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照禪

在日常生活的任何一個時間裡,不論是打坐、運動、工作、走路等,都要放鬆身心,不起我貪、我瞋、我慢、我疑、我煩惱、我興奮、我憂慮等的執著。不要說:「我好討厭、我好喜歡,這個真麻煩、那個真有趣……」不要有這些分別執著心,只是在運作、在活動,知道正在發生什麼狀況,並且恰如其分的正在處理這些狀況。若有情緒性的反應,便是自我中心的煩惱在作怪了。要練習著見到本來面目、見到本地風光,便得先練習放捨諸相的默照禪法,否則,是永遠不可能見得到本來面目,也永遠沒有辦法體驗到本地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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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照禪,日本稱只管打坐(日語:しかんたざ;梵語:utkuṭuka-stha,utkuṭuka義爲「蹲踞、打坐」,stha義爲「立、持、堅持」[1]),禪宗術語,是一種禪定修行方法,以禪坐方式進行。始於宏智正覺禪師,是曹洞宗的代表性修行法門,與臨濟宗的看話禪並稱
默照禪的來源很早,源自般若學與止觀。東晉慧遠曾以照寂二字來統括禪修方法[2]。僧肇作《般若無知論》,闡明般若以照寂為體[3]。
至南宋時,曹洞宗宏智正覺作《默照銘》與《坐禪箴》來介紹這種禪修方法。默是指是不受自己內心以及環境的影響,讓心保持安定的狀態,而照,則是指清楚的覺知自己內心與周遭一切的變化
道元禪師以「只管打坐」來概括這種修行方式,據他說是天童如淨發明此用語。「只管打坐」是日本曹洞宗的特點之一。
大慧宗杲曾批評默照禪造成學者終日只知靜坐,是在「斷佛慧命」、「墮在黑山下鬼窟裡」[4],有默無照,是邪禪。但是大慧宗杲與默照禪的主要倡導者宏智正覺禪師卻是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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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1_1519512022-05-11_15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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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默照禪」?
中國禪宗,到了南宋之初,
曹洞宗一脈出有宏智正覺禪師(西元1091至1157年)
首倡默照禪。  
默照禪法是最容易用的修行方法,
不需要像修次第禪觀那樣,一個次第一個次第的修。 
但是,默照禪法的功能是涵蓋著次第禪觀的。
因為其內容是非常直接,用的方法也非常簡單,
只要掌握著不把自我意識的執著心放進去,
不作瞻前顧後的妄想思索,
當下是什麼便是什麼,那就跟本來面目相應了;
放捨我執是「默」,清清楚楚是「照」,
這就是默照禪
默照是先照後默,但是為何不叫照默,而要叫默照呢?
通常在任何狀況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叫做照。
譬如說:「我在吃飯,我在胡思亂想,
我真煩惱,我真生氣,我好快樂……」
知道在做什麼,是照,但不是在用功修行。
因為知道自己痛苦、不舒服、麻煩、高興、快樂,
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就不是在修行了。
若在修行時,發覺有這種種狀況發生,馬上終止它,
並且告訴自己說:「我不要跟著它跑!」這就叫做默。
因此,默的工夫是對於所照的心境要默,
默那些所知、所覺、所想、所受的身心狀況,
不再被它們影響下去,也就是默其所照,
所以要倒過來,稱為默照而不是照默。 
照是覺照,
是心中知道自己的心境,正在什麼樣的狀況下,
如果連對自己當下的心境,是怎樣都不知道,
那就不是在用照的工夫了。
有一些人,整天嘰哩咕嚕的講話,
但是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講?在講些什麼?
還有的人身體會像猴子、小狗似的不斷在動,
他知道自己在動,但不知道為什麼要動,
這些都是沒有覺照的盲動。
照,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想什麼,
也清楚地知道心裡所產生的種種反應是怎樣,
但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有時候,希望想的事想不到,
不要想的事卻一直在想。
默的工夫,就是發現了這些心裡的狀況時,馬上切斷它;
知道有諸相,知道有萬事,那是照。
但是我們的目的不僅是照,而在默照。
剛開始用方法時,一定要先默那個照,
等方法用得很得力、很成功時,則是默照同時。 
修行默照禪法除了一般禪坐應有調身、調息、
調心的基本方法外,在十二世紀的時候曹洞宗宏智正覺祖師,
將修默照禪分為「只管打坐」、「沒有內與外的觀念」、
「不思議的開悟本體」三個階段,
為古今禪師教學所用的默照禪法,茲略述如下:
第一個階段『只管打坐』
把注意力集中在坐姿上,
以整體的身心意識,感受當下正在打坐的那個你自己,
你可以利用兩種明顯的感受來培養出對身體的覺識,
一種是呼吸的感受,一種是身體的重量感。
接著是投入更大的氣力,保持正確的打坐姿勢,姿勢有力、
意識則保持高度的警覺,以這種姿勢坐好,絕對地一動也不動,
即使感到酸、痛、麻、癢也不要動一下,任由疼痛存在,
同時把它觀想為整個身體的一部份,當疼痛消失時,
心就會非常靜謐,專注和清晰,完全沒有雜念的干擾。
達到輕安和喜樂的近定分狀態,
對身體的覺識會分解成一種透明的意識,
並且感到心靈的擴大,身體的重量感和界限感消失,
身心覺識與四周的環境無間地融為一體。
第二個階段『沒有內與外的觀念』
不管你在外境中接觸到的任何對象,
都會覺得它就像是你身體的一部分,假以時日,
你的覺識就會把整個宇宙收納進來,
整個世界就是那個正在打坐的你,自我與世界的無邊統一,
外境已不再是一個妨礙。
此時,覺識可以直接穿透當時環境的對象,
而不會為它們所妨礙,一切都是無礙和無限的清明,
你會體驗到無限的光和無限的聲音,
進而體驗到浩瀚無邊的虛空,
但是這些仍是世間禪定統一心的層次。
第三個階段『不思議的開悟本體』
對於自我和對象的意念完全消失,
而除了你本人以外,一切都會消失,
既無自我的念頭,也沒有自我與世界的二元分別,
心靈完全清晰,到達這個階段,心就永遠不會為因緣所牽動,
能夠從自我的虛妄思想中解脫,同時又能夠體認到別人的需要,
並且給予充分的回應。
宏智正覺祖師在《默照銘》中這樣說:『默默忘言,昭昭現前。』
這兩句話既無主體也無客體,以這種無分別心的般若智慧觀物,
事物卻如實清晰的呈現。
這三個階段只是略為說明修默照禪的一般進程,
也並非是固定不變的次第。
默照禪雖然可以說是無法之法,
但是它是很精細和不易捉摸的禪法,
修默照禪最要注意的是要有一位有能力、有經驗的善知識、
老師一直從旁觀察指導,其次是修行者,
應該有一段較長的時間進行密集的修行,
修行的地點以隔絕的,或仔細安排的環境為佳,
若在鬧市,如果環境足以使你心無旁騖,
遠離干擾,一樣也是好環境,可以讓心安靜和專注下來,
以達到高度的專注和統一的心靈,修行才能有成。
修禪有成,一般有所謂色界的初禪定、二禪定、三禪定、四禪定,
和無色界的空無邊處定、識無邊處定、無所有處定,
非想非非想處定等四空定,合稱四禪八定,
但仍屬三界內的世間禪定,必需達到第九次第定,
方為出三界了脫生死的出世間禪定,係阿羅漢的境界,
諸佛菩薩的禪定境界為寂滅定或法界大定。
一旦默照禪修得成熟,並不是盤腿面壁,而是在日常生活中,
對於人事境物,修行者的清澈與靜謐都不會受到妨礙,
定與慧能完全的同步,而能隨緣度眾
 ---   摘自《聖嚴法師教默照禪》
何謂「默照禪」? @ 大方廣 :: 痞客邦 :: https://bit.ly/3P9uF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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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默照禪是屬於中國禪宗的曹洞宗,傳到日本後不叫默照,而稱它「只管打坐」。
  現代人無時無刻都處在緊張繁忙的壓力之下,而默照禪主要講求「放鬆身心」,只要掌握其方法,無論是在日常生活的行住坐臥,或者是人際互動中,都能輕鬆體驗其無盡妙用,是最適合忙碌現代人的修行方法。
  書中完整收錄聖嚴法師於美國象岡道場主持禪十及禪十四的精采開示,詳細介紹默照禪的修行方法,讓無暇參與禪修的現代人也能直接汲取禪定智慧。
  本書堪稱是最完整教導「默照禪」法的專書,對禪修有興趣者及打坐老參們絕對不可錯過!

  第一篇 默照禪法 壹、默照禪的旨趣 貳、修行默照禪法 參、步上修行之道
  第二篇 象岡默照禪十開示 放鬆放下,準備用功 默照的基礎觀念與方法 超越對立,有無雙泯 隨息法與只管打坐 真正的修行是心中無事 心無所求,安住在當下 法住法位,世間相常 開悟與默照禪法 集中心、統一心、無心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慚愧、懺悔法門/無相、無我 禪修應具備的基本佛教知識 解脫樂、護法神 直觀與空觀以恆常心用功不急求開悟 發出離心與菩提心 以感恩、迴向心面對順逆因緣 結束是另一階段修行的開始
  第三篇、〈坐禪儀〉講要
一、坐禪須發心
二、善調諸事
三、安樂法門
四、禪定是急務 附錄:坐禪儀……長蘆宗?
博客來-聖嚴法師教默照禪 https://bit.ly/3ssxg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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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默照禪的旨趣
──照見本來面目,體現本地風光
默照禪法是最容易用的修行方法,不需要像修次第禪觀那樣,一個次第一個次第的修但是,默照禪法的功能是涵蓋著次第禪觀的。因為其內容是非常直接,用的方法也非常簡單,只要掌握著不把自我意識的執著心放進去,不作瞻前顧後的妄想思索,當下是什麼便是什麼,那就跟本來面目相應了;放捨我執是「默」,清清楚楚是「照」,這就是默照禪。
二、何謂「本地風光」?
所謂「本地風光」,是在沒有任何執著的狀況下,還有智慧及慈悲等的一切功能。風光,是春光明媚的風景;悟後的心地,稱為本地,是如實的自在清淨,能攝一切善法,能生一切功德,雖無自他對立之心,亦無善惡分別之思,但有如實反應的一切功能。悟境中的心地,如陽春白雪、無塵明鏡,自身不著有無、善惡,卻能如實靈活的因應眾生所需,故形容為本地風光。
中國禪宗有一篇〈十牛圖頌〉,那是用十個頌文配十幅牧牛的圖畫,畫的就是十個禪修層次的境界。圖意是說有一個牧童在看牛,最初他看不到牛,在找牛;然後見到了牛的腳印;接著是見到牛的尾巴尚不見牛身;又看到牛在吃草,於是牧童好不容易把牛抓住了;接著牛已馴服地讓牧童騎在牠背上;後面是牧童和牛都在休息;接著牛不見了,牧童也不見了;接下來又出現一幅春天的風景,只見春景很美,但是看不到人;接著是個圓相,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就是本地風光了。相當於《金剛經》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也是《六祖壇經》的無住、無念、無相。最後,牧童和牛不見了,圖中走出來一個很有錢的慈悲菩薩,拿著一個大袋子,見了人就施捨,見了人就施捨……。所謂的「本地風光」是從第九幅圖開始,風景很美,卻沒有自己,為了度眾生,應化顯現,永不疲倦。這代表著所有的境界都屬於眾生,就是沒有自我中心的執著,所以能用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心,來度一切眾生。((請參閱聖嚴法師的英文著作《十牛圖講錄》〔OX Herding at Morgan'sBay〕))
在日常生活的任何一個時間裡,不論是打坐、運動、工作、走路等,都要放鬆身心,不起我貪、我瞋、我慢、我疑、我煩惱、我興奮、我憂慮等的執著。不要說:「我好討厭、我好喜歡,這個真麻煩、那個真有趣……」不要有這些分別執著心,只是在運作、在活動,知道正在發生什麼狀況,並且恰如其分的正在處理這些狀況。若有情緒性的反應,便是自我中心的煩惱在作怪了。要練習著見到本來面目、見到本地風光,便得先練習放捨諸相的默照禪法,否則,是永遠不可能見得到本來面目,也永遠沒有辦法體驗到本地風光了。
◎聖嚴法師《聖嚴法師教默照禪》(4) Facebook https://bit.ly/3yuu7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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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照禪的旨趣 🌸
照見本來面目
體現本地風光
(4) Facebook https://bit.ly/39WmH65
聖嚴法師:
默照禪法是最容易用的修行方法,不需要像修次第禪觀那樣,一個次第一個次第的修。但是,默照禪法的功能是涵蓋著次第禪觀的。
因為其內容是非常直接,用的方法也非常簡單,只要掌握著不把自我意識的執著心放進去,不作瞻前顧後的妄想思索,當下是什麼便是什麼,那就跟本來面目相應了;放捨我執是「默」,清清楚楚是「照」,這就是默照禪。
一、什麼是「本來面目」? 🌿
所謂「本來面目」,有的人說是在未出娘胎之前的本來面目,這可能會造成一些誤會,認為是中陰身、是識、是神、是鬼、是靈魂,不同的宗教信仰者,會給它不同的名稱,那都是生死界的生滅因緣,不是本來面目。
禪宗的意思是說,在沒有生與死之前的本來面目是什麼?
已經進入了生死,這是一種現象,是身體的現象、心理的現象、環境的現象,這些現象加起來,就是生與死。那麼,離開了這些生死現象,既不生也不死,既無生也無滅的本來面目,是人人本具的,那究竟是什麼呢?那是不可思議的真如佛性。
「不可思議」與禪宗講的「不立文字」,這兩個名詞事實上是同樣的意思。只要用文字表達的,就是語言、符號;而思議則是用嘴巴講、用頭腦思考,這也是一些符號,所有的符號都稱之為「相」,都是現象。因此,「不可思議」與「不立文字」講的都是同樣的東西,那就是放捨諸相之後,當下便能夠發現自己的本來面目。
隨時能放捨諸相,隨時就能見到本來面目,只要有一個念頭沒有辦法離開現象,便是著相;只要執著於任何一相,那就跟本來面目不相應了,自然也就見不到本來面目了。
許多人誤解,在打坐時所產生的身心反應,例如:輕安境、光明境、空靈境、感應境、神通境……就是開悟的悟境,其實那也只是生理現象、心理現象,最多是精神現象。
有這些現象是很好的,那是已經放下了粗重的身心負擔,心志專注,凝神安住,故有異於一般的經驗出現,但它只是一種身心現象,不是開悟,未見本來面目。這種經驗能夠使你對打坐有信心,並且喜歡打坐,也能夠鼓勵著我們繼續的打坐下去。
《六祖壇經》所講的無住、無念、無相,就是講的本來面目,就是悟境,就是放下了所有一切自我中心的執著。好比演員需要化妝,需要穿著各種不同的戲服,可是在卸妝以及脫下戲服之後,就顯出了演員自己的本來面目。
禪宗所講的本來面目,是指放下了自我中心的執著,心無所住、念無所繫,放捨諸相之後的大解脫、大涅槃。當你對於一切現象的執著心統統放下時,這是無法用語言文字來表達、來思索的如實境,所以叫做不立文字,也稱為不可思議的悟境了。
二、何謂「本地風光」? 🌿
所謂「本地風光」,是在沒有任何執著的狀況下,還有智慧及慈悲等的一切功能。風光,是春光明媚的風景;悟後的心地,稱為本地,是如實的自在清淨,能攝一切善法,能生一切功德,雖無自他對立之心,亦無善惡分別之思,但有如實反應的一切功能。悟境中的心地,如陽春白雪、無塵明鏡,自身不著有無、善惡,卻能如實靈活的因應眾生所需,故形容為本地風光。
中國禪宗有一篇〈十牛圖頌〉,那是用十個頌文配十幅牧牛的圖畫,畫的就是十個禪修層次的境界。圖意是說有一個牧童在看牛,最初他看不到牛,在找牛;然後見到了牛的腳印;接著是見到牛的尾巴尚不見牛身;又看到牛在吃草,於是牧童好不容易把牛抓住了;接著牛已馴服地讓牧童騎在牠背上;後面是牧童和牛都在休息;接著牛不見了,牧童也不見了;接下來又出現一幅春天的風景,只見春景很美,但是看不到人;接著是個圓相,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就是本地風光了。
相當於《金剛經》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也是《六祖壇經》的無住、無念、無相。最後,牧童和牛不見了,圖中走出來一個很有錢的慈悲菩薩,拿著一個大袋子,見了人就施捨,見了人就施捨……。
所謂的「本地風光」是從第九幅圖開始,風景很美,卻沒有自己,為了度眾生,應化顯現,永不疲倦。這代表著所有的境界都屬於眾生,就是沒有自我中心的執著,所以能用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心,來度一切眾生。((請參閱聖嚴法師的英文著作《十牛圖講錄》〔OX Herding at Morgan'sBay〕))
在日常生活的任何一個時間裡,不論是打坐、運動、工作、走路等,都要放鬆身心,不起我貪、我瞋、我慢、我疑、我煩惱、我興奮、我憂慮等的執著。
不要說:「我好討厭、我好喜歡,這個真麻煩、那個真有趣……」不要有這些分別執著心,只是在運作、在活動,知道正在發生什麼狀況,並且恰如其分的正在處理這些狀況。
若有情緒性的反應,便是自我中心的煩惱在作怪了。
要練習著見到本來面目、見到本地風光,便得先練習放捨諸相的默照禪法,否則,是永遠不可能見得到本來面目,也永遠沒有辦法體驗到本地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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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照
達摩日常.002
常千心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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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照禪法
壹、默照禪的旨趣——照見本來面目,體現本地風光
默照禪法是最容易用的修行方法,不需要像修次第禪觀那樣,一個次第一個次第地修。但是,默照禪法的功能是涵蓋著次第禪觀的。因為其內容是非常直接,用的方法也非常簡單,只要掌握著不把自我意識的執著心放進去,不做瞻前顧後的妄想思索,當下是什麼便是什麼,那就跟本來面目相應了;放捨我執是「默」,清清楚楚是「照」,這就是默照禪。
一、什麼是「本來面目」?
所謂「本來面目」,有的人說是在未出娘胎之前的本來面目,這可能會造成一些誤會,認為是中陰身、是識、是神、是鬼、是靈魂,不同的宗教信仰者,會給它不同的名稱,那都是生死界的生滅因緣,不是本來面目。禪宗的意思是說,在沒有生與死之前的本來面目是什麼?已經進入了生死,這是一種現象,是身體的現象、心理的現象、環境的現象,這些現象加起來,就是生與死。那麼,離開了這些生死現象,既不生也不死,既無生也無滅的本來面目,是人人本具的,那究竟是什麼呢?那是不可思議的真如佛性。
「不可思議」與禪宗講的「不立文字」,這兩個名詞事實上是同樣的意思。只要用文字表達的,就是語言、符號;而思議則是用嘴巴講、用頭腦思考,這也是一些符號,所有的符號都稱之為「相」,都是現象。因此,「不可思議」與「不立文字」講的都是同樣的東西,那就是放捨諸相之後,當下便能夠發現自己的本來面目。
隨時能放捨諸相,隨時就能見到本來面目,只要有一個念頭沒有辦法離開現象,便是著相;只要執著於任何一相,那就跟本來面目不相應了,自然也就見不到本來面目了。許多人誤解,在打坐時所產生的身心反應,例如:輕安境、光明境、空靈境、感應境、神通境……,就是開悟的悟境,其實那也只是生理現象、心理現象,最多是精神現象。有這些現象是很好的,那是已經放下了粗重的身心負擔,心志專注,凝神安住,故有異於一般的經驗出現,但它只是一種身心現象,不是開悟,未見本來面目。這種經驗能夠使你對打坐有信心,並且喜歡打坐,也能夠鼓勵著我們繼續地打坐下去。
《六祖壇經》所講的無住、無念、無相,就是講的本來面目,就是悟境,就是放下了所有一切自我中心的執著。好比演員需要化妝,需要穿著各種不同的戲服,可是在卸妝以及脫下戲服之後,就顯出了演員自己的本來面目。禪宗所講的本來面目,是指放下了自我中心的執著,心無所住、念無所繫,放捨諸相之後的大解脫、大涅槃。當你對於一切現象的執著心統統放下時,這是無法用語言文字來表達、來思索的如實境,所以叫作不立文字,也稱為不可思議的悟境了。
二、何謂「本地風光」?
所謂「本地風光」,是在沒有任何執著的狀況下,還有智慧及慈悲等的一切功能。風光,是春光明媚的風景;悟後的心地,稱為本地,是如實地自在清淨,能攝一切善法,能生一切功德,雖無自他對立之心,亦無善惡分別之思,但有如實反應的一切功能。悟境中的心地,如陽春白雪、無塵明鏡,自身不著有無、善惡,卻能如實靈活地因應眾生所需,故形容為本地風光。
中國禪宗有一篇〈十牛圖頌〉1,那是用十個頌文配十幅牧牛的圖畫,畫的就是十個禪修層次的境界。圖意是說有一個牧童在看牛,最初他看不到牛,在找牛;然後見到了牛的腳印;接著是見到牛的尾巴尚不見牛身;又看到牛在吃草,於是牧童好不容易把牛抓住了;接著牛已馴服地讓牧童騎在牠背上;後面是牧童和牛都在休息;接著牛不見了,牧童也不見了;接下來又出現一幅春天的風景,只見春景很美,但是看不到人;接著是個圓相,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就是本地風光了。相當於《金剛經》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也是《六祖壇經》的無住、無念、無相。最後,牧童和牛不見了,圖中走出來一個很有錢的慈悲菩薩,拿著一個大袋子,見了人就施捨,見了人就施捨……。所謂的「本地風光」是從第九幅圖開始,風景很美,卻沒有自己,為了度眾生,應化顯現,永不疲倦。這代表著所有的境界都屬於眾生,就是沒有自我中心的執著,所以能用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心,來度一切眾生。(編案:請參閱聖嚴法師的英文著作《摩根灣牧牛》〔Ox Herding at Morgan’s Bay〕,或中文著作《禪的體驗.禪的開示》關於〈十牛圖頌〉的介紹)
在日常生活的任何一個時間裡,不論是打坐、運動、工作、走路等,都要放鬆身心,不起我貪、我瞋、我慢、我疑、我煩惱、我興奮、我憂慮等的執著。不要說:「我好討厭、我好喜歡,這個真麻煩、那個真有趣……。」不要有這些分別執著心,只是在運作、在活動,知道正在發生什麼狀況,並且恰如其分地正在處理這些狀況。若有情緒性的反應,便是自我中心的煩惱在作怪了。要練習著見到本來面目、見到本地風光,便得先練習放捨諸相的默照禪法,否則,是永遠不可能見得到本來面目,也永遠沒有辦法體驗到本地風光了。
貳、修行默照禪法
西元十二世紀,在中國有兩位非常著名的禪師:一位是臨濟宗的大慧宗杲(一○八九─一一六三年),他提倡了話頭禪;另一位則是曹洞宗的宏智正覺(一○九一─一一五七年),他提倡了默照禪。我自己則正好連接上了這兩個系統的法門,當我在跟老師修行著力時,用的是話頭禪,在六年的閉關期間,修的則是屬於默照禪。這兩種禪法對我來講,都有很大的利益及效果,直到目前我還是在教授著這兩種禪的修行法門。
我初到美國的數年期間,在禪七中指導的是數息觀以及參話頭,到一九八○年便開始在禪七中指導默照禪,並且講〈默照銘〉,到現在已經講了十多次了。默照是先照後默,但是為何不叫照默,而要叫默照呢?通常在任何狀況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叫作照。譬如說:「我在吃飯,我在胡思亂想,我真煩惱,我真生氣,我好快樂……。」知道在做什麼,是照,但不是在用功修行。因為知道自己痛苦、不舒服、麻煩、高興、快樂,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就不是在修行了。若在修行時,發覺有這種種狀況發生,馬上終止它,並且告訴自己說:「我不要跟著它跑!」這就叫作默。因此,默的工夫是對於所照的心境要默,默那些所知、所覺、所想、所受的身心狀況,不再被它們影響下去,也就是默其所照,所以要倒過來,稱為默照而不是照默。
照是覺照,是心中知道自己的心境正在什麼樣的狀況下,如果連對自己當下的心境是怎樣都不知道,那就不是在用照的工夫了。有一些人,整天嘰哩咕嚕地講話,但是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講?在講些什麼?還有的人身體會像猴子、小狗似地不斷在動,他知道自己在動,但不知道為什麼要動,這些都是沒有覺照的盲動。照,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想什麼,也清楚地知道心裡所產生的種種反應是怎樣,但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有時候,希望想的事想不到,不要想的事卻一直在想。默的工夫,就是發現了這些心裡的狀況時,馬上切斷它;知道有諸相,知道有萬事,那是照。但是我們的目的不僅是照,而在默照。剛開始用方法時,一定要先默那個照,等方法用得很得力、很成功時,則是默照同時。
一、方法
(一)調身
修行的方法,就是用功的著力點。修行的觀念指導了修行的原則和方向,修行的方法則是調息、調身、調心的技巧。調身、調心,是從調息開始,先把呼吸調勻了,身體自然會舒暢,心念自然會安靜。
調身,必須要有一個正確的坐姿,讓身體感到平穩、舒服、輕柔。打坐姿勢的要領是,將身體的重心感,放在臀部和墊子之間,脊椎和後頸是垂直的,後腦、後頸、直到尾椎骨為止,呈一直線。不要彎腰駝背,也不要左曲右歪;坐的時候頭頂與上空呈一條垂直線,不要低頭或仰頭,下半身最好將雙腿盤起,如果不能盤腿,交叉坐或者坐在椅子上也是可以的。雙手的手心朝上,左手掌在上,右手掌在下,重疊置於腿上;然後輕合嘴唇、舌頭輕抵上顎、輕扣上下牙齒,眼球放鬆,兩肩、兩臂、兩手均不用力,腰部挺直,小腹放鬆;這是最正確的姿勢。
(二)調息
正確的坐姿,可以使身體穩定、心念集中,全身的氣脈循環更為通暢。重心的感覺,不在頭部或上身,而是在臀部和墊子之間,身體其他的部分則不去管它。眼睛可以閉著,但是這樣很可能會打瞌睡、有幻相、有幻境、有雜念、有昏沉,那麼,可以將眼睛睜開百分之二十,但是,睜開眼睛不是要看什麼東西,或者用耳朵去聽什麼,只是睜開而已,眼前的東西不需要去注意它。要練習將我們的心,用來享受呼吸從鼻孔出入的感覺。能夠如此,心有所寄,就不會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了。
呼吸的感覺是在鼻孔的前端部位,但是不要特別去留心呼吸在進鼻孔之後是進到肺部或進到哪裡;就是自然的平常呼吸,不要控制它,不要故意使得呼吸快或慢、深或淺,只要知道有呼吸出及呼吸入的感覺就好。這時你的心,就好比站在電影院門口的收票員,收到一張票,就讓一個人進去,至於進去之後是坐在哪一個位置上,那就不是收票員該管的了。
有的人想控制呼吸,希望呼吸愈長愈好,愈深愈好,這不但沒有必要,而且會引起呼吸不順、胸悶氣塞的副作用;也有的人呼吸時注意小腹,最初開始能夠感覺到小腹在蠕動,但是,這只能使心一時間安定下來,卻沒有辦法入定和開智慧。所以,當橫隔膜下降時,呼吸的深度可能會使小腹起伏蠕動,但不要試著用意志去控制它蠕動,只曉得呼吸的感觸是在鼻孔就好。也許有人已經習慣呼吸在小腹的蠕動,並且心境平靜,那麼可以暫時用它,直到你的心已安定之後,就不要再去注意小腹了。
每次開始打坐,都要把姿勢坐好,這是調身。坐好之後覺得身體很舒暢,然後曉得呼吸,享受呼吸,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打坐,而呼吸只是身體的一部分,所有的感覺也都只是身體的一部分,不需要特別去注意某一或某些部分。
不去特別注意局部或局部的狀況,不被身體的狀況、環境的狀況以及心裡的狀況困擾,還是保持清明的心,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這是「默」;曉得身體在打坐,清楚地知道身體及周遭環境的狀況,也覺察到心裡所產生的雜念妄想,則是「照」。很清楚地知道身體在打坐,也知道身體上的狀況,但是不去管它,這便是「默照同時」。
(三)調心
默照修行法有四個調心的層次:
1收心
把心從緣過去境以及緣未來境的狀況,收到緣現在境的這一點上。捨下過去境及未來境,是「默」,緣現在境是「照」。
2攝心
是將收回的心攝於現前正在用的方法上。也就是把心從過去境及未來境中收回來,只緣現前境之後,進一步將現前境的範圍縮小,對於現前環境裡所發生的種種狀況,雖然可能都看得到、聽得到,但是不要被它們所影響而生起情緒反應。接著,很清楚地把現在的這一念,既不被雜念、妄想、瞌睡所困擾,也不要跟雜念、妄想、瞌睡纏鬥,只要把心輕鬆而又綿密地用在方法上,其他的問題就不會產生了。不跟雜念、妄想、瞌睡纏鬥是「默」,把心用在方法上是「照」。
3安心
是將心念安住於正在用的方法上。此時的心,已經可以不受身心環境的各種狀況所影響,平穩、安定、持續地在用方法。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打坐,也清楚知道自己已在平穩、安定的狀況中打坐。清楚知道就是「照」,平穩安定則是「默」。
4無心
是放下一切攀緣心,既不執妄境也不求真境,但仍如常人一般地生活,這便是《金剛經》的「無住生心」,亦即《六祖壇經》的「無念心」、「無相心」。從安心而至無心,是持續用功,不斷地放捨諸相,一直到了無心可安亦無相可捨的狀況。在這過程之中,收心的層次要捨過去、未來;攝心的層次要捨雜念、妄想;安心的層次要捨身心環境正在發生的狀況;無心的層次要捨妄、捨真,不執有無兩邊,也不著中間。一如〈永嘉證道歌〉所說的「不除妄想不求真」,但也不是躲在無事窟中享受安逸,而是隨緣攝化,悲智無量。
二、態度
修習默照禪必須遵守的基本態度有三,那就是:發大悲心,放捨諸相,休息萬事。
(一)發大悲心
大悲心就是菩提心,也是能夠讓我們徹悟成佛的心。如果要徹悟,首先要發大悲心,然後才能夠頓悟成佛,因此,大悲心就是無上菩提心。既然發大悲心,那麼對任何人、任何眾生,都不能有對立、仇恨、傷害、疑懼以及嫉妒的心,代之以包容、憐憫、體惜的平等愛護、普遍救援,那就是大悲心了。
發起大悲心的目的,在於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以及體驗到各人的本地風光。為了達到修行的目標,就得從放捨諸相下手,雖然尚未見到本來面目,尚未體驗到本地風光,但是要練習著朝這個方向努力。放捨諸相即是「默」,努力於放捨諸相的練習即是「照」——這就是默照禪法的入門方便。
(二)放捨諸相
放捨諸相就是不執著任何現象,實際上就是無住心。心不住於心理現象、不住於身體現象、不住於環境現象。所有心內、心外的一切現象,都是有的,但不要去執著它,不要去在乎它,便是放捨諸相。不住於任何一種現象,就是「默」;知道所有的現象都是正在發生中,那就是「照」。所有的生滅狀況,都是知道的,只是不去執著它,不因各種狀況的發生而心生波動,這就是放捨諸相;但這並不是說,就像木頭、頑石或者是死人那樣。了知任何現象,是正常的人,這是「照」;知道任何現象都可能發生,但不需去憂慮煩惱,這是「默」。在打坐中,了知有任何一種現象出現時,能夠不起第二念,立即就是默照同時的放捨諸相。
如何放捨諸相?就是從放鬆身心、安定身心著手:第一,先把眼球放鬆,然後將整個身體放鬆,頭腦不要去注意什麼,也不要去思考什麼,只曉得自己是在放鬆狀態。第二,身體坐直,臉部的肌肉放鬆、肩頸放鬆、臂不用力、手結法界定印置於腿上,不再管它;後腰放鬆、小腹放鬆,然後享受呼吸、欣賞呼吸從鼻孔出和入的感覺,其他的不要管它。第三,進一步,心已比較安定,雜念也少了,此時如果不清楚體驗呼吸從鼻端進出的感覺,很可能會打瞌睡。這個時候便可用只管打坐的方法,很輕鬆地體驗、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打坐,但不要特別注意身體的某一部位或某些部位的感受狀況,也不去特別注意心裡的反應,以及周遭環境裡正在發生的任何狀況,你的責任只是曉得你正在打坐。事實上,這就是提起默照的方法,正在練習放捨諸相、休息萬事。
(三)休息萬事
徹悟的人,我們稱之為無事道人。道人,就是修行佛道的人,無事道人是心中已經沒有自己的事,既然自己沒有事,那還有什麼事呢?事實上,對於凡夫而言,修行和煩惱都是事,凡在心中有所牽掛的,就叫作「事」。隨時隨地要把心中的牽掛停止,心裡沒有任何牽掛之時,雖也照常過生活,但那就是休息萬事。
有位菩薩來參加禪修,尚未辦妥報到手續,就接到他太太的電話說,如果他參加禪七,她就要在家裡自殺。於是這位菩薩問我說:「師父!我該怎麼辦?」我問他太太要自殺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說:「她過去好像也說過這樣的話,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想我還是在這裡打禪七,過兩天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吧!」於是我跟他講:「我想你不必看了,禪七期間你的心中老是牽掛著:『我的太太不知道自殺了沒有?』還打什麼禪七呢?你心中有事,太太說要自殺是大事,而且是不得了的事,我看你還是回去吧!」
請問諸位的心裡有事嗎?雖沒有家人自殺的問題,心中也會牽掛著很多很多的事,也許你們一邊打坐一邊在想著許多之前和之後的事,也可能想著:「默照禪能讓我開悟嗎?能給我智慧嗎?默照禪何時才能夠讓我斷煩惱呢?」有的人可能沒有想到這麼多問題,只是期待著平順地打完禪七,或者想:「禪修期間會發生什麼事啊?再往下會怎麼樣呢?」一類是期待、等待,另一類是擔心、推測,這些全都是「事」。其實,修行就是用方法修行,不要瞻前顧後,不要羨慕他人,不跟他人比較、也不跟自己比較,否則,便成不務正業的閒事了。
你的心,不要被任何的狀況所動,不要被任何現象牽著走。當發現鳥在叫、風在吹,蒼蠅、蚊子在飛舞;或感覺到肩頸痛、腰椎痠、皮膚癢;或者覺察心裡正有雜念、妄想、邪思在浮動,這些都是現象。被你發現了,便是「照」;發現了之後,隨時放捨,就是「默」。
事,是不可能沒有的,吃飯、走路、打坐、睡覺、上洗手間、打掃環境等,每一樣都是事,但你千萬不要把前一念已發生過的事,以及後一念尚未發生的事,牽掛在身上。剛剛做的事已經做過了,可以有記憶,但不必牽掛;還沒有發生的事,可以有計畫,但不要懸念;凡跟當下所用的方法不相應者,全是閒事,必須隨時放下,這就是「休息萬事」了。
發現心中有事,就是「照」;不討厭它,不去管它,休息心中所有的事,則是「默」。當你清清楚楚沒有雜念妄想而只有方法,便是正在修行默照。
三、要領
修行默照禪的要領,首先就是要放鬆身心,接著是曉得自己在打坐,然後享受呼吸從鼻端出入的感覺,等到心的狀況安定之後,便告訴自己:「我的身體是在打坐!」也清楚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打坐。但請你不要去注意身體的某一個局部是否有感覺﹖是否有負擔?只需知道你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就好。不特別去注意身體的某一部分,不去特別在乎令你有興趣的念頭,或特別去討厭令人不快樂的念頭,只是不斷地說:「我知道自己在打坐,我知道自己在打坐……。」知道打坐,是「照」;不被身體某一或某些部分的感覺所困擾、吸引,也不被心裡的任何妄念所影響,繼續不斷地只曉得「我在打坐,我在打坐……」,這就是「默照」。
四、默照禪與次第禪觀的同異
次第禪觀,是先修五停心,然後修四念住。五停心有五種修行方法,只要用其中的任何一種,就可以停止五蓋;五蓋就是貪欲、瞋恚、睡眠、掉悔、疑法等五種覆蓋善法的心理狀況。五停心觀就是:數息觀、不淨觀、慈悲觀、因緣觀、念佛觀。其中的數息觀,就是先體驗呼吸在鼻孔出與入的感覺,稱為隨息;如果昏沉及散亂難除,即用數息觀,以此來停止那些麻煩的五蓋心。五停心是四念住的前方便,亂心安伏之後,即修身受心法的四念住,由觀慧而進一步修三十七道品,以證聲聞四果為目的。
五停心、四念住是次第禪修,從觀呼吸、觀身體、觀心念入手,是次第的修行方法。默照禪法,也是從呼吸法入手,也是從觀身受著力。因此,默照的修行方法並非有什麼奇特,也不是中國人沒有根據就發明的東西,它是以傳統修行方法做基礎的。
默照是從有次第到無次第。有次第是身體放鬆,心情放鬆,體驗呼吸,體驗身受心法,這是結合五停心的觀息和觀身法門,進一步修四念住的。默照禪不落次第,面對身受心法的任何現象,都採取不要管它的態度,只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打坐。
四念住的次第觀名為「別相念」,整體的綜合觀名為「總相念」。禪宗是從總相念的基礎上,教我們只管打坐,便是默照禪的入門手段了。因為別相念是需要次第修行,而默照則是一開始就教我們不要管次第,只要求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呼吸也只是身體覺受的一部分,其他的問題不去管它,知道、放下,便是直接而簡單地在修默照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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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照禪禪法及修持※ *釋聖嚴*法師開示 (上)
壹、默照禪的旨趣──照見本來面目,體現本地風光
默照禪法是最容易用的修行方法,不需要像修次第禪觀那樣,一個次第一個次第的修。但是,默照禪法的功能是涵蓋著次第禪觀的。因為其內容是非常直接,用的方法也非常簡單,只要掌握著不把自我意識的執著心放進去,不作瞻前顧後的妄想思索,當下是什麼便是什麼,那就跟本來面目相應了;放捨我執是「默」,清清楚楚是「照」,這就是默照禪
一、什麼是「本來面目」?
