/1）
十七世紀中葉，英國歷經內戰。1660年斯圖亞特王朝復辟，查理二世登基後企圖恢復絕對王權與天主教信仰，挑戰英國國教（聖公會Anglicanism）。1685年詹姆斯二世即位後，委任許多天主教徒到軍隊、政府部門與教會、大學擔任重要職務。1687年2月他在蘇格蘭發布信仰自由宣言（Declaration of Indulgence），4月在英格蘭發布良知自由宣言（Declaration of Liberty of Conscience）。他賦予非英國國教徒信仰自由，更命令英國國教的主教在教堂裡宣讀這些宣言。
詹姆斯二世的女兒馬麗是英國國教信徒，嫁給荷蘭奧蘭治親王威廉。但是1688年六月初詹姆斯國王與第二任妻子喜獲麟兒，日後可能傳位給也信奉天主教的王子。支持國會的輝格黨與部分托利黨人士立刻罷黜國王，繼於六月底邀請馬麗與威廉夫婦入主英國。十一月初威廉登陸英國，詹姆斯逃亡歐陸。這場革命沒有流血，史稱光榮革命（Glorious Revolution）。
英國國會重掌大權，1689年元月宣布詹姆斯二世退位，改由威廉三世和馬麗二世共同統治英國。三月國會趁勢向威廉提出《權利宣言》（Declaration of Right）。十二月國會正式通過成文法《權利清單》（Bill of Right），其正式名稱為《宣布臣民權利與自由暨解決王位繼承法案》（An Act Declaring the Rights and Liberties of the Subject and Settling the Succession of the Crown）。
《宣布臣民權利與自由暨解決王位繼承法案》三大內容
前述這個法案是英格蘭國會於1689年12月通過的，習慣稱為《權利清單》，其張本則是稍早3月間國會向新國王威廉與馬麗提出的《權利宣言》。 法案內容可以分為三大部份：
（一）為1688年光榮革命推翻前朝合理化：列舉遜王詹姆士二世違法亂紀的12項惡政，證明國會罷黜國王師出有名；
（二）列舉奠定現代憲政基礎的13項要義，其實這第二部份才是真正的權利清單（詳下節）；
（三）規定王位繼承之順序：確定王位先由威廉親王繼承，去世則由馬麗公主繼承王位。如果兩人皆亡，王位傳予馬麗直系繼承人，倘無子孫則傳予馬麗之妹丹麥安公主與其直系繼承人，倘無子孫時則傳予奧倫治親王之直系繼承人。後來1701年國會另外制定《王位繼承法》，變更此項王位繼承順序。
第二部份具體內容（真正的權利清單）
《宣布臣民權利與自由暨解決王位繼承法案》如上述可以分為三大部份。第一部份歷數前王詹姆士二世罪貫滿盈，國會領袖把他罷黜乃是順天應人的義舉；第三部份敘述英國王位繼承在威廉與馬麗之後的安排。這兩個部份都是英國家務事，唯有第二部份才是民主政治與特別是內閣制政體的普世原則。
這份法案通常簡稱為《權利清單》，其實第二部份才是真正的權利清單。這份清單包含十三條條文，其內容可以分為兩大方面：（一）限制國王的權力，約束英王的實際統治權，例如第1與2、4、6條；（二）保障國會的言論自由與立法權、財政權、司法權和軍權等，例如第8與9、13條。茲把這第二部份的十三條條文，以中英對照方式臚列於下：
1. 凡未經國會同意，以國王權威停止法律或停止法律之執行之僭越權力屬於非法；
That the pretended power of suspending the laws or the execution of laws by regal authority without consent of Parliament is illegal;
2. 近來以國王權威擅自廢除法律或法律之執行之僭越權力屬於非法；
That the pretended power of dispensing with laws or the execution of laws by regal authority, as it hath been assumed and exercised of late, is illegal;
3. 設立審理宗教事務之欽差法庭之指令，以及一切其他同類指令與法庭，皆屬非法且有害；
That the commission for erecting the late Court of Commissioners for Ecclesiastical Causes, and all other commissions and courts of like nature, are illegal and pernicious;
4. 凡未經國會准許，藉口國王特權，爲國王而徵收或供國王使用而徵收金錢，超出國會准許之時限或方式者皆屬非法；
That levying money for or to the use of the Crown by pretence of prerogative, without grant of Parliament, for longer time, or in other manner than the same is or shall be granted, is illegal;
5. 向國王請願乃是臣民之權利，對此類請願之所有判罪或控告皆屬非法；
That it is the right of the subjects to petition the king, and all commitments and prosecutions for such petitioning are illegal;
6. 除非獲得國會同意，平時在王國裡招募或維持常備軍乃屬違法；
That the raising or keeping a standing army within the kingdom in time of peace, unless it be with consent of Parliament, is against law;
7. 凡臣民係新教徒者，爲防衛起見得酌量情形並在法律許可範圍内置備武器；
That the subjects which are Protestants may have arms for their defence suitable to their conditions and as allowed by law;
8. 國會議員之選擧應該是自由的；
That election of members of Parliament ought to be free;
9. 國會裡之演說或辯論、議事之自由，不應在國會以外之任何法院或地點受到彈劾或訊問；
That the freedom of speech and debates or proceedings in Parliament ought not to be impeached or questioned in any court or place out of Parliament;
10. 保釋金不應該要求過多，罰款不應該強課過多，刑罰不應該殘酷與異常；
That excessive bail ought not to be required, nor excessive fines imposed, nor cruel and unusual punishments inflicted;
11. 陪審官應以正式記名列表並陳報之，凡審理叛亂罪案件之陪審官應爲自由世襲地領有人；
That jurors ought to be duly impanelled and returned, and jurors which pass upon men in trials for high treason ought to be freeholders;
12. 特定人士在判決有罪之前所做的一切讓與與對罰金及沒收財產的一切承諾皆屬非法且無效；
That all grants and promises of fines and forfeitures of particular persons before conviction are illegal and void;
13. 爲申雪一切訴冤並爲修正與加強、維護法律起見，國會應該經常集會。
And that for redress of all grievances, and for the amending, strengthening and preserving of the laws, Parliaments ought to be held frequently.
影響深遠
1701年英國議會又通過《王位繼承法》，補充《權利法案》。這兩個法案確立「國會至上」原則，標誌著君主立憲制基本確立，國會成為國家最高權力機關。英國不斷限制王權與加強公民權利保障，因而成為第一個君主立憲的國家。
江義雄教授評謂：「《權利法典》（權利清單）與《大憲章》及《權利請願書》係構成英國憲法之最基本的法律。它不但奠定了現代英國憲政的基礎，而且演化成為各國憲法上的權利條款。如一七九一年美國聯邦憲法修正案第一至第十條、日本國憲法第三章、中華民國憲法第二章等所規定者，即係有關保障基本人權之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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