所謂「本來面目」,有的人說是在未出娘胎之前的本來面目,這可能會造成一些誤會,認為是中陰身、是識、是神、是鬼、是靈魂,不同的宗教信仰者,會給它不同的名稱,那都是生死界的生滅因緣,不是本來面目。禪宗的意思是說,在沒有生與死之前的本來面目是什麼?已經進入了生死,這是一種現象,是身體的現象、心理的現象、環境的現象,這些現象加起來,就是生與死。那麼,離開了這些生死現象,既不生也不死,既無生也無滅的本來面目,是人人本具的,那究竟是什麼呢?那是不可思議的真如佛性。
「不可思議」與禪宗講的「不立文字」,這兩個名詞事實上是同樣的意思。只要用文字表達的,就是語言、符號;而思議則是用嘴巴講、用頭腦思考,這也是一些符號,所有的符號都稱之為「相」,都是現象。因此,「不可思議」與「不立文字」講的都是同樣的東西,那就是放捨諸相之後,當下便能夠發現自己的本來面目。
隨時能放捨諸相,隨時就能見到本來面目,只要有一個念頭沒有辦法離開現象,便是著相;只要執著於任何一相,那就跟本來面目不相應了,自然也就見不到本來面目了。許多人誤解,在打坐時所產生的身心反應,例如:輕安境、光明境、空靈境、感應境、神通境……就是開悟的悟境,其實那也只是生理現象、心理現象,最多是精神現象。有這些現象是很好的,那是已經放下了粗重的身心負擔,心志專注,凝神安住,故有異於一般的經驗出現,但它只是一種身心現象,不是開悟,未見本來面目。這種經驗能夠使你對打坐有信心,並且喜歡打坐,也能夠鼓勵著我們繼續的打坐下去。
《六祖壇經》所講的無住、無念、無相,就是講的本來面目,就是悟境,就是放下了所有一切自我中心的執著。好比演員需要化妝,需要穿著各種不同的戲服,可是在卸妝以及脫下戲服之後,就顯出了演員自己的本來面目。禪宗所講的本來面目,是指放下了自我中心的執著,心無所住、念無所繫,放捨諸相之後的大解脫、大涅槃。當你對於一切現象的執著心統統放下時,這是無法用語言文字來表達、來思索的如實境,所以叫做不立文字,也稱為不可思議的悟境了。
二、何謂「本地風光」?
所謂「本地風光」,是在沒有任何執著的狀況下,還有智慧及慈悲等的一切功能。風光,是春光明媚的風景;悟後的心地,稱為本地,是如實的自在清淨,能攝一切善法,能生一切功德,雖無自他對立之心,亦無善惡分別之思,但有如實反應的一切功能。悟境中的心地,如陽春白雪、無塵明鏡,自身不著有無、善惡,卻能如實靈活的因應眾生所需,故形容為本地風光。
中國禪宗有一篇〈十牛圖頌〉,那是用十個頌文配十幅牧牛的圖畫,畫的就是十個禪修層次的境界。圖意是說有一個牧童在看牛,最初他看不到牛,在找牛;然後見到了牛的腳印;接著是見到牛的尾巴尚不見牛身;又看到牛在吃草,於是牧童好不容易把牛抓住了;接著牛已馴服地讓牧童騎在牠背上;後面是牧童和牛都在休息;接著牛不見了,牧童也不見了;接下來又出現一幅春天的風景,只見春景很美,但是看不到人;接著是個圓相,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就是本地風光了。相當於《金剛經》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也是《六祖壇經》的無住、無念、無相。最後,牧童和牛不見了,圖中走出來一個很有錢的慈悲菩薩,拿著一個大袋子,見了人就施捨,見了人就施捨……。所謂的「本地風光」是從第九幅圖開始,風景很美,卻沒有自己,為了度眾生,應化顯現,永不疲倦。這代表著所有的境界都屬於眾生,就是沒有自我中心的執著,所以能用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心,來度一切眾生。((請參閱聖嚴法師的英文著作《十牛圖講錄》〔OX Herding at Morgan'sBay〕))
在日常生活的任何一個時間裡,不論是打坐、運動、工作、走路等,都要放鬆身心,不起我貪、我瞋、我慢、我疑、我煩惱、我興奮、我憂慮等的執著。不要說:「我好討厭、我好喜歡,這個真麻煩、那個真有趣……」不要有這些分別執著心,只是在運作、在活動,知道正在發生什麼狀況,並且恰如其分的正在處理這些狀況。若有情緒性的反應,便是自我中心的煩惱在作怪了。要練習著見到本來面目、見到本地風光,便得先練習放捨諸相的默照禪法,否則,是永遠不可能見得到本來面目,也永遠沒有辦法體驗到本地風光了。
貳、修行默照禪法
西元十二世紀,在中國有兩位非常著名的禪師:一位是臨濟宗的大慧宗杲(一〇八九—一一六三年),他提倡了話頭禪;另一位則是曹洞宗的宏智正覺(一〇九一—一一五七年),他提倡了默照禪。我自己則正好連接上了這兩個系統的法門,當我在跟老師修行著力時,用的是話頭禪,在六年的閉關期間,修的則是屬於默照禪。這兩種禪法對我來講,都有很大的利益及效果,直到目前我還是在教授著這兩種禪的修行法門。
我初到美國的數年期間,在禪七中指導的是數息觀以及參話頭,到一九八〇年便開始在禪七中指導默照禪,並且講〈默照銘〉,到現在已經講了十多次了。默照是先照後默,但是為何不叫照默,而要叫默照呢?通常在任何狀況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叫做照。譬如說:「我在吃飯,我在胡思亂想,我真煩惱,我真生氣,我好快樂……」知道在做什麼,是照,但不是在用功修行。因為知道自己痛苦、不舒服、麻煩、高興、快樂,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就不是在修行了。若在修行時,發覺有這種種狀況發生,馬上終止它,並且告訴自己說:「我不要跟著它跑!」這就叫做默。因此,默的工夫是對於所照的心境要默,默那些所知、所覺、所想、所受的身心狀況,不再被它們影響下去,也就是默其所照,所以要倒過來,稱為默照而不是照默。
照是覺照,是心中知道自己的心境正在什麼樣的狀況下,如果連對自己當下的心境是怎樣都不知道,那就不是在用照的工夫了。有一些人,整天嘰哩咕嚕的講話,但是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講?在講些什麼?還有的人身體會像猴子、小狗似的不斷在動,他知道自己在動,但不知道為什麼要動,這些都是沒有覺照的盲動。照,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想什麼,也清楚地知道心裡所產生的種種反應是怎樣,但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有時候,希望想的事想不到,不要想的事卻一直在想。默的工夫,就是發現了這些心裡的狀況時,馬上切斷它;知道有諸相,知道有萬事,那是照。但是我們的目的不僅是照,而在默照。剛開始用方法時,一定要先默那個照,等方法用得很得力、很成功時,則是默照同時。
一、方法
(一)調身
修行的方法,就是用功的著力點。修行的觀念指導了修行的原則和方向,修行的方法則是調息、調身、調心的技巧。調身、調心,是從調息開始,先把呼吸調勻了,身體自然會舒暢,心念自然會安靜。
調身,必須要有一個正確的坐姿,讓身體感到平穩、舒服、輕柔。打坐姿勢的要領是,將身體的重心感,放在臀部和墊子之間,脊椎和後頸是垂直的,後腦、後頸、直到尾椎骨為止,呈一直線。不要彎腰駝背,也不要左曲右歪;坐的時候頭頂與上空呈一條垂直線,不要低頭或仰頭,下半身最好將雙腿盤起,如果不能盤腿,交叉坐或者坐在椅子上也是可以的。雙手的手心朝上,左手掌在上,右手掌在下,重疊置於腿上;然後輕合嘴唇、舌頭輕抵上顎、輕扣上下牙齒,眼球放鬆,兩肩、兩臂、兩手均不用力,腰部挺直,小腹放鬆;這是最正確的姿勢。
(二)調息
正確的坐姿,可以使身體穩定、心念集中,全身的氣脈循環更為通暢。重心的感覺,不在頭部或上身,而是在臀部和墊子之間,身體其他的部分則不去管它。眼睛可以閉著,但是這樣很可能會打瞌睡、有幻像、有幻境、有雜念、有昏沉,那麼,可以將眼睛睜開百分之二十,但是,睜開眼睛不是要看什麼東西,或者用耳朵去聽什麼,只是睜開而已,眼前的東西不需要去注意它。要練習將我們的心,用來享受呼吸從鼻孔出入的感覺。能夠如此,心有所寄,就不會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了。
呼吸的感覺是在鼻孔的前端部位,但是不要特別去留心呼吸在進鼻孔之後是進到肺部或進到哪裡;就是自然的平常呼吸,不要控制它,不要故意使得呼吸快或慢、深或淺,只要知道有呼吸出及呼吸入的感覺就好。這時你的心,就好比站在電影院門口的收票員,收到一張票,就讓一個人進去,至於進去之後是坐在哪一個位置上,那就不是收票員該管的了。
有的人想控制呼吸,希望呼吸越長越好,越深越好,這不但沒有必要,而且會引起呼吸不順、胸悶氣塞的副作用;也有的人呼吸時注意小腹,最初開始能夠感覺到小腹在蠕動,但是,這只能使心一時間安定下來,卻沒有辦法入定和開智慧。所以,當橫隔膜下降時,呼吸的深度可能會使小腹起伏蠕動,但不要試著用意志去控制它蠕動,只曉得呼吸的感觸是在鼻孔就好。也許有人已經習慣呼吸在小腹的蠕動,並且心境平靜,那麼可以暫時用它,直到你的心已安定之後,就不要再去注意小腹了。
每次開始打坐,都要把姿勢坐好,這是調身。坐好之後覺得身體很舒暢,然後曉得呼吸,享受呼吸,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打坐,而呼吸只是身體的一部分,所有的感覺也都只是身體的一部分,不需要特別去注意某一或某些部分。
不去特別注意局部或局部的狀況,不被身體的狀況、環境的狀況以及心裡的狀況困擾,還是保持清明的心,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這是「默」;曉得身體在打坐,清楚地知道身體及周遭環境的狀況,也覺察到心裡所產生的雜念妄想,則是「照」。很清楚的知道身體在打坐,也知道身體上的狀況,但是不去管它,這便是「默照同時」。
(三)調心
默照修行法有四個調心的層次:
1.收心
把心從緣過去境以及緣未來境的狀況,收到緣現在境的這一點上。捨下過去境及未來境,是「默」,緣現在境是「照」。
2.攝心
是將收回的心攝於現前正在用的方法上。也就是把心從過去境及未來境中收回來,只緣現前境之後,進一步將現前境的範圍縮小,對於現前環境裡所發生的種種狀況,雖然可能都看得到、聽得到,但是不要被它們所影響而生起情緒反應。接著,很清楚地把現在的這一念,既不被雜念、妄想、瞌睡所困擾,也不要跟雜念、妄想、瞌睡纏鬥,只要把心輕鬆而又綿密地用在方法上,其他的問題就不會產生了。不跟雜念、妄想、瞌睡纏鬥是「默」,把心用在方法上是「照」。
3.安心
是將心念安住於正在用的方法上。此時的心,已經可以不受身心環境的各種狀況所影響,平穩、安定、持續地在用方法。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打坐,也清楚知道自己已在平穩、安定的狀況中打坐。清楚知道就是「照」,平穩安定則是「默」。
4.無心
是放下一切攀緣心,既不執妄境也不求真境,但仍如常人一般的生活,這便是《金剛經》的「無住生心」,亦即《六祖壇經》的「無念心」、「無相心」。從安心而至無心,是持續用功,不斷地放捨諸相,一直到了無心可安亦無相可捨的狀況。在這過程之中,收心的層次要捨過去、未來;攝心的層次要捨雜念、妄想;安心的層次要捨身心環境正在發生的狀況;無心的層次要捨妄、捨真,不執有無兩邊,也不著中間。一如〈永嘉證道歌〉所說的「不除妄想不求真」,但也不是躲在無事窟中享受安逸,而是隨緣攝化,悲智無量。
二、態度
修習默照禪必須遵守的基本態度有三,那就是:發大悲心,放捨諸相,休息萬事。
(一)發大悲心
大悲心就是菩提心,也是能夠讓我們徹悟成佛的心。如果要徹悟,首先要發大悲心,然後才能夠頓悟成佛,因此,大悲心就是無上菩提心。既然發大悲心,那麼對任何人、任何眾生,都不能有對立、仇恨、傷害、疑懼以及嫉妒的心,代之以包容、憐愍、體恤的平等愛護、普遍救援,那就是大悲心了。
發起大悲心的目的,在於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以及體驗到各人的本地風光。為了達到修行的目標,就得從放捨諸相下手,雖然尚未見到本來面目,尚未體驗到本地風光,但是要練習著朝這個方向努力。放捨諸相即是「默」,努力於放捨諸相的練習即是「照」──這就是默照禪法的入門方便。
(二)放捨諸相
放捨諸相就是不執著任何現象,實際上就是無住心。心不住於心理現象、不住於身體現象、不住於環境現象。所有心內、心外的一切現象,都是有的,但不要去執著它,不要去在乎它,便是放捨諸相。不住於任何一種現象,就是「默」;知道所有的現象都是正在發生中,那就是「照」。所有的生滅狀況,都是知道的,只是不去執著它,不因各種狀況的發生而心生波動,這就是放捨諸相;但這並不是說,就像木頭、頑石或者是死人那樣。了知任何現象,是正常的人,這是「照」;知道任何現象都可能發生,但不需去憂慮煩惱,這是「默」。在打坐中,了知有任何一種現象出現時,能夠不起第二念,立即就是默照同時的放捨諸相。
如何放捨諸相?就是從放鬆身心、安定身心著手:第一,先把眼球放鬆,然後將整個身體放鬆,頭腦不要去注意什麼,也不要去思考什麼,只曉得自己是在放鬆狀態。第二,身體坐直,臉部的肌肉放鬆、肩頸放鬆、臂不用力、手結法界定印置於腿上,不再管它;後腰放鬆、小腹放鬆,然後享受呼吸、欣賞呼吸從鼻孔出和入的感覺,其他的不要管它。第三,進一步,心已比較安定,雜念也少了,此時如果不清楚體驗呼吸從鼻端進出的感覺,很可能會打瞌睡。這個時候便可用只管打坐的方法,很輕鬆地體驗、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打坐,但不要特別注意身體的某一部位或某些部位的感受狀況,也不去特別注意心裡的反應,以及周遭環境裡正在發生的任何狀況,你的責任只是曉得你正在打坐。事實上,這就是提起默照的方法,正在練習放捨諸相、休息萬事。
(三)休息萬事
徹悟的人,我們稱之為無事道人。道人,就是修行佛道的人,無事道人是心中已經沒有自己的事,既然自己沒有事,那還有什麼事呢?事實上,對於凡夫而言,修行和煩惱都是事,凡在心中有所牽掛的,就叫做「事」。隨時隨地要把心中的牽掛停止,心裡沒有任何牽掛之時,雖也照常過生活,但那就是休息萬事。
有位菩薩來參加禪修,尚未辦妥報到手續,就接到他太太的電話說,如果他參加禪七,她就要在家裡自殺。於是這位菩薩問我說:「師父!我該怎麼辦?」我問他太太要自殺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說:「她過去好像也說過這樣的話,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想我還是在這裡打禪七,過兩天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吧!」於是我跟他講:「我想你不必看了,禪七期間你的心中老是牽掛著:『我的太太不知道自殺了沒有?』還打什麼禪七呢?你心中有事,太太說要自殺是大事,而且是不得了的事,我看你還是回去吧!」
請問諸位的心裡有事嗎?雖沒有家人自殺的問題,心中也會牽掛著很多很多的事,也許你們一邊打坐一邊在想著許多之前和之後的事,也可能想著:「默照禪能讓我開悟嗎?能給我智慧嗎?默照禪何時才能夠讓我斷煩惱呢?」有的人可能沒有想到這麼多問題,只是期待著平順地打完禪七,或者想:「禪修期間會發生什麼事啊?再往下會怎麼樣呢?」一類是期待、等待,另一類是擔心、推測,這些全都是「事」。其實,修行就是用方法修行,不要瞻前顧後,不要羨慕他人,不跟他人比較、也不跟自己比較,否則,便成不務正業的閒事了。
你的心,不要被任何的狀況所動,不要被任何現象牽著走。當發現鳥在叫、風在吹,蒼蠅、蚊子在飛舞;或感覺到肩頸痛、腰椎酸、皮膚癢;或者覺察心裡正有雜念、妄想、邪思在浮動,這些都是現象。被你發現了,便是「照」;發現了之後,隨時放捨,就是「默」。
事,是不可能沒有的,吃飯、走路、打坐、睡覺、上洗手間、打掃環境等,每一樣都是事,但你千萬不要把前一念已發生過的事,以及後一念尚未發生的事,牽掛在身上。剛剛做的事已經做過了,可以有記憶,但不必牽掛;還沒有發生的事,可以有計畫,但不要懸念;凡跟當下所用的方法不相應者,全是閒事,必須隨時放下,這就是「休息萬事」了。
發現心中有事,就是「照」;不討厭它,不去管它,休息心中所有的事,則是「默」。當你清清楚楚沒有雜念妄想而只有方法,便是正在修行默照。
三、要領
修行默照禪的要領,首先就是要放鬆身心,接著是曉得自己在打坐,然後享受呼吸從鼻端出入的感覺,等到心的狀況安定之後,便告訴自己:「我的身體是在打坐!」也清楚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打坐。但請你不要去注意身體的某一個局部是否有感覺﹖是否有負擔﹖只需知道你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就好。不特別去注意身體的某一部分,不去特別在乎令你有興趣的念頭,或特別去討厭令人不快樂的念頭,只是不斷地說:「我知道自己在打坐,我知道自己在打坐……」,知道打坐,是「照」;不被身體某一或某些部分的感覺所困擾、吸引,也不被心裡的任何妄念所影響,繼續不斷地只曉得:「我在打坐,我在打坐……」,這就是「默照」。
四、默照禪與次第禪觀的同異
次第禪觀,是先修五停心,然後修四念住。五停心有五種修行方法,只要用其中的任何一種,就可以停止五蓋;五蓋就是貪欲、瞋恚、睡眠、掉悔、疑法等五種覆蓋善法的心理狀況。五停心觀就是:數息觀、不淨觀、慈悲觀、因緣觀、念佛觀。其中的數息觀,就是先體驗呼吸在鼻孔出與入的感覺,稱為隨息;如果昏沉及散亂難除,即用數息觀,以此來停止那些麻煩的五蓋心。五停心是四念住的前方便,亂心安伏之後,即修身、受、心、法的四念住,由觀慧而進一步修三十七道品,以證聲聞四果為目的。
五停心、四念住是次第禪修,從觀呼吸、觀身體、觀心念入手,是次第的修行方法。默照禪法,也是從呼吸法入手,也是從觀身受著力。因此,默照的修行方法並非有什麼奇特,也不是中國人沒有根據就發明的東西,它是以傳統修行方法做基礎的。
默照是從有次第到無次第。有次第是身體放鬆,心情放鬆,體驗呼吸、體驗身、受、心、法,這是結合五停心的觀息和觀身法門,進一步修四念住的。默照禪不落次第,面對身、受、心、法的任何現象,都採取不要管它的態度,只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打坐。
四念住的次第觀名為「別相念」,整體的綜合觀名為「總相念」。禪宗是從總相念的基礎上,教我們只管打坐,便是默照禪的入門手段了。因為總相念是需要次第修行,而默照則是一開始就教我們不要管次第,只要求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呼吸也只是身體覺受的一部分,其他的問題不去管它,知道、放下,便是直接而簡單地在修默照禪了。(續)
(西元2001年5月19日至6月2日,釋聖嚴法師講於美國象岡道場十四天的默照禪期,初稿由姚世莊居士整理。同年11月24日至12月8日釋聖嚴法師又重寫一遍,增補了不少內容。)
※默照禪禪法及修持※ *釋聖嚴*法師開示 (上)@ 諸緣來去何增減?笑擁斜陽照海天。。。|PChome 個人新聞台 https://bit.ly/3kZHrw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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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照禪禪法及修持※ *釋聖嚴*法師開示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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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照禪禪法及修持※ *釋聖嚴*法師開示 (中)
參、步上修行之道
一、基本觀念
修行的觀念稱之為「正知見」,修行的方法是「正行」,而「正精進」則是指修行的態度。這幾項要能夠互相配合,如果缺少其中一項,打個比方,不是失明的瞎子,便是缺腿的癱子,但是配合起來,既能看得見,又能走得快,就是一個健康的人了。
(一)正知見
正知見,這裡說的知見,是屬於佛學和佛法的觀念,就是因果法和因緣法。
所謂「因果」,就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過去的努力可得到現在的結果,過去的不負責任形成了現在的許多困擾,這就是因果。講因果並不僅僅是這一生,一定要相信有過去生、過去生、無盡的過去生;有未來生、未來生、無窮的未來生。只是單看此生的話,因果就沒有辦法解釋清楚了。許多人都會羨慕他人、嫉妒他人,或者對自己失望、自責、驕傲、自負,這都是因為沒有因果的觀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因果,就像不同的身體條件、心理條件,以及環境條件等等,這都是果。這些結果,都有原因的。
例如我這個人,也許有人會覺得我已經很了不起,其實我從小就是在不順利中成長,一向比不過人,也沒辦法與人相比。當我在唸書的時候,好幾次應該可得第一名,但是總有因緣,陰錯陽差的把我的名次弄到後面去。直到最近,大家更會認為我是很順利的,其實我的身體,老病相侵,我的弘化事業、建教團、辦教育、帶禪修,也是障礙重重,但是因為我相信因果,任何事的發生,一定有它的原因,既然有原因,就不能算是挫折,也不必失望了。
大家可曾聽說過,修行得道需要多少時間嗎?以小乘的解脫道而言,阿羅漢果最快的是三生,最慢的則是六十劫;辟支佛果,最快四生,遲則百劫;而大乘的成佛之道,最快的是三大阿僧衹劫,最慢則是無量阿僧祇劫。現在有許多人,一下子就希望證得阿羅漢果,或者即刻證得無上道果,這都是不正確的邪知見,跟因果的原則是不相應的。相信因果的話,對過去的,必須要接受;對未來的,從現在開始就要精進的努力。
所謂「因緣」,是以主觀的因素加上客觀的因素,成為一個現象的事實;客觀的因素很難掌控,就連主觀的因素也未必能夠掌握。有些事可以自主,但更多是無法控制的。所謂能自主的,就是以現在所具備的條件積極修行;而不能自主的,便是屬於因緣的配合而產生的。自主與非自主,主觀的自我與客觀的環境,這兩種因緣相加,就是從因緣而生的結果。
譬如前面說過,有一位先生來參加禪七,卻由於太太威脅說要自殺,我勸他回去了,這是非自主的客觀因緣不具足。又如另外兩對夫婦同來禪修,這四個人就是因緣具足,互為善因緣來同修佛法,這是很可貴的助緣。
(二)正行
「正行」,是指有正確觀念及正確方法的修行生活。由於每個人有不一樣的因緣,所以有不一樣的結果,這包括身體狀況、心理狀況,以及環境狀況,都跟因果及因緣有關。我們要接受因果、因緣的事實,同時要時時設法來努力改變、改進、改善因果和因緣的事實,這就是成佛之道的修行原則。修行成佛之道的過程中,一邊要精進不懈,一邊要不怕阻礙,不求安樂、不拒艱難,也就不會在阻礙之前退失道心。
(三)正精進
很多人不清楚精進的意思。要知道,緊張和心急不是精進,這只會使你容易疲倦,甚至煩躁、不安。正確的修行心態,就是要將心情放鬆、身體放鬆。所謂精進,是細水長流,就像天然的泉水,汨汨地、緩緩地、持續地、不斷地往下流注。不會修行的人,往往拚老命似地用猛力,那就好像下了一陣暴雨之後,山澗的洪水,於一時間內排山倒海直奔而下,但雨過天晴,洪水沖完就沒有了;而且猛沖狂奔的洪水,會造成災害損傷,那不是精進,而是一種自我摧殘的行為。
精進的態度,不是希望馬上得到結果,或希望馬上見到、經驗到打坐的好處。打坐,首先要練習持續的毅力、平靜的心情、放鬆的身體,自然而然就會體驗到坐禪的好處。如果心浮氣躁、希望速成、急求效果,那便等於揠苗助長,所得到的必定是反效果了。
「正精進」,是以精進心對治懈怠心,正精進有異於盲修瞎練的苦行,而是不急不緩、不苦不樂的中道行,要像細水長流的泉水,而不是像一洩而下的洪水,泛濫成災。
我在年輕的時候,有幾位很用功的道友,他們非常精進,睡眠時間不多,資生物質很少,打坐拜佛時間很長,見面時他們總會勉勵我說:「老兄啊!你的身體比我們差,什麼時候會死都不知道,還不趕緊用功,等死期到後,就來不及了!」從他們的角度來看我這個人,是個不太精進的懶骨頭,因為我雖也很用功,但在該睡的時候就睡,該飲食的時候就飲食,感到有病之時,就延醫治療。結果他們都很年輕就用功死了,而我還活著,在這一生之中,雖無多大的成就,於己於人,也不能算是白過。我知道自己的體能,也知道自己的心力,總是在帶幾分勉強,而又絕不十分勉強的情況下,全力以赴、盡心而為。我雖不能算是正精進的好榜樣,也不算是壞例子吧!
有的人稍微有些不舒服就不隨眾作息,不打坐、不看經、不求上進,也不奉獻了,總會推三托四地找到理由少花一些力,說是等到他們把身體養好了,把心情調順了,才來好好地修行。這樣的人就是顛倒,只是盡量找藉口懈怠而已。
二、增上(四種基礎條件)
修行的基礎條件共有四個:那就是信、戒、定、慧的四種增上。
(一)信增上
「信增上」是信自己能成佛,信佛是不誑語者,信法是苦海舟航,信僧能住持佛法。
1.相信自己
「自信」是非常重要的,修行禪法的人,必須先要相信自己有佛性,佛在心中住,只緣迷妄,所以未見,因信起修,就是為了轉迷成悟、親見自心中的佛。
一切眾生都有成佛的可能,我們是人,當然要相信,而且唯有以人的身心,最適合修行,一旦建立起自信心,認知我們有修證的條件,便該著手修行。
不過有許多人是缺少自信心的,特別是缺少能夠明心見性的信心,所以需要有人接引、有人鼓勵、有人協助,那就是善知識的重要性,讓信心不足的人,知道他們能夠生而為人,就是有了善根的。
要使我們對自己有信心,除了聽聞善知識說法,得知自己的確需要修學佛法,也知道自己真有善根,所以聽到了佛法,便是有了信心。進而更應該如法修行,在練習修行方法的過程中,使信心更加增長、善根更加深厚。
如何相信自己真有善根?佛說人身難得,我今已得人身;佛說佛法難聞,我今已聞佛法──這不就證明我有善根,並與三世諸佛,都曾有過因緣嗎?以我來說,我自信是有善根的,否則我不會出家做和尚,不會終身以學法、護法、弘法為專職;諸位也應該相信自己是有善根的人,否則怎麼會正在閱讀這本講佛法修行的書呢?將自信心建立起來之後,就會珍惜這個善根因緣,雖在用功修行的過程中,一定會遇到挫折與困難,但應該勉勵自己說:「這些都是成就道業的大好因緣,經得起無數的歷練,善根就越來越深厚、越來越壯大,終究完成無上菩提的圓滿佛果。」
多打一次禪七,多得一次利益;多用一天工夫,多得一天的好處,同時也多增一分自信心。很多人誤以為只有開悟見性才算有用,事實上,凡是修行,便會有益,雖尚未實證佛性,卻已親證信心了。
2.相信三寶
接下來要說明信仰佛、法、僧三寶。
(1)佛
是指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信佛,即是信仰他的人格、他的智慧、他的悲願。由於相信佛是真實語者的大導師,所以接受佛所說的觀念及方法,並且用來幫助我們。從思想上來糾正我們、指導我們,從方法上來讓我們練習著如何離貪、瞋、無明之苦,而得解脫自在之樂。
(2)法
是指佛所說的離苦之法,也就是佛教聖典中所記載的道理和方法。是由佛及佛的聖弟子們說的,梵文叫做「達磨」(Dharma),這是佛法的根源,即是禪法的根源,已經流傳二千五百多年。凡曾經接受佛法的人,都很受用,所以值得我們生起信心。釋迦牟尼佛經過長劫修行,最後悟得的便是正法,也就是佛法僧三寶中的「法寶」。釋迦牟尼佛將他從修行中開發出來的成果,傳給了弟子,然後代代相傳,直到我們,稱之為法脈傳承。
(3)僧
是指住持佛法的、如律如法的、清淨精進的、和樂共住的團體。僧伽本可通用於僧俗四眾的團體,但在《阿含經》及《毘奈耶》中,皈依三寶中的「僧寶」,是指出家的比丘僧。由於這是個修行正法律的團體,能將正確的佛法守護、應用、傳持下來。然而為什麼是團體而不是個人呢?因為個人不能持久,也不能代表清淨和合的精神。所謂僧團,就是有眾多精進學佛的人在一起。但是在各種團體之中,能依佛的正法律,清淨、精進、和樂共住、同修菩提道的,就只有出家僧伽了,所以標準的僧寶必是以出家的團體為原則。出家僧的重點,是在於堅守不淫欲的梵行,實踐不蓄私財的出離行;少欲、離欲,是解脫道的基礎,也是菩薩道的共法,所以唯有如律如法的出家僧團,才能真正負起住持佛法的重責大任。
信奉三寶,又稱為歸敬三寶,這對於修持佛法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修行用的法寶是佛說的,法寶是由僧傳播的,如果不信三寶,便無佛法可修。大徹大悟之時,自己便與三寶融合為一,稱為自性的「一體三寶」,故仍不離三寶。然在尚未徹悟之前,必須要深心信仰住持三寶,否則,若只信自己而不信三寶,那就是一個大狂人了。
(二)戒增上
「戒增上」中的「五戒十善」是人天善法的根本,「比丘比丘尼戒」是解脫道的基礎,「三聚淨戒」是菩薩道的原則。戒分為「聲聞戒」及「菩薩戒」兩大類。聲聞戒重於自律自清淨,自己求解脫;菩薩戒則在於自利,而尤重於利他行。人天善法是成佛的根本,解脫道是成佛的基礎,菩薩道則是成佛的過程。
1.戒是度脫苦海的浮囊
一般人聽到「戒」這個字時,都會有點害怕而心生抗拒,認為那是用枯燥不合情理的教條,禁止人的自由,拘束人的行為,其實不是這樣的。譬如說我們美國紐約象岡道場有很多鳥,鳥在生蛋之前一定多半會在樹上築巢,其目的是為了安全的防護,以免所生的蛋,會受到地面上老鼠、蛇,乃至人類的攻擊。在孵蛋時,有了這個鳥巢把幾個卵集中在一起,也容易把小鳥孵出來。修行人持戒,就像是鳥兒築巢,是為了保護我們的智慧蛋以及慈悲蛋,順利地孵出成佛之道的鳥來。
我曾說過:「鳥兒要有後代,必須有巢;人類要有後代,必須有家;出家人要有後代,必須有寺院;修行人為了成就道業,必須有戒體。」因此,受戒如築巢、如起屋。在佛經中將持戒譬喻為度脫苦海的浮囊,那是防止我們放逸而做不善業的保護傘。
戒的主要功能,在於防非離過、防微杜漸。受了戒的人,自然會提高警覺心,減少犯罪的機率,聲聞戒戒身口惡業,菩薩戒尤重於起心動念處,但也不必擔心犯戒。《菩薩瓔珞本業經》說:「有戒可犯是菩薩,無戒可犯是外道。」受戒之後難保不犯戒,但總比還未受戒的人少造惡業多造菩薩業。
2.五戒的內容
戒增上的根本項目共有五條,稱為「五戒」,也是聲聞戒及菩薩戒的基礎,故將五戒介紹如下:
(1)戒殺生
主要是不殺人,如能進一步也不殺動物更好,乃是為了增長慈悲心的緣故。殺生的種類有:自殺、殺他、教他殺、見殺隨喜。殺生的動機有:因貪殺、因瞋殺、因愚癡不正知而殺;因疑殺屬於愚癡,因妒殺屬於貪瞋。所以,殺生的行為,既傷慈悲心,也無智慧心。
(2)戒偷盜
不與而取,名為偷盜。暗竊是偷,明搶是盜。偷盜的種類包括:自行偷盜、教他人偷盜、見他人偷盜而生歡喜。偷盜的動機,與殺生的動機類似,所以既傷慈悲心,也損智慧心。
偷盜是出於不勞而獲的心,因此,對於一些不願好好地修行,卻想頓悟成佛的人,稱為偷心的人。如果不能腳踏實地,老想占人便宜,專門在期待奇蹟,就是很危險的偷心了,因為那跟因果律不相應。偷盜是惡業,必將得惡果。
(3)戒妄語
言而非實是「妄語」,語中有刀是「惡口」,挑弄是非是「兩舌」,淫詞穢言是「綺語」,這四類都屬於妄語。妄語也包括自妄語、教人妄語、聞說妄語而生歡喜。其動機性質與前二戒類似,所以既傷慈悲心也損智慧心。妄語的人,必然自食惡果。
(4)戒邪淫
凡是不穩定、不正常,不受法律、風俗所認可的性行為,皆名為邪淫;此對個人的身心、家庭、社會,均能造成失衡現象。在精進禪修期間不得行淫欲,稱為修梵行,在平常生活之中的在家人,則應遵守不邪淫。若修禪定,須修梵行。梵天行是色界天人,住於定境,自然沒有欲界眾生的淫行,如有淫欲,縱入禪定,必落魔境。
平常人在打坐時,生理上可能會有性衝動的現象,這種反應,對於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往往會無法控制。可以用禪修的方法化解,或用勇猛精進、參話頭,乃至大聲的參問,性衝動便會消失。默照的方法亦最有用──只曉得自己的身體在打坐,不要特別去留意身體某一部分或任何部分的狀況,漸漸地這種性反應的感覺就會消失。如果性的反應非常強烈,根本無法安心打坐,則可以慚愧心及快動作來拜佛,拜到全身是汗,性的衝動也就自然化解了。
(5)戒飲酒
酒精本身不是罪惡,飲酒的人可能酒後亂性而造作惡業。經典中曾有一個例子:有一位居士,由於誤將一大碗酒當做涼水喝光,便酒性大發,失去理智,見鄰居的雞跑進他家,便抓起來殺了、煮了,當作下酒的菜;鄰女來問他,有見到她養的雞嗎?居士說沒有,又見鄰女貌美,便強暴了她。這則故事是說,由於飲酒,竟然使這位居士連續犯下了偷盜、殺生、妄語、邪淫的四條重戒。
在精進禪修期間,由於禪修規則,故不可能違犯以上的五戒,然而回到平常生活環境之後,若不隨時提醒自己是在修行,就難免會偶爾違犯。假如違犯了,應當懇切懺悔,若能如此,犯戒的機會便越來越少,成為一個五戒清淨的修行人了。
(三)定增上
「定增上」又叫做「禪定增上」,可分為兩大類:1.次第禪定,就是九次第定,是慢慢的由修四禪八定而修得第九解脫定。2.頓悟禪定,則不講次第,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是指中國的禪宗所傳。次第禪定一定是在打坐時用的,有它的時段性,也就是說不打坐時,不在專一修定的時間內,就不算是在定中。次第禪定是小乘禪法,此處暫不論。
1.四種大乘禪法
依據中國天台智者大師《摩訶止觀》介紹的大乘禪法,共有四類,稱為「四種三昧」:①常坐三昧,②常行三昧,③半行半坐三昧,④非行非坐三昧。
《六祖壇經》所主張的「一行三昧」,即屬於第四類的「非行非坐三昧」,又可名為「隨自意三昧」,因為《六祖壇經》的〈定慧品〉有云:「一行三昧者,於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什麼是「一直心」呢?即是「於一切法,勿有執著。」如何是沒有執著呢?即是「於念而無念」、「於相而離相」、「念念之中,不思前境」名為「無相」。也就是說,一行三昧的一直心,便是無念、無相、無住,是不論何時何處,於日常生活的四大威儀之中,皆可修行的一種大乘禪法。六祖惠能大師自己,就是修一行三昧,所以他也以之傳授弟子。
2.默照禪法的定境
從六祖惠能的傳記資料,很難證明他曾打坐。不過,《六祖壇經》的〈坐禪品〉中有云:「此門坐禪,元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是不動。」「外於一切善惡境界」便是坐禪,「不思善,不思惡」便是禪修方法。而在六祖惠能之前的中國禪師們有打坐,惠能之後的禪師們也都有打坐。
默照禪法雖於十二世紀由宏智正覺禪師提倡,但默照禪法的源頭,主要便是出於六祖惠能禪師一行三昧的坐禪法門。現在介紹如下:
(1)不著心
不執著虛妄心,實際上就是「放捨諸相,休息萬事。」當發現妄念時,不討厭、不怨恨、不排斥、不喜歡。發現有妄念,那很好,勿拒勿迎,那就是不著心;不要將妄念當成對象,妄念就不是問題了。普通人在練習修行時,要完全沒有妄念是不可能的,只要不管妄念,回到默照的方法,妄念就會愈來愈少。
(2)不著淨
欣淨厭垢是分別心,取淨捨垢是執著心,將心待悟是生死心。故在用默照禪法時,「默」是不著一法,「照」是全體齊收,沒有善不善法的分別之思,只有我在打坐的一個念頭。遇到壞狀況不用煩惱,遇到好狀況不用高興,心中朗然,不受影響,該坐就坐,該起便起;有雜念無雜念,皆不在乎,只管默而常照,照而常默,既不見心淨,亦不見不淨,淨與不淨,都是平等。 
(3)不著不動
「不動」有兩層意思:一種是不動情緒的智慧心,另一種則是心止於一念的禪定境。《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是住於禪定的不動心,而是不動情緒、執著的智慧心。入了一般的次第禪定後,身不動、心不動──身不動是坐姿,心不動是住於靜境。禪宗的坐禪,不是教人「常坐不動」,亦不是教人「看心觀靜」,乃是於相而不著相,於念而離於念,念念之中不思前境。知有相是照,不著相是默;知有念是照,離於念是默;念念分明是照,不思前境是默。因此可知,默照禪法的源頭,是與《六祖壇經》接軌的。
不論是次第禪定或大乘禪法,「捨」了一境又一境,乃是基本原則。例如:四禪中有離生、離喜、捨念、無相等,都是在進入一種定境後,便當捨離,始能更上一個層次。逐層的捨,連四無色定也捨掉,即成為是捨無可捨的涅槃境──其實沒有涅槃,乃是不住於境,故大乘禪法要講無住。《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執著定境的不動相,也是虛妄境。因此,《六祖壇經》主張「定慧一體」,也就是說,大乘的禪定和智慧是不一不二的,是體用不離的。
定是默,慧是照,定慧一體,即是默照同時。
(四)慧增上
慧,梵文稱之為般若,這和英語中的Wisdom,以及中國人用的智慧,意思稍有不同。我曾經說過,智慧的梵名是般若,它不是知識、不是經驗、不是學問,而是無我的態度。
1.佛法根本即智慧
智慧增上,雖列於第四項,其實,第一信增上,即需信佛的正見,也就是依佛的智慧,來指導我們信什麼──信三寶、信自性即佛性;持什麼戒──有七眾聲聞戒及大乘菩薩戒;修什麼定──有世間定、出世間定、如來定,亦即四禪八定、九次第定及一行三昧等大乘禪法。如果缺乏正見,前面三種增上都會有問題,就有麻煩了。那便可能變成了迷信,可能是持狗戒、牛戒、魚戒等的苦行外道,也可能是修習與貪瞋等夾雜的邪定了。所以在四種增上之中,均以慧增上為依準,行者未開慧眼之前,須援用佛菩薩及諸善知識的智慧,來修前三種增上,待開了慧眼之後,仍以和佛菩薩及諸善知識相應相同的智慧,繼續圓滿四種增上功德。
從禪宗《六祖壇經》的〈般若品〉中見到:「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又說:「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一切時中,念念不愚(迷),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又說:「般若無形相,智慧心即是。」「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當用大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
由《六祖壇經》中所明的般若智慧,即是菩提的異名,亦是悟見自性的功能、是不執著諸境的覺照力用。智慧是離相而無相的,因為離一切相,所以能如《心經》所說的:「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這便是慧增上,亦即六波羅蜜中的智慧波羅蜜。也可以說,佛法的根本,就是智慧。世間的一切知識、學問、聰明、才智,雖是有用,卻不能破除煩惱,唯有離諸相、離執著的般若智,才是波羅蜜多(度脫),才能開悟而出迷愚的世間。
2.般若為基,信戒定相依相生
因此,在釋迦牟尼佛悟道成佛之前,這世間尚無般若智慧,在佛悟道之時的能悟之心便是智慧心,成道之後所說的一切教法,都是從佛的大覺智海中流露出來,我們後世的一切佛弟子,皆因佛的智慧之教而獲大利益,甚至也能開發各自心中的本有佛性,也是仰賴佛智的引導而浴於佛的大智海中了。
四種增上,以信增上為方向和目標,以戒增上為行為的準則,以定增上為修三昧的方法,以慧增上貫串悟前悟後。這四種增上是相互依存的,四者若缺其一,便不是正確的佛法。
有些人為了求財、求子、求壽、求官運等而到神祠、神宮、鬼靈顯現處許願拜祭,那是民間信仰,不是正信的佛教,因其缺少戒定慧的三種增上。
有些人與佛教徒相同,也持五戒,目的是為現世福澤,稱為人天善法,不是正確的佛教。因其缺少對三寶的信心,未曾修習禪定,未與佛法的智慧相應。
有些人修習禪定的目的,或是為了健身,或是為求神通。其結果,禪修的道場,變成了健康中心;禪修的方法,變成了魔術棒;禪修的人士,變成了氣功師及魔術師。最危險的是修定入魔,自稱是神再來、是佛菩薩化現,說得好聽是新興宗教的創教主,說得不好聽,則是巫筮性質的江湖術士。
幾年前,台灣有位中學教員突然變成了一位教主,他叫他的幾十戶信徒們移民到美國德州的一個小鎮,準備乘飛碟升天。這使得台灣、美國的新聞媒體和警察單位都很緊張,就怕他們像幾年前的人民廟教派那樣集體自殺。後來,約定的日子過了,並沒有上帝真的來接他們升天,也就不了了之了。
修習禪定,假如不用佛法的智慧作指導,最高點也可能獲得四禪八定,但卻極可能有許多的副作用產生。只要心裡有所期待,就會有狀況發生,有的是神經錯亂,有的則是一些幽靈或靈體趁機而入。因此,遇到任何身心的狀況時,都要「放捨諸相、休息萬事」,這是最安全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就是《金剛經》的智慧所見。
3.智慧是無我的態度
智慧不是知識、學問、經驗,而是一種無我的態度,但是真正要具備無我的態度是相當難的,常人必須要練習修行的方法。如果不透過方法的修行,而自以為已有無我的態度者,就是常人口頭所說的:「我不在乎人家怎麼看我、怎麼說我的!」「我絕對不是為我自己設想的!」「我全部都是為了你們!」這就是一種傲慢心。或者說:「我沒關係的啦,我真的什麼也不懂!」「我不重要的啦,真的不要把我算在裡面!」則是一種自卑心。很多人誤以為傲慢心與自卑心便是無我的態度,那是錯的。
根據《六祖壇經》所講,般若和智慧既是一種修行的方法,也是一種修行的體驗。沒有開悟的人,用它作為方法;開了悟的人,它就是經驗。怎麼說呢?《六祖壇經》的〈般若品〉裡用三個名詞,形容摩訶般若波羅蜜:「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無住,是不住於現在;無往,是不執著過去;無來,是不執著未來。如果具足了這三種心,就等於超越了時間上的現在、過去、未來,不受三世所限,便是大智慧者,便能與三世諸佛同起同行,三世諸佛即在現前的一念心中。
有的人想像力很豐富,認為真能與三世諸佛牽著手同行,想像之中真是太微妙、太有意思了,其實這只是對大智慧心的一種形容,因為沒有執著,所以智慧心的功能「豎徹三世際限,橫遍十方涯畔」。
只有此心徹底的不住於過去,不住於現在,不住於未來,才能夠絕對的自由自在,這個時候稱它為「無心」。不過,當你在練習用方法時,可以先有現在,而不管過去,不管未來。念念念於現在,念念放下現在,這便是不住於過去,不住於未來,也不住於中間的現在,這就是「中觀」,亦名「空觀」。此心如《六祖壇經》所云:「於一切法上,無有執著」,亦即一行三昧。
《六祖壇經》的這個觀點和《金剛經》所云:「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亦不可得。」是相同的。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有開始,現在的這一念,介於過去及未來之間,既無過去及未來,現在這一念縮短到極限,也是不存在的。若從智慧之心所見,念念只見過去的前塵及未來的夢景,現在的狀況並不存在。凡夫不能親證,因此,要用禪修方法來體驗它,體驗念念不住,念念不牽掛前塵,不憧憬後影,也不住於現在極短的一點,這實際上就是修剛才所講中觀、空觀、一行三昧。初用功時的下手處,仍得要隨時隨地練習在方法上,不論有什麼好的、壞的,以及各種各樣的心身狀況反應時,都不要去執著它,放捨諸相,只住於方法;當把方法用到既不執著前、也不執著後的時候,那就可以連中間的現在也不執著了。不過,沒有執著三世的情緒心,仍有如實應用的智慧心。至此便可瞭解《金剛經》所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深意了。(續)
(西元2001年5月19日至6月2日,釋聖嚴法師講於美國象岡道場十四天的默照禪期,初稿由姚世莊居士整理。同年11月24日至12月8日釋聖嚴法師又重寫一遍,增補了不少內容。)
※默照禪禪法及修持※ *釋聖嚴*法師開示 (中)@ 諸緣來去何增減?笑擁斜陽照海天。。。|PChome 個人新聞台 https://bit.ly/3L7Nzg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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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嚴法師教默照禪 聖嚴法師著
編者誌
 同時傳承了中國禪宗臨濟(話頭禪)與曹洞(默照禪)兩個法脈的聖嚴法師,早期,是以教導數息觀以及參話頭為主,但是到了一九八○年,開始在禪修期間指導默照禪法,並且從一九九八年開始,陸續舉辦專修默照的禪七、禪十、禪十四、禪四十九。至今,聖嚴法師已親自主持超過十次以上的密集默照禪修活動,受益者不計其數,然而法師卻遲遲未有一完整講授默照禪法的專書。因此本書的出版,可謂圓滿了各界多年來的殷切期盼。
由於聖嚴法師每次禪修期間的開示,都會依據參與禪眾的程度,以及現場問答互動的狀況而有所不同。也就是中心主旨不變,內容或有雷同,但講授的風格、角度卻相當多樣,由此也看出法師接引禪眾之善巧,運用禪法之靈活。因此,本書也特別收錄了三次禪期的開示,以期讀者能從法師所開的不同的「門」進入,而又門門相通。
這三部分,分別為:一、默照禪法:為二○○一年五月默照禪十四期間上午的開示,由於內容層次特別分明、嚴謹,為歷年來之少見,編者又重新加以歸類整編、補充資料,使其更為完整,堪稱修行默照禪法的最佳指導手冊。二、象岡默照禪十開示:為二○○二年六月間的默照禪十全程開示內容。此次開示中,聖嚴法師充分展現禪師的機用活潑,期間有不少信手拈來的小故事,甚至就是禪修當天、當場發生的事件,法師的回應敏捷而睿智,卻又幽默風趣,讀來尤其令人拍案叫絕。三、〈坐禪儀〉講要:聖嚴法師曾多次講解過〈坐禪儀〉,足見其重視的程度。本文講於二○○一年十二月的默照禪十期間,以消文釋義的方式說出,是〈坐禪儀〉最完整的詮釋。
本書是聖嚴法師多年來傳授默照禪法的菁華,希望透過本書,讀者在一窺禪門堂奧之餘,也能真正走入禪堂,開始禪修,親身體驗實證默照禪法,並將禪法的觀念與方法落實到日常生活中,為我們的人間,帶來安定的力量與真正的平安。
推薦序
解構時代的重新建構之道
楊蓓
這不是一個安靜的時代。紛亂、歧異、虛擬、亢奮、低迷……太多的衝擊,讓現代人壓力叢生,心神始終不知何處安置,對於自心的澄澈、清朗、寧靜,往往於追逐中益形緣木求魚。由心理健康的角度來看,現代人需要的不只是養生、練氣或心理治療,而是一套足以安身立命的生命智慧和處世哲學。
默照禪法,為這個亂世提供了一個究竟的出路。否則聖嚴師父不必以高齡之身仍然風塵僕僕地於世界各地帶領禪七,遍灑默照禪的種子,也不會所到之處,毫無東方文化背景的禪眾,如此迫切地渴望師父的教導。
有幸參與過十來次師父帶領的默照七、默照十、默照十四,也有幸率先閱讀了這本由默照禪修開示所彙整出來的《聖嚴法師教默照禪》,邊讀邊回味,腦海中還不時憶起禪堂中師父開示時的領會、開懷、羞慚與感恩。縱然,有些內容已經一聽再聽,但是仍然如醍醐灌頂,如夜路明燈,讓心再次回到明靜。
其中最精妙之處,莫過於師父總在開示中讓人不論在修行過程,或生活歷練的夾縫中,指出一條明路。
其實,修行過程中,困頓常來自於自相矛盾,例如:「想要」精進,卻妄念不斷;「想要」開悟見性,卻又留戀執著;「想要」綿密用功,卻又落於緊抓或者放逸;「想要」放捨,卻又貪著坐一炷好香。日常生活中,又何嘗不是如此。常常想要的太多,而忘了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於是追逐了半天,尚且不知自己在兜圈子,原地打轉,久而久之,焦慮、憂鬱一一現形。
書中,除了介紹默照禪的方法之外,更重要的是師父用各種角度的說明、譬喻,來協助禪眾掌握修習默照禪的態度,而這種態度本身即是默照、即是空觀,這正是師父為現代人指出的這條明路。
例如:不「除」妄想,不「求」真;一旦有了「除」或「求」的念頭,都與默照不相應,於是修行,不求開悟,也不害怕開悟;又如:散亂心、集中心、統一心到無心,是修習過程中,「心」的變化階段,但這些階段是自然發生的,不是刻意進行的,甚至默照修行方法的次第,都不是作意的,那麼修行的時候,就只剩下單單純純的「默」與「照」,於是「矛」與「盾」都放下了,只剩下方法,到頭來,連方法也不見了。這讓我想起師父對「空觀」的闡釋:「不偏左,不偏右,也不執中。」這種態度,正是默照的處世智慧,也是現代人自心困頓的解脫之道。
有人會說,這樣的處世智慧太難了,要何時才能修成?師父用幽默的譬喻告訴眾人:動物因為沒有前念、後念,所以對「當下」最敏銳,因此,常能預知災難的來臨。所以連「太難了」這一念都是妄念。不論修行或日常生活,如能法住法味,何來「偏」與「執」呢?
而在禪堂中,師父總是擁有如神通般的敏銳,對禪眾做出適時切中的開示,來解惑、引導,所以本書中所呈現的各種主題順序,其實都是按當時禪眾的修行歷程而顯現。若以象岡默照禪十為例,讀者不妨對照一下自己的禪修經驗,當能體會出經驗豐富的明師,如何在默照中體察出百多位禪眾的心路歷程:有時解惑,有時陪伴,有時提點,有時引領,有時警惕;這是何等深廣的明與知。所以,默照中,不是什麼都沒有了,而是什麼都恰如其分的有了。
本書中涵蓋三大部分,讀者可能會發現:〈坐禪儀〉是最精簡的提要,〈默照禪法〉十分實用,而〈象岡默照禪十開示〉卻善巧地與禪修歷程融合。這三部分目標一致,卻有不同的風貌,以便引導不同需求的禪修者,這是編者的用心良苦,希望所有的人均能受益。
有人說,這是一個什麼都在解構的時代,也是一個什麼都需要重新建構的時代。就如同師父在開示中,為現代人所關心的「愛」與「快樂」理出脈絡時,師父將古老的佛法與現代人的生活,又有層次地扣在一起了。每每坐在禪堂中聆聽師父開示時,默思這個時代、這個世界,心中不免升起一些憧憬:當人人的心中建構起默照的清流時,這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呢?
多說無益,打七去吧!(作者現為台北大學社會工作系副教授)
第一篇默照禪法
壹、默照禪的旨趣
──照見本來面目,體現本地風光
默照禪法是最容易用的修行方法,不需要像修次第禪觀那樣,一個次第一個次第的修。但是,默照禪法的功能是涵蓋著次第禪觀的。因為其內容是非常直接,用的方法也非常簡單,只要掌握著不把自我意識的執著心放進去,不作瞻前顧後的妄想思索,當下是什麼便是什麼,那就跟本來面目相應了;放捨我執是「默」,清清楚楚是「照」,這就是默照禪。
一、什麼是「本來面目」?
所謂「本來面目」,有的人說是在未出娘胎之前的本來面目,這可能會造成一些誤會,認為是中陰身、是識、是神、是鬼、是靈魂,不同的宗教信仰者,會給它不同的名稱,那都是生死界的生滅因緣,不是本來面目。禪宗的意思是說,在沒有生與死之前的本來面目是什麼?已經進入了生死,這是一種現象,是身體的現象、心理的現象、環境的現象,這些現象加起來,就是生與死。那麼,離開了這些生死現象,既不生也不死,既無生也無滅的本來面目,是人人本具的,那究竟是什麼呢?那是不可思議的真如佛性。
「不可思議」與禪宗講的「不立文字」,這兩個名詞事實上是同樣的意思。只要用文字表達的,就是語言、符號;而思議則是用嘴巴講、用頭腦思考,這也是一些符號,所有的符號都稱之為「相」,都是現象。因此,「不可思議」與「不立文字」講的都是同樣的東西,那就是放捨諸相之後,當下便能夠發現自己的本來面目。
隨時能放捨諸相,隨時就能見到本來面目,只要有一個念頭沒有辦法離開現象,便是著相;只要執著於任何一相,那就跟本來面目不相應了,自然也就見不到本來面目了。許多人誤解,在打坐時所產生的身心反應,例如:輕安境、光明境、空靈境、感應境、神通境……就是開悟的悟境,其實那也只是生理現象、心理現象,最多是精神現象。有這些現象是很好的,那是已經放下了粗重的身心負擔,心志專注,凝神安住,故有異於一般的經驗出現,但它只是一種身心現象,不是開悟,未見本來面目。這種經驗能夠使你對打坐有信心,並且喜歡打坐,也能夠鼓勵著我們繼續的打坐下去。
《六祖壇經》所講的無住、無念、無相,就是講的本來面目,就是悟境,就是放下了所有一切自我中心的執著。好比演員需要化妝,需要穿著各種不同的戲服,可是在卸妝以及脫下戲服之後,就顯出了演員自己的本來面目。禪宗所講的本來面目,是指放下了自我中心的執著,心無所住、念無所繫,放捨諸相之後的大解脫、大涅槃。當你對於一切現象的執著心統統放下時,這是無法用語言文字來表達、來思索的如實境,所以叫做不立文字,也稱為不可思議的悟境了。
二、何謂「本地風光」?
所謂「本地風光」,是在沒有任何執著的狀況下,還有智慧及慈悲等的一切功能。風光,是春光明媚的風景;悟後的心地,稱為本地,是如實的自在清淨,能攝一切善法,能生一切功德,雖無自他對立之心,亦無善惡分別之思,但有如實反應的一切功能。悟境中的心地,如陽春白雪、無塵明鏡,自身不著有無、善惡,卻能如實靈活的因應眾生所需,故形容為本地風光。
中國禪宗有一篇〈十牛圖頌〉,那是用十個頌文配十幅牧牛的圖畫,畫的就是十個禪修層次的境界。圖意是說有一個牧童在看牛,最初他看不到牛,在找牛;然後見到了牛的腳印;接著是見到牛的尾巴尚不見牛身;又看到牛在吃草,於是牧童好不容易把牛抓住了;接著牛已馴服地讓牧童騎在牠背上;後面是牧童和牛都在休息;接著牛不見了,牧童也不見了;接下來又出現一幅春天的風景,只見春景很美,但是看不到人;接著是個圓相,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就是本地風光了。相當於《金剛經》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也是《六祖壇經》的無住、無念、無相。最後,牧童和牛不見了,圖中走出來一個很有錢的慈悲菩薩,拿著一個大袋子,見了人就施捨,見了人就施捨……。所謂的「本地風光」是從第九幅圖開始,風景很美,卻沒有自己,為了度眾生,應化顯現,永不疲倦。這代表著所有的境界都屬於眾生,就是沒有自我中心的執著,所以能用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心,來度一切眾生。(請參閱聖嚴法師的英文著作《十牛圖講錄》〔OX Herding at Morgan's Bay〕)
在日常生活的任何一個時間裡,不論是打坐、運動、工作、走路等,都要放鬆身心,不起我貪、我瞋、我慢、我疑、我煩惱、我興奮、我憂慮等的執著。不要說:「我好討厭、我好喜歡,這個真麻煩、那個真有趣……」不要有這些分別執著心,只是在運作、在活動,知道正在發生什麼狀況,並且恰如其分的正在處理這些狀況。若有情緒性的反應,便是自我中心的煩惱在作怪了。要練習著見到本來面目、見到本地風光,便得先練習放捨諸相的默照禪法,否則,是永遠不可能見得到本來面目,也永遠沒有辦法體驗到本地風光了。
貳、修行默照禪法
西元十二世紀,在中國有兩位非常著名的禪師:一位是臨濟宗的大慧宗杲(一○八九—一一六三年),他提倡了話頭禪;另一位則是曹洞宗的宏智正覺(一○九一—一一五七年),他提倡了默照禪。我自己則正好連接上了這兩個系統的法門,當我在跟老師修行著力時,用的是話頭禪,在六年的閉關期間,修的則是屬於默照禪。這兩種禪法對我來講,都有很大的利益及效果,直到目前我還是在教授著這兩種禪的修行法門。
我初到美國的數年期間,在禪七中指導的是數息觀以及參話頭,到一九八○年便開始在禪七中指導默照禪,並且講〈默照銘〉,到現在已經講了十多次了。默照是先照後默,但是為何不叫照默,而要叫默照呢?通常在任何狀況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叫做照。譬如說:「我在吃飯,我在胡思亂想,我真煩惱,我真生氣,我好快樂……」知道在做什麼,是照,但不是在用功修行。因為知道自己痛苦、不舒服、麻煩、高興、快樂,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就不是在修行了。若在修行時,發覺有這種種狀況發生,馬上終止它,並且告訴自己說:「我不要跟著它跑!」這就叫做默。因此,默的工夫是對於所照的心境要默,默那些所知、所覺、所想、所受的身心狀況,不再被它們影響下去,也就是默其所照,所以要倒過來,稱為默照而不是照默。
照是覺照,是心中知道自己的心境正在什麼樣的狀況下,如果連對自己當下的心境是怎樣都不知道,那就不是在用照的工夫了。有一些人,整天嘰哩咕嚕的講話,但是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講?在講些什麼?還有的人身體會像猴子、小狗似的不斷在動,他知道自己在動,但不知道為什麼要動,這些都是沒有覺照的盲動。照,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想什麼,也清楚地知道心裡所產生的種種反應是怎樣,但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有時候,希望想的事想不到,不要想的事卻一直在想。默的工夫,就是發現了這些心裡的狀況時,馬上切斷它;知道有諸相,知道有萬事,那是照。但是我們的目的不僅是照,而在默照。剛開始用方法時,一定要先默那個照,等方法用得很得力、很成功時,則是默照同時。
一、方法
(一)調身
修行的方法,就是用功的著力點。修行的觀念指導了修行的原則和方向,修行的方法則是調息、調身、調心的技巧。調身、調心,是從調息開始,先把呼吸調勻了,身體自然會舒暢,心念自然會安靜。
調身,必須要有一個正確的坐姿,讓身體感到平穩、舒服、輕柔。打坐姿勢的要領是,將身體的重心感,放在臀部和墊子之間,脊椎和後頸是垂直的,後腦、後頸、直到尾椎骨為止,呈一直線。不要彎腰駝背,也不要左曲右歪;坐的時候頭頂與上空呈一條垂直線,不要低頭或仰頭,下半身最好將雙腿盤起,如果不能盤腿,交叉坐或者坐在椅子上也是可以的。雙手的手心朝上,左手掌在上,右手掌在下,重疊置於腿上;然後輕合嘴唇、舌頭輕抵上顎、輕扣上下牙齒,眼球放鬆,兩肩、兩臂、兩手均不用力,腰部挺直,小腹放鬆;這是最正確的姿勢。
(二)調息
正確的坐姿,可以使身體穩定、心念集中,全身的氣脈循環更為通暢。重心的感覺,不在頭部或上身,而是在臀部和墊子之間,身體其他的部分則不去管它。眼睛可以閉著,但是這樣很可能會打瞌睡、有幻像、有幻境、有雜念、有昏沉,那麼,可以將眼睛睜開百分之二十,但是,睜開眼睛不是要看什麼東西,或者用耳朵去聽什麼,只是睜開而已,眼前的東西不需要去注意它。要練習將我們的心,用來享受呼吸從鼻孔出入的感覺。能夠如此,心有所寄,就不會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了。
呼吸的感覺是在鼻孔的前端部位,但是不要特別去留心呼吸在進鼻孔之後是進到肺部或進到哪裡;就是自然的平常呼吸,不要控制它,不要故意使得呼吸快或慢、深或淺,只要知道有呼吸出及呼吸入的感覺就好。這時你的心,就好比站在電影院門口的收票員,收到一張票,就讓一個人進去,至於進去之後是坐在哪一個位置上,那就不是收票員該管的了。
有的人想控制呼吸,希望呼吸越長越好,越深越好,這不但沒有必要,而且會引起呼吸不順、胸悶氣塞的副作用;也有的人呼吸時注意小腹,最初開始能夠感覺到小腹在蠕動,但是,這只能使心一時間安定下來,卻沒有辦法入定和開智慧。所以,當橫隔膜下降時,呼吸的深度可能會使小腹起伏蠕動,但不要試著用意志去控制它蠕動,只曉得呼吸的感觸是在鼻孔就好。也許有人已經習慣呼吸在小腹的蠕動,並且心境平靜,那麼可以暫時用它,直到你的心已安定之後,就不要再去注意小腹了。
每次開始打坐,都要把姿勢坐好,這是調身。坐好之後覺得身體很舒暢,然後曉得呼吸,享受呼吸,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打坐,而呼吸只是身體的一部分,所有的感覺也都只是身體的一部分,不需要特別去注意某一或某些部分。
不去特別注意局部或局部的狀況,不被身體的狀況、環境的狀況以及心裡的狀況困擾,還是保持清明的心,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這是「默」;曉得身體在打坐,清楚地知道身體及周遭環境的狀況,也覺察到心裡所產生的雜念妄想,則是「照」。很清楚的知道身體在打坐,也知道身體上的狀況,但是不去管它,這便是「默照同時」。
(三)調心
默照修行法有四個調心的層次:
1.收心
把心從緣過去境以及緣未來境的狀況,收到緣現在境的這一點上。捨下過去境及未來境,是「默」,緣現在境是「照」。
2.攝心
是將收回的心攝於現前正在用的方法上。也就是把心從過去境及未來境中收回來,只緣現前境之後,進一步將現前境的範圍縮小,對於現前環境裡所發生的種種狀況,雖然可能都看得到、聽得到,但是不要被它們所影響而生起情緒反應。接著,很清楚地把現在的這一念,既不被雜念、妄想、瞌睡所困擾,也不要跟雜念、妄想、瞌睡纏鬥,只要把心輕鬆而又綿密地用在方法上,其他的問題就不會產生了。不跟雜念、妄想、瞌睡纏鬥是「默」,把心用在方法上是「照」。
3.安心
是將心念安住於正在用的方法上。此時的心,已經可以不受身心環境的各種狀況所影響,平穩、安定、持續地在用方法。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打坐,也清楚知道自己已在平穩、安定的狀況中打坐。清楚知道就是「照」,平穩安定則是「默」。
4.無心
是放下一切攀緣心,既不執妄境也不求真境,但仍如常人一般的生活,這便是《金剛經》的「無住生心」,亦即《六祖壇經》的「無念心」、「無相心」。從安心而至無心,是持續用功,不斷地放捨諸相,一直到了無心可安亦無相可捨的狀況。在這過程之中,收心的層次要捨過去、未來;攝心的層次要捨雜念、妄想;安心的層次要捨身心環境正在發生的狀況;無心的層次要捨妄、捨真,不執有無兩邊,也不著中間。一如〈永嘉證道歌〉所說的「不除妄想不求真」,但也不是躲在無事窟中享受安逸,而是隨緣攝化,悲智無量。
二、態度
修習默照禪必須遵守的基本態度有三,那就是:發大悲心,放捨諸相,休息萬事。
(一)發大悲心
大悲心就是菩提心,也是能夠讓我們徹悟成佛的心。如果要徹悟,首先要發大悲心,然後才能夠頓悟成佛,因此,大悲心就是無上菩提心。既然發大悲心,那麼對任何人、任何眾生,都不能有對立、仇恨、傷害、疑懼以及嫉妒的心,代之以包容、憐愍、體恤的平等愛護、普遍救援,那就是大悲心了。
發起大悲心的目的,在於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以及體驗到各人的本地風光。為了達到修行的目標,就得從放捨諸相下手,雖然尚未見到本來面目,尚未體驗到本地風光,但是要練習著朝這個方向努力。放捨諸相即是「默」,努力於放捨諸相的練習即是「照」──這就是默照禪法的入門方便。
(二)放捨諸相
放捨諸相就是不執著任何現象,實際上就是無住心。心不住於心理現象、不住於身體現象、不住於環境現象。所有心內、心外的一切現象,都是有的,但不要去執著它,不要去在乎它,便是放捨諸相。不住於任何一種現象,就是「默」;知道所有的現象都是正在發生中,那就是「照」。所有的生滅狀況,都是知道的,只是不去執著它,不因各種狀況的發生而心生波動,這就是放捨諸相;但這並不是說,就像木頭、頑石或者是死人那樣。了知任何現象,是正常的人,這是「照」;知道任何現象都可能發生,但不需去憂慮煩惱,這是「默」。在打坐中,了知有任何一種現象出現時,能夠不起第二念,立即就是默照同時的放捨諸相。
如何放捨諸相?就是從放鬆身心、安定身心著手:第一,先把眼球放鬆,然後將整個身體放鬆,頭腦不要去注意什麼,也不要去思考什麼,只曉得自己是在放鬆狀態。第二,身體坐直,臉部的肌肉放鬆、肩頸放鬆、臂不用力、手結法界定印置於腿上,不再管它;後腰放鬆、小腹放鬆,然後享受呼吸、欣賞呼吸從鼻孔出和入的感覺,其他的不要管它。第三,進一步,心已比較安定,雜念也少了,此時如果不清楚體驗呼吸從鼻端進出的感覺,很可能會打瞌睡。這個時候便可用只管打坐的方法,很輕鬆地體驗、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打坐,但不要特別注意身體的某一部位或某些部位的感受狀況,也不去特別注意心裡的反應,以及周遭環境裡正在發生的任何狀況,你的責任只是曉得你正在打坐。事實上,這就是提起默照的方法,正在練習放捨諸相、休息萬事。
(三)休息萬事
徹悟的人,我們稱之為無事道人。道人,就是修行佛道的人,無事道人是心中已經沒有自己的事,既然自己沒有事,那還有什麼事呢?事實上,對於凡夫而言,修行和煩惱都是事,凡在心中有所牽掛的,就叫做「事」。隨時隨地要把心中的牽掛停止,心裡沒有任何牽掛之時,雖也照常過生活,但那就是休息萬事。
有位菩薩來參加禪修,尚未辦妥報到手續,就接到他太太的電話說,如果他參加禪七,她就要在家裡自殺。於是這位菩薩問我說:「師父!我該怎麼辦?」我問他太太要自殺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說:「她過去好像也說過這樣的話,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想我還是在這裡打禪七,過兩天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吧!」於是我跟他講:「我想你不必看了,禪七期間你的心中老是牽掛著:『我的太太不知道自殺了沒有?』還打什麼禪七呢?你心中有事,太太說要自殺是大事,而且是不得了的事,我看你還是回去吧!」
請問諸位的心裡有事嗎?雖沒有家人自殺的問題,心中也會牽掛著很多很多的事,也許你們一邊打坐一邊在想著許多之前和之後的事,也可能想著:「默照禪能讓我開悟嗎?能給我智慧嗎?默照禪何時才能夠讓我斷煩惱呢?」有的人可能沒有想到這麼多問題,只是期待著平順地打完禪七,或者想:「禪修期間會發生什麼事啊?再往下會怎麼樣呢?」一類是期待、等待,另一類是擔心、推測,這些全都是「事」。其實,修行就是用方法修行,不要瞻前顧後,不要羨慕他人,不跟他人比較、也不跟自己比較,否則,便成不務正業的閒事了。
你的心,不要被任何的狀況所動,不要被任何現象牽著走。當發現鳥在叫、風在吹,蒼蠅、蚊子在飛舞;或感覺到肩頸痛、腰椎酸、皮膚癢;或者覺察心裡正有雜念、妄想、邪思在浮動,這些都是現象。被你發現了,便是「照」;發現了之後,隨時放捨,就是「默」。
事,是不可能沒有的,吃飯、走路、打坐、睡覺、上洗手間、打掃環境等,每一樣都是事,但你千萬不要把前一念已發生過的事,以及後一念尚未發生的事,牽掛在身上。剛剛做的事已經做過了,可以有記憶,但不必牽掛;還沒有發生的事,可以有計畫,但不要懸念;凡跟當下所用的方法不相應者,全是閒事,必須隨時放下,這就是「休息萬事」了。
發現心中有事,就是「照」;不討厭它,不去管它,休息心中所有的事,則是「默」。當你清清楚楚沒有雜念妄想而只有方法,便是正在修行默照。
三、要領
修行默照禪的要領,首先就是要放鬆身心,接著是曉得自己在打坐,然後享受呼吸從鼻端出入的感覺,等到心的狀況安定之後,便告訴自己:「我的身體是在打坐!」也清楚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打坐。但請你不要去注意身體的某一個局部是否有感覺﹖是否有負擔﹖只需知道你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就好。不特別去注意身體的某一部分,不去特別在乎令你有興趣的念頭,或特別去討厭令人不快樂的念頭,只是不斷地說:「我知道自己在打坐,我知道自己在打坐……」,知道打坐,是「照」;不被身體某一或某些部分的感覺所困擾、吸引,也不被心裡的任何妄念所影響,繼續不斷地只曉得:「我在打坐,我在打坐……」,這就是「默照」。
四、默照禪與次第禪觀的同異
次第禪觀,是先修五停心,然後修四念住。五停心有五種修行方法,只要用其中的任何一種,就可以停止五蓋;五蓋就是貪欲、瞋恚、睡眠、掉悔、疑法等五種覆蓋善法的心理狀況。五停心觀就是:數息觀、不淨觀、慈悲觀、因緣觀、念佛觀。其中的數息觀,就是先體驗呼吸在鼻孔出與入的感覺,稱為隨息;如果昏沉及散亂難除,即用數息觀,以此來停止那些麻煩的五蓋心。五停心是四念住的前方便,亂心安伏之後,即修身、受、心、法的四念住,由觀慧而進一步修三十七道品,以證聲聞四果為目的。
五停心、四念住是次第禪修,從觀呼吸、觀身體、觀心念入手,是次第的修行方法。默照禪法,也是從呼吸法入手,也是從觀身受著力。因此,默照的修行方法並非有什麼奇特,也不是中國人沒有根據就發明的東西,它是以傳統修行方法做基礎的。
默照是從有次第到無次第。有次第是身體放鬆,心情放鬆,體驗呼吸、體驗身、受、心、法,這是結合五停心的觀息和觀身法門,進一步修四念住的。默照禪不落次第,面對身、受、心、法的任何現象,都採取不要管它的態度,只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打坐。
四念住的次第觀名為「別相念」,整體的綜合觀名為「總相念」。禪宗是從總相念的基礎上,教我們只管打坐,便是默照禪的入門手段了。因為總相念是需要次第修行,而默照則是一開始就教我們不要管次第,只要求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呼吸也只是身體覺受的一部分,其他的問題不去管它,知道、放下,便是直接而簡單地在修默照禪了。
參、步上修行之道
一、基本觀念
修行的觀念稱之為「正知見」,修行的方法是「正行」,而「正精進」則是指修行的態度。這幾項要能夠互相配合,如果缺少其中一項,打個比方,不是失明的瞎子,便是缺腿的癱子,但是配合起來,既能看得見,又能走得快,就是一個健康的人了。
(一)正知見
正知見,這裡說的知見,是屬於佛學和佛法的觀念,就是因果法和因緣法。
所謂「因果」,就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過去的努力可得到現在的結果,過去的不負責任形成了現在的許多困擾,這就是因果。講因果並不僅僅是這一生,一定要相信有過去生、過去生、無盡的過去生;有未來生、未來生、無窮的未來生。只是單看此生的話,因果就沒有辦法解釋清楚了。
許多人都會羨慕他人、嫉妒他人,或者對自己失望、自責、驕傲、自負,這都是因為沒有因果的觀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因果,就像不同的身體條件、心理條件,以及環境條件等等,這都是果。這些結果,都有原因的。
例如我這個人,也許有人會覺得我已經很了不起,其實我從小就是在不順利中成長,一向比不過人,也沒辦法與人相比。當我在唸書的時候,好幾次應該可得第一名,但是總有因緣,陰錯陽差的把我的名次弄到後面去。直到最近,大家更會認為我是很順利的,其實我的身體,老病相侵,我的弘化事業、建教團、辦教育、帶禪修,也是障礙重重,但是因為我相信因果,任何事的發生,一定有它的原因,既然有原因,就不能算是挫折,也不必失望了。
大家可曾聽說過,修行得道需要多少時間嗎?以小乘的解脫道而言,阿羅漢果最快的是三生,最慢的則是六十劫;辟支佛果,最快四生,遲則百劫;而大乘的成佛之道,最快的是三大阿僧衹劫,最慢則是無量阿僧祇劫。現在有許多人,一下子就希望證得阿羅漢果,或者即刻證得無上道果,這都是不正確的邪知見,跟因果的原則是不相應的。相信因果的話,對過去的,必須要接受;對未來的,從現在開始就要精進的努力。
所謂「因緣」,是以主觀的因素加上客觀的因素,成為一個現象的事實;客觀的因素很難掌控,就連主觀的因素也未必能夠掌握。有些事可以自主,但更多是無法控制的。所謂能自主的,就是以現在所具備的條件積極修行;而不能自主的,便是屬於因緣的配合而產生的。自主與非自主,主觀的自我與客觀的環境,這兩種因緣相加,就是從因緣而生的結果。
譬如前面說過,有一位先生來參加禪七,卻由於太太威脅說要自殺,我勸他回去了,這是非自主的客觀因緣不具足。又如另外兩對夫婦同來禪修,這四個人就是因緣具足,互為善因緣來同修佛法,這是很可貴的助緣。
(二)正行
「正行」,是指有正確觀念及正確方法的修行生活。由於每個人有不一樣的因緣,所以有不一樣的結果,這包括身體狀況、心理狀況,以及環境狀況,都跟因果及因緣有關。我們要接受因果、因緣的事實,同時要時時設法來努力改變、改進、改善因果和因緣的事實,這就是成佛之道的修行原則。修行成佛之道的過程中,一邊要精進不懈,一邊要不怕阻礙,不求安樂、不拒艱難,也就不會在阻礙之前退失道心。
(三)正精進
很多人不清楚精進的意思。要知道,緊張和心急不是精進,這只會使你容易疲倦,甚至煩躁、不安。正確的修行心態,就是要將心情放鬆、身體放鬆。所謂精進,是細水長流,就像天然的泉水,汨汨地、緩緩地、持續地、不斷地往下流注。不會修行的人,往往拚老命似地用猛力,那就好像下了一陣暴雨之後,山澗的洪水,於一時間內排山倒海直奔而下,但雨過天晴,洪水沖完就沒有了;而且猛沖狂奔的洪水,會造成災害損傷,那不是精進,而是一種自我摧殘的行為。
精進的態度,不是希望馬上得到結果,或希望馬上見到、經驗到打坐的好處。打坐,首先要練習持續的毅力、平靜的心情、放鬆的身體,自然而然就會體驗到坐禪的好處。如果心浮氣躁、希望速成、急求效果,那便等於揠苗助長,所得到的必定是反效果了。
「正精進」,是以精進心對治懈怠心,正精進有異於盲修瞎練的苦行,而是不急不緩、不苦不樂的中道行,要像細水長流的泉水,而不是像一洩而下的洪水,泛濫成災。
我在年輕的時候,有幾位很用功的道友,他們非常精進,睡眠時間不多,資生物質很少,打坐拜佛時間很長,見面時他們總會勉勵我說:「老兄啊!你的身體比我們差,什麼時候會死都不知道,還不趕緊用功,等死期到後,就來不及了!」從他們的角度來看我這個人,是個不太精進的懶骨頭,因為我雖也很用功,但在該睡的時候就睡,該飲食的時候就飲食,感到有病之時,就延醫治療。結果他們都很年輕就用功死了,而我還活著,在這一生之中,雖無多大的成就,於己於人,也不能算是白過。我知道自己的體能,也知道自己的心力,總是在帶幾分勉強,而又絕不十分勉強的情況下,全力以赴、盡心而為。我雖不能算是正精進的好榜樣,也不算是壞例子吧!
有的人稍微有些不舒服就不隨眾作息,不打坐、不看經、不求上進,也不奉獻了,總會推三托四地找到理由少花一些力,說是等到他們把身體養好了,把心情調順了,才來好好地修行。這樣的人就是顛倒,只是盡量找藉口懈怠而已。
二、增上(四種基礎條件)
修行的基礎條件共有四個:那就是信、戒、定、慧的四種增上。
(一)信增上
「信增上」是信自己能成佛,信佛是不誑語者,信法是苦海舟航,信僧能住持佛法。
1.相信自己
「自信」是非常重要的,修行禪法的人,必須先要相信自己有佛性,佛在心中住,只緣迷妄,所以未見,因信起修,就是為了轉迷成悟、親見自心中的佛。
一切眾生都有成佛的可能,我們是人,當然要相信,而且唯有以人的身心,最適合修行,一旦建立起自信心,認知我們有修證的條件,便該著手修行。
不過有許多人是缺少自信心的,特別是缺少能夠明心見性的信心,所以需要有人接引、有人鼓勵、有人協助,那就是善知識的重要性,讓信心不足的人,知道他們能夠生而為人,就是有了善根的。
要使我們對自己有信心,除了聽聞善知識說法,得知自己的確需要修學佛法,也知道自己真有善根,所以聽到了佛法,便是有了信心。進而更應該如法修行,在練習修行方法的過程中,使信心更加增長、善根更加深厚。
如何相信自己真有善根?佛說人身難得,我今已得人身;佛說佛法難聞,我今已聞佛法──這不就證明我有善根,並與三世諸佛,都曾有過因緣嗎?以我來說,我自信是有善根的,否則我不會出家做和尚,不會終身以學法、護法、弘法為專職;諸位也應該相信自己是有善根的人,否則怎麼會正在閱讀這本講佛法修行的書呢?將自信心建立起來之後,就會珍惜這個善根因緣,雖在用功修行的過程中,一定會遇到挫折與困難,但應該勉勵自己說:「這些都是成就道業的大好因緣,經得起無數的歷練,善根就越來越深厚、越來越壯大,終究完成無上菩提的圓滿佛果。」
多打一次禪七,多得一次利益;多用一天工夫,多得一天的好處,同時也多增一分自信心。很多人誤以為只有開悟見性才算有用,事實上,凡是修行,便會有益,雖尚未實證佛性,卻已親證信心了。
2.相信三寶
接下來要說明信仰佛、法、僧三寶。
(1)佛
是指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信佛,即是信仰他的人格、他的智慧、他的悲願。由於相信佛是真實語者的大導師,所以接受佛所說的觀念及方法,並且用來幫助我們。從思想上來糾正我們、指導我們,從方法上來讓我們練習著如何離貪、瞋、無明之苦,而得解脫自在之樂。
(2)法
是指佛所說的離苦之法,也就是佛教聖典中所記載的道理和方法。是由佛及佛的聖弟子們說的,梵文叫做「達磨」(Dharma),這是佛法的根源,即是禪法的根源,已經流傳二千五百多年。凡曾經接受佛法的人,都很受用,所以值得我們生起信心。釋迦牟尼佛經過長劫修行,最後悟得的便是正法,也就是佛法僧三寶中的「法寶」。釋迦牟尼佛將他從修行中開發出來的成果,傳給了弟子,然後代代相傳,直到我們,稱之為法脈傳承。
(3)僧
是指住持佛法的、如律如法的、清淨精進的、和樂共住的團體。僧伽本可通用於僧俗四眾的團體,但在《阿含經》及《毘奈耶》中,皈依三寶中的「僧寶」,是指出家的比丘僧。由於這是個修行正法律的團體,能將正確的佛法守護、應用、傳持下來。然而為什麼是團體而不是個人呢?因為個人不能持久,也不能代表清淨和合的精神。所謂僧團,就是有眾多精進學佛的人在一起。但是在各種團體之中,能依佛的正法律,清淨、精進、和樂共住、同修菩提道的,就只有出家僧伽了,所以標準的僧寶必是以出家的團體為原則。出家僧的重點,是在於堅守不淫欲的梵行,實踐不蓄私財的出離行;少欲、離欲,是解脫道的基礎,也是菩薩道的共法,所以唯有如律如法的出家僧團,才能真正負起住持佛法的重責大任。
信奉三寶,又稱為歸敬三寶,這對於修持佛法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修行用的法寶是佛說的,法寶是由僧傳播的,如果不信三寶,便無佛法可修。大徹大悟之時,自己便與三寶融合為一,稱為自性的「一體三寶」,故仍不離三寶。然在尚未徹悟之前,必須要深心信仰住持三寶,否則,若只信自己而不信三寶,那就是一個大狂人了。
(二)戒增上
「戒增上」中的「五戒十善」是人天善法的根本,「比丘比丘尼戒」是解脫道的基礎,「三聚淨戒」是菩薩道的原則。戒分為「聲聞戒」及「菩薩戒」兩大類。聲聞戒重於自律自清淨,自己求解脫;菩薩戒則在於自利,而尤重於利他行。人天善法是成佛的根本,解脫道是成佛的基礎,菩薩道則是成佛的過程。
1.戒是度脫苦海的浮囊
一般人聽到「戒」這個字時,都會有點害怕而心生抗拒,認為那是用枯燥不合情理的教條,禁止人的自由,拘束人的行為,其實不是這樣的。譬如說我們美國紐約象岡道場有很多鳥,鳥在生蛋之前一定多半會在樹上築巢,其目的是為了安全的防護,以免所生的蛋,會受到地面上老鼠、蛇,乃至人類的攻擊。在孵蛋時,有了這個鳥巢把幾個卵集中在一起,也容易把小鳥孵出來。修行人持戒,就像是鳥兒築巢,是為了保護我們的智慧蛋以及慈悲蛋,順利地孵出成佛之道的鳥來。
我曾說過:「鳥兒要有後代,必須有巢;人類要有後代,必須有家;出家人要有後代,必須有寺院;修行人為了成就道業,必須有戒體。」因此,受戒如築巢、如起屋。在佛經中將持戒譬喻為度脫苦海的浮囊,那是防止我們放逸而做不善業的保護傘。
戒的主要功能,在於防非離過、防微杜漸。受了戒的人,自然會提高警覺心,減少犯罪的機率,聲聞戒戒身口惡業,菩薩戒尤重於起心動念處,但也不必擔心犯戒。《菩薩瓔珞本業經》說:「有戒可犯是菩薩,無戒可犯是外道。」受戒之後難保不犯戒,但總比還未受戒的人少造惡業多造菩薩業。
2.五戒的內容
戒增上的根本項目共有五條,稱為「五戒」,也是聲聞戒及菩薩戒的基礎,故將五戒介紹如下:
(1)戒殺生
主要是不殺人,如能進一步也不殺動物更好,乃是為了增長慈悲心的緣故。殺生的種類有:自殺、殺他、教他殺、見殺隨喜。殺生的動機有:因貪殺、因瞋殺、因愚癡不正知而殺;因疑殺屬於愚癡,因妒殺屬於貪瞋。所以,殺生的行為,既傷慈悲心,也無智慧心。
(2)戒偷盜
不與而取,名為偷盜。暗竊是偷,明搶是盜。偷盜的種類包括:自行偷盜、教他人偷盜、見他人偷盜而生歡喜。偷盜的動機,與殺生的動機類似,所以既傷慈悲心,也損智慧心。
偷盜是出於不勞而獲的心,因此,對於一些不願好好地修行,卻想頓悟成佛的人,稱為偷心的人。如果不能腳踏實地,老想占人便宜,專門在期待奇蹟,就是很危險的偷心了,因為那跟因果律不相應。偷盜是惡業,必將得惡果。
(3)戒妄語
言而非實是「妄語」,語中有刀是「惡口」,挑弄是非是「兩舌」,淫詞穢言是「綺語」,這四類都屬於妄語。
妄語也包括自妄語、教人妄語、聞說妄語而生歡喜。其動機性質與前二戒類似,所以既傷慈悲心也損智慧心。妄語的人,必然自食惡果。
(4)戒邪淫
凡是不穩定、不正常,不受法律、風俗所認可的性行為,皆名為邪淫;此對個人的身心、家庭、社會,均能造成失衡現象。在精進禪修期間不得行淫欲,稱為修梵行,在平常生活之中的在家人,則應遵守不邪淫。若修禪定,須修梵行。梵天行是色界天人,住於定境,自然沒有欲界眾生的淫行,如有淫欲,縱入禪定,必落魔境。
平常人在打坐時,生理上可能會有性衝動的現象,這種反應,對於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往往會無法控制。可以用禪修的方法化解,或用勇猛精進、參話頭,乃至大聲的參問,性衝動便會消失。默照的方法亦最有用──只曉得自己的身體在打坐,不要特別去留意身體某一部分或任何部分的狀況,漸漸地這種性反應的感覺就會消失。如果性的反應非常強烈,根本無法安心打坐,則可以慚愧心及快動作來拜佛,拜到全身是汗,性的衝動也就自然化解了。
(5)戒飲酒
酒精本身不是罪惡,飲酒的人可能酒後亂性而造作惡業。經典中曾有一個例子:有一位居士,由於誤將一大碗酒當做涼水喝光,便酒性大發,失去理智,見鄰居的雞跑進他家,便抓起來殺了、煮了,當作下酒的菜;鄰女來問他,有見到她養的雞嗎?居士說沒有,又見鄰女貌美,便強暴了她。這則故事是說,由於飲酒,竟然使這位居士連續犯下了偷盜、殺生、妄語、邪淫的四條重戒。
在精進禪修期間,由於禪修規則,故不可能違犯以上的五戒,然而回到平常生活環境之後,若不隨時提醒自己是在修行,就難免會偶爾違犯。假如違犯了,應當懇切懺悔,若能如此,犯戒的機會便越來越少,成為一個五戒清淨的修行人了。
(三)定增上
「定增上」又叫做「禪定增上」,可分為兩大類:1.次第禪定,就是九次第定,是慢慢的由修四禪八定而修得第九解脫定。2.頓悟禪定,則不講次第,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是指中國的禪宗所傳。次第禪定一定是在打坐時用的,有它的時段性,也就是說不打坐時,不在專一修定的時間內,就不算是在定中。次第禪定是小乘禪法,此處暫不論。
1.四種大乘禪法
依據中國天台智者大師《摩訶止觀》介紹的大乘禪法,共有四類,稱為「四種三昧」:①常坐三昧,②常行三昧,③半行半坐三昧,④非行非坐三昧。
《六祖壇經》所主張的「一行三昧」,即屬於第四類的「非行非坐三昧」,又可名為「隨自意三昧」,因為《六祖壇經》的〈定慧品〉有云:「一行三昧者,於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什麼是「一直心」呢?即是「於一切法,勿有執著。」如何是沒有執著呢?即是「於念而無念」、「於相而離相」、「念念之中,不思前境」名為「無相」。也就是說,一行三昧的一直心,便是無念、無相、無住,是不論何時何處,於日常生活的四大威儀之中,皆可修行的一種大乘禪法。六祖惠能大師自己,就是修一行三昧,所以他也以之傳授弟子。
2.默照禪法的定境
從六祖惠能的傳記資料,很難證明他曾打坐。不過,《六祖壇經》的〈坐禪品〉中有云:「此門坐禪,元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是不動。」「外於一切善惡境界」便是坐禪,「不思善,不思惡」便是禪修方法。而在六祖惠能之前的中國禪師們有打坐,惠能之後的禪師們也都有打坐。
默照禪法雖於十二世紀由宏智正覺禪師提倡,但默照禪法的源頭,主要便是出於六祖惠能禪師一行三昧的坐禪法門。現在介紹如下:
(1)不著心
不執著虛妄心,實際上就是「放捨諸相,休息萬事。」當發現妄念時,不討厭、不怨恨、不排斥、不喜歡。發現有妄念,那很好,勿拒勿迎,那就是不著心;不要將妄念當成對象,妄念就不是問題了。普通人在練習修行時,要完全沒有妄念是不可能的,只要不管妄念,回到默照的方法,妄念就會愈來愈少。
(2)不著淨
欣淨厭垢是分別心,取淨捨垢是執著心,將心待悟是生死心。故在用默照禪法時,「默」是不著一法,「照」是全體齊收,沒有善不善法的分別之思,只有我在打坐的一個念頭。遇到壞狀況不用煩惱,遇到好狀況不用高興,心中朗然,不受影響,該坐就坐,該起便起;有雜念無雜念,皆不在乎,只管默而常照,照而常默,既不見心淨,亦不見不淨,淨與不淨,都是平等。
(3)不著不動
「不動」有兩層意思:一種是不動情緒的智慧心,另一種則是心止於一念的禪定境。《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是住於禪定的不動心,而是不動情緒、執著的智慧心。入了一般的次第禪定後,身不動、心不動──身不動是坐姿,心不動是住於靜境。禪宗的坐禪,不是教人「常坐不動」,亦不是教人「看心觀靜」,乃是於相而不著相,於念而離於念,念念之中不思前境。知有相是照,不著相是默;知有念是照,離於念是默;念念分明是照,不思前境是默。因此可知,默照禪法的源頭,是與《六祖壇經》接軌的。
不論是次第禪定或大乘禪法,「捨」了一境又一境,乃是基本原則。例如:四禪中有離生、離喜、捨念、無相等,都是在進入一種定境後,便當捨離,始能更上一個層次。逐層的捨,連四無色定也捨掉,即成為是捨無可捨的涅槃境──其實沒有涅槃,乃是不住於境,故大乘禪法要講無住。《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執著定境的不動相,也是虛妄境。因此,《六祖壇經》主張「定慧一體」,也就是說,大乘的禪定和智慧是不一不二的,是體用不離的。
定是默,慧是照,定慧一體,即是默照同時。
(四)慧增上
慧,梵文稱之為般若,這和英語中的Wisdom,以及中國人用的智慧,意思稍有不同。我曾經說過,智慧的梵名是般若,它不是知識、不是經驗、不是學問,而是無我的態度。
1.佛法根本即智慧
智慧增上,雖列於第四項,其實,第一信增上,即需信佛的正見,也就是依佛的智慧,來指導我們信什麼──信三寶、信自性即佛性;持什麼戒──有七眾聲聞戒及大乘菩薩戒;修什麼定──有世間定、出世間定、如來定,亦即四禪八定、九次第定及一行三昧等大乘禪法。如果缺乏正見,前面三種增上都會有問題,就有麻煩了。那便可能變成了迷信,可能是持狗戒、牛戒、魚戒等的苦行外道,也可能是修習與貪瞋等夾雜的邪定了。所以在四種增上之中,均以慧增上為依準,行者未開慧眼之前,須援用佛菩薩及諸善知識的智慧,來修前三種增上,待開了慧眼之後,仍以和佛菩薩及諸善知識相應相同的智慧,繼續圓滿四種增上功德。
從禪宗《六祖壇經》的〈般若品〉中見到:「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又說:「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一切時中,念念不愚(迷),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又說:「般若無形相,智慧心即是。」「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當用大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
由《六祖壇經》中所明的般若智慧,即是菩提的異名,亦是悟見自性的功能、是不執著諸境的覺照力用。智慧是離相而無相的,因為離一切相,所以能如《心經》所說的:「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這便是慧增上,亦即六波羅蜜中的智慧波羅蜜。也可以說,佛法的根本,就是智慧。世間的一切知識、學問、聰明、才智,雖是有用,卻不能破除煩惱,唯有離諸相、離執著的般若智,才是波羅蜜多(度脫),才能開悟而出迷愚的世間。
2.般若為基,信戒定相依相生
因此,在釋迦牟尼佛悟道成佛之前,這世間尚無般若智慧,在佛悟道之時的能悟之心便是智慧心,成道之後所說的一切教法,都是從佛的大覺智海中流露出來,我們後世的一切佛弟子,皆因佛的智慧之教而獲大利益,甚至也能開發各自心中的本有佛性,也是仰賴佛智的引導而浴於佛的大智海中了。
四種增上,以信增上為方向和目標,以戒增上為行為的準則,以定增上為修三昧的方法,以慧增上貫串悟前悟後。這四種增上是相互依存的,四者若缺其一,便不是正確的佛法。
有些人為了求財、求子、求壽、求官運等而到神祠、神宮、鬼靈顯現處許願拜祭,那是民間信仰,不是正信的佛教,因其缺少戒定慧的三種增上。
有些人與佛教徒相同,也持五戒,目的是為現世福澤,稱為人天善法,不是正確的佛教。因其缺少對三寶的信心,未曾修習禪定,未與佛法的智慧相應。
有些人修習禪定的目的,或是為了健身,或是為求神通。其結果,禪修的道場,變成了健康中心;禪修的方法,變成了魔術棒;禪修的人士,變成了氣功師及魔術師。最危險的是修定入魔,自稱是神再來、是佛菩薩化現,說得好聽是新興宗教的創教主,說得不好聽,則是巫筮性質的江湖術士。
幾年前,台灣有位中學教員突然變成了一位教主,他叫他的幾十戶信徒們移民到美國德州的一個小鎮,準備乘飛碟升天。這使得台灣、美國的新聞媒體和警察單位都很緊張,就怕他們像幾年前的人民廟教派那樣集體自殺。後來,約定的日子過了,並沒有上帝真的來接他們升天,也就不了了之了。
修習禪定,假如不用佛法的智慧作指導,最高點也可能獲得四禪八定,但卻極可能有許多的副作用產生。只要心裡有所期待,就會有狀況發生,有的是神經錯亂,有的則是一些幽靈或靈體趁機而入。因此,遇到任何身心的狀況時,都要「放捨諸相、休息萬事」,這是最安全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就是《金剛經》的智慧所見。
3.智慧是無我的態度
智慧不是知識、學問、經驗,而是一種無我的態度,但是真正要具備無我的態度是相當難的,常人必須要練習修行的方法。如果不透過方法的修行,而自以為已有無我的態度者,就是常人口頭所說的:「我不在乎人家怎麼看我、怎麼說我的!」「我絕對不是為我自己設想的!」「我全部都是為了你們!」這就是一種傲慢心。或者說:「我沒關係的啦,我真的什麼也不懂!」「我不重要的啦,真的不要把我算在裡面!」則是一種自卑心。很多人誤以為傲慢心與自卑心便是無我的態度,那是錯的。
根據《六祖壇經》所講,般若和智慧既是一種修行的方法,也是一種修行的體驗。沒有開悟的人,用它作為方法;開了悟的人,它就是經驗。怎麼說呢?《六祖壇經》的〈般若品〉裡用三個名詞,形容摩訶般若波羅蜜:「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無住,是不住於現在;無往,是不執著過去;無來,是不執著未來。如果具足了這三種心,就等於超越了時間上的現在、過去、未來,不受三世所限,便是大智慧者,便能與三世諸佛同起同行,三世諸佛即在現前的一念心中。
有的人想像力很豐富,認為真能與三世諸佛牽著手同行,想像之中真是太微妙、太有意思了,其實這只是對大智慧心的一種形容,因為沒有執著,所以智慧心的功能「豎徹三世際限,橫遍十方涯畔」。
只有此心徹底的不住於過去,不住於現在,不住於未來,才能夠絕對的自由自在,這個時候稱它為「無心」。不過,當你在練習用方法時,可以先有現在,而不管過去,不管未來。念念念於現在,念念放下現在,這便是不住於過去,不住於未來,也不住於中間的現在,這就是「中觀」,亦名「空觀」。此心如《六祖壇經》所云:「於一切法上,無有執著」,亦即一行三昧。
《六祖壇經》的這個觀點和《金剛經》所云:「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亦不可得。」是相同的。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有開始,現在的這一念,介於過去及未來之間,既無過去及未來,現在這一念縮短到極限,也是不存在的。若從智慧之心所見,念念只見過去的前塵及未來的夢景,現在的狀況並不存在。凡夫不能親證,因此,要用禪修方法來體驗它,體驗念念不住,念念不牽掛前塵,不憧憬後影,也不住於現在極短的一點,這實際上就是修剛才所講中觀、空觀、一行三昧。初用功時的下手處,仍得要隨時隨地練習在方法上,不論有什麼好的、壞的,以及各種各樣的心身狀況反應時,都不要去執著它,放捨諸相,只住於方法;當把方法用到既不執著前、也不執著後的時候,那就可以連中間的現在也不執著了。不過,沒有執著三世的情緒心,仍有如實應用的智慧心。至此便可瞭解《金剛經》所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深意了。
4.無念、無憶、無著
此外,《六祖壇經》的〈般若品〉裡,還有三個名詞是可用在方法上的,那就是無念、無憶、無著。它的原文文句是:「智慧常現,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憶、無著,不起誑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即是見性成佛道。」這是說,每一個人的智慧,是經常現成的,因其未離每一個人的自性。若能悟得這個智慧之法,即是由於無念、無憶、無著;悟後的智慧之心,便是無念、無憶、無著、不起誑妄。所以真如自性之用,即是智慧觀照的功能。如何才算是智慧觀照?那是「於一切法,不取不捨。」也即是放捨諸相而至捨無可捨,連捨亦捨,那就能夠見性成佛了。
現將無念、無憶、無著的修行方法,條列說明如下:
(1)無念
即是念念於念而無念,即是把心繫於方法,也是妄念,是以方法的妄念取代散亂的妄念,既不住於散亂的妄念,也不執著方法的妄念。有散亂的妄念時,就用方法的妄念;沒有散亂的妄念時,連用方法的念頭也是該捨的妄念。當在執著妄念之心,成了不取不捨之心,便是無念的智慧心現前。
(2)無憶
就是不要回顧,剛才使用修行方法的這個念頭,只要一回顧,便成攀緣過去,那就離開了正在使用的方法而成了妄念。因此,已經過去的念頭究竟是怎麼樣,不要去回顧它,不論是好的、不好的,均不要執著牽掛,不取不捨,便是如實的以智慧觀照。
(3)無著
也就是不要有取捨心,既不要執著誑妄的散亂心,也不要執著使用方法的專注心;既不要執著使用方法的專注心,也不要執著方法綿密時的統一心;既不要執著與宇宙化合的統一心,也不執著純淨自在的解脫心。到了此時,才是不取不捨的大智慧心現前。
其實,無念、無憶、無著的不取不捨心,就是默照同時的大智慧心,既然是默,當然要晦、要隱,可是心裡非常清楚,這就是照。只是對於身心環境的一切現象,雖會如實因應,但已不起誑妄的自我執著心,這就是默照同時。這種默照同時的工夫,其實也就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境界。
三、保任(四種輔助法門)
前面已經解釋了四種增上,接下來將陸續說明四種增上的四種輔助法門:
(一)以求法聞法心,來堅固信心增上。
求法聞法,乃是修學佛法者的基本工作,因為信心的成長,要靠多聞熏習、親近善知識、遠離惡知識,求法聞法依教奉行,便可由仰信、解信,而至於證信。
修學佛法的第一個基本的原則,就是要將信心建立起來。如果信心不堅定,其他的都談不上。
「信」有許多的層次:
1.迷信
第一個層次是「迷信」。也就是自己不知道、不清楚,不管是什麼,只要有人相信,我也跟著相信,是盲目的信仰。所謂不清楚,也就是沒有一定的道理,就是「人云亦云」,人家信,自己也跟著去信。還有信的目的不純粹、不清淨,是為了得到不合理的利益,而相信一樣東西或者是人、或者是無形的鬼神。所謂不合理,就是不合因果、不合邏輯。像這種信仰,就是民間信仰的層次。
迷信並不等於沒有用,迷信也可以有若干的功能。但是因為它不合理,所以有後遺症;因為不合理,所以未必見得有用。如果真的有一些用處,也只是寅吃卯糧,只是借貸的性質。借了高利貸,借了多少錢,將來要還的錢更多,雙倍以上的還。
2.仰信
第二個層次是「仰信」。仰信是聽著可信的人,譬如聽釋迦牟尼佛說,或者是聽某某善知識說修行有用、說佛經怎麼講、說修行禪法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那是我們自己不知道、不清楚的道理,只是聽到對方講,因為我們相信這些人的人格,我們相信這些人不會說謊、不會騙我們,於是我們相信,這就是仰信。也就是說自己是不清楚的、不瞭解的、不明白的,但是有比我們智慧更高的人,他們福德智慧都超過我們,值得我們相信他們講的話,我們接受他們講的法,他們信了我們也跟著信,這個叫仰信。
我們對於佛菩薩和所謂神明的崇拜,往往也都是在這個階段。在「仰信」的階段,對象並不一定,凡是他有特殊的技巧、技能,或者是他的成就特別高、特別大,我們一般的人做不到,就會對他產生崇拜的信仰。這種好不好呢?很好啊!雖然我們做不到,但是見賢思齊也不錯的。
3.解信
第三個層次是「解信」。解是理解的意思。從道理上能使你覺得這是值得可信的、講得通的,而且正是你需要知道、所嚮往的,而其他的人沒有講過,只有佛經裡面講了,或者是在大善知識寫的佛書之中講了,因此你就相信。從文字、書本、理論而進入佛法之門,這些都是解信。
仰信比較容易,解信要花時間研究以及理解。有很多的學問家或知識份子,都是從「解」而進入佛門。禪宗主要是靠證信而不是解信。可是證信如果沒有解信的基礎,這個證可能有問題。切切不可以不懂佛法、不懂佛經,而以自己修行的體驗來解釋佛經,那就是以外道見來看佛法的正知正見,也就是用非正見來解釋佛法,而就把佛法變成了外道法。
重視禪修的人,不一定要去做學問家,不一定要去考證,從文字上來做整理,從資料上來做彙整、研討、探索,不一定!但是正確的、基礎的知見還是要有。所以解信是不論是誰,不論是哪一宗、哪一派,這是共同的基礎。然後才能夠談到證信。
4.證信
第四個層次是證信。也就是說,學習瞭解的同時也照著去做。照著做的時候,做多少就兌現多少,這樣子會覺得:「真有用!」有用,就會產生信心。
所以證信是通過自己的體驗,無論在生活上或是自己禪修的過程中實際體驗佛法,用佛法的觀念和方法照著去做;在生活中得到利益,在身心的健康得到受用,待人接物得到好處。對於生存環境的看法、想法和體驗,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這就是讓我們得自在、得解脫,這就是慈悲和智慧的現前。而究竟是誰在修?誰在用?誰得利益?是自我得利益,自我得解脫。以自我得到的利益,再分享給和我們相關的所有的人,或者是我們能夠接觸到的所有的人。
凡是用佛法自利而又利他,那是真正的已經體驗到、得到佛法的利益,會讓我們不僅對三寶產生信心,也會對自己產生信心。因為只要用、只要練,就能夠成功、能夠得到利益。因此我們自己的身心就是一個道器,就是一個練習、修持、弘揚、護持佛法的工具,我們就會相信自己是很重要的,能夠修學佛法、能夠弘揚佛法、能夠實證佛法。
我們自心中如果證信完成了,或者是證信生起的時候,我們自心就是和諧的,就是和合的。我們的自心沒有矛盾衝突,跟外境也就沒有矛盾衝突,都是和合、和諧的。進一步而言,因為沒有自我的執著,沒有自我的稜角,因此和任何人事物都能夠相應。因為沒有自我中心,只有眾生而沒有自我,如此,自己就和佛法僧三寶是一體的,這叫做「一體的三寶」。
如果我們修行佛法而進到證信層次的話,心外沒有三寶,自心就是三寶,這個時候是不是說我們不要拜佛了?不要看經了?也不要供僧了?錯!自心本身就是三寶,當然你會自然而然的信佛、學法、敬僧,否則的話,你就是在自己否定自己了。
(二)以知過懺悔心,來保護持戒清淨。
知過懺悔,乃是用懺悔心來扶助戒增上,因為凡夫受了戒,隨時還會犯錯,如何彌補犯錯的行為?便是要懺悔。在聲聞戒的懺悔,主要是針對身口二業的惡不善行及惡律儀要懺悔;大乘菩薩戒的懺悔,包括身口意三業的惡不善行及惡律儀,都要懺悔。聲聞戒在於長養出離心,菩薩戒重在長養無上菩提心。
持戒的目的是為了保護修行禪定成功,可是持戒而不犯戒是很難的,也就是說接受了戒的準則和規定之後,常常還是會犯錯的。因此,《菩薩瓔珞本業經》中說:「有戒可犯是菩薩,無戒可犯是外道。」犯戒之後要以懺悔心來修補。一次次的犯戒,一次次的懺悔;一次次的懺悔,一次次的改善,終至於持戒清淨。聲聞戒的懺悔方式,有犯小錯的自責己心懺悔、得罪了某一個人時的當面對首懺悔、犯了稍大的過失須在三人中懺悔、犯了大過失則要在十人或二十人前懺悔。大乘菩薩戒的懺悔方式,則有自責己心懺悔、在佛菩薩像前懺悔,乃至要禮三世諸佛,懇切懺悔,直到見光、見華等瑞相現前,始知罪已懺除。
不一定要犯了什麼重大的過失,才需要懺悔,而是隨時要存懺悔的心。因為不僅今生曾犯的過失,往往已經忘了,何況過去世的無量劫來,有許多許多的行為是不正確的,有意無意,傷害了他人也傷害了自己。有的是因貪心,有的是因瞋心,有的是因愚癡心;凡是做了害人害己、或知或不知、或憶或不憶的惡事,這都是需要懺悔的。
懺悔,可以使得煩躁、閉塞、不開朗的心,變成清涼、豁達、很舒坦的心。不懺悔,則會使得自己假借理由來推卸責任,而犯下更多的錯誤;犯了錯誤還找理由,以為是正當,這就是邪見了。邪見是不知因果、不信因緣,自己造了惡業,還認為是理所當然。
通常的人,都會認為他們自己是個善良的好人,只有受過他人的傷害,自己是不曾傷害過他人的,因為自己從沒有做過殺人、放火、強暴、搶劫等的這些壞事。但是,當我們在修行禪定、聽聞佛法之後,就會發現自己所犯的錯誤及過失是滿多的,自然而然就會生起懺悔心。因此,懺悔能護持淨戒,修習禪定不得力時,要知道懺悔。
在二十世紀的三○年代,日本的帝國主義者,製造了一個「大東亞共榮圈」的好理由,認為中國太窮、太落後了,所以便發動侵略中國的大東亞戰爭,理由是為了幫助中國人。這樣的理由,有點像一個寓言所說:曾有一匹狼,看到有一隻羊要過河卻過不去,狼就說:「我來帶你過河,不帶你過去的話,你會不安全,我心裡真是不放心。」羊說:「你這麼好心,真是謝謝你,可是你怎麼帶我呢?」狼說:「最安全的就是進入我的肚子,那就會永遠安全了。」這似乎很有道理,若要叫那匹狼承認錯誤而來懺悔,那就難了。除非侵略者受到大挫敗,才不得不懺悔,普通人是不容易承認自己錯誤而願自動懺悔的。
一般常人,平時不知要懺悔什麼?如果遭逢災病厄難禍事,尤其是中國人,便相信延僧拜一堂什麼懺,例如:水懺、大悲懺、梁皇懺之類就沒事了,這不是沒用,就信仰上這也真的有用;但在禍事過後,又不知要懺悔了。其實,懺悔是日常生活中,隨時都該做的,表示對於所犯的過失負責,是誠實的做人原則。
如果在修習禪法之時,心緒不寧,妄想雜念太多,便是心浮氣躁的業障現前,此時應當以至誠懇切之心,做懺悔禮拜,一邊禮拜,一邊口念心繫:「弟子某某人,至誠懺悔,先世今生,一切惡業,盡皆消滅。」或者禮誦〈懺悔偈〉:「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今對佛前盡懺悔。」誦一遍,拜一拜。經過懺悔禮拜之後,心緒就會沉穩,可以順利打坐了。
以上所說,不論是聲聞懺法或是菩薩懺法,都屬於有相懺,《六祖壇經》更說有「無相懺」的法門。那是自性已明者,隨師稱念:「前念、今念、後念、念念不被愚迷染、不被驕誑染、不被嫉妒染,願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所有惡業驕誑等罪,所有惡業嫉妒等罪,悉皆懺悔,願一時消滅,永不復起。」懺者懺其前愆,悔者悔其後過,今已覺悟,悉皆永斷。因為「罪性本空由心造,心若滅時罪亦亡。」犯過失造惡業,皆由情執的虛妄之心,迷情不除,業障不消。一旦情消執亡,明心見性,性本空寂,罪亦不存,所以最上的懺悔是無相懺法。但亦切切不可否定有相懺法對於初機修行者的重要性。
(三)以柔軟忍辱心,來促進禪定增上。
柔軟心即是忍辱般若蜜,似乎與《維摩經》所說的「直心是道場」不一致。
若依《六祖壇經》所解釋的「一直心」是「於一切法,勿有執著」,等於就是不受一切境界所動的忍辱心及柔軟心。《六祖壇經》中有三處提到「不思善,不思惡」的心,其實也是柔軟忍辱的一直心。世界上最柔軟的物體是水,修行人最柔軟的態度是忍辱,禪修時最有力的工夫是一直心。
水的適應性很強,因為它柔軟,所以能適應一切狀況,能隨機緣而變化多端。常流的溪水,遇到了小石頭,它會翻過石頭或把石頭帶著走;遇到了大石頭,水就繞過石頭從縫裡滲透著走;石頭太大、太多,形成了堤壩,擋住了去路,水就停在那兒,變成水池、水庫,等水慢慢多了之後,再從擋住的那個堤壩上翻過去;如果天旱,太陽強、溫度高,水就變成蒸氣,升空而去。水就是這個樣子,它總是有辦法過去的,可以化零為整,也可以化整為零,遇到什麼樣的環境,它都能以柔軟的姿態來如實的因應。
冷天,水會變成冰;熱天,水會化為氣;在天空,水會變成雲霧;遇到冷風,雲霧會變成雨、霜、雪。它隨時隨地都可以變化成不同的形態,但只要一有機會,又可以變回了水。因此,水的本質沒有變,永遠是水,但是它的形態可以千變萬化,也可以根本不變,只是為了適應環境的狀況而暫時改變了形狀,這就是可資禪修者們學習的柔軟心、忍辱心、一直心。
默照禪的練心過程是:放鬆身心、收心攝心、集中心、統一心,放下統一心,即是無心。不是像木頭、頑石、死人一般的沒有心,乃是打破自我情執的煩惱心之後的智慧心及慈悲心。
若要實證無心,必須先以柔軟心,修習默照禪法,當在實證無心之後,那就是柔軟忍辱心的完成。因為自己沒有一定要堅持什麼思想、觀念、立場,唯一的原則就是對人要有慈悲,對己不起煩惱。對自己不起煩惱是解脫自在,對人要有慈悲則是利益眾生。為了利益眾生而自己不起煩惱,便是利人利己的菩薩行,為了修持菩薩行,可以千變萬化,應人、應物、適應環境,這就是將修行默照禪的柔軟心、忍辱心、一直心,用在日常生活中了。
在精進的禪修期間,在禪堂用方法之時,遇到身心上的任何狀況,都要用柔軟心來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不去管它,便是適應它了。對於逆境的狀況,要適應它,對於順境的狀況,也用同樣的柔軟忍辱心來應對它,那才能夠默而常照,照而常默,默照同時,超越了好壞得失的情執之心。
象岡道場曾為從台灣來訪的八十位信眾,辦了兩天的禪修活動。在那兩天之中,有一個節目相當有意思,那是每個人從湖邊托著一碗水慢慢地走回到禪堂來,途中不能潑出一滴一點,並且自我約束:「如果流出一滴,就等於丟了一個頭。」有的人很貪心,把水裝得滿滿的一碗,走不到幾步水就流出一滴,雖然很快走回到禪堂時,但幾乎丟了幾十個頭,這就是心不夠柔軟,沒有耐性的結果。也有人一開始很謙虛,只裝了八分滿的水,慢慢地走回到禪堂時,一滴也沒流出來,這就是用柔軟心和一直心的鍛鍊方法,所得的效果。
(四)以慚愧精進心,來維護智慧增上。
智慧是沒有我執的態度。可是,當釋迦牟尼成佛之後,也是會說:「我,如來!」或「我,佛!」但這個不是情執煩惱的我,而是智慧慈悲的假名我。為對眾生而言,如來還是要以假名講我。
對於正在修行中的人來說,所謂智慧,應可分成未見佛性之前,以及見了佛性之後的兩個段落。
1.因慚愧而生精進
如何養護增上這兩個段落的智慧?關鍵就在「慚愧心」。對於三寶、對於眾生、對於自己,應修的未修、應斷的未斷、已修的不足、已斷的未盡,都當感到慚愧。當在尚未開發自己的智慧之前,應當運用佛及諸善知識智慧的教法,精進修習。見性之後,所得的智慧性質,雖與諸佛相同,但所得的智慧力用,仍與諸佛有天壤之別,猶如毛端一滴水與四大海水相比,濕性全同,但量體懸殊。有些狂士,看過一些禪宗語錄,就滿口的佛言祖語,聽起來他們似乎已經大悟徹底,已與諸佛平坐平起。
事實上,如果自己尚未成佛,就用佛的口氣訓人;自己尚未開悟,就用祖師的悟後語賣弄;自己尚不是明眼的善知識,就用善知識的姿態來以盲引盲,這就是不知慚愧的人了。麻煩的是,不知慚愧的人往往未得謂得、未證謂證,也不會再去精進修習了。
《華嚴經》的〈梵行品〉有句話說:「初發心時便成正覺。」也就是說剛剛發起無上菩提心的人,就已經是成佛了。沒有錯,成的是因中的佛,不是果上的佛,就像是嬰兒剛剛入母胎,已經確定是一個人,但尚不是成人。修行時,如果開了真的智慧,能把自我中心的執著放下,就會體驗到無我的空性,就是見到佛性,已經確信自己必將完成佛果,唯距究竟圓滿的無上菩提,還有很長很長的道路要走。所以見了性的人,更需要常生慚愧心,常起精進心。
不知慚愧、不能精進的修行人,不是懈怠放逸的懶人,便是得少為足的狂人。所以禪修者必須隨時警惕,要不離慚愧心,常保精進心。
2.穩健踏實即足蹈蓮華
精進的目的,是為了開啟智慧、長養智慧。四種增上,都是精進的範圍,四種增上都須以智慧為準則,也都是以開啟智慧、長養智慧為宗旨。打坐、拜佛、看經、懺悔、做大布施等每一個項目,也都得精進;每天的二十四小時中,每一小時的每一念,常常在照顧著默照的工夫。中國禪宗的老師們,經常會問說:
「走路的腳跟著地否?」意思是說在每一腳踩下時,腳尖、腳掌、腳跟,是否都是腳踏實地?如果步步著地踏穩,便等於步步足蹈蓮華,否則可能步步泥淖,乃至寸步難行了。
有人由於性子急躁、心思散漫、情緒不寧,以致工作時緊張慌亂,左手拿東西,右手丟東西,走路時右腳未踏實,左腳在搖晃。像這種手足無措、六神無主的狀況,也可算是腳跟不著地,也不是精進的態度。精進用功的禪修者,應該是在任何狀況下,不論快慢緩急,都能保持踏實、穩定、輕鬆、自然,夙夜匪懈,猶如川流不息。禪修者在修行過程之中,每一念都很清楚地落實在自己的方法上,中國的諺語說:「學問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精進不是拚命,休息不是放逸;精進是細水長流,休息是養精蓄銳,補充調理。
例如在慢步經行時,每一步都是非常踏實穩健,輕鬆自然地一步一步往前移動,便不會感到身體有多少重量和負擔了,好像一縷棉絮、一片羽毛,在空中隨風飄動般的輕靈、柔軟。
學會了正精進的用功態度,即使面對再嚴重的狀況、再重大的計畫、再複雜的事件,也不會有壓力感、不會憂愁、不會著急,只是按部就班、持續不斷地、一項一項處理下去。每個人只有一個頭、兩隻手、兩隻腳,每天只有二十四小時,一個人做不完的,當多結合幾個人來做,今天做不完的,明天、後天再做;該睡覺時要去睡覺,該用飲食時就去用飲食,遇到困難阻礙,就想辦法運用因緣來解決。絕不輕易改變方向,也絕不放棄朝著目標努力的心願。
3.不放棄也不放逸
養成正精進的習慣,便會將懈怠放逸的各種理由,放在一邊,踩穩腳步,繼續往前走。例如有一次,我在書桌上發現一隻螞蟻,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想將牠請走,但不知牠的家在哪裡,便由牠自己離開吧!我的桌上有鉛筆、紙張、書本,還有幾滴從杯子裡潑出來的水,我看到這隻螞蟻真有勇氣,也有毅力,當牠遇到鉛筆時,知道過不去了,衝不過去、鑽不過去,但繞個圈子就過去了;遇到書本時,用觸角試試、探探,用腳掌摸摸、搖搖,沒有停下片刻,接著又從書本上爬過去了。然後看到一灘水在那裡,先用觸角探了探它是什麼東西,覺得過不去時,就想繞著水的外周過去,但此時的那幾滴水,已經連在一起,將水域的範圍拉長、拉大了,螞蟻跑過來跑過去,碰碰這邊、碰碰那邊都是水,可是牠並不放棄,居然從水面上游過去了。我真是佩服螞蟻這種堅強的意志力,什麼都擋不住牠;牠不放棄、不放逸,好像也沒有慌張和著急,我想我們應該學學這隻螞蟻的精神吧!
正精進的態度,也像《伊索寓言》中龜兔賽跑的故事。烏龜爬得慢,兔子跑得快,但是烏龜腳踏實地,步步為營,鍥而不捨,從從容容地走完全程,而兔子心想:「哼,我反正是跑得快的!」跑不了多久就停下來休息睡覺,一覺醒來,發現烏龜已經先到了目的地。我們要學的精進,就是那隻烏龜的精神。
四、長養
在說明了默照禪法的修證觀念及修證方法,以及信、戒、定、慧的四種增上與保任這四種增上的輔助法門之後,另外要特別一提的是感恩、發願、迴向、親近善知識的重要性。
(一)感恩
為了飲水思源,我們應對父母、師長、朋友、配偶、子女感恩,應對提供我們修行觀念及修行方法的佛法僧三寶感恩,也要對一切眾生感恩。最重要的,不僅感恩順增上緣,也當感恩逆增上緣。
(二)發願
要發「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大菩提願,要發「自求出離三界生死,出離五趣苦海」的大菩提願,要發「不為自身求安樂,但願眾皆離苦」的大菩提願。
(三)迴向
願將自己的禪修功德,上報一切恩,下濟眾生苦。迴向即是分享,以自己的修行所得,讓他人乃至一切有緣的眾生共同分享,身體力行,自利利人,廣種福田,多結善緣。
(四)親近善知識
我有一個弟子聽到《華嚴經》裡一位善財童子參拜了五十三位善知識的故事,就對我說:「我也要學善財童子,準備訪遍全世界所有的善知識。」有這樣好學的心,當然很好,不過,善財童子最初是由文殊菩薩的指點,告訴他去看哪一位,然後再由那一位善知識指導他再去看另一位善知識,如此輾轉,一位介紹一位,最後再回到文殊菩薩之前報告說,已經參訪了五十三位善知識。這就如同是我把學生送到一個大學,再進一個大學,交給大學部的教授、碩士班的教授、博士班的教授,前一位教授指示去找下一位教授,當他學成之後,又回到我的寺院。所謂善財童子五十三參是這樣的一種狀況,並不是像無頭蒼蠅那樣的到處亂飛亂闖,那就不是遍訪善知識的大修行者,而是闖蕩江湖的「馬溜子」了。
一般的初學者,一定要有一位具德的真善知識,作為依止、親近、就教的本師,等到一門深入而有了基礎之後,才不妨在本師善知識的指導下,去其他地方參學。如果發現依止的本師,不具正見、不具律儀、不善教示,便可如良鳥,擇木而棲。
有些人經常換老師、換方法,雖也沒什麼不好,但也未必真的好。譬如一個病人,如果經常換醫生,有可能找到有緣的醫生,但更可能失去了除病的機會;因為再高明的醫生,也需要時間來熟悉你的病況,所以我看醫生是不會時常更動的。如果天天換醫生,每一位醫生都給我處方下藥,那我不是變成試驗用的白老鼠了嗎?修行也是一樣,老師換多了,就可能變成了修行的白老鼠。
一門深入是要專精的,這並不是反對「法門無量誓願學」,但是一定先要有主要的法門之後,才能思考修學其他的法門,並以此來利益眾生。
而善知識分有三類:
1.教授善知識
教授就是老師,是指從釋迦牟尼佛開始,每一代傳承的老師,也包括了現在的老師。當然,每位居士都可以有許多位老師。
2.外護善知識
外護,就是能夠協助你、成就你來修行的人,就像你們的家人、老闆及同事,還有許多贊助修行道場的護法信眾。
3.同修同行善知識
是在日常生活裡一起修行的人,譬如家庭夫妻,稱為「同修善知識」,禪修者與禪修者在一起,稱為「同行善知識」。而我雖然是許多人的「教授善知識」,但是他們也都是我的同修同行善知識,這叫做互為善知識。
禪修的最高目的,當然是為了明心見性,若希望明心見性,必須在大善知識的指導下精進修行,所以《六祖壇經》的〈般若品〉說:「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閱讀佛、祖的經論語錄及著作固然有用,也很重要,若能親近真善知識,則更加省力、更加安全了。故在《六祖壇經.機緣品》的永嘉玄覺條中,有一位玄策禪師,鼓勵玄覺禪師去參訪六祖惠能,而謂:「(不用真善知識證明者)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後,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據《法華經》所說,曠劫之前的最初一尊古佛,名號威音王,在這之前更無一佛,故在無佛的曠古之前,威音王佛是無師自悟的,此後皆須師承證明,否則便是天然外道。也可以說,在此地球世界,尚未有釋迦世尊成佛之前,沒有真善知識,釋尊成佛是無師自悟的,此後祖祖相承,皆須師承證明,否則,便是天然外道。
如今已離佛世遙遠,若在邊地、或逢亂世,真善知識難遇,若有不遇善知識而能依經教,不依經驗,自行化他,精進不懈,便是大修行人。倘若自擂自唱,而云自修、自悟、自作證,自稱是佛、是聖的人,恐怕就是天然外道了!
禪期圓滿之日,正是另一個禪修階段的開始。時時都要以初發心的新鮮感及謙虛心,在正知見的原則下,將一切眾生都當作善知識來看待,善知識是好師友,惡知識是活教材。魔眼見諸佛,諸佛也是魔;佛眼見諸魔,諸魔也成佛。(西元二○○一年五月十九日至六月二日,講於美國象岡道場十四天的默照禪期,初稿由姚世莊居士整理,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至十二月八日我又重寫一遍,增補了不少內容。)
第二篇象岡默照禪十開示
〈第一天:晚上(報到日)〉放鬆放下,準備用功
一、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
這是我在美國主持的第九十八次禪期。過去曾經主持過七天、十四天,以及四十九天的默照禪,十天的默照禪則是第一次。但是,不管是七天、十天、十四天、四十九天,其原則與方法完全相同,只是練習的時間長度不一樣。
此次禪修有幾項較為特殊的事:有九十八位禪眾參加,另有十位義工,總共一百零八位,這個數字滿有意思的。將一百零八個人當成一百零八個煩惱,就是要將這一百零八個人的煩惱全部除去。但是,請諸位不要迷信剛好一百零八,就表示你們每一個人都可以開悟了,還是要好好用功才行。
到現在為止,我在東方、西方,與我有傳法關係,也就是經我印可,允許他們主持禪修的,共有六位,其中有三位參加了這次的默照禪十。但是你們不必去找、去猜是哪三位?禪修期間,他們跟大家一樣是同修伴侶。此外,這次的禪眾之中,也有幾位是資深的內觀禪老師。
因此,這次的默照禪是相當殊勝的。但是,老師引進門,修行在個人,好的老師,不一定有好的學生;好的學生,也不一定就表示他的老師是那麼的好,這是在於各人自己的善根及用功。如果善根不夠,更是需要用功,用功之後種下善根;如果善根深厚而不用功,那個善根只是個根,沒有澆水,沒有遇到陽光,就無法成長。所以,在禪期中,必須要靠你們自己努力用功,「各人吃飯各人飽」,師父是沒有辦法代替你們的。
用功的意思,是不浪費時間去自尋煩惱,不要浪費時間懈怠、懶散,而是要鍥而不捨、持之以恆,不去想失敗或者成功的問題,只是不斷地把心用在方法上。用功的原則,就是不要害怕有妄想,但是不要跟著妄想跑,這看起來好像很矛盾──不要怕雜念又要不跟妄想跑。不怕雜念的意思是什麼?就是不要故意自己找雜念,不要故意胡思亂想,但也不必討厭有妄想、雜念,只要不跟著妄想、雜念跑就好。當發現有妄想、雜念時,不需要懊惱、後悔,不要再問剛才那個雜念是什麼?而是趕快回到方法。這就是不怕雜念、不怕妄想,也不跟著妄念跑,如此一來,妄想、雜念便會自然立即消失。
二、保持新鮮的感覺
修行默照禪的首要原則,是將身體放鬆;包括肌肉、神經,練習著從緊張成為放鬆。神經緊張,肌肉自然就會緊張;腦神經緊張,身體上其他部位的神經也會緊張,關節也跟著緊張,身體就會變得僵硬而容易疲倦,這與修習默照禪,便是背道而馳了。
平時如果運動量少,或者在某些部位曾受過傷,打坐時可能在某一部位或某些部位會酸痛,例如腿痛、背痛,甚至胸部痛,這都是正常現象。如果痛得非常厲害,已經無法再安心,那就不需要忍痛,背痛就腰彎,腿痛就放腿。當然,輕微的痛是沒有關係的,反而能夠使你的心念較為集中。
這次有二十四位是第一次參加我所主持的精進禪十,也許這二十四位曾經跟我的弟子學過初級的禪訓,或者參加過其他道場的禪修,不過,到了這裡,就不要再管過去所學,應該完全聽從這裡所指導的方法。不論是第一次來,或是已經跟我禪修超過二十五年的,都應該認為自己是剛剛開始修行,每一個念頭都告訴自己:「這是新鮮的,我是才開始修行的。」禪修,最可貴的是初發心,請大家保持著新鮮的感覺。
三、只在當下
禪修期間,對好的狀況不必沾沾自喜,更不要希望、追求有好經驗出現,這種追求心就是散亂的妄想心;對壞的狀況、不好的經驗,也不必討厭。不論是身體、頭腦,任何一種好或不好的狀況,請你把它當成是幻境,你現在唯一的工作、任務、責任,就是用方法。
也請大家不要數時間、數日子,不要老是看著手錶,計算著過了多少時間,這種心態是非常的糟糕,只會讓你痛苦、焦急、焦慮,那不是在修行。修行只在當下:現在、現在、現在……,除了現在,只有現在。不去想還有多少時間?幾天前究竟做了什麼?不想過去,不想未來,只想現在,離開現在,就是在打妄想。
修行期間,不要管他人的好與壞,別人有什麼動作,跟你沒有關係,你只要專注在方法上。如果坐在蒲團上很不舒服、很痛苦,可以坐到椅子上。當然,坐蒲團要比坐椅子舒服、穩定,坐椅子是不得已的事,如果看到別人坐椅子,自己也想去坐坐試試看,那你就上當了。
今天是第一天晚上,所以先不講方法,照理說你們應該已經有方法了,不管是從哪裡學的,如果實在什麼方法也沒有,就坐在蒲團上告訴自己:「我在打坐,我在打坐,我放鬆了,我放鬆的在打坐。」第一天晚上諸位可能會不習慣,因為現在宿舍還沒建好,睡的地方及衛生設備都很簡陋,請你們包涵。不管是睡在哪裡,要告訴自己:「我現在是在修行,睡覺也是修行,不去管身體是在哪裡,也不要管身體的旁邊究竟是什麼,睡哪個地方都是一樣。」
〈第二天:早上〉默照的基礎觀念與方法
一、觀念與方法並行
看一看諸位的每一尊臉,是不是都像菩薩?菩薩是有慈悲、有智慧的人。對自己要有智慧,對眾生要有慈悲;有智慧,就不會讓自己痛苦、煩惱;有慈悲,就不會讓眾生痛苦和煩惱。如果自己造成自己痛苦、煩惱,那就是沒有智慧;如果造成眾生痛苦、煩惱,那就沒有慈悲。沒有慈悲的人是不可能有智慧,有智慧的人也不可能沒有慈悲,這是一體的兩面。
許多人來參加禪修是希望開悟,但是,如果平時常常讓自己困擾,不是後悔就是驕傲,不是自卑就是神氣、得意;失敗了痛苦,成功了驕傲,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開悟。在我們所處的環境之中,一定是有事、有人、有眾生的,如果輕易受影響而生起煩惱,這是沒有慈悲,沒有智慧;只要自己起了煩惱,一定也會讓他人痛苦。如果能經常讓他人生歡喜心,自己的煩惱一定會減少,能夠這樣,開悟的可能性才比較大。
我們都是凡夫,為什麼是凡夫而不是聖人?這是因為愚癡、沒有智慧。因為愚癡,所以充滿了怨恨、嫉妒、懷疑,對人對己都不信任,所以自害害人。在愛人的時候,往往使他人痛苦;愛自己的時候,則變成自私,使得自己更加痛苦。如何才能減少一些愚癡,多一些慈悲與智慧呢?那就是要修行了。
修行,可以從兩方面著手:一方面從觀念的理解來糾正,另一方面則是用方法,將心從混亂的狀態變成清醒、清楚、安定。只有方法,那是盲修瞎練;僅有觀念,那只是知識。禪修必定是方法配合觀念,方法和觀念同時並行,就如同鳥之兩翼,缺一不可。
二、何謂默照?
此次的禪修方法是「默照」。默,是不受自己內心以及環境的影響而動,心保持安定的狀態。照,則是清清楚楚知道所有的狀況;以外在環境而言,有人在和你說話,或者有人在罵你、讚歎你,但是內心不受影響。罵你的時候,不會覺得委屈、痛苦;讚歎你的時候,也不會覺得很得意、很高興。你只知道:他罵你、讚歎你,這是他的事,不要受他影響。應該挨罵,不必生氣,罵得不對,這是他的事,為什麼要生氣?對內心狀況也是一樣,知道有煩惱、妄念,但是不去在乎它;清清楚楚的知道,但是不受影響,這就是默照。
默照就如同六祖惠能所說的「定慧不二」、「定慧同時」,默就是定,照就是慧。有定時,必定有慧;有慧時,必定有定。定是慧的體,體就是基礎,從定而產生智慧的功能。定與慧是不可分割的,有定的時候,智慧必定產生,有慧的時候,也一定和定相應。真正有智慧的人是不會浮動的,因為他具備定的功能。因此,剛剛開始用默照,默是默,照是照,定與慧是有前後次第的;一旦方法得力以後,就是默照同時,也就是定慧同時,這是禪宗的特色。
其實,禪宗並不是中國人發明的,在釋迦牟尼佛時代就已經在運用。經典裡有「如來常在定,無有不定時」兩句話,這是描述佛在日常生活中,不論說法、待人接物,無一時不在定中。諸多聲聞弟子及凡夫弟子,也看到釋迦牟尼佛出定、入定;出定的時候,就行化人間,放光說法度眾生,與眾生結緣,入定的時候就默然打坐。但是,對佛自己而言,沒有所謂的出定或入定,而是任何時間都在定中,這是定慧同時的一個事實。
凡夫所謂修定,指的是四禪八定,也就是世間的定;聲聞的定,除了世間四禪八定之外,再加上滅受想定,是為九次第定。在定中,智慧的力量無法表現,出定之後,因為有定的功夫,才能表現出智慧來。
修行通常是講止觀,但先止後觀是不容易的。我們都是凡夫,要先修定才產生智慧,而默與照就是練習的方法。剛開始用方法時,有照有默,先默後照,或者先照後默,默和照是無法同時的。照是觀,很清楚的在觀照;默則是止,不受前念與後念,以及內、外境的影響。一開始就默,是默不起來的,所以一開始要照,必須先從觀開始。因此,先要照,照現在用的方法,用現在所用的方法,使得心安定下來,當心安定之後,那就是默了。
三、以五停心、四念住為基礎
禪修最基本的方法是「五停心觀」──數息觀、念佛觀、不淨觀、慈悲觀、因緣觀,也就是五種方法。停,就是止;五停心的目的是要停止雜念、妄想,如何停?方法要先觀,所以稱為「五停心觀」。
五停心的進一步是「四念住」──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其中第一項就是先要觀身,觀身與觀呼吸是同時的,觀呼吸實際上已經在觀身,所以四念住的方法還是觀,而不是止;觀的目的是為了使心安定下來,心安定就是止。因此,止的功能,一定是從觀而達成的效果。
默照雖然是大乘禪法,但是基礎跟五停心與四念住相關,所以默照禪一開始時先用照,也就是觀;觀照成功,也就是清楚地觀到心安定,不受內境與外境的影響而產生波動,那就是默。觀照的方法用得好,也是默照同時;天台宗稱為「止觀同時」,禪宗則稱為「默照同時」。所以默照、止觀、定慧,在開始時有一前一後次第方法,但結果卻是同時的,因為大乘的禪法是定慧同時、止觀同時,而不是一前一後。以上所講的是一個概論,也可說是默照禪的引言。
現在要教諸位如何來用默照禪。尚未用方法之前,先要說明方法的根源、原則以及功能。因為這不是我發明的,而是從佛、祖師,一代一代傳承下來,請大家絕對要有信心。昨天已經講了大概的原則,包括:1.放鬆身心。2.不管過去,不管未來,不管環境裡發生的事,只是用方法。3.不擔心妄念,不討厭妄念,不對壞狀況起瞋恨心、後悔心,不對好狀況起貪戀心、追求心,你的責任只在於回到現在的方法,繼續用方法。
四、體驗呼吸,珍惜生命
身體不舒服,如果不是很嚴重,就不去管它,只是用方法。如果腿痛得沒辦法坐,可以坐椅子,等腿能夠坐時,再回到蒲團上,或者偶爾變換一下姿勢,繼續坐下去。坐的姿勢相當重要,不管怎麼坐,第一要件是要舒服,第二要件是要穩定,第三要件是坐得持久。這三項要件的情況不要跟任何人比,而是以自己的判斷來做決定。
首先,把腿擺好,將腰挺直,後頸挺直,頭頂、下巴應該是呈垂直線,而不是仰著頭或低著頭。腰挺直時,小腹放鬆,下巴收緊,然後臉部肌肉放鬆,牙齒不要咬緊,嘴巴是閉攏的。眼睛可以睜開百分之二十,如果睜開時妄想很多,會受到干擾,可以將眼睛閉起來,但是不要胡思亂想。手的放法是右手掌放在左手掌的下面,雙手大姆指相接放在小腿上,不要用力,放好之後就不要再管它了。肩頭不要用力,輕鬆自然的,不向後張,不向前傾,不向上抬,不向下壓。身體重量的感覺,不在頭部,不在上半身,而是在臀部與蒲團之間,這是重量、重心之所在。
此時,請確認尾椎骨是否碰在蒲團上,這是不正確的,要將身體略為前傾。通常臀部是坐在蒲團正中央的前半部,後半部是空著的;如果尾椎骨靠著蒲團,表示你只坐了蒲團的小部分,或者蒲團前面的一部分,所以會碰到蒲團,這樣坐久了,尾椎骨會痛,不健康。
姿勢坐得正確、舒服、安定之後,開始時重心是放在臀部與蒲團之間,但是無法持久,雜念、妄想馬上就會起來。此時就體驗呼吸從鼻孔出和入的感覺,呼吸出時是溫暖,呼吸進時是清涼,體驗清涼與溫暖,但不要注意呼吸的深與淺,不要控制呼吸的快與慢,只曉得呼吸在鼻孔進和出的感覺。不必去想呼吸的量與質,也就是不去在乎空氣的質與量,否則就變成在練氣,而不是在默照了。
一定要對這個方法培養出興趣,要體認到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新鮮的,都是一個新的經驗,都是重新開始的一個生命。生命不斷地開始,不斷地向前邁進,而不是停留在原地踏步,否則會覺得無聊、枯躁。體驗自己的生命是非常重要的,不要浪費了生命,如果討厭、無聊,就是對自己的生命不珍惜;對生命沒有想要瞭解或體驗,這是很可惜的。所以,一定要將體驗呼吸培養成興趣,這樣妄念就會減少,心就會安定下來。
體驗呼吸時,可以想像自己是在生命大海裡游泳;雖然每一次伸出手向後划的動作,似乎都是同一個動作,但是,水並不相同的,每一次的距離、位置也不相同;每一次都是一個新的開始,一直一直往前走,走多少是多少。當然,在座的人並不一定都會游泳,但是總看過別人游泳吧,你要對自己說:「我雖然不會游泳,但我現在練習著在我的生命大海裡游泳,那就是我的呼吸。」
剛才所介紹的,是對於剛開始練習默照方法的基礎及次第。如果諸位已經練習過默照,有很好的程度,能夠用到默照同時,當然可以一開始就使用默照禪法。
〈第二天:晚上〉超越對立,有無雙泯
一、不受影響,隨時回到方法
昨天晚上很熱,諸位睡得還好嗎?任何一個時間,都是在用功地用方法,跟自己的現在在一起,這種熱得要命的感覺就不容易發生。去年我曾經到墨西哥市指導禪七,那裡比紐約熱多了,像火爐似的,我心想:「墨西哥人白天一定不會到外邊工作。」但就在正午時刻,我看到馬路上有修路的工人,他們不斷地流汗,不斷地喝水,還滿高興的樣子。最無法想像的是,太陽那麼大,有一些墨西哥人,竟然只用一塊白布遮著臉就躺在地上睡覺,而且睡得很熟。這些人真了不起,這麼熱還睡得著,真是佩服他們。記得我在少年時,夏天去做童工,也曾用白布遮著睡在地上,還睡得很高興。諸位想想,現在你們能在這個地方打坐,實在是最大的享受,正好可以用默照的方法。明明是熱,說它不熱是錯的,但是可以對自己說:「我知道熱,熱是真的,但是我的心不要煩,不要受它影響。」知道熱,是照;不受它影響,則是默。
昨天夜裡沒有睡好的,有可能是被別人吵得睡不著,或者是不習慣睡覺的環境。可能是同房間的人打鼾的聲音很大,或者住同一層樓的人進進出出,開門、關門發出聲音;也可能是因為太熱,覺得空氣不好,不習慣,所以沒辦法睡覺。但是,今天晚上還是要睡覺的,睡的時候可以利用機會練習默照方法。凡是聽到的、感覺到的,都很清楚,是照;什麼都知道,但是不管它,告訴自己:「我要睡覺」,便是默。
我剛才吃過晚飯後去散步,穿著防水鞋,從湖這一頭的堤岸走過去,看到一條滿長的魚躺在湖堤上。我想救這條魚,就把魚抓起來準備放到湖裡去,當我抓到魚時,手就被刺破了。真是奇怪!明明看到的是條魚,怎麼會被刺到呢?原來在魚的肚子上有兩根毛,那兩根毛實際上是兩個魚鉤。原來,那不是真魚,而是做成魚的樣子的魚餌。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誰做的?這麼可惡!」第二個念頭還是:「真可惡,用假魚作餌來誘釣真魚。」講了兩個可惡之後,想一想說:「阿彌陀佛,我正在教默照啊!」
其實,「可惡」的反應是沒有用的,做魚餌的人已經跑了,這個念頭根本是多餘的。於是我就想:「嗯!這個魚鉤怎麼長得這個樣子,滿有趣的,這個人真是聰明過頭,弄個假魚來釣真魚,不過以後這裡要放個『禁止釣魚』的牌子。」所以隨時要告訴自己,心完全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受影響之後馬上要調整,因為恨它、討厭它,都是沒有用的。聽到他人打鼾說沒有聽到是在欺騙自己,聽到打鼾,不舒服是正常的,但是要說:「謝謝,我正好藉此機會來修默照;我知道他在打鼾,我不要受他影響,我睡我的覺!」
二、不思善,不思惡
六祖惠能在《六祖壇經》裡有個偈子──「不思善,不思惡」,這並不是說世間沒有善,沒有惡;而是雖然有善惡的現象,但是我們的心,不要被善與惡所影響。善,就是對自己有好處時,不必覺得了不起;惡,作錯了,也不必覺得懊惱。在平常生活之中,只要不是在思想、思考著自己的善與惡,心就會穩定。在打坐時,不要因為今天坐了一炷好香而興奮,或是因為老是在打瞌睡、打妄想而懊惱、後悔。因此,對自己的善與惡,不必思考它,只是用方法。
對於他人也要「不思善,不思惡」,有人做了好事,有人做了壞事。人是有善有惡的,像我這樣的人,你不能說我是壞人,但是像那些專門殺人、有變態心理的恐怖份子,就不能說他是善人了。可是,雖然知道修行救人是好的,殺人是不對的,然而對眾生要以平等心來看,不要去想此人是善、是惡;他需要什麼幫助,就給予什麼幫助,不因為他是善、是惡,就選擇一下、挑剔一下。內心不受善與惡的影響,以平等心待人,心就會平靜,這就是默照的方法及工夫。
默,是不受影響;他人的好壞善惡,是他本身的事,你自己的心要經常保持著平靜,但是事情還是要處理的。例如有人拿刀要殺你或殺他人時,你說反正是沒有善、沒有惡,他殺我也可以,殺多少人都是沒有善、沒有惡,這樣是沒有慈悲。而是處理的時候,不因為此人可惡就要殺掉他,既然是要救眾生,殺過人的人也應當要救。這樣的慈悲心,就是照;心不受影響而起瞋恨心、煩惱心,則是默。
請諸位好好運用「不思善,不思惡」這兩句話,不要計較自己與他人的好與壞,有好、有壞是正常的。如果打了妄想、打了瞌睡,還說沒有打妄想、打瞌睡,這是自欺欺人。打瞌睡就是打瞌睡,妄想就是妄想,沒有問題。知道剛才打瞌睡、有妄想,但是現在好好用功,不要對剛才的事產生煩惱心,這是默;知道,則是照。不可能整天都在打瞌睡、打妄想,總有一些時間,曉得自己是在打妄想、打瞌睡,這就是默照同時。
三、絕學無為閒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
六祖大師的弟子永嘉大師,在〈證道歌〉中一開始就這麼說:「絕學無為閒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所謂絕學,就是沒有什麼好學的;無為,則是沒有什麼好做的。沒有要學的東西,沒有要做的事,這就是閒道人。閒,是空閒,但並不是懶,閒道人與懶道人是不一樣的。懶道人是住在廟裡樣樣事都不想做,一天到晚就是在打坐,只想追求開悟,追求自己證個什麼果。閒道人則是心中無事,心中沒有要學什麼、沒有一定要做什麼,但是,並不是什麼事情都不做。以釋迦牟尼佛為例,他從成道之後一直忙到涅槃為止,他是閒道人而不是懶道人。
我自己有個經驗,在二十多歲時,修行相當精進,心中有許多的打算及計畫,也存著許多的疑問,打算著要怎麼修?未來我又會怎麼樣?頭腦裡有一籮筐的問題。當遇到我的師父靈源老和尚時,我認為這個機會太難得了,就請教他老人家給我開示,幫助我修行能修得更好。結果他老人家只是聽著,一個問題問他的時候,他就問:「還有嗎?」我就再問第二問題、第三個問題、第四個問題……,我想最後他一定會整體回答這些問題。那時候,頭腦裡的問題實在太多了,老是在想著:「我將來會怎麼樣?會怎麼樣?……」老和尚就是這麼聽著、聽著,我已經忘記問了多少問題,也沒有想到他是否還記得這些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問下去,最後老和尚在床鋪上拍了一下說:「放下著!睡覺吧!」這一拍把我嚇了一跳,當我聽到「放下」時,很奇怪,所有的雜念、妄想、疑問全都不見了,想要問的問題也不需要問了。這個例子是告訴諸位,「放下著」這三個字對我受用太大了,實在就是「絕學無為閒道人」這句話。要做一個沒有什麼好學的,沒有什麼要做的修行閒道人;心中不要存有那麼多的東西,只要好好修行,這才是真正的修行人。
有人認為打坐、聽經、看經、念經、拜佛,這就是修行;而工作、開車、煮飯、買菜,都是在干擾修行,甚至有人會說:「寧動千江水,勿擾道人心,我正在修行,請不要干擾我,你一干擾我,讓我的心也動了。」這種人是修不成的,到最後一定修成了外道。沒有辦法將自我放下,是不可能見性、不可能開悟,因為太自私了。
六祖惠能在黃梅五祖弘忍座下時,他的修行就是砍柴、樁米。象岡道場最近有幾位菩薩,打了上一次的話頭禪十之後,就留下參加這一次的默照禪十,在此期間,就在這裡當義工。我問其中一位菩薩:「你在這裡參加二十天的禪修,其他時間都在工作,你合算嗎?」他回答說:「我非常的意外,雖然整天都在工作,但是並不覺得我是在工作。這個心,好像跟環境裡所有的工作打成一片了。」他整天都在為我們做各種各樣的雜工,心中卻無事,工作就是工作,而且住得很快樂,這是不是等於「絕學無為閒道人」?諸位要是願意住下來,也會這個樣子的。
接下來第二句是:「不除妄想不求真」,這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妄想這樣東西本來是沒有的,只有在心中產生煩惱時,才叫做妄想。所謂煩惱,是心念跟自我的貪、瞋、癡、慢、疑相應,如果只有心念,而沒有自我在其中,這個念頭不會有問題;因為自私,老是在乎著自己的得與失、好與壞,結果變成了妄念,這就是煩惱。
什麼是「真」?許多人希望在打坐時開悟見性,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也就是見到佛性。而現在,因為有煩惱,所以這個「我」是假的,開悟之後,似乎就可以見到真的「我」了,有這樣的想法是外道。
事實上,沒有佛性、開悟,以及本來面目這些東西,請諸位不要去追求,否則就被自我的追求心困住、綁住,被煩惱所困擾。追求心就是自我的自私心,如果無法放下,是不可能開悟的。其實,不追求開悟,它反而就在你的面前,一追求它就不見了。不追求,不拒絕,沒有要追求什麼或拒絕什麼,在這種狀況下,就是「不思善,不思惡」,也就是在默照──很清楚,但是不受影響。
釋迦牟尼佛的弟子阿難,當佛住世時,他經常會有依賴心,認為佛很喜歡他,總有一天佛會幫助他開悟、得解脫。但是直到佛涅槃為止,他還沒有開悟解脫,於是他想:「佛法已經傳給了大師兄摩訶迦葉,大師兄應該可以助我開悟。」但是摩訶迦葉也不睬他,不但不幫忙,還將他趕了出去。此時阿難就想:「佛已經不在世,大師兄也不管我,算了,我什麼也不求了,自己修行吧!」於是找了一個地方準備坐下去好好修行。由於期待心、依賴心都沒有了,正要坐下去還沒坐好的當下,便證得阿羅漢果。這就是「不除妄想不求真」,沒有準備要做什麼時,它反而就在你的面前。因此,隨時隨地不管妄想是什麼,回到方法才是最要緊的。
四、念念繫在方法上
雖然講「不除妄想不求真」、「不思善,不思惡」,可是默照的方法還是要用。打坐時,體驗呼吸在鼻孔出入的感覺;經行時,體驗自己腳步在走的感覺;吃飯時,體驗每一口飯咀嚼的感覺;出坡時,體驗你的手、身體,以及工作的狀況。甚至洗澡、喝水、上廁所,都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什麼,這就是照;有雜念不管它,則是默;很清楚現在用的方法,有雜念起,不管它,這是默照同時。
睡覺,也是可以用默照,你要說:「我要睡覺,我正要睡覺,我已經睡著了,現在聽到的,都是在做夢,不管它;身體以及環境裡的狀況,也不管它,我現在是在睡覺。」「我正在睡覺」是默,「我曉得我在睡覺」是照。照的時候,不是眼睛睜著說:「我怎麼睡不著啊!怎麼還沒有睡著啊!」這不是照,也不是默;不是在用方法,而是在打妄想。但是,請諸位不要就寢時故意弄出噪音,還不知慚愧地說是幫助其他人好好修行默照,你還是要盡量悄悄的、輕輕的,不要製造噪音。
默照是最好用的,在任何時間,任何一個念頭都可以用。每一口呼吸就像是游泳的每一個動作,在你生命的大海裡前進、前進,一手一手的往前划。無論是動或靜,在任何一個狀況下,都可以用這種態度,能夠這樣,心就很容易安定,容易統一,容易得力。
〈第三天:早上〉隨息法與只管打坐
一、改變偏差即是修行
修行,在中文的意思,修是修正、修理。當身、口、意三種行為有偏差時,需要修正、糾正,而煩惱心破壞了智慧心時,就要修理,修好之後,再繼續使用。
一般人乃至普通的佛教徒們,都認為敲木魚、誦經、打坐、吃素、在佛菩薩像前禮拜,就是修行。沒有錯,這些是修行,是輔助我們調整觀念及行為的種種方法。但是如果習慣不改、觀念不變、行為不糾正,那些修行是沒有用的,是在浪費時間,裝模作樣。
諸位在這十天之中,任何時間、任何場合、任何空間,都是在修行,否則洗澡時,不是修行反而是放逸;吃飯時,不是修行反而是享受;出坡時,不是修行反而是受苦。我們的心隨時要安住在現在,很清楚的把現在做好,這就是修行了。譬如說,當你用衛生設備時,看到其他人用過之後弄得很髒,讓你不方便,而你用完之後心想:「剛才的人沒弄乾淨,我也不必收拾,反正已經髒了。」結果第二、第三人都是如此,這個地方就越弄越髒。本來是人用的衛生設備,幾個人一用之後,變成了豬的生活環境,這不是修行的態度。應該在用完之後,不論剛才的人是否清潔了,我盡我的責任把它弄乾淨,讓下一個使用的人覺得方便,這就是修行。
禪修期間,要練習著身清淨、口清淨、心清淨,然後保持著環境清淨,這也是修行。我聽說諸位菩薩在用餐之後,不會將碗盤清理乾淨,甚至還要留下一點飯菜表示已經吃飽了,這是一般人的一種壞習慣。特別是有些人認為,將碗盤內的東西全部吃光是不禮貌的,必須剩下一些。這種觀念是非常的糟糕,不僅浪費食物,也污染了環境。
修行是讓我們在日常的生活中,改變、修正壞習氣、壞觀念、壞行為。如果能因此讓家人發現你跟過去不一樣了,知道修行是有用的;漸漸地,家人也跟著你來修行,這就是度眾生。否則,來修行之前與來之後,完全一樣,那就是白來了。
二、只管打坐
現在繼續講方法。既然生活就是修行,為什麼多半的時間還要在禪堂裡打坐?這是因為我們想要修行,但是不知道自己心念以及行為的哪些地方需要修正。專注用方法的時候,就會發現心裡出現許多許多的雜念、妄想,這些雜念、妄想,都與平常生活之中所發生的行為和習慣有關。發現行為和想法有偏差時,就需要改進,所以在禪堂是在練心,學著認知自己的雜念、妄想是什麼,並練習著讓它們越來越少。
到現在為止,只介紹了一種體驗呼吸的方法,諸位在體驗時,是否真的覺得是在生命的大海裡游泳,好舒暢、好平穩、好安靜、好快樂?有了這種感受體驗,就可以再進一步。如果體驗呼吸在鼻孔出入的感覺,愈體驗愈覺得無聊,或者想要體驗,但是頭腦出現的雜念、妄想,使得心無法體會到鼻孔呼吸的感覺,有這種情況,同樣也可再進一步。
默照,這個名詞是中國曹洞宗所提出的,日本曹洞宗不叫默照,而稱它為「只管打坐」,這是最容易的一種方法。體驗呼吸時,還要曉得呼吸從鼻孔出入之感覺,而「只管打坐」太簡單了,往蒲團上一坐:「我在打坐,我曉得我在打坐!」然後將身體姿勢坐正確、舒服、安定,其他什麼事都不管;但是,一定要曉得是在打坐,否則就會睡著了。
「只管打坐」可分成三個層次:1.我在打坐,2.我的身體在打坐,3.我的身心全部都在打坐。「我在打坐」只是個觀念;身體在打坐,是照;身心都在打坐的時候,沒有雜念,只有身心統一,這便是「只管打坐」的根本方法。
身心統一,身心一致,沒有雜念。曉得自己是在打坐,雜念來了不管它;環境裡有任何動靜,不管它,這就是默照。只管自己的身體在打坐,知道身體上某些局部的反應,不需要管它;不管它,是默;我知道我在打坐,是照。體驗呼吸的感覺,只是身體的一部分,要把心擴大、放大,安心的體驗身體全部的感覺。但是,不可能對身體每個地方全部都有感覺,通常只對痛、麻、癢,或者不舒服的地方有感覺,特別是在動的部分;知道,但不要管它,不要特別留意任何一個局部,而是知道全體。知道全部的身體,甚至知道你的心都在打坐,將體驗呼吸這一點擴大到你的身體,甚至全部的身心,那就是你的生命都在打坐。
三、隨息觀
體驗鼻孔呼吸的感覺,叫做「隨息觀」。隨息,其實就是四念住的觀身和觀受的方法。如果能夠從體驗呼吸而將方法擴大到體驗全身在打坐,就更好一些;如果不能轉變也沒有關係,只要心安定就好。
體驗呼吸是很單純的,只要知道空氣從鼻孔呼出時是溫暖的,從鼻孔吸入時是清涼的。絕對不能去控制呼吸,使它快或慢,多或少;也就是說,你的責任是在於體驗的感覺,而非去計較、考量呼吸的量多量少,以及呼吸的品質。不要像狗的嗅覺似地去研究空氣的品質,一研究,會覺得空氣很壞,一計較呼吸的量,就會很貪心地希望多吸一點,這是不必要的。只要把身體姿勢坐直,頸部不要彎,下巴收攏,呼吸量及氧氣量是絕對夠的。
根本原則是在身體要放鬆,坐的姿勢要平穩,身體上的痛、癢,知道而不管它。如果痛得很厲害,腿痛就放腿,背痛就彎腰,頭痛就將注意力放在臀部與蒲團之間。如果頭部發熱、發燙,也許是有病或感冒,這就需要吃藥休息了;除此之外,身體上任何狀況都不管它。有些人會連續的抖動,那是因為特別注意身體某處的關係。
〈第三天:晚上〉真正的修行是心中無事
一、選佛場
現在我所說的方法,就像是開藥方,都是經過實驗,如果相信它,使用時就會有用。有幾個要領請諸位要記得:「不思善,不思惡」,以及「絕學無為閒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這些要領就是方法,隨時用它放鬆你的身心,不要擔心有妄想,有妄想產生,就隨時回到方法上。
在我們禪堂的正門口,掛了「選佛場」三個字。大家一定很好奇,尤其是西方人,會認為禪堂掛個裝飾品,是什麼意思啊?
「選佛場」其中的一種意思是說,這個地方是提供人們,從煩惱心之中將佛心選出來。關於這三個字的來歷,有種種的說法以及不同的故事,有些故事是製造出來的,根本沒有發生過,不過我現在要講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有一位年輕的讀書人,他很用功的讀了十年書,準備赴考做官。赴考場途中,有一天借住到一間廟裡,廟裡的和尚問他:「年輕人,你經過這兒要到哪裡去啊?」讀書人說:「我要去趕考,準備考官、選官去。」和尚問:「你要考官,準備了多久啊?當了官以後要做什麼呢?」年輕人回答:「哦!很辛苦,我已經拚命讀了十年書,當官之後就要管事,那就很忙了。」和尚又問:「這不是太累、太辛苦了?你要選官,為什麼不選佛呢?選佛最簡單、最容易的。」年輕人一聽:「選官我知道,選佛要怎麼選呢?選上了又怎麼樣呢?」和尚答說:「很簡單!什麼都不要準備,什麼也不必期望,佛就在你的面前,你已經選上了。選佛選上之後,你自己根本沒事,但是,你可以為一切眾生做老師,為一切眾生奉獻。」年輕人說:「這真是太好了,又可以做老師,又可以奉獻,自己又沒事,也不需要準備,這太好了!」
結果這位年輕人不去選官,就在這間廟出家,出家之後就寫了「選佛場」三個字;他沒有事情做,就在那邊選佛了。這個故事就是永嘉大師〈證道歌〉所講的「絕學無為閒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如果能把這兩句話做到,你的佛已經選成功了。象岡道場的禪堂既然是「選佛場」,諸位來到這裡,應該沒有事才對。
宋朝有位用話頭的禪師──大慧宗杲曾說過:真正會修行的人,是最省力的。如果覺得很累、很忙,表示不知道什麼叫做修行。修行,是心中無事;用默照,主要也是讓我們心中無事,沒有牽掛,不牽掛自己狀況的好與不好,不牽掛過去的好與不好,不擔憂未來的好與不好,這就是「不思善,不思惡」。這個時候,就是在選佛,因為心是安靜的、平安的,跟智慧是相應的。
二、不觸事而知,不對緣而照
「不觸事而知,不對緣而照」這兩句話,是默照禪的開創者──宏智正覺禪師所說,指的就是默照。「不觸事而知」,是對一切狀況都很清楚,但是不要將它當成一回事,這些狀況跟你沒有關係。事,就是狀況,環境裡的人與事的狀況,自己內心和身體產生的狀況,很清楚的知道是有的,但是跟你沒有關係。這似乎是很奇怪,自己的想法跟身體上的感覺,怎麼會跟自己沒有關係?沒有錯,是有關係,但是不要在乎它,這就是默;很清楚知道有這個狀況,是照。狀況發生還是要處理,但是不必說「我」在處理,處理事就只是在處理事,那就不會生氣煩惱了。
有一位已經往生的老教授,過去常常在我們紐約禪中心演講,當他得了癌症有人去探望時,他就侃侃而談地告訴訪客說,這個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現在是什麼狀況,將來會變成什麼狀況,害了這個病要如何去治療。去探病的人跟我說:「師父!這位教授滿奇怪的,他介紹他的病情時,好像是在講別人,沒有感覺到是他自已得了病。」這就是「不觸事而知」的例子,事情他是清楚的知道,然而並沒有將這樁事看成與自己有那麼嚴重的關係。
諸位現在用默照的方法,多半能夠做到這一步:對自己的身心狀況以及現在生活的環境,都很清楚、明白;知道環境內有噪音,或者氣溫很涼、很熱;自己很快樂、很不快樂,很舒服、很不舒服等狀況,你都知道,但是不要再起第二念:「這是『我』」。要將情況客觀化;有這樁事,但不是「我怎麼得了,我怎麼得了……」這樣想就會很痛苦了,照也照不清楚,默也沒有默。如果能夠照、能夠默,這樁事我曉得,但跟我沒有什麼關係。能對自己的妄念、身心狀況、自己的個性以及種種問題,知道得很清楚,隨時修正它,這就是修行。否則知道自己有那麼多的缺點,於是自怨自艾、自悲自責,這就不是在修行了。
「不對緣而照」,「對」的意思是攀緣,「緣」的意思是對象;自我和對象產生糾纏不清的狀況就是「對緣」。「不對緣」是指不將任何對象當成是「我的」對象,既然沒有對象,「我」就不存在,「我」不存在,煩惱也就不存在。
最近遇到一位菩薩告訴我,有個男孩子見到另一個女孩子時,一見面就對她說:「我跟妳有緣。」女孩子被他嚇了一跳,他要緣人,人家卻不緣他。從此以後,這個男孩子就神魂顛倒,日思夜想,老是想著這個女孩子跟他有緣,後來女孩子一害怕就去報警,要求警方保護,最後這個男孩就被帶到警察局去了。這個男孩子就是在「對緣而照」,曉得有這個對象,不斷地追,那是煩惱;如果「不對緣而照」,知道有這麼一個女孩,可是不一定跟自己有什麼關係,那就不會惹出這麼多問題了。
當我們打坐的時候,一定會有一些狀況出現,沒有狀況反而是很奇怪的。坐著的時候,眼睛會看到地板上的圖案,耳朵會聽到飛機的聲音,身體會流汗,也會有一些痛和癢,或者心中想著隔壁的人坐下去、站起來的樣子有點怪怪的……,凡此種種都是緣,在環境裡一定有緣的存在。除此之外,自己內心的念頭也是一種緣,譬如:「剛才想到一件想了很久都想不到的事,真可惜,沒有用筆將它記下來,再想想看那究竟是什麼?」這一下子,就變成老是在妄想裡,剛才就是在妄想,現在又再追蹤那個妄想,妄想加妄想,在妄想中打滾,這就是「對緣」。不對緣,就是不論是心裡想的、身體上感覺到的、環境裡面所有的一切,跟我沒有關係,不把它當成是我的對象,不去注意它,我只曉得我用我的方法,這就是「不對緣而照」。
曾經有位菩薩在打坐時,不斷注意著前面女孩子的背,坐了一天之後這位菩薩要求換位子。我問她這個位子有什麼不好?她說:「前面那個女孩子的背歪歪的,我老是想去糾正她。師父說過打坐的姿勢要正確,這個女孩子坐得歪歪的,但是我又不能講話,我坐在她背後,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很難過,好像我的樣子就和她一樣。」這就是「對緣而照」了。禪修期間,不僅其他人跟自己沒有關係,連自己的前念與後念、自己的身體狀況,都跟自己沒有關係,這樣子才會坐得安定,這叫做「不對緣而照」。否則緣太多了,老是在攀緣,攀過去緣,攀未來緣,攀當前的緣,這叫做多管閒事,這不是閒道人而是忙道人。
〈第四天:早上〉心無所求,安住在當下
一、無所求的態度
默照本來是非常單純而簡單的,可是在運用的時候,還是因人而異,要靠個人的揣摩,如何讓自己的心安定下來,牢牢地將自己的心貼在方法上,不離開方法。
有人覺得自己已經非常用心、非常努力了,但是用方法時很累、很吃力,而且心還是浮動的,無法用上方法。這就像騎馬一樣,一騎上馬,馬就將你甩下來,甚至還踢你兩腳,因此希望找一匹訓練得非常熟練的馬來騎。其實,那匹馬就是你自己,要如何順利、輕鬆、不吃力?很簡單,不要期望太高、要求太多,也就是「不除妄想不求真」,那是很省力的;沒有企求,錯了就重新再來,有雜念是正常的;不論是只有一念或者兩念在用方法,都很歡喜,只要現在知道用方法。
能夠以無所求心來用方法,方法是很省力的,很容易將心安定下來。既然是無所求,諸位一定會覺得為什麼還要到禪堂來禪修?我們求的是能夠開智慧,使煩惱減少;但是,就因為希望煩惱少,希望求智慧,所以必須以無所求的態度來用方法,否則會適得其反,企求心越高,煩惱心越重。因此,在打坐之前要發心,所求的只是方法,不求其他,不求沒有妄想,不求有好成果,這就是修行的基本態度。
禪的修行,為什麼稱為頓悟?因為所使用的方法就是「頓」,不是要人從觀念上來分析、辯論、思考。一般人對於許多問題,可能會問理由、原因,進行分析,然後做結論,是合理或者不合理,能解決或不能解決;一般的知識系統,都是用這種方法。而禪修是當下就在用方法,其他的不管它;這樣好像沒有解決問題,但是如果隨時隨地能夠用方法,這些問題就會徹底解決,不論是否有理,至少煩惱沒有了。
二、放下執著,放下煩惱
禪修的目的及功能,不在於公平合理,不在於客觀的事實變或不變,而是在於自己能夠過得平安、快樂,不受外在狀況的影響。禪宗祖師們對弟子的教育,不論有理沒理,都給三十棒;有理的一開口,就給三十棒;沒有理的一開口,也給三十棒。表面上看起來這個禪師似乎非常粗暴,不講道理,其實,這是要打破一般人過於使用邏輯、思考的習慣;如果直接放下執著心,就能得解脫。雖然外在客觀的事實是有理由的,不過光是講理,是不能解決自己內心煩惱的問題。
在二十多年前,台灣曾經發生一樁很大的風波。我的老師白聖長老,也是當時中國佛教會的理事長,有一天他演講時說到:「台灣現在男眾的出家人越來越少,那是個危機,像日本就不會有這種危機,因為他們的出家人都結了婚,兒子可以接下寺廟繼續維持下去,而台灣的男孩子都不願意出家,將來寺廟不知道要由誰來經營!」結果第二天報紙、雜誌都在報導說:「白聖長老主張台灣和尚要結婚。」接連幾天的早、晚報都在談論著這個問題。白聖長老很煩惱的問我說:「聖嚴啊!你來替我想想辦法,怎麼辦呢?」我回答說:「無言勝有言,您已經講了這些話,再解釋,人家又會重複地說您演講時講了些什麼。現在要再否認您的演講,這是不可能的。輿論說您是贊成結婚,可是您現在並沒有結婚啊,所以就不管它吧!佛學院照辦,傳戒照傳,多成就一些出家人,將出家人的身分提高、素質提昇,自然會有人來出家的。現在再講也沒有用,不必辯論也不必回答!」
這個方法很有用,跟他談過之後,當人們再問他時,他就回答說:「我要講的已經講過了,你看我還俗了沒有?」這場風波就因為不再辯論而停止了。
幾年前,寫《弘一大師傳》的陳慧劍居士,有一天拿了幾本書來見我。這些書都是在講禪,而且把台灣以及大陸,凡是華人佛教界的法師全部都批評了,這其中還包括了印順長老,我當然也被批評了。書裡說我們這些法師全部都是外道,只有作者本人講的才是真正的佛法。陳慧劍居士問我說:「這還得了,這些大德法師都是外道,那他是什麼呢?」我說:「他的書裡,不是講他自己就是佛嗎?」陳居士說:「我們必須予以反駁!」我回答說:「從釋迦牟尼佛時代就有外道,外道毀謗佛法是正常的,否則就不能稱他為外道了。說我們是外道,實際上他才是外道,何必跟他去囉嗦!危機,不在於外道毀謗佛法,破壞大善知識,而在於佛教沒有人才。如果多一些有智慧、有慈悲,真正懂佛法的修行人,外道算什麼呢?佛教自己沒有人才,專門去跟外道辯論,實在是得不償失,浪費時間。」老居士聽了之後反問我說:「法師,您在二十多歲時,不是也出了一本書跟外道辯論嗎?」我說:「阿彌陀佛!那個時候我是無知,所以跟他們辯論,現在懂得一些佛法,就知道根本不需要再去辯論了。」
大概是在五年前,天主教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出了一本書《跨越希望的門檻》。這本書翻譯成幾百種語文,其中有一篇專門在講佛教。有人就拿了這本書給我看說:「師父,您見過教宗,他是您的朋友,您應該教訓教訓他,不懂佛教還在亂批評佛教。」其實,我和教宗只見過一次面,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認識我。於是我跟他說:「站在天主教教宗的立場,要是說佛教好,那才奇怪呢!說佛教不好是正常的,這本書不是給佛教徒看,而是給天主教徒看的。其實,這樣寫也很好,佛教徒看了之後,會覺得天主教竟然如此誤解佛教,就不會去信天主教了;對天主教徒來講,本來就是天主教徒,根本不受其影響,所以我不需要講些什麼話。」
三、好好把握現在
講了這麼多的譬喻故事,目的是要告訴大家,要守著自己現在的方法,不要瞻前顧後,顧此失彼,這是非常現實的現實主義。中國有句諺語說:「百鳥在樹,不如一鳥在手。」其他的東西再多,就好像一百隻鳥都在樹上,你看看這隻鳥、那隻鳥,那都不是你的。如果有一隻鳥已經在手上,那才是真正屬於你的,你只要照顧這隻鳥就好了。方法也是一樣,只有現在這個念頭在方法上是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過去的問題及狀況,也許對過去有用、對未來有用,可是現在這一刻如果不好好把握,連現在都會沒有了;現在這一個階段如果能夠踏踏實實,真正得力,過去及未來的問題也能解決。不要浪費現在,現在是最重要的,也是非常現實的。
最近看到一篇在《人生》雜誌發表的文章,內容是說,動物是最好的禪修者,因為動物沒有什麼記憶及思想,牠只知道現在、現在,經常就是處在現在,完全是直接的反應。所以任何動物,當遇到對其生命有危害的狀況時,都會非常的敏銳,這包括氣候、環境、敵人。譬如要下大雨,或者房子失火前,螞蟻、老鼠會搬家,這都是因為牠們只有現在,以致於感覺非常敏銳,所以禪修者最好學學動物。假如禪修者,能夠將心練習著隨時放在現在,也會具備這種敏銳的能力。
為何有些人會有神通、第六感,以及第三隻眼?是因為禪修的力量。但是禪修的目的不是修神通,而是要修智慧、除煩惱,所以更需要將心放在現在。請諸位不要認為練習把心放在現在,從此,過去的就忘掉,未來的就不管了,沒有這回事!人還是人,把現在照顧好,心能夠隨時隨地練習著放在現在,如此一來,對過去、對未來的處理和預測,將會更正確。
四、身心都在打坐
現在再來複習一下,方法已經講過兩種:1.體驗呼吸從鼻孔出入的感覺,只管呼吸出入的感覺,不管呼吸的多或少、深或淺,或者空氣品質的好與壞。2.體驗自己的身體在打坐,要體驗、知道身體的全部都在打坐,不要特別注意有知覺、感覺的部分,沒有知覺的部分也知道是存在著;知道「我在打坐」,但是請不要在腦海中想像著自己在打坐的形象,這是想像著打坐,而不是體驗自己的身體在打坐,這兩者是不一樣的。用頭腦想像,可能會出現兩種狀況:1.身心分離,漸漸會看到一個自己的形象在打坐,造成幻覺出現。2.用頭腦想像身體在打坐,於是頭腦會衝氣、會痛。所以,請諸位不要想像著一個形象在打坐,知道這個身體在打坐就好,身心全部的我都在打坐,這是非常實在的;僅僅是「我在打坐」,這是個觀念;如果只停留在「我的身體在打坐」,很可能會產生幻境而變成一個圖像;如果身體與心結合在一起,我的心知道我在打坐,身心都在打坐,那就是一體了。
〈第四天:晚上〉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
一、天地萬物皆在說法
剛才我去湖邊,看到一隻顏色灰白相間的鳥,停留在湖面的一根木頭上。最初我以為木頭上長出東西,因為我觀察了十五分鐘之久,這隻鳥毫無動靜,我心想:這究竟是什麼呢?一開始,我不確定那是隻鳥,我對牠叫了兩聲,牠沒有動靜;當我正想離開時,突然看見水面上有個水花,原來這隻鳥很快地啄了一下,就獵捕了一條魚,馬上把魚吃掉,然後這隻鳥又不動了。
我真佩服這隻參禪的鳥,牠一定是學默照的。牠安靜地停留在木頭上,什麼狀況都不管,但是牠很清楚情況。當魚在水裡游來游去時,根本不知道有隻鳥,等到游近時,鳥不動聲色,一點也不累地跳出來把魚吃掉。這還真需要一些工夫。早上我提到一篇文章,說動物是活在當下而不管過去及未來,所以對當下特別敏銳。而一般人活在過去,活在未來,忘掉現在,因此要用方法來幫助自己活在現在,使自己更靈敏、更敏銳,那就是智慧的出現。
修行,是可以向任何人或動植物學習佛法。佛經裡說:「大地所有一切的萬事、萬物,都在放光說法。」這是指地球上所有事物,無不是在放光說法。相反的,鳥吃魚如果以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一定會認為這隻鳥很陰險、很可惡;魚是那麼的天真,悠閒自在,結果被鳥所騙。如果鳥動一下,魚就會避開,可是牠卻像木頭似地動也不動,這條魚真是可憐!如果有人因此恨那隻可惡的鳥,也為那條魚歎息,好像很有正義感的樣子,但這樣卻不是佛法,而是一種煩惱法。
有很多人,每天一睜開眼就在自找煩惱。不論是看見人、看見動物、看見東西,本來是他人的麻煩、困擾,因為打抱不平,結果被捲入其中而變成了自己的麻煩、困擾,這是很可憐的,這不是佛法。
二、以智慧處理事,以慈悲對待人
有位菩薩問我:「修默照,是什麼事情都不管它,如果覺得自己的配偶做錯了事,像這種情況,要不要管呢?」我回答說:「這要看狀況。如果對方願意接受,為什麼不管?如果知道去管它,會變成家庭戰爭,造成兩人都煩惱,還要管嗎?不管它!雖然會有問題,至少並不嚴重。」許多人愛管閒事,好打抱不平;不管時,問題還不嚴重,一插手,問題反而更嚴重了。所以,修行人要用智慧來處理事,要以慈悲心來關懷人。
有智慧、有慈悲的人,稱為修行人、菩薩。在修行菩薩道,處理人際關係的問題時,應該以三種方式來處理:第一種方式是對很有修行,也很有信心的弟子而言;如果兩人在爭執,彼此都認為對方是錯的,這位有智慧的老師,一定是有理的打三十棒,沒有理的也給三十棒。既然是修行人,還計較什麼﹖計較就產生煩惱了。諸位有沒有聽過,古代的中國禪師及祖師們,動不動就是棒、喝;打人是棒,罵人是喝。這是因為有智慧的老師,很清楚知道弟子是很有修行、很有信心,才會用這種方便法。你們諸位,如果問一句,我就打一棒,可能你們很快就要打電話報警,說這裡是個瘋人院了。
第二種處理方式是見到想要修行,但是沒有信心,也沒有什麼修行的弟子發生爭執時,他們都在數落對方的錯誤,老師的處理方式是:「你們都是對的,都沒有錯,錯的是老師沒有把你們教好,所以你們會吵架!」因為老師承認錯誤,兩個徒弟覺得對不起老師,就不再吵,也就沒事了。
第三種處理方式是對有一點修行,但是信心不堅強的弟子,那就要對他們說道理了。要用佛法來疏導、安定他們:「他的錯誤是有道理的,這是因為他站在他的立場;站在你的立場是對的,你是菩薩,你就吃虧一點。我知道,佛也知道,讓他占一些便宜,是你的慈悲。」
度眾生就是這樣度的,這樣他們才會留下來,才會繼續修行,要不然豈不是斷了他們的善根嗎?如此一來,兩個人都留了下來,也不會再吵架了。
默照,在默的時候,是沒有是非、對錯的。我們已經介紹過「不思善,不思惡」、「絕學無為閒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不觸事而知,不對緣而照」。默照不是不知道、不處理,而是不要有煩惱心,否則就跟默照的方法背道而馳。一有煩惱心,就失去了智慧與慈悲。所以,要以慈悲心來對待人,以智慧心來處理事。否則,不以智慧來處理,本來自己是沒有煩惱的,他人的煩惱就變成了自己的煩惱。
三、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
「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這是《法華經》裡的兩句話,法,就是一切的現象。每一種現象,都有它自己的位置、狀況、立場。世間任何事件,彼此之間雖有關係,看起來好像有點類似,然而沒有真正相同的東西,這就是「法住法位」。
對任何緣,以自己的立場及想法取它的相,那就是「對緣」。不以自我的觀點來接受它,但是很清楚它發生了什麼狀況,這就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
「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就是說世間所有的一切,每一法、每一種現象各有其共同性,一定也有差別性。同一個媽媽生的孩子,生十個,十個孩子都不一樣,即使是雙胞胎,看起來雖然長得很像,性格也差不多,其他人認不出來這兩個孩子的差異之處,他們的母親卻一眼就能分辨出來,這是因為即使相似,仍會有不同之處。我曾遇到兩位先生是雙胞胎,他們都結了婚,在我看來他們是一樣的,可是他們的太太,就清楚地知道誰是哥哥,誰是弟弟。我問她們是否會弄錯呢?她們說:「剛結婚時是有點迷糊,不知道誰是誰?可是,他們是不一樣的。現在不要說是眼睛看,用耳朵聽就可以知道了。」
「法住法位」是每一種現象都有它的位置和狀況。有了這種認知,就是「不觸事而知」。不要去否定他人的立場,應該體認各人有各人的立場,這樣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煩惱。否則,太太想征服先生,先生想征服太太;師兄要征服師弟,師弟要同化師兄,就產生痛苦了。
今天有位菩薩告訴我,他在沒有聽到「不除妄想不求真」之前,很煩惱,方法用不上力,聽了之後,一下子就變得很輕鬆。諸位是不是也是這樣呢?問題在於要相信我的開示,並且揣摩著運用;這些方法不是我所發明,而是祖師們所說的,這些就是佛法。如果在依教奉行的同時,卻存有懷疑的態度,那麼,這些話對你而言就毫無用處,都成了一堆廢話。
不要覺得妄念、昏沉,是很麻煩、很倒楣的事,有了昏沉,要提起信心,打起精神用方法;打妄想時,趕快回到方法。此外,睡覺、雜念也不是罪惡,知道有妄想、有昏沉,表示有警覺心。因為還是凡夫身,才開始修行,有這些狀況是正常的,這也是「法住法位」。
「法住法位」是面對任何狀況發生時,不需要後悔,也不必期待有好狀況會發生。不擔心,不期待;一害怕、一期待,也許好的狀況就消失,而本來不會發生的壞狀況,也可能會發生。有什麼因就得什麼果,但是,請大家不要轉變成懶人的想法:「反正就是這樣囉!打瞌睡,就打瞌睡,打妄想,誰沒有妄想啊!這就叫做『法住法位』。」錯的!這又是另一層妄想了。事實上,修行是非常簡單的,只知道用方法,其他的事不管它。
〈第五天:早上〉開悟與默照禪法
一、何謂開悟?
佛法的修行,如果沒有觀念、方法來指導,修行雖然有用,但不能真正開悟。
開悟是個很模糊的名詞,在東方、西方都有不同的解釋。在中國,開悟是說以往不知道的、想不通的,突然間茅塞頓開,知道了、想通了。有人是從書本上發現一些從來沒有聽過、見過的道理,自己的見解忽然間寬大了許多;有人是遇到一些特殊經驗,從病中或夢中以及平常生活裡,所得的一種神祕力量;有的是拜佛、打坐、誦經而得到的神祕經驗;有的是偶爾得到靈感、感應,更深一點的則是神通。遇到這些經驗之後,很多人會認為這是開悟,其實,這些經驗都是似是而非。
真正佛法所說的開悟,不是神祕經驗,不是神通,也不是從書本上看到一、兩句話,就解決了問題,更不是聽到上帝、神、鬼對你說了一些話,因此得到些靈感、感應;這些都不是真正的開悟。但是,開悟的人是有可能得到一些神祕經驗,因此,就很容易使人混淆、模糊了。
我在兒童時代是笨笨的,少年出家之後還是很笨,因為出家做和尚,早、晚誦經是不准帶著課誦本的,所以一當小沙彌,開始就要學著背課誦。師父要我背早、晚課誦,我是怎麼背也背不出來,特別是那些咒語,我的師父就跟我說:「小和尚,你真笨啊!你要每天多拜佛,求觀世音菩薩給你智慧!」我聽他的話拜了三個多月之後,突然間變得聰明,課誦都能記得了。諸位認為這算不算開悟呢?這不是開悟,是感應,是觀世音菩薩慈悲,給我的加持。在釋迦牟尼佛的時代,有一些阿羅漢不會說法,連個偈子也說不上來,於是他就顯神通,表演給大眾看,主要顯的是神足通,例如:人突然間不見了,一下子又從地上或空中出現,或者身上出火、出水等。凡夫看到了神通,磕頭如搗蒜,相較於宣說佛法,更容易讓人崇拜。
開悟的「悟」,佛經裡稱它為無漏的智慧現前,在梵文稱為般若,無漏智慧和有漏智慧是相對的。世間所有的知識、學問、技巧、聰明,都是有漏的智慧;而無漏的智慧,不是經驗,不是知識,而是無我的態度,也就是沒有自我中心和自我執著的態度,這就是開悟,就是般若。
開悟,是智慧現前、悟境現前。用方法時,將自己一層層的脫落,漸漸淡化自我中心的執著,這是漸悟。如果一下子就能放下,使自我的執著完全消失,對人、對世間以及自己的人生觀的看法完全改變,這是頓悟。
但是,要分辨清楚的是,有些人突然靈感一來,對世間、對環境、對自己的價值觀也會有所改變,然而價值觀的改變並不等於開悟,因為「我」還在。如果一切都有,只有自我中心沒有了,這才是真正的開悟,才是無漏的智慧。
有些人很天真的認為開悟之後,就是要什麼有什麼,過去得不到的現在可以得到,過去不知道的現在完全知道。如果開悟之後,希望得到更多,自我中心越來越大,負擔也越來越重,這是愚癡,不是真的開悟。追求這種開悟,實際上是在追求自我中心的膨脹。
開悟是從煩惱形成的痛苦、負擔之中得到解脫,所以必須釜底抽薪,不讓自我有更多的貪求與執著。佛法告訴我們要用戒、定、慧來熄滅貪、瞋、癡;貪瞋癡就是自我,自我所製造的煩惱、痛苦,都是圍繞著貪、瞋、癡而形成。因此,要持戒、修定來開發智慧,才能夠開悟。
開悟,並不等於聰明,也不等於學問、知識,而是從煩惱得解脫。煩惱是自我中心的執著心,解脫之後仍然是有自我,但這個自我,是慈悲與智慧的功能。能夠以慈悲心對待眾生,處理一切事,都是智慧的反應。知識、技巧、學問,還是可以繼續學習、運用,因為這些是用來助人的一種方便工具。
有些人很愚癡,想開悟又害怕開悟,認為開悟之後什麼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但是又害怕開悟之後,什麼東西又都失去了,像這樣的人是根本開不了悟的。以為開悟之後就會失去所有,這是錯誤的想法;開悟之前,屬於你的東西是很少的;開悟之後,三千大千世界,無量無數一切諸佛世界都是你的,你擁有無限的、無量的一切,與一切的一切都是同體。這是因為沒有畫地為牢,沒有與任何人畫界限,所以對人慷慨,和所有一切生命是結合在一起,所以你的生命是無限無量的,所擁有的也是無法衡量的。
曾有位年輕媽媽來參加禪修,禪修期間工夫用得很好,其實也只是心念能夠集中,妄念較少,她就害怕的跟我說:「師父,我想回去了,因為我愈坐愈好,我可能要開悟了!」我問她說:「開悟,妳還要回去嗎?」她說:「開悟之後,我如果連我的孩子都不要了,這多麼可怕啊!我還是想要我的孩子,我不要開悟了。」我說:「釋迦牟尼佛開悟之後,雖然出了家,但是,他讓他的太太和孩子也都出家,並且很照顧他們,同時,也回家探望父親。父親過世,他趕回家抬著父親的棺木送葬;他的母親早已去世到了天上,他特別到天上去為母親說法。佛開悟出家,並沒有六親不認,只是開悟之後自我中心的煩惱沒有了。開悟之前,是以自我中心的立場來對待;開悟之後,則是以眾生的立場來對待。因此,開悟的人,是用慈悲、智慧來照顧所有的人。這也就是『法住法位』;知道一切眾生各有所需,各有各的立場,必須適應眾生,因為所有的眾生跟自己都有關係。並不是開悟之後,見到什麼人都不認了,兒子也不要了,那是愚癡,那不是開悟。」
二、「無我」的觀念最重要
用默照或打坐的方法是不能開悟的,只是幫助減少妄念,以此達成開悟的目的。如果觀念不正確,沒有用無我的觀念來指導,最多只能入定。就像前面說過的,動物多半沒有記憶、不會思考,牠們生活在現在、現在,所以靈敏度很高、很強。而人類的思想太複雜,經常思前想後,反而忽略當前的狀況,變得遲頓。如果用方法經常讓心停留在現在,保持著知道現在,這可以增加敏銳度,但這不是開悟。諸位可能會想:「那我們在這裡修行做什麼呢?又不能開悟!」用方法,只是一個過程、一種工具,目的是為了達成某些功能。
想要開悟,一定要用觀念來引導,用方法時,隨時要將執著放下。譬如說:「我在打坐,我知道在打坐,我的身體在打坐。」這裡面是有「我」的,這是為了要將心念集中。漸漸地,身體的感覺不存在了,但是「我」還是在的。再進一步,此時打坐的「我」,不只有身體,對於聽到或看到環境裡的聲音及景象,都是「我」;雖然環境裡有聲音、有景象在動,但是對你而言,動也好、靜也好,都是整體的;你和所聽、所見的已經結合在一起,你已經達成身心統一,環境統一,這是統一的「我」。再進一步,是「身體在打坐」,「我」沒有事,而身體的痛、環境的動,我知道,但是跟我沒有關係;身體、心理都沒有負擔,任何狀況的出現都是修行的狀況,不是「我」。甚至不必去考慮「我」的問題,只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不是我!這不是我!」能夠這樣不斷地練習,自我中心便會越來越淡。
許多人對雜念與昏沉耿耿於懷,擔心一打坐,不是雜念、妄想,就是昏沉、做白日夢,浪費時間。但是怕妄念,怕打瞌睡,越怕,心裡越討厭,所以就越要和它對抗,對抗一陣子,累了就打瞌睡,睡醒有精神了,妄念又來了,又再和它對抗,於是不斷循環地在打瞌睡、打妄想,打來打去,愈打愈痛苦;原因是你太在乎妄想、瞌睡。如果不在乎它,說:「打妄想、打瞌睡的不是我,現在用方法的也不是我,方法是否用得上,跟我沒有關係,能用方法最好,打瞌睡不可能一直打下去,總有醒的時候,那就趕快用方法。」不要討厭、對抗,心就會安靜下來,雜念妄想會減少,瞌睡的機會當然也會少。心安定有好狀況時,不要沾沾自喜地說:「我終於也坐了一炷好香,下一次希望坐得更好一些。」一喜歡,心就動,就是妄想,就已經被煩惱所捆。
〈第六天:早上〉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一、心中無事,不受干擾
默,是不要將一切現象,當成與你有關係,所以任何現象不會干擾到你,這就是「放捨諸相」。「休息萬事」與「絕學『無為』閒道人」中的無為一樣;在日常生活中的待人接物,行住坐臥,都還是有的,但不是什麼事都不必做了,而是心中沒有什麼事可以讓自己牽掛的,所以默照,是承認一切都有,如果忽略現象的有,那就沒有照了。
所以說禪法是心法,主要的意思是心中不會受到任何事情干擾。一般人總是思前想後,不斷回憶著過去,總覺得許多機會沒有好好把握,或念著曾經做過的事、發過的財、出過的鋒頭;這一生不是在悔恨,就是在陶醉之中度過。要不然就是憂慮擔心著未來會發生什麼狀況,或者事情未到,就提前高興著美夢成真。
夢,在想像之中總是太過美好了,很多人都是生活在夢裡,對未來想像得太天真。譬如許多人在結婚之前,都會把婚姻想像得美滿快樂;而我小時候上山出家之前,就把山上想像成仙境一樣;然而,這種對於未來的憧憬,多半是有問題的。
當我閉關修行六年出關之時,高雄鄉下的一個小鎮,有個蓮社要請我去演講,一路上有位居士陪著我。那是個滿熱鬧的小鎮,街上許多人看到來了這麼一位不認識的和尚,都會多看兩眼,這位居士於是高興的對我說:「法師,一定是老早宣傳過,說有位出關的法師要來弘法。你是剛剛修行出山的人,一定有很多人晚上準備聽你演講。」我還信以為真。可是到晚上我要演講時,只來了三、四十位聽眾,這個夢很快就破滅了。從那一次以後,我就瞭解到,凡是事情尚未發生之前,不要想像得那麼的美好、那麼的順利。
二十多年前我在台灣主持禪七,那個道場很小,只能容納二、三十位禪眾。有一次禪七結束後,大家報告心得,有好幾位禪眾一邊感恩一邊哭著說,師父是他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恩人,從此要生生世世跟著師父修行,發願生生世世不退轉。我心想:「有可能嗎?現在是聲淚俱下的感恩,沒有多久就會將我忘了,當我死的時候最多說一聲:『喔,這個老和尚死啦!』」您們不信嗎?真的是這樣!
當年那些年輕人目前還留下來跟著我修行的,已經很少了。不過發好願還是應該要發,即使是不能持久。
二、止於一念不是無心
但是,一些空洞的夢想,對心理是負擔,對時間則是浪費。所以要「放捨諸相,休息萬事」,讓我們在用方法時只有「當下,當下……」,有了任何經驗就是「放下,放下……」,同時不斷地繼續用方法。如果經驗到統一心時,知道是統一心,因為正處在統一心的狀態中無法放下,等境界過了之後,要告訴自己:「這個境界不是我要的!」有統一心的經驗很好,但是不要去追求統一心,因為愈追求愈得不到,而且統一心不一定有用,最多只能入定。
因此,不論是默照禪或話頭禪,並不鼓勵注意或進入統一心。中國禪宗參話頭時,隨時隨地都有話頭,話頭就像一把鎖匙,只是個工具。有話頭可用,絕對不會發生內外統一或絕對統一的狀況。絕對統一已經是念念的統一──前念、後念,念念止於一念,是念的統一,這就是進入深定;身心統一及內外統一還沒有到達念念統一的程度。我們不希望進入念念統一的定境,但也不要把統一心當成壞事,可是絕對不要把統一心當成追求的目的。
念念統一是定,能夠有入定的經驗是不壞的,當念念止於一念時,沒有前後交替念頭的過程,時間的感覺就不存在,坐一天和坐一秒鐘是相同,這是真的進入了定境。能夠有此境界固然很好,但這只是統一心,是一種修行的經驗,不是無心,並未得解脫,也不是智慧。
修行的過程中有三種心理狀態:1.散心。剛開始時的心是散亂的、雜亂的,從散亂心用方法,這個方法使得心能夠傾向集中。2.集中心。在修行過程中,必定先經過散亂心的掙扎,然後變成集中。3.統一心。從集中心漸漸妄念愈來愈少,到完全沒有妄念、雜念,只有方法,此時就出現統一心。統一心有三個層次或現象,那就是身心統一、內外統一、前念與後念統一。但是,我們所期待的是無心,並不是這三個統一心,這都是過程。無心,不是追求可得,一追求就是妄想心,而是要放下、放下……,「放捨諸相,休息萬事」。
三、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兩句話是《金剛經》所說,也可以說是佛法的根本原則。意思是:凡是所有一切的相,都要將它當成是虛妄的,只要不去執著它,就會產生智慧。
《六祖壇經》講的無相,是說一切相都是虛妄相,不是真實相。現象雖然有,但那只是幻境、幻象,是因緣有而自性空,只因為因緣的湊合而有了現象;如果另外的因緣產生,現在的現象就會改變,形成另一種現象,所以稱它為虛妄相。既然清楚的知道不是真實相,就不會被其困擾,而產生痛苦的煩惱心,此時智慧就出現了。「法住法位」是指當下現在的這一刻,每一法都有其特性與狀況,如果有新的因緣參與進去,原有的狀況就會改變;就好像化學變化,只要一個成分不同,所產生出來的便是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記得我小時候在上海時,有位居士是個很虔誠的佛教徒,也會講經說法,有一次他家裡失火,房子被燒掉。房子被燒之後,全家人都很懊惱、痛苦,另外一位聽過他講經的居士安慰他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房子本來就是虛妄的,燒掉就燒掉了吧,不必太難過了。」房子被燒的居士說:「對,房子是虛妄的,我這個人也是虛妄的,但是虛妄的我,還是需要有虛妄的房子來住啊!」於是大家幫忙捐助了一些錢,讓他們暫時有地方可住。後來有一次他發表學佛心得說:「看到別人有事是『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旦事臨到自己,所有相都是真實的,房子燒掉是真的,馬上就是一個現實,不知道要住在哪裡。」當時我的師父就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是《金剛經》裡釋迦牟尼佛所說的。從佛的立場來看,所有的人與自己都是虛妄的;可是從眾生的立場來看,看到別人是虛妄,但卻不承認自己也是虛妄的。不過,我們要學佛,雖然自己發生問題是真實的,但是要將它當成虛妄的來觀想,能夠如此,痛苦與煩惱就會減少。必須要有勇氣面對所發生的問題,因為你還要繼續活下去。」
修行,就是要練習著用佛的角度來體驗生活,因為我們還沒有開悟,沒有智慧,沒有辦法像佛一樣。特別是在家居士們,有家、有孩子,也有很多的責任,房子被燒是個非常現實的大問題。而我們出家人大概好些,這個廟燒了就到另一個廟去,不過在西方社會也不是這麼簡單,其他的廟並不一定會隨便接受。所以只有學佛,練習著瞭解自己,化解心中的苦惱及牽掛,能夠「放捨諸相,休息萬事」,漸漸就能體會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還是要很細心的照顧、運用這些虛妄相,自利利人是要從有相開始,體驗無相、體會無相,然後才能實證無相。
我們修行用方法是在練心,不是在練環境;「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並不是說一切相都不存在,而是說一切相都有,但是當實證無相的時候,心不會受其影響而波動。之所以發生影響和波動,是因為考慮到自身的利益,覺得那些人、事、物、環境狀況種種對自己太重要了,和自己的利害、得失有關,所以認為是真實相。修行時,首先一定要肯定自己、承認自己本身是虛妄的,進而體會到自己的身體與心也都是虛妄的,然後才不會受到外在環境的影響,否則只是閉著眼睛說:「虛妄的!外面的環境統統都是虛妄的!」結果別人給你一個耳光,所有的一切就變成真實;這並不是外面的狀況有什麼不同,而是自己內心的轉變。所以,體驗、承認堅固的自我執著是虛妄的,如此,也能進一步體驗到一切的環境都是虛妄的。
我有一位弟子,打坐很精進,對《般若經》、《楞嚴經》的內容也很熟悉。有一次他在夜間打坐,有個鬼來找他,他跟鬼說:「你不要找我,你找師父去。」第二天他還問我:「師父,昨天有沒有鬼來找你?」他很清楚「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的道理,既然是虛妄相,真有鬼出現時就不管它,還去找師父做什麼呢?過了兩天,夜裡我去看他,他正在打坐,經過他面前時,他馬上打了個手印,然後睜眼一看:「喔!師父是你!」。這真是有趣了,鬼在面前,叫它找師父;師父在面前,還把師父當成是鬼。
一定要肯定自己的我執以及身體是虛妄相,所見所思是幻想幻覺,才能夠在面對外境時真正把它當虛妄來看。否則只是觀念上的理解,當自己遇上境界時就不虛妄了。
因此,「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個觀念上的認知一定要有,然而僅僅有認知是不夠的,如果不練習著體驗「放捨諸相,休息萬事」,就好像別人家的房子燒了卻跟他說:「房子燒掉就燒掉,不要執著,那是虛妄的。」但是當自己的房子被燒,就痛苦不堪。如果能體驗到自己的身心是虛妄相,所以自我就是虛妄相,房子被燒是因緣法,接受事實,再做善後的處理,這就是智慧而不是煩惱。
〈第六天:晚上〉慚愧、懺悔法門/無相、無我
一、以慚愧、懺悔禮拜來安心
今天已經是第六天,如果方法用不上,心覺得很累,那是對方法失去興趣,此時心會浮動,會覺得很煩躁,沒有辦法繼續在蒲團上用方法。這時候,體驗呼吸,呼吸很粗;體驗身體在打坐,身體上的每個部分都像在告訴你不想打坐,好像蒲團上都是刺,連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跟你抗議著不要打坐。有這樣的現象,就起坐,利用禪堂的空間,用很慢的動作體驗拜佛的感覺,一邊拜一邊要說:「我慚愧,我懺悔,我的業力現前,善根被業力干擾;我慚愧,我懺悔,由於我的菩提心不夠,慈悲心不夠,所以沒有智慧;我慚愧,我懺悔!」一邊體驗拜的感覺,一邊要以沉痛的心情說:「我慚愧、我懺悔。」這樣拜一段時間之後,心情會安定下來,身體不那麼煩躁時,又可以繼續打坐用方法了。
當重煩惱出現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慚愧心及懺悔心來拜佛。當我遇到我們團體中有重大事情發生必須要解決,否則會很麻煩時,這時候打坐求靈感是沒有用的,我都是用拜佛的方法,對著佛菩薩懺悔,心情漸漸會平衡,頭腦也會清楚。拜佛會有感應,這是由於外在佛菩薩的力量,以及護法神的協助;護法神是跟著修行人的心境而走的,心安定,他就會來保護我們。我有少數弟子,在大煩惱來時,都不願意拜佛懺悔;其中有一位非常優秀聰明的年輕弟子,因為產生大煩惱,根本沒辦法打坐,我勸他拜佛,他說他才不拜呢,因為已經拜了很多年。一個修行人,不打坐,不拜佛,不知道慚愧、懺悔,煩惱來了就是一敗塗地,這是很可憐的。所以我奉勸諸位,有大煩惱時,要以慚愧心、懺悔心來拜佛,才能夠挽救你不被大煩惱捲走,否則即使修行很多年,也難保不會被境界所轉,這是很可惜的事。
不要以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以認為拜佛、打坐也都是虛妄的,這是顛倒!打坐、拜佛是為了幫助我們從自己的內心體驗「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如果體驗不到,就要拜佛、慚愧、懺悔。
二、用心法練心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這是《金剛經》裡的一個偈子。意思是說,把色當成我,把聲音當成我,這個人行的就是邪道,是不能見到如來的。偈中的「我」是指佛,也可說是空性。以這樣的標準來看,所有在修行的佛教徒,大概百分之九十以上行的都是邪道。因為多半的修行人,都將佛像當成佛來拜,這是讓眼睛看到的色、一個形象;而持誦阿彌陀佛、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等佛菩薩聖號,用的是語言聲音,將這些聲音當成是佛來持誦。
有一個滿有意思的故事,那是在很久以前在台灣,我們有十多位出家人,每天都持誦《金剛經》。其中有人得到一個消息說,從印度來了位有成就而且神通廣大的大喇嘛,準備當晚進行火供。大家都不相信而想去看看,說這是邪道嗎?儀式一開始,就有種震攝人心的氣氛,感覺很不尋常,當晚並沒有風,但是當儀式進行到一半,附近所有的樹木都在搖動,很多鳥在樹林裡面飛來飛去。因為全場的人都在拜,我們這十幾個出家人也跟著一起拜,去的時候是絕對不相信,到了會場又不由自主的跟著一起拜。在回程的路上,大家都在討論著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今天大家不是都信了邪道嗎?」
大喇嘛在火供時,大家都拜而我們不拜,不是很奇怪嗎?明明知道《金剛經》裡說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還是執著有相,要不受相的影響是很不容易。不過,這樣的相還是有用,尤其是對初學佛以及沒有學佛的人而言。據我所知,許多人起初是抱著一種好奇與不信邪的心態去觀賞,直至親眼所見,不得不相信,馬上接受灌頂,類似的情況還滿多的。不過,這不是究竟的佛法,而是方便法。
禪宗一開始就用心法練心,而不是用「術」來接引人。這種「術」,除了密宗之外,中國的道家以及印度其他的宗教都會使用,其力量來自於畫符或咒語,有些是運用神、鬼以及精神體,一方面供養他們,一方面請他們扮演一些角色,產生一些功能,但這和根本的佛法是無關的。
三、不動是默,清楚是照
初學佛者用默照方法時,心不可能隨時隨地都在默、都在照,大多時候,心都是混亂的,有時候會有恐懼心出現。就像我的弟子在打坐時說有鬼去找他,等師父去了,他把師父也當成是鬼。實際上他在打坐,就不應該有那麼多的恐懼心,但是他心裡的「自我」還在,沒有說:「我在默,我在默。照,是很清楚;默,是不動。」他並沒有到達這樣的程度。雖然在打坐,可是心沒有真正清楚的在照,也沒有安定的在默,當然會受到影響。
今天小參時有人告訴我聽到禪堂裡打香板的聲音就害怕,擔心著有人又要打香板,我告訴她說:「妳不要怕,要隨時準備著有香板聲,聽到之後,妳說這是香板,沒有事,不管它。」這就是照與默的功夫。
已經向諸位介紹過默照的修行方法、層次、次第,以及在修行過程中可能產生的種種現象,以及如何分辨是假的悟境,還是真的開悟。過去幾天所講的,都是以有相修行無相,以有我修行無我。剛開始修行時一定是有相、有我,然後用方法及觀念幫助我們,逐漸認知何謂無相及無我。
四、歷歷妙存,靈靈獨照
「歷歷妙存,靈靈獨照」,這是宏智正覺禪師在悟後,以無相、無我的立場來講默照。無相和無我常常被誤認為:無相是什麼都沒有,無我是什麼都不要;這是不正確的觀念。無相,是見到現實環境中所有一切的相,知道它是虛妄、無真實相,無不變的永恆相。至於無我,有人認為如果無我是什麼都不要,那是不是就不需要穿衣、吃飯?以我聖嚴來說,也不必有徒弟、道場,既然無我,還要這些做什麼?這種想法是誤解了無我的意思。無我的意思,是指沒有執著、煩惱、痛苦的我,有的是慈悲與智慧的我;智慧的運用是為眾生之利益,而心有所思、有所動,這是智慧的反應。釋迦牟尼佛在經典裡也常說:「我,如來……」這個我,是智慧的我,是慈悲的我,不是煩惱痛苦的我。
「歷歷妙存」的歷歷,是經歷的意思,其實就是照的功能,清清楚楚自己親身的體驗。第一個「歷」是自己的經驗,第二個「歷」是清楚的知道這個經驗是什麼,這就是照;「妙存」則是默。就好像家裡有一個保險箱,裡面放了許多金銀財寶,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曉得裡面是什麼,可是它有很大的價值及功能。實際上這個保險箱內的寶,指的就是智慧與慈悲的功能是無限的,不動它時,等於沒有。清楚知道自己有這個寶,是照;暫時不動,是默;知道而且清楚它的功能,則是默照同時。
練習照和默的方法,是有前後次第的;一定是先用照,才能達成默的效果。譬如說,知道有妄想雜念,趕快回到方法;知道妄想雜念,是照;趕快回到方法,使妄想雜念停止,是默;知道我在用方法,所以妄想雜念不起,則是默和照。
宏智正覺禪師在語錄中所講的,是開悟以後的境界,工夫已經成熟,是默照同時。表面看來是不動,什麼事情也沒做,是默;然而事實上頭腦是清楚的在照,但是自我執著的煩惱心、情緒心不動,所以是在照也是在默,是默照同時。如果默是默,照是照,先照後默,或先默後照,都表示工夫尚未成熟。
「靈靈獨照」的靈靈,意思是非常活潑、靈巧,隨時都能適應,恰到好處的反應。經常保持著靈活、靈敏、敏銳,看起來是照,其實是默,因為並沒有動。就好像前兩天我提到在湖邊看到的那隻鳥,因為不動,所以靈敏度非常的高。這裡的「靈靈」與「獨照」的照,實際上是不動的,所以照的功能很強,這也是默照同時。
「歷歷妙存,靈靈獨照。」這兩句話,就像以一面品質極好的鏡子,鏡面是不動的,可是當人、物、景在鏡前時,鏡子裡出現的必定是如實的反應,有什麼就反應什麼。反應是照,然而鏡子本身不需要動,就有反應的功能,是默。如果真正將工夫用好,禪宗形容就能夠「漢來漢現,胡來胡現」,這是說,漢人在鏡前經過時,出現是漢人;胡人在鏡前經過時,則是胡人,鏡子裡一定如實的反應,絕對不會漢人經過,鏡子裡反應出胡人,或者西方人經過,看起來像個東方人;能夠「漢來漢現,胡來胡現」這便是默照同時。
〈第七天:早上〉禪修應具備的基本佛教知識
一、佛法的基本原則──「三法印」
佛法和佛教不同之處在於,佛法是釋迦牟尼佛說的言教,而佛教則是團體。佛所說的原則以及根本教義是不變的,可是佛教會因環境背景的不同,以及每個人根性的差異,而形成不一樣的佛教。佛法基本不變的原則為「三法印」,是相同的,從釋迦牟尼佛開始到現在,還沒有人能推翻。
三法印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1.諸行無常:從佛的角度來看,諸行是無常的。「行」主要指的是心理現象,心理現象不是永恆不變的,而是無常的,只是一點一點的在生滅而已。2.諸法無我:諸法是包括所有一切的法,五蘊裡只有心法及色法,但色、心二法包涵了無限的法,也就是精神的與物質的。一切精神和物質的現象,全部都是無我,實際上就是空。3.涅槃寂靜:能夠實證「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就能從煩惱的生滅而得寂滅,生滅滅已,是為寂滅。一般「生滅」的解釋,是不再生、不再死,而佛陀的根本意思是實證空性,煩惱不再生滅,沒有煩惱生,沒有煩惱滅,是為涅槃。譬如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成道,雖然色身還在,但因為煩惱已不再生滅,所以那個地方就稱為寂滅道場。
三法印就像是鼎的三隻腳,缺一不可。因為無常所以無我,任何現象都是在變幻不已中,尤其是身體的物質現象及生理現象。以心理現象為例,剛才跟現在的想法不一樣,昨天跟今天的想法又不同,諸位來參加十天禪修,你們的想法是會有些改變。又譬如兩個人要結婚時,總是海誓山盟,認為海可以枯、石可以爛,愛情則永遠不變;沒想到結婚一段時間之後,兩人的想法不一樣了,不是想征服對方,就是要控制對方,結果變成怨偶、冤家。同樣的人為什麼婚前與婚後的想法會截然不同?
「我」,只是一個觀念,這個觀念經常是在變的,既然沒有固定的我,便是無我。諸法無常是個現象,諸法無我是個事實,從現象瞭解事實後,就是實證空性,既然體會到自性是空,就得解脫,就是涅槃。
但如果只是知識上或邏輯上的認同,沒有經過實證,這只是個觀念,不是結果。不過,觀念還是有一點用,但是只能在他人痛苦時幫著勸說:「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不必那麼痛苦,看開一點吧!」等到痛苦降臨在自己身上時,就沒辦法將這個觀念運用上了。所以一定要有方法,以觀念來指導方法的練習、運用,心才能夠愈來愈明澈、安定。安定是默,明澈是照,此時,漸漸就會知道心是無常的,我是不存在的,這就成為自己的實證──實證空性,實證是由體會而得。
二、佛法的變遷
佛教,是運用佛法者所組成的團體。佛教的團體,因為在不同的環境裡生存、運作而會有所差異,由於每個人有自己的善根、性格、興趣,每個地方有其特殊的文化背景,每個時代的風潮、潮流也不相同,所以就會出現各形各式、千變萬化的各種佛教型態。在釋迦牟尼佛時代,佛所說的法,就是佛法,是一味的,三法印是佛法的根本。當時經常有一千二百五十位阿羅漢,是由佛的十大弟子分別帶領,並依據弟子們的根器、性格不同,佛就將其分類。例如喜歡神通的跟著目犍連,修精進頭陀行的跟著摩訶迦葉,記憶好的就跟著阿難陀。
佛法實際上只有一味,就是解脫味,其目的是從苦、從煩惱得解脫,就是涅槃寂靜。苦與煩惱,圍繞著我執而產生,只有慈悲與智慧,才能從我執而得解脫,這就變成自利利人的佛法。可是弟子們各有各的喜好及興趣,因此發展出不同的特色。釋迦牟尼佛涅槃之後,佛法漸漸從印度向四方傳播,後代弟子們逐漸分為保守派及青年派兩個派系。保守派認為只要是佛曾經講過的一切,就不能改變,都要遵守。年輕的一派,則認為只要尊重佛法的原則,如何能得解脫才是最重要的,生活方式應該適應時代以及當時的環境,否則佛法無法推廣。保守派又稱長老派或上座部,青年派又稱大眾部。
事實上,長老的上座部也不斷在分裂。因為長老們的弟子們,他們的意見也會不同,慢慢又分成了一部一部。泰國、錫蘭、緬甸佛教,認為他們屬於根本的上座部,其實並不然,許多型態、制度,都和佛的時代不盡相同了,這包括他們所穿的金黃色袈裟。
最近我到泰國曼谷,那些上座部的出家人,披的全部都是黃色袈裟。有一位比丘跟我說:「比丘的衣服一定要染成黃色。」我說:「真的嗎?戒律裡沒有這樣的根據。你們穿黃色是有道理的,因為南方的氣候較熱,所以我贊成你們穿這種顏色,像我穿的這種深咖啡色,就容易吸熱。」有些中國的比丘因為對漢傳佛教失去信心,看到南傳比丘穿的都是金黃色,所以在很多場合也改穿黃色的僧服。雖然經典有預言,比丘將來到什麼時候,衣服的顏色將會改變。但在佛世的比丘,並沒有穿黃色衣的。
三、佛教的傳播
佛教從印度向南傳,先至斯里蘭卡,然後到現在的緬甸、泰國。由於這些地方沒有他們自己較高的哲學思想、宗教文化,所以佛教的思想、生活,在當地的改變不多,只有保存南傳巴利文三藏的內容。不像北傳大乘佛教,不斷地在增加,有經典、有論典,還有祖師的著作。
佛教從印度向北傳到中國,因為中國本身的文化非常豐富、發達,有儒家、道家,還有其他的思想家。佛教進入中國後,為了使中國文化願意接受佛教,不得不適應中國的環境,所以中國佛教就出現很多的思想家。大乘佛法在中國展開另一個新的局面,這跟印度的大乘佛教不太一樣。
至於同樣是大乘佛教的藏傳佛教,那是在西元六、七世紀時,才從印度傳入西藏,比漢傳佛教晚了大約六、七百年的時間,原則上接受的是印度佛教的晚期。那時候的印度佛教已經衰微,漸漸快要滅亡,而西藏因為地處高原,是個極神祕的地區,本來就有一種很普遍,類似薩滿教的苯教信仰,所以當印度佛教進入西藏,藏人最喜歡的就是神祕的部分,能跟苯教的神祕經驗結合。因此,西藏佛教中,金剛神或神祕神的部分,發展得很好,這和它的特性、地區,以及傳入的時代有關。
在中國文化中,不論是道家的老子、莊子,或儒家的孔子、孟子,他們的文化思想都非常重視人的本位精神,那就是人本主義、人文主義、人道主義,是以人為主。尤其孔夫子「不語怪力亂神」,儒家對於天及鬼神,是存而不論。因此,佛教在西藏保有神祕的部分很多,因為他們特別相信,也願意接受。但在漢人的文化裡,尤其是高級知識份子,對這些神祕經驗是排斥的。所以佛教傳入中國之後,凡是弄神弄鬼,裝模作怪,一定會被批評,因而漸漸發展出最清淨的禪宗。
在釋迦牟尼佛時代,以佛及弟子所表現的紀錄來看,除了三法印的佛法之外,神祕的部分也是有的。可是到中國漢傳佛教,特別是禪宗,便將神祕部分全部過濾,只接受純粹由三法印而延伸的法義,講的是直指人心,明心見性,從內心做起,練自己的心,明自己的心,而得解脫,這又回到三法印的原則。雖然禪宗的歷史上,也有其神祕的部分,但是並不重視它。
我是漢傳佛教,所傳的是禪宗的佛法,稱之為禪法。我所知道的漢傳佛教,是有很大的適應性,能適應時代與環境以及所有的人。此外,它非常理性,不重視神祕的經驗與色彩,這就是漢傳佛教的特色。現在佛教的三個系統是:南傳的上座部、藏傳的西藏、漢傳的禪。各派均有所長,不知道現在或未來的西方,哪一種佛教最容易被西方人接受?
不論你們過去學的是哪一宗、哪一派,未來要去學哪一宗、哪一派,諸位現在是跟著我學,你們還是用漢傳禪宗的方法專心的練心。在用默與照的方法時,知道心經常在變,念頭不斷在動,這就是無常。因為經常在變、在動,沒有一個永恆不變真實的我在其中,那就是虛妄的我,能有這個認知,隨時都可以放下所有發生過的事。現在要用的,只有方法。
〈第七天:晚上〉解脫樂、護法神
一、解脫樂勝於世間樂、定樂
天台宗二祖慧思禪師的著作《諸法無諍三昧法門》,書內講到許多人將身心經驗當成開悟,將進入禪定視為證果,「未證謂證」,沒有真正證得空性,卻說自己是證到了,這種誤解實在是下地獄的地獄種子。許多人認為佛性是可以用眼睛看、用身體接觸、用心感受,這是有問題的。因為既然是空性,怎麼可能看得到、接觸得到、用心體會呢?所謂見性,實際上是自我中心的脫落。
(一)愛的層次,快樂的種類
許多人問我,愛人或者被愛,是安全溫暖的,追求快樂與愛,也是很有意義、很舒服的事。如果來修行禪法,連愛與快樂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尤其是西方人,特別重視快樂與愛。
我們先要來瞭解愛的層次:①占有的愛:愛是互相的占有,我愛你,你屬於我;你愛我,我屬於你,這是占有或獨取的愛。②同情的愛:是一般人說的同理心,也就是同情心,這不一定是占有,而是看到他人痛苦,願意協助使得其快樂。③犧牲的愛:為了愛,可以犧牲自己。世間的愛大概就是這三個層次。占有、獨取的愛當然不好;同理心、同情心的愛是可以的,但不可能對每個人都會產生這種愛;犧牲的愛,則是非常痛苦的事。
快樂的樂也可分為三種:①刺激的樂,②發洩的樂,③放鬆的樂。刺激的快樂,應該以男女的性慾為最刺激,如果不斷地連續刺激,那就變成了苦事。發洩的快樂,是放縱狂歡,例如不停的飲酒作樂。放鬆的快樂,則以禪定的定樂為最穩定、持久,但是出定之後,不繼續打坐修禪定,定力退失也會痛苦懊惱。這三種樂都不是究竟的快樂。
(二)解脫之樂最快樂
所有的快樂,都沒有比從自我的執著、煩惱而得解脫更快樂,所以釋迦牟尼佛說的佛法只有一味,是解脫味。禪修的目的,就是為了解脫的樂,即使在修行禪法的過程之中未得解脫,但是,在自我中心愈來愈淡時,痛苦也會愈少,漸漸就得到解脫的快樂。解脫之後,對任何一個人的愛,絕對是無條件的,沒有時間性,也沒有一定的對象,這種愛是平等的慈悲,是絕對的愛。但並不是把對動物跟對自己的親人同等看待,還是人是人,動物是動物,這是智慧;如果把動物和自己親人同等對待,這不是平等的慈悲,而是愚癡。
(三)世間欲樂皆短暫
我曾問過一位滿胖的女孩子,問她為什麼會這麼胖?她說:「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忙時無聊,閒時也無聊,無聊時就吃東西,吃東西就很快樂,我整天都在吃零食。但是,我很討厭我這麼胖。」喜歡吃又討厭胖,這究竟是快樂還是不快樂?
在我出家的鄉間,那時候大家都很窮,廟裡只有到過年時,才能吃到糯米做的芝麻湯圓。就有一個愚癡的出家人,認為一年都吃不到,要吃個夠本,於是連吃了三大碗,吃得好快樂。因為糯米湯圓太好吃了,他連咬都不咬,就這麼囫圇吞的把一個個湯圓吞到肚子裡去,結果糯米不消化,在肚裡結成一團。晚上睡覺前,覺得肚子不舒服,連呼吸都很困難,他就到佛殿上抱個大木魚,用木魚壓著肚子,邊敲邊念著:「阿彌陀佛,讓我放個屁吧!」那時候鄉下也沒有醫院,於是請了位中醫,醫生叫他吐,叫他嘔,叫他瀉,都沒辦法,最後他就死了,火化之後,結成一團的糯米變成了一個黑球。他吃的時候是很快樂,可是居然會吃到喪命,這是很可憐的事。從此以後,我只要看到有人吃湯圓,都會勸人少吃一點。
以上兩個例子是說,世間的樂都是暫時的,不是絕對而持久的,唯有解脫樂才是永遠的。得解脫的人,不會緊張、恐懼、飢渴,飢渴又分為物質與精神的飢渴。有人問我:「師父,你在任何地方都很忙碌,工作量又多又重,你忙得快樂嗎?」忙,有的是身體忙,有的是心在忙,如果學會禪修的觀念和方法,就能像我們前面說過,永嘉禪師〈證道歌〉所說的「絕學無為閒道人」,那我還有什麼好忙的呢?我雖然沒有得大智慧、大解脫,但是我在學習著禪法,所以我不覺得有那麼忙,而且還滿快樂的。有時候我也會大聲的講幾句重話,講完之後就沒事了;當然,盡量不要這樣,因為那不是很舒服的事。
(四)修行能成就無私的大愛
禪修時,自然而然能夠產生喜悅,這是禪悅、法喜。禪悅的產生是因為用方法使得心念集中,雜念、妄想的負擔減少,此時會有一種如釋重負輕安的感覺出現,輕安就是快樂。前面提到的第三種放鬆的樂,就是屬於禪悅裡的定樂。但是禪悅不一定有法喜。法喜的產生,是因為雖然自己的修行工夫還沒修到這個程度,但是懂得用佛法糾正自己的觀念,想法跟過去不同了,當有麻煩、有痛苦的時候,會用佛法來處理,就會快樂多了,這就是法喜,法喜是非常重要的。不論法喜或禪悅,都要比剛才講的三種快樂都好。
禪修者能否愛人或被愛?這是不用懷疑的事!當自我中心愈來愈淡,能體會到自己與環境合而為一,感受到環境與自己是那麼的親切,不容分割;此時,不僅對人,對動植物也都會有愛,會以慈悲心來對待、照顧它們,你和它們不會再有距離,彼此是完全相應的。以愛心對待動物時,牠們也會很歡喜,覺得很安全、很快樂,花草樹木也是如此。在我們的道場裡,有位在家居士照顧花草時,花草樹木都死了;後來換了另外一位居士照顧,這位居士很有愛心的照顧著這些花草,本來快要枯死的,後來都長得很茂盛。甚至有些野鳥,會在花盆裡生蛋孵小鳥,小鳥飛走之後,母鳥還會來帶這位居士去見牠的孩子,鳥與人沒有距離,這就是愛。修行的人自然會有這種愛心出現,不必擔心修行之後,連兒子都不認得了。
二、不期待護法神
今天有人問說:「為什麼打坐時護法神就不來,在拜佛、懺悔時,護法神就會來保護呢?」我說,這和你自己的心有關。心很安定、很開朗的時候,不僅是護法神,即使是動物、植物也願意和你在一起,因為覺得很安全、很舒服。打坐工夫好,護法神一定會來幫助,如果打坐時,五行煩躁,混身都是刺,護法神當然就跑走了。不要認為護法神都是大菩薩,他們或許是跟著你的一種靈體,只要你對他有益,他就來;譬如拜佛時,他也跟著拜;吃飯供養,他也會得到些東西,護法神跟著修行的人,對他是有用的。修行好了,護法神自然會來,但是請諸位不要老是想要護法神來。
我講一個護法神的故事。大約在七十年前,有三位出家人準備結伴到西藏學法。在那個時候,從北京到西藏的交通極為不便,路上需要有護法神保護。出發之前,每天祈求護法神能夠護送他們至西藏。有一天,有一位出家人被靈體附身說:「我是護法神,你們請我,我過來了。但是你們不要太歡喜,我是西山的黃鼠狼。」另外兩位出家人說:「我們請的護法菩薩,怎麼來個黃鼠狼呢?」牠回答說:「像你們這樣三個人,只能夠找到我啊!」
黃鼠狼還有個條件:「正好我也想去西藏學法,但去不了,既然你們求我,一路上我就跟著你們一起去。但是,你們每天就算不能夠給我一隻雞,最少也要三個雞蛋。」和尚說:「我們是吃素的呀!」牠說:「我知道你們吃素,但是西藏喇嘛是不吃素的。」後來他們求黃鼠狼:「拜託,請不要跟著我們吧!我們要的是護法菩薩,不是黃鼠狼!」好不容易把黃鼠狼請走。三位出家人就暫時不去西藏,不然,一路上跟個黃鼠狼在一起就麻煩了。因此,請諸位不要期待著護法神來護你的法,說不定跑出個黃鼠狼來給你護法。因為你所期待的,必定與你的修行程度相應,修行不夠,就會來個很奇怪的東西。
三、踏實用方法
用方法雖然是有層次、有次第,可是請不要自作聰明的認為,走了一步,就要跨出第二步;走第二步,就準備要跨出第三步,這樣方法是無法踏實的。譬如說,自認為已經是集中心了,就想要進一步進入統一心;進入身心統一,就想進入內外統一,然後再進入前念與後念的統一。這種情形事實上根本沒有統一,而是在打妄想。
統一,是自然而然的,不是自己想要從這一層次至另一層次,而是要「放捨諸相,休息萬事」,要不斷地捨。但是剛開始方法不能捨,方法一捨,就變成打妄想,或者頭腦一片空白。方法,是自然而然到後來好像沒有方法可用,實際上仍在方法上;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打坐,雖然身體的感覺不存在,還是曉得在打坐,環境也是清清楚楚的。此時,不要去想自己是身心統一還是內外統一,念頭一起,就什麼也不統一,根本是在打妄想。
〈第八天:早上〉直觀與空觀
一、不分內外
打坐時,只知道我在打坐,知道身體上若干部分是有感覺的,但是不要特別去分別是哪一部分,或者是特別注意某一部分,也不對任何一點產生反應。所謂知道,不是經過思考,而是直覺曉得有這樣東西。如果能夠做到,此時此刻,身心便是統一的。
也不要覺得內外統一很難。坐在禪堂內,眼睛如果半睜著,可以看到前面的地板、人物、毛巾、墊子等,即使眼睛閉著,也可看到透過眼皮的光影,但不要被看到的東西或者光影所影響,而生起第二念。例如看到地板上的花紋,或者前面打坐的人坐的樣子很奇怪,甚至於穿的衣服顏色、花紋、料子都很特別;或是耳朵聽到咳嗽聲、飛機聲、鳥聲、汽車聲、風雨聲,或者什麼聲音也沒有,因為太寂靜,耳朵裡好像有一種「吽……」般的天籟聲,對這些現象都不要感到興趣,看到就是看到,聽到就是聽到,不要特別去注意它,心裡不要有任何的反應,此時的你和環境就是統一的。
事實上,在動的狀況下也可達到統一。譬如到戶外經行的托水鉢;拿著裝滿水的一碗鉢,但是還要走路,要特別小心鉢裡的水不能流出來,如果只知道平穩地把鉢托好,此時心在鉢上,心已經跟鉢合而為一。如果覺得好累、好辛苦、好麻煩,心一煩亂,鉢裡的水便會流出來。要是能夠覺得托這個鉢非常值得,很喜歡,沒有負擔,沒有對立,集中心與統一心就會出現。
在《莊子》書中有一個「庖丁解牛」的故事,敘述庖丁在殺牛時已經出神入化,牛不會痛苦、恐懼,自己也很省力的在使用那把刀。有人問他怎麼辦到的?他說:「剛開始時,我看到的是一隻全部的牛;漸漸地,只看牛的一個一個局部;到最後,根本沒有牛了。」實際上他已經從集中心進入到統一心,沒有內外,沒有彼此,他已經看不到牛,跟牛是結合在一起;又因為已經對牛的身體組織、結構、關節非常清楚,所以曉得怎麼做是最省力的。而且殺牛的人沒有殺的心,牛也不知道是要被殺,牛遇到他,就像是安樂死。中國人有句諺語──「遊刃有餘」,就是形容庖丁割牛時,技巧熟練,刀在牛身上的任何部位,都不會碰到阻礙,那把刀就像在水裡游一樣地,非常的自在、自由。當自己的心能和身體統一,那是自在的;跟環境統一,則是自由的;「遊刃有餘」,就是遇到任何狀況,不會受其影響,處處是自由的、自在的。
我不會殺牛,也不吃牛肉,用這個殺牛的例子來比喻修行禪法的統一心,似乎是很殘酷。事實上,運動員、藝術家、表演家們,在心力很集中的時候,也可能達到統一心的境界。然而統一心和開悟是兩回事,必須要善根深厚,以及正確的佛法指導,也就是三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再加上練習集中心、統一心之後,才可能觸發開悟的狀況出現。
二、不起對立
許多人認為修行禪定就能得解脫,然而,修行次第禪定是絕對不得解脫的。雖然在次第禪定裡有個最高的解脫定,即滅受想定、九次第定。但解脫定並不是因為進入四禪八定之後而得解脫;而是在具備四禪八定,也就是有統一心的工夫時,必須在聽聞佛法之後,將自我中心全部放下,甚至將定也要放下,此時智慧出現,稱為解脫定。所謂九次第定,也不是在達到第八個定之後就進入到第九個定,而是要把前面的八個定放下,不要執著那個定,滅受想定,就是要滅掉四禪八定中最高的非想非非想處定;滅就是捨,釋迦牟尼佛最後成道,就是捨最高的非想非非想處定,然後才進入到解脫定。
要達成內外統一或身心統一,其實是很容易,但是一定要練習。打坐時用「只管打坐」的方法,自然而然就會進入身心統一和內外統一。可是在行動的時候,譬如:掃地、割草、經行,要怎麼辦呢?人是在環境裡活動,不僅只有身體在動,身體、環境和心都是彼此互動的;在互動的狀況下,不要生起對立心。練習著對見到、聽到、感觸到的任何狀況,都不要給它名字、形容、比較,這主要是為了達到不和它產生對立的目的。因為有名字、有比較、有形容,就是對立。凡是大的、小的;長的、短的;好的、壞的,或是什麼顏色等等的分別,就已經把環境裡的東西拆得一個一個散散的,不是成片的。如果沒有對立,就是統一;即使是在動中,也是統一,這就是動中修。
各位在戶外經行,經常會聽到鳥叫,這是正常的,但是不要有反應,不要生起第二念,這只是自然裡的東西。同樣的,看到石頭就繞過去,不要給它「石頭」這個名字,如果被石頭擋住了,你就起了個念頭說:「豈有此理!有一塊石頭在那裡,我要把它踢開。」這樣你的心就是跟石頭產生了對立,不是統一的。如果出現「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情況,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處於集中心,專注於某境,對環境中其他事物不知道,身心與環境沒有統一,這不是統一心;另一種可能,是前念與後念統一,這是入定。當內外統一時,對身、心、環境的狀況都是清楚的,但是不會起反應;內外統一不是變成白癡,而是明確的知道,那是「照」;不起第二念,是「默」。
這個方法練好的話,在日常生活中是很有用的。不論是夫妻吵架,或者跟長官、同事之間有衝突,都是清清楚楚,應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但是心不會產生痛苦、怨恨、混亂、煩惱。就像大自然裡的流水,遇到任何狀況,即使是一個小縫,都會流過去,而不覺得是一種妨礙;實在流不過去,水就停在那裡,等到可以流動時又繼續流動;即使永遠無法流動,只要等到太陽一曬,水就蒸發成為蒸氣,又可以自由行動了。這就好像統一心,統一心是非常自由,不是呆板的、死的東西。
三、直觀與空觀
直觀實際上就是默照,好像攝影機的本身是沒有選擇的,只要在鏡頭範圍之內,將光線、距離、焦距對準,它就平等接受。我們可以選擇一個範圍來用直觀的方法;譬如看一朵花,花有花瓣、花心、花蕊,一直看下去,可能一隻蝴蝶和蜜蜂飛進來,進來就是自然的進來,不要拒絕什麼,很自然的,看到什麼就是什麼。
直觀是對環境的直覺,進一步是空觀。空觀,是連統一的這種心的念頭都沒有,不會覺得練好統一心就非常得意,將這種心也要放下。但不要誤解空觀是頭腦裡一片空白,空觀是捨無可捨。
〈第八天:晚上〉以恆常心用功不急求開悟
一、攬之不得,不可名其有;磨之不泯,不可名其無
「攬之不得,不可名其有;磨之不泯,不可名其無」,這是宏智正覺禪師所說的。
所謂「攬之不得」,是指想要用手或心來體驗,但是根本沒有這樣東西,所以根本得不到,這個「攬之不得」就是默照。用方法在照、在默時,是有照和默的功能;修行默照成功,也就是默照同時出現,這時候,如果還能夠分別體會這叫做默,那叫做照,生起體會的這個心,那便是妄想心、執著心,不能稱為默照。默照同時的時候,是無法用心去體驗的。
「磨之不泯」的磨,是分析、解散、拆開,認為這樣大概就是沒有了。默照的工夫,說它有,是錯的,因為這成了有執著;說它無,也是錯的,因為默照的運作還是有的,而且說它無,那就落於頑空,認為空無所有,而變成了一種邪見。而是說,如果以心去體驗它,而執著的認為有這樣東西,則是錯的;應該是功能有,而實質是無。
明朝末年有一位臥龍禪師說「無」是指心不起,但六祖惠能說「無」是起了又起,這究竟誰是對的?在禪宗語錄中,弟子和老師之間的對話常常是這樣子的,弟子問「有」,老師一定答「無」;弟子問「無」,老師則是說「有」。難道弟子跟老師是在玩文字遊戲?其實這完全是工夫,指的是不一樣的東西。
禪宗公案裡有一則滿好玩的故事,有位大官去拜訪禪師,問說:「善惡是否有因果報應?」禪師說「有」。可是另外來了一位出家弟子也問禪師同樣的一句話,禪師卻說是「無」。大官就問禪師:「你回答他無,回答我是有,你總有一個地方是錯的。」禪師說:「請問,你有老婆嗎?」大官說「有」,又問那一位弟子:「你有老婆嗎?」弟子說「無」,禪師說:「你看,我的回答是對的囉!」
對於心中牽牽掛掛、放不下的人,一切都是有的,有生死、有涅槃、有解脫、有痛苦、有煩惱、有智慧、有地獄、有淨土,樣樣都有。對心中已經沒有牽掛的人而言,天堂、地獄、佛、煩惱、智慧,都是沒有的;既然無牽掛,有跟沒有,完全相同。譬如說,在家人可能有先生、太太、兒女,心中再放下,也還是有的,不可能完全沒有牽掛,因為這是你的家屬及孩子。我這個出家人,從來沒有娶過老婆,根本沒有對太太及兒女的牽掛。但是我有徒弟,如果徒弟發生意外,我不可能裝著不知道的說是沒有牽掛,首先就要曉得傷勢如何,甚至親自前去探望。
例如剛才我的弟子告訴我說:「今天下午有幾位菩薩去鋸樹,結果樹倒下的方向不對,很麻煩!很糟糕!」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問:「人有沒有受傷?」我的弟子告訴我:「師父,你不要急,已經把這棵倒下的樹,綁在另一棵沒有倒的樹上了。」然後他又慢慢的來敘述當時的狀況,我再問:「是否傷到人了?」他仍是叫我不要急。從這一點看,我似乎是有牽掛的,因為我首先考慮到、想到的是有沒有人怎麼樣?有沒有危險?但是我不是為了我自己而關心他們,所以我是沒有牽掛的。
還有一個故事是,有位太太經常供養、護持我們,有天突然告訴我說:「師父,我的先生有外遇,他要跟我離婚,你看我是否要答應呢?」我說:「既然已經結婚,能夠不離婚是最好,離婚之後,妳變成了沒有家的人。」她又問:「師父,我還有兩個孩子可以靠,你為什麼叫我不要離婚?可能你擔心我離婚之後就沒錢供養你了!」我說:「阿彌陀佛!如果我貪著妳的供養而叫妳不要離婚,我也不值得做妳的師父了!妳離不離婚是妳的問題,妳現在有兩個孩子,離婚之後,妳的孩子還有爸爸,還有媽媽,可能又多了一個妳先生外遇的女人做媽媽,唯獨妳沒有丈夫了。我考慮到的是妳、妳先生及孩子,妳有沒有給我供養,都是相同的。」她很不好意思的說:「我怎麼沒有想到,師父是專門為我們設想,而不是只為自己。」
經常要練習著不為自己的利害來關心人,這才是沒有牽掛的;如果只為著自己的得失等問題而關心人,那是有牽掛。最近台灣發生一樁事,有個小女孩從小是由她祖母扶養的,當孫女要進小學,她的父母就把孩子帶回去。祖母捨不得孫女,晚上就到兒子家裝鬼嚇孫女,希望孫女趕快回到她的身邊來。結果裝鬼被兒子抓到,就將祖母送到警察局,經法院判決,為了保護小孩,不准這位祖母再接近兒子的家,因為會對孫女的心理造成不良影響。這位祖母不僅無法見到孫女,連兒子、媳婦也不容易再見到;想要得到,結果卻失去更多,這是位可憐的祖母。
二、以恆常心修行
早期在台灣的初級禪訓班一期是三個月,每星期上一堂課是兩小時,初級班之後就進入中級班。其中有一個男孩很聰明,記憶力很好,上課後問他們是不是聽懂了?他一定回答說懂,並且馬上唸給我聽,跟我說的完全一樣。初級班是講散心、集中心、統一心,到了中級班則講無心,這個學生說:「我老早知道什麼是無心,無心就是沒有牽掛。」我心想,這個學生的反應快、悟性高,真是可造之才。中級班結束,他來參加禪七,禪修期間,我講開示時只要一問,他一定回答,跟我是對答如流。後來我說:「怎麼都是你回答?」他說:「師父,大家不回答,總要有人回答!他們不懂,我懂,我當然回答囉!」然後他問我說:「師父,我的悟境如何?」我說:「你是鸚鵡的『鵡』啊!」鸚鵡是人家講什麼牠就跟著講什麼。
後來這個學生非常急切的要我承認他已經開悟,我說:「你的悟境那麼高,我怕你哎!要我承認你開悟,那是害你,我不承認你開悟,你講的話又都是我所講的。但是,我不能從語言上肯定你是開悟,開悟是沒有辦法用理論來解釋分析。你沒有開悟就是沒有開悟,你再怎麼講,我也不會承認的。」請問諸位,這個學生他有沒有牽掛啊?事實上,我們只要好好修行,就是有用的,開不開悟都是相同,為什麼一定要去追求開悟呢?
大乘菩薩的修行時間,從初發心至信心不退,要十劫;信心不退到斷除煩惱的一分,是一大阿僧祇劫;煩惱如有十分,十分煩惱全部斷除,是第二阿僧祇劫;從第二阿僧祇劫開始到成佛,是第三阿僧祇劫。許多人來參加幾天禪修,就準備要成佛了,這真是對不起釋迦牟尼佛啊!
大乘菩薩要信心不退就要修十劫,我們一般的凡夫都是退退進進,想要信心不退,就要不斷地發願修行,鼓勵自己修行,信心才能持久。因此,在十劫之內,遇到大麻煩時,信心還有可能會退,但是已經種了善根,如果遇到機會,善根還會再發芽,信心又會再回來。也許諸位會想:「修行的時間要這麼長,算了!」如果算了,那就完全沒有希望了。
三、悟不等於解脫
正統的佛教修行人,不會隨便說自己已經是聖人,特別是在中國,所有的祖師沒有一位說自己是聖人,都說自己是凡夫。許多大乘菩薩示現的是凡夫相,聖人和凡夫在一起,現凡夫相、凡夫身來度眾生;如果說自己是聖人,凡夫會覺得這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結果會導致與人間脫節。
有一次我問達賴喇嘛:「在西藏,開悟的人多不多?」他說:「開悟,對菩薩而言是解脫,那不是凡夫菩薩的解脫,而是聖人菩薩的解脫。開悟之後的菩薩,已經斷一分煩惱,還有未斷的煩惱沒有顯現。聽說台灣開悟的人很多,那開的是什麼悟呢?」我說:「真是慚愧,我們沒有人告訴大家什麼是開悟,所以認為只要有一點神祕經驗,就是開悟。中國禪宗、天台宗就有講過這個問題,我也知道經驗不是開悟。」
禪宗講的見性不等於解脫,見性是指和空性相應,可以說是開悟,但並不等於是解脫。譬如,沒有見性的人如同是在雲霧裡,雲和霧將視線擋住,根本不知道遠處有座山在那裡,只聽過有人說那裡有座山,但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見性,就像雲霧突然間開了個縫,從縫中一看,知道前面有座山在那裡,但是縫合攏之後,山又看不到了。雖然已經看過山,曉得那地方有座山,但並不表示已經上山了。見性,又好像在黑夜中,沒有燈,什麼也看不到,此時突然有個閃電,在一閃之間變得好亮,全部東西看得清清楚楚,然而一閃過後,又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是在閃的那一剎那中,看到了一些東西。
所以,大慧宗杲禪師說自己:「大悟一十八遍,小悟不計其數。」也就是說他經常與空性相應,但之後又會被煩惱蓋住。數字的形容並沒有意思,重點在於說明悟境並不等於解脫。開悟是見性,是與空性相應,但不是解脫。請大家不要太重視自己是否見性,重要的是煩惱與痛苦是否減少,是否比以前慈悲、快樂。
圜悟克勤禪師說過,古代把關很緊的祖師,印可他人見性開悟,那個印是金剛印;但現在很多老師給的印,是用冬瓜做的是「冬瓜印」;我則形容,目前有更多的印是「豆腐印」。
〈第九天:早上〉發出離心與菩提心
一、佛法與其他宗教不共的觀念
修行佛法或禪法,必須要有理論,也就是要有觀念和方法。觀念是指出如何解脫的方向和原則,方法則是練心,從散亂心練到統一心。就方法而言,不論是不是佛教或禪宗,都可以用;但是理論的觀念,佛法與其他宗教的觀念是不相同的,不同之處在於解脫、無相、無我、空的觀念。
(一)無神論
曾經有幾位非佛教徒問我:「其他宗教是否可用禪的修行方法?用了之後能不能得到力量?」我說:「當然可以用,一定可以得到力量。」他們認為佛教跟其他宗教完全相同,我說:「絕對不同。用方法等於用工具,任何人都可用那個工具,工具有它的效果及功能。然而指導的方向、原則不同,得到的就是不一樣的效果。」他們又問:「為什麼?不是同樣是宗教嗎?許多宗教師認為,你們佛教所信的神,應該跟猶太教、基督教、回教所信的神是差不多的,只是解釋不一樣,同樣都是神啊!」我說:「佛教是無神的。」這下可把他們楞住了,問道:「你們不信神,你們信什麼呢?是不是反對我們的神呢?」
我說:「無神,當然就不信神,既然是無神,為什麼要反對你們的神,反對你們,不就是表示有神了嗎?我不但不反對,而且是贊成的。每個宗教的神,是對他們這個宗教有用,他們認為信的是唯一的神,但在我看來卻不是的。就像美國、中國以及每個國家,都有他們自己的領袖,但不是世界上共同的領袖。歷史上許多國家、民族的領袖,例如亞歷山大、成吉思汗、拿破崙、希特勒、史達林等,都希望做世界共同的領袖,但沒有一位成功。因此,我承認你們信的神是有的,不過,不是全宇宙唯一的、最高的、最大的神;要不然每個宗教為什麼都不承認彼此的神,而且每個神只保護自己的信徒、民族,對我們來講,這些神叫做護法神。」
目前我正在做這樣的工作,希望把所有的宗教,組織成一個宗教的聯合國。大家都成為這個聯合國的會員國,每一個宗教的神都在一起,彼此做做朋友,不要相互指責說你是魔、他是魔。如果能夠達成這個目的,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和平的世界。但是,人的聯合國比較容易,神的聯合國卻很難。問題就在於每個宗教都各自有其神學觀念,要放棄自己信仰中的神學基本觀念,而共同來成立一個宗教聯合國憲章,這是很困難的。
不過撇開觀念不說,佛教所提供的修行方法,在回教裡就有一派在採用;而天主教有許多神父和修女,他們也在學禪。特別在日本,有一位神父就有個禪堂,有許多學生在跟他學習打坐。那個禪堂跟我們佛教的禪堂完全一樣,用的方法及規矩也相同,他說他是天主教的禪師。有人問我這位禪師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說:「這是天主教的禪師,不是佛教的禪師,有什麼真和假呢!」
佛教和其他宗教不同之處是在觀念上,佛教是無神論者,不承認有什麼神創造的宇宙。無神論的意思是宇宙和人類,不是由哪一個最高的神所創造,宇宙與眾生,是由於眾生的共業所形成;也就是說,許多共處在宇宙中的眾生,形成宇宙眾生的業,因而有了宇宙的現象,這是眾緣───眾生的業緣所創造,稱為共業;這個觀念和有神論是不同的。但是,每一個宗教的神,都說是神創造了宇宙,以佛教的觀點來看,還算是健康的。
(二)因緣觀
佛經裡有一段記載是說,印度相信最高的神叫梵天(Brahma),他是宇宙的原理及根本。梵天去見釋迦牟尼佛,佛問:「宇宙是你創造的嗎?」他說:「是梵天創造的。」佛說:「因緣所生法,我說全是空。一切都是因緣生,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這是因緣生,因緣滅,並不是由一個最高的梵天神所創造。」由於梵天認同佛所說的因緣生因緣滅,所以請佛說法,後來梵天就成為佛的弟子以及護法。
各種宗教信仰的神學理論,所帶來修行的結果也會不相同。有神論的到神國去,無神論的則至涅槃,也就是解脫。有神論者也講解脫,但是這種解脫是指從人間解脫到神的天國;而佛教所說的解脫,是從煩惱和我執得到解脫,進而至不生不滅的涅槃境界;涅槃之後進入法身,自己的身體變成法身,法身遍在,在所有一切的時間、空間裡,並沒有一定的位置,這跟去天國的解脫是不一樣的。雖然在佛教信仰中也有淨土說,但事實上,並沒有一定在哪個地方才稱做淨土,只要心得解脫,處處便是淨土。
禪宗有位禪師將要去世,他的弟子問師父百年之後要到哪裡?禪師說要到山下當一隻公水牛。弟子就問:「師父,你到山下做牛,那我是不是也要去做牛呢?」禪師說:「你到山下做牛,就只有專門吃草啦!」禪師是做什麼都好,因緣如何,就到哪兒去。釋迦牟尼佛就曾經在過去生行菩薩道時,為了救度動物,而出生為牛王、象王、馬王。禪師死後要去山下做牛,人們會問:「開了悟的禪師怎麼會去做牛呢?」其實,煩惱不生不滅就是解脫;已經解脫的人,只有眾生,沒有自我,眾生需要什麼幫助,就應現什麼身分,是不拘自己的身分,不會考慮到自己說:「我是禪師,除了禪師,我是不做的。」
我現在是老師,我當學生的時間很長,學生身分一直到四十六歲至美國為止。我常常這樣想:雖然我是老師,你們是我的學生及弟子,但是有些人,比我更有基礎,更有善根,他們是為了成就我,所以把自己變成學生,他們真是菩薩!
水漲船高,沒有好的學生,不能成為好的老師;沒有壞學生,也不會成為好的老師;如果只有普通的學生,那個老師必定也是普通的。因為有很壞的學生時,老師會受到考驗,至少要付出很大的耐心及慈悲心,對老師而言是一種成長,這個壞學生就是位大菩薩,是可憐我而來成就我,所以我要感恩壞學生。如果遇到非常好、非常優秀的學生,我更是感恩。因為他們會有很多的反應,能夠啟發老師,使得我這個老師也不得不優秀,因為我會覺得慚愧,我會更加的努力。因此,優秀的學生及很壞的學生,他們是菩薩再來,都是我的大菩薩,也許他們自己並不知道,可是我相信他們是發了這個願,來扮演這樣一個角色。我這一生之中,優秀的學生不多,壞學生倒不少,他們當時是會讓我不舒服,好像與我糾纏不清,但是事後我會覺得,如果沒有他們,我可能無法付出這麼大的耐心。
二、出離心與菩薩道
出離心,實際上就是默照的默,不受任何誘惑、刺激,有任何狀況及現象時,不受其困擾及影響,但仍很清楚的知道有這回事。出離,是要從煩惱、是非的陷阱中跳出來,不要再跳進去。有位菩薩對我說:「師父,我很傲慢,我講的話可能對你不恭敬,請你原諒我的態度。」我說:「這是你的事,跟我沒有關係,不論能力強或能力弱的人,都可能傲慢。」其實這就是個陷阱,他已經明白告訴我,可能會對我不恭敬,如果我因此覺得不舒服,那不就上了他的當?所以人與人接觸時,隨時隨地都可能有個陷阱讓你跳進去,對方也不一定是故意的,而是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如果一接觸,就緊張、生氣,那就是跳到那個大陷阱裡去了。
有的人認為出離一定是要出家;沒錯,出家的生活型態以及生活的戒律,能夠得到許多預防措施,跳進陷阱的機會較少。但是,出家人如果貪心、瞋心、煩惱心很重,出離心就無法生起。無法生起出離心的出家人,常常導致三種結果:一種是犯戒;另外一種是還俗;第三種結果雖然不犯戒也不還俗,但是經常在懲罰自己,原因是不知道如何讓自己不受環境影響。在家修行者則根本難以防範,隨時隨地會跳進陷阱裡去,所以更需要修行默照。因此,不論是出家人、在家人,都要用方法、用觀念指導,不要忘了經常要拜佛、懺悔,這樣比較容易生起出離心。
當身心環境遇到障礙,就要慚愧、懺悔,這是由自己的業所造,不知道是在過去生或這一生,不能夠埋怨他人。然後,要發菩提心、出離心、感恩心、迴向發願心,用佛法修行,一定可以成就。
菩提心,是指發願成佛,但成佛是個空洞的名詞,所以要先行菩薩道。所謂「上求佛道,下化眾生」,求佛道,是親近所有的善知識;度眾生,則是慈悲地為眾生奉獻,而且不求回饋,絕對無條件的持續奉獻下去。有人認為發菩提心,只是為了成佛,這就好比想要發財,只求上天賜予錢財而不努力是一樣的,用這種態度所發的願是沒有用的。想發財必須懂得如何經營,成佛也是一樣,要經營菩薩道,這才是菩提心。
〈第九天:晚上〉以感恩、迴向心面對順逆因緣
一、感恩心
在天主教或基督教的宗教信仰中,吃飯時要先感恩,以前我覺得很奇怪,是自己在工作,自己在煮飯,為什麼要感恩上帝?最近看到一則新聞,世界足球賽冠軍是巴西隊,在宣布冠軍時,他們不急著上台領獎,而是全隊先在台下做祈禱,感謝天主,因為天主站在他們這一邊,讓他們得到冠軍。這在其他的足球隊看來是很奇怪的,為什麼天主只保佑巴西隊而不保佑我們?有個評論員就說:「宗教信仰非常重要,如果沒有天主,這個榮耀是得不到的。」據說他們在比賽開始之前,就天天在為比賽祈禱,直到最後拿到冠軍,當然要感謝天主。這種信仰的力量是有用,可以使得信心堅強。
(一)感恩佛、法、僧三寶
感恩,是表示自己所得,是要靠他人的協助和賜予。但是以禪修的立場,修行是自己的事,佛說「自修、自悟、自證」,自己修行,自己開悟,自己證明自己開悟,或許有人會問:為什麼還要感恩?可是,如果沒有佛法告訴我們修行的方法以及指導觀念,就會成為盲修瞎練。方法是佛所教的,方向則是佛所說的,所以應該要感恩佛。
釋迦牟尼佛是經過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而成佛,然後將成佛以後所得的智慧,無條件、無保留的奉獻給眾生。佛法從釋迦牟尼佛開始,代代相傳;有些是以語言或文字,有些是運用心法,一代一代直接的心與心彼此相應。禪宗尤其重視心法相傳,心法一斷,法脈也就斷了,只剩下文字和語言。文字和語言只是表面,心法則是根本。但無論語言、文字還是心法,這三種方式的佛法都是由人在傳承,所以我們要感恩這些代代傳布佛法的人。
三寶就是:佛、佛說的法,以及傳法的僧。僧,就是佛教弘法的團體,是以出家人為中心,所以要感恩弘揚佛法、傳遞佛法的佛法僧三寶。當然,在家居士也可以成為一個團體,《法華經》裡甚至說到,只要傳遞佛所說的法,不論傳遞者是人或動物,都應該要感恩。其實凡是清淨的、精進的,能夠將佛法傳持的團體,或團體中的人,都是應該尊敬及感恩。
(二)感恩父母及眾生
佛說修行法身,必定要以肉體的色身做為工具來修行,否則就沒有著力點。因此,要感恩有這個身體,能用身體來修行佛法,而身體是由父母所生。曾有位男眾居士,從小被父母遺棄,他在孤兒院長大,到現在都是用孤兒院院長的姓。他聽到我說要感恩給我們身體的父母,就來見我說:「我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一生下來他們就把我遺棄,我沒辦法感恩他們。我要感恩的是孤兒院院長,是他將我帶大的。」
於是我對他說:「我小的時候也有這樣的想法,因為父母把我生得瘦小,打架打不過人,又笨笨的,罵架也罵不過人,我討厭我這個身體,也討厭父母為什麼要把我生出來。後來漸漸長大,感恩父母沒有把我丟棄,因為在一個很窮的生活環境裡,無法給我很好的教育,而我又瘦、又小、又笨,只有做和尚去。如果我的身體強壯,鄉下人大概就會被送去做苦力。現在我做和尚做得很快樂,所以感恩父母給我生了這麼個沒有用的身體。至於你,今天如果不是被送到孤兒院,而是在一個有錢人的家裡,可能會變成一個浪子,書讀不好,錢隨便花。因為你是個孤兒,沒有什麼可依靠,知道必須努力向上,所以你要感恩你的父母。」他聽完後覺得很慚愧,馬上跪下懺悔,表示知道要感恩父母了。
曾經有一個台灣的棄兒,生下來就被父母遺棄,送到一個基督教教堂的門前。教堂的牧師是位挪威人,他就把小孩送給一對挪威的醫生夫婦,現在孩子已經十七歲,養父母帶他到台灣來尋找親生父母。透過電視、電台、報紙等媒體的報導,還是沒有人出來相認,有人問孩子說:「你恨你的親生父母嗎?」他說:「如果我恨我的父母,就不會回來了,我是懷念他們、感恩他們,所以要求養父母把我帶回台灣見一見親生父母。雖然沒有見到他們,但我還是很感恩他們,我生在台灣,我的身體是台灣出來的。我的心中有兩對父母,一對是生父母,一對是養父母,我對他們都是一樣的感恩。」這真是個有善根的孩子。
(三)感恩逆緣
順緣和逆緣是兩種增上緣。順增上緣,是在成長的過程中,會遇到許多的恩人,都是在支持我們、幫助我們、提拔我們、指導我們,不論他們是有心或無心,有計畫或沒有計畫,如果不是他們,我們不可能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細心一想,這樣的人應該是很多的。
逆增上緣,是從相反的方向來影響,想要往前走,有人扯後腿;想往上爬,有人歧視你,使得你失去信心。中國人講「打落水狗」、「落井下石」,已經跌倒,不但不扶起來,反而再踹你兩腳,在這種情況下是很痛苦的。可是,如果有善根,阻力愈大,意志力愈強,愈是不斷地改進自己、成長自己往前走。釋迦牟尼佛在修行的過程之中,提婆達多就是他的逆行菩薩,累生累劫專門在跟他搗蛋,所以釋迦牟尼佛可以很快成佛。釋迦牟尼佛很感恩這位菩薩,在《法華經》裡為他授記,預計他將來會成佛道。
我也曾有過這種狀況,當在山裡閉關修行時,遇到經論裡的一些問題解決不了,就寫信請教一位很有名的法師。可是這位法師因為和我師父之間,有些意見上的衝突,所以不睬我,我連寫了三封信,就像石沉大海般沒有回音。我當時真不是味道,認為這位法師真不慈悲,對他而言,這些問題很簡單就可以回答我,他卻不回應。可是這樣的狀況,促使我想辦法自己找更多的經論,讀更多的書,最後問題就解決了,對我反而是太好了。這位法師還給了我另一個阻礙,是我在閉關準備從山裡出關時,有一個道場沒有住持,他們還派了人來跟我談,要我去當住持,當時我覺得去做也不錯。可是這位法師得知後,就主張將此案取消,說我是某人的徒弟,怎麼可以讓我去當住持?由於沒有去當住持,我就去日本留學,學成之後,我非常感恩這位法師。因為當初如果不是他反對的話,我現在可能還在當住持,不但日本去不了,也不可能取得博士學位,當然更不會有今天這個聖嚴法師。
此外,當我在日本留學,日本有幾個團體願意供給台灣的出家人獎學金,只要台灣的機構出具證明,表示此人在台灣研究佛學,是個優秀可造之人,就可以申請。當時我就請台灣中國佛教會為我寫推薦函,信中回覆我說沒有問題的,但等了半年卻毫無音訊,打聽結果,是因為佛教會的某位法師,與我的師父意見不合,不願意給我推薦函。當時我想,這位法師真是不慈悲。但就因為我得不到獎學金,在缺乏經費的情況下,反而讀書讀得特別勤、特別快,學位很快就完成。回到台灣後,我去感謝那位不願替我證明的法師,我說:「感恩法師,我能很快拿到學位,也許你不知道是你成就了我,謝謝你。」
因此,感恩不只是感恩順增上緣,也不要忽略逆增上緣。也許他們根本不知道幫助了你,可是你是因為他們而有成就、有成長,這個力量是從他們而來。以這種感恩心對待他人,對自己是最快樂、最平安、最值得的事,不但心胸開朗,而且增長了慈悲心。如果見到每個人都是恨、怨、妒嫉、懷疑,一直都在煩惱痛苦之中,修行是無法得力。所以感恩實際上是幫助自己,因為感恩的對象沒有得到什麼,他們並不瞭解你,得到最多的反而是自己。
在生活環境中,應該感恩所有的人,不論是在家庭中、工作中,任何時間遇到的人都應該感恩。如果用這種感恩心待人,我們的心始終是明朗的、爽快的、歡喜的,時時有「遇到一個恩人,又遇到一個恩人」的感覺,總比「我遇到個仇人,我又遇到一個敵人」要好。然而感恩心不是愚癡心,不要以為反正是感恩,他人踢你一腳,你要他再踢第二腳,這是愚癡。佛教徒以及修行人,不是愚人,而是有慈悲、有智慧的人。
所以,遇到逆境現前要處理,不被逆境所困。不要認為反正是逆境,是逆增上緣,再來多一點都沒關係。房子倒、失了火,或者是受了傷,還能安心修行嗎?如果沒有健康的身體,連運用的工具也沒有,修行也修不成。因此,能迴避的還是要迴避。
二、分享修行利益就是迴向
迴向,是將自己修行過程之中所得的利益,分享給其他人;譬如這次修行十天,願意將十天修行的功德,分享給別人。但如果光只是這麼想,也跟著大家跪在佛前做迴向,這是一種信仰,不能說沒有用,但是功能不大,最重要的還是自己性格的調整。如果修行十天之後,觀念、行為、心理上都有所改變,本來很容易發脾氣,現在脾氣變好;本來容易懷疑,現在相信人;本來容易妒嫉,現在不妒嫉而是讚歎;本來很自私,現在常常為人設想。這就是分享,這才是真正的迴向。
迴向,是分享利益,而不是分享煩惱。如果打完這次十天的禪修,回去之後看到所有人,你都認為他們沒有修行,而自己已經是從小雞變成鳳凰,身處在慈悲與智慧的清淨世界,而他們是那麼愚蠢、那麼可惡,都是煩惱鬼,是來干擾你的修行,你愈看愈不順眼,這不是迴向而是在造罪,造更多的業,煩惱心更重。心裡有更多不滿及困擾,那麼,這次的修行根本不是在修行,而是專門在打妄想。
〈第十天:早上(圓滿日)〉結束是另一階段修行的開始
一、將方法帶回日常生活中
有位女眾跟我抱怨說:「我已經修行多年,每次打禪七,在禪修期間方法似乎有用,回去後只能保持幾天,漸漸就用不上力。然後再來打禪七,又是從頭開始,這樣的禪修,究竟有沒有用呢?」我問她:「我們每天要吃飯、洗臉、漱口,為什麼天天都要做同樣的事?」
中國有句諺語:「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學習,就像船在逆水中向上划,如果不好好努力地撐著、搖著,就會順著水勢向下流,所以要不斷地、不斷地努力。另有一句諺語:「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武功再好的武術家、嗓子再好的演唱家,都要經常練習,否則就會陌生,就會生疏。
禪修也是一樣,明天禪十結束之後,在平常的生活之中還是要繼續練習。這十天是在釐清觀念以及練習著運用方法。如果指望禪修期間師父能夠幫一個忙,一下子就能開悟,這是不切實際的錯誤想法。禪修期間,只是集中時間使心安定的學習觀念及方法,學好之後回去要能夠在日常生活中運用。諸位還記得你們在求學時,所學的是要在生活裡運用的,而不是在學校裡用。譬如學法律、學會計、學工程等,不是在課堂上用就好,學成之後,是一輩子都要用的。同樣的,禪修不是只有在禪堂裡用,回家之後就忘光了,這樣是顛倒的。
前幾天我們提到要有慚愧心,慚愧心生起之後,就是懺悔。修行時,如果心很散亂,用慚愧心及懺悔心,心會安定下來,力量就會出現,否則心浮氣躁,心力不能集中,體能也有問題。如果沒有慚愧心,是假的懺悔。慚愧、懺悔,是對自己抱歉,對他人抱歉,不應該說的話說了,不應該做的事做了,不應該跳的陷阱跳進去了。慚愧與懺悔,能夠不受外在影響而知道堅強、改過,成長再成長,在任何狀況下都是安全的。
大約在三、四十年前,當時台灣大學的校長是傅斯年先生,是位很有學問、很有理想的學者,到現在大家還在懷念他,但是當年有一位民意代表很討厭傅斯年,就請他到議會列席質詢。民意代表講話很不客氣,當場把傅斯年氣得發抖,下台之後就氣死了。後來那位民意代表說:「我的目的是要氣氣他,沒有要他死,當校長的人這麼沒有修養,還當什麼校長。」其實,當人家罵你、冤枉你、批評你的時候,聽到就聽到,這是照,這是他站在他的立場所說的話,是他的看法及評價,對自己毫無損失。不要以為名譽是第二生命,被人一毀,連第一生命也不要,這不是很奇怪嗎?已經被射一箭,自己再補第二箭把自己射死,痛苦和怨恨就是再拿另一枝箭刺自己。這聽起來好像很愚蠢,事實上這樣的例子太多了,也是很可憐的,如果能用默的方法,就不會這麼做了。
有時候被傷害是難免的。例如,前天我在院子裡幫忙澆水,做完之後手有點痛,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手什麼時候破了一塊皮。受傷之後,重要的是趕快擦藥療傷,保護它,而不是讓它傷得更大。一般人在被人攻擊、批評、刺激,或事業失敗、工作被資遣,已經受傷很痛苦,之後又再將傷擴大,是很愚癡的事。
在西方的觀念,受了欺負一定要伸張正義,不報復就是沒有正義。但是東方的佛教講因果,結痛苦的因,再還痛苦的果,一報還一報,佛法說:「冤冤相報無盡期」,你踢我一腳,我還你一拳,愈來愈嚴重,最後可能演變成你要我的命,我要你的命。冤家宜解不宜結,應該以慈悲心待人,而不是以瞋恨心待人,否則對己對人都是不利。如果被傷害之後,心還在不斷地傷痛,那就要慚愧,因為那是很對不起自己,愛護自己也是非常重要的。
許多人認為信了佛教之後,會變成被人欺負的軟弱人。事實上,佛教是主張堅強,要有智慧及力量,不是任人欺負而不處理。能自利也能利人,能自保也能護人,這就是慈悲心,就是菩提心。
二、發菩提心
發菩提心的目的,是為了消融自我的自私心、追求心。因為菩提心就是要行菩薩道,菩薩道中最重要的兩句話:「不為自身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這就是奉獻自我、消融自我的一種方法。在發菩提心的過程之中,都是在為眾生,以利益眾生來利益自己,因為利益眾生的同時,自己的菩提心、慈悲心,以及智慧心也都在成長。否則,發菩提心只是為成佛,似乎與「不除妄想不求真」是衝突的。發願成佛,不是自私心,是求最高真正的佛果,認知到佛是如何成就的。
其實,菩提心是默照的照,照是很清楚的反應,知道眾生以及環境之所需,恰到好處的給予幫助。慈悲就是菩提心,菩提心就是慈悲,是平等的,不考慮對象究竟是誰。當然,距離近的,幫助的機會多一些,根本不認識,聽不到也看不到的,就要看緣份了,但是在原則上是平等的。
所謂平等,是不是除了把自己的孩子照顧好之外,有許多流浪漢的孩子,也一個個撿回來,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平等照顧?到最後,可能你的孩子也跑到街上變成了流浪漢了。這必須考慮自己的能力,先將自己的孩子照顧好,如果有能力照顧更多的孩子,當然是沒有問題。但如果能力、因緣不許可,就應該量力而為。
無所求的心,就是菩提心,也是出離心。真正有菩提心的人,一定有出離心。因為菩提心不為己求,不在乎自己的得與失,只是奉獻;出離心則是出離煩惱的心。因此,菩提心是慈悲,出離心則是智慧。
請諸位把握最後一天的時間,要發出離心、菩提心。發菩提心是照,發出離心則是默,要對任何的雜念、妄想有菩提心,不要恨它、討厭它;但是,也要有出離心,不占有它、不在乎它,那就是輕輕鬆鬆、自自然然的在運用方法了。(西元二○○二年六月二十七日至七月七日默照禪十,聖嚴師父開示於美國紐約象岡道場,姚世莊整理)
第三篇〈坐禪儀〉講要
〈坐禪儀〉講要
〈坐禪儀〉是宋朝元祐年間(一○八六年~一○九三年)住於長蘆寺的宗賾慈覺禪師所撰。他曾於西元一一○三年編述《禪苑清規》,也於一○八九年啟建蓮華盛會,普勸道俗每日念佛,乃至千聲萬聲,可知他是一位禪淨雙修的大師。這篇〈坐禪儀〉對日本曹洞宗的影響深遠,其開祖道元禪師所撰的〈普勸坐禪儀〉,主要的內容便是來自〈坐禪儀〉。
一、坐禪須發心
夫學般若菩薩,先當起大悲心,發弘誓願,精修三昧,誓度眾生,不為一身,獨求解脫。
爾乃放捨諸相,休息萬事,身心一如,動靜無間。
第一段文字,是說禪修者如果希望開發般若智慧,當先發起大慈悲心,發廣大誓願,精勤修行三昧,不獨求個人解脫,而誓度一切眾生。其中發無上菩提心、精修三昧、誓度眾生,乃是成佛的因行,所以稱為菩薩。
第二段文字,是指禪修者當發出離一切分別攀緣之心,要「放捨諸相,休息萬事」。不論是身、是心、是動、是靜,凡遇形象,都須放捨;凡遇事相,均須休息。
這兩小段文字,指出作為一個大乘禪法的修行者,必須具備的條件是發大菩提心,誓願廣度一切眾生。如何能度眾生?必須要學習開發般若的空慧;如何開發般若的空慧?先當精勤的修行定慧不二、動靜無間的大乘三昧;如何修行大乘三昧?便是從自我的身心一如做起;何謂身心一如?便是觀心無常、觀身非我。如何能夠做到?便是「放捨諸相,休息萬事」;什麼叫做「放捨諸相,休息萬事」?便是對身心及身心所對應的六塵境中,凡事凡物的一切狀況,都不動分別執著的得失煩惱之心。
知有身心和動靜,是照的功夫;一如與無間,是默的功夫。放捨和休息,是默的功夫;知有諸相和萬事,是照的功夫──此即默照同時的用功狀況。
禪法即是離苦之法,離苦的功能來自於般若的智慧,所以《心經》要說:「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如何開發甚深的般若?發弘誓願、精修三昧,是必備的條件。何謂發弘誓願?通常是指四弘誓願,亦即「願度一切眾生,願斷一切煩惱,願學一切佛法,願成無上佛道」,為了成就無上佛道,須先發願廣度眾生、斷除煩惱;為要廣度眾生、斷除煩惱,必得精修佛法。
佛法的實踐,不出戒、定、慧的三大綱,合稱「三無漏學」。其中聲聞戒重在不犯惡行,大乘菩薩戒尤重利他善行,所以,大乘行者若不度眾生便算犯戒。〈坐禪儀〉的目的在於教授坐禪時的注意事項,於坐禪之時自然不犯惡行,《增一阿含經》卷二十中有將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的五戒,稱為「五大施」,所以大乘菩薩,只要再發起大悲心,便算持戒。
坐禪稱為精修三昧,這是大乘菩薩修學般若的必經過程,目的是為廣度眾生。什麼叫做三昧?原係梵文Samadhi,漢譯為定、正受、息慮凝心之意。《大智度論》卷五有云:「善心一處住不動,是名三昧。」卷二十八又云:「一切禪定,亦名定,亦名三昧。」以聲聞乘而言,三昧即指九次第禪定;以大乘菩薩而言,三昧是涵蓋聲聞的次第禪定,更是如《六祖壇經.定慧品》所說的「定慧一體」,而且更重視慧。所以《六祖壇經.般若品》特別強調修習持誦《金剛般若經》的般若三昧,天台宗則以持誦《法華經》名為修持法華三昧。
此處〈坐禪儀〉所稱的三昧,主要是在於打坐,若以天台智者大師在《摩訶止觀》中所舉的四種三昧而言,此處應屬於常坐三昧,無怪乎日本曹洞宗主張用「只管打坐」來修般若智慧,鼓勵採用〈坐禪儀〉的教導,作為坐禪者的入門方便。
二、善調諸事
量其飲食,不多不少。調其睡眠,不節不恣。欲坐禪時,於閑靜處,厚敷坐物,寬舒衣帶。
若依天台家的修禪之法,先要具足二十五種方便,分為五科,其中的第四科,名為「調五事」,即:1.調心──不沉不浮,2.調身──不緩不急,3.調息──不滑不澀,4.調眠──不節不恣,5.調食──不飢不飽。〈坐禪儀〉在此處,僅說調飲食及調睡眠二事,然於後文中,也講到調身、調息、調心。
又依天台家的修禪二十五方便之第一科,名為「具五緣」,即:1.持戒清淨,2.衣食具足,3.閑居靜處,4.息諸緣務,5.近善知識。〈坐禪儀〉此處,僅說「於閑靜處」。但在前文已說「起大悲心,發弘誓願」,如要做到,必定要持戒清淨;「量其衣食」,則表示已具衣食道糧;「放捨諸相,休息萬事」,則已息諸緣務了;而若依〈坐禪儀〉整篇教誡禪坐的各項準則修行,也可視作親近善知識的功能了,當然,最好還是聽聞善知識講解,而不是自己揣摩文句意義。
我們法鼓山在教授初級禪坐方法的課堂上,也會介紹調飲食、調睡眠、調身、調息、調心的方法;同時也會說明坐禪的空間場所、時間段落、氣溫、光線、避風,以及坐禪穿的寬鬆衣服、輕柔坐墊等,相關內容也可參看我的《禪的體驗.禪的開示》一書。
令威儀整齊,然後結跏趺坐。先以右足安左髀上,左足安右髀上。或半跏趺坐亦可,但以左足壓右足而已。
次以右手安左足上,左掌安右掌上,以兩手大拇指相拄。
這兩段文字,是講坐禪時的兩腳及兩手安放的位置,以及坐禪的姿勢。「威儀整齊」及「結跏趺坐」,是標準的坐禪姿勢。四大威儀是「行如風,立如松,坐如鐘,臥如弓」因此,坐的威儀是安然不動。
打坐的標準坐法,稱為結跏趺坐的雙腿盤坐,這是佛陀的坐法,亦有兩種:1.吉祥坐──先以右足安於左大腿上,後以左足安於右大腿上。2.降魔坐──先以左足安於右大腿上,後以右足安於左大腿上。〈坐禪儀〉所說的便是吉祥坐了。
依據《大智度論》卷七的解釋:「諸坐法中,結跏趺坐,最安穩、不疲極,此是坐禪人坐法。」不過,這種雙盤腿的坐禪姿勢,並非人人能夠訓練得來,縱然能夠練會,也不是人人能夠經常採用,所以〈坐禪儀〉亦允許採用名為半跏趺坐的單盤腿坐法,只要求以左足壓於右大腿上就可以了,甚至僅將一足安於另一足的小腿上,也是可以的。
在我們的禪堂裡,為了適應各種狀況的禪眾需求,還可以採用交腳坐、跪坐、如意坐、騎鶴坐、小凳坐、椅子坐等方法。只要是各自坐得最舒服、最持久、最安定的坐法,就是最好的。當然,以一般狀況而言,雙盤及單盤是坐得比較久的,所以是主要的坐法。
至於兩手安放的姿勢,是以右手掌向上安放在足上,左手掌向上安放於右手掌上,兩隻大拇指輕輕相拄,虎口相對,構成一個圓形,這在密教稱之為「法界定印」,是大日如來入定的智印。
徐徐舉身前欠,左右搖振,乃正身端坐,不得左傾右側,前躬後仰。令腰脊頭項骨節相拄,狀如浮屠。又不得聳身太過,令人氣急不安。
要令耳與肩對,舌拄上齶,唇齒相著。
目須微開,免致昏睡。若得禪定,其力最勝。古有習定高僧,坐常開目;向法雲圓通禪師,亦訶人閉目坐禪,以謂「黑山鬼窟」,蓋有深旨,達者知也。
身相既定,氣息既調,然後寬放臍腹。
這四段文字之中,說明在盤腿結手印之後,宜將身子微向前伸,然後將身子左右搖動,以確定在坐墊上平穩、舒服、端正地坐妥了;不得讓身子左傾右斜、歪歪倒倒,也不得讓身子彎腰弓背、仰頭後翻。
此時的後腰、脊椎、頸項、後腦部位的每一節椎骨,都應成一條垂直線,節節相拄,此時的坐姿,由外看來,就像一座寶塔。塔古稱「浮屠」,因為在塔中供奉佛陀舍利,浮屠是佛塔窣堵波(Stupa)的轉音。禪坐時的身子如塔一般的四平八穩,由於身安而心易安,才易入定。但須留心,也不得將身子向上提聳,似乎想把塔身拉高,那會使你的呼吸急促,心反而不能安定。
我常教人在禪坐時,先把身體放輕鬆,從頭部到小腹均不用力。取好一個舒適的坐姿後,作頭部運動及三次深呼吸,然後確定坐得平穩,將重心或重量感置於臀部與蒲團之間。此時下顎內收,頭頂向天,頭頸自然與脊椎成一直線,後腰挺直,此時除了腿膝或有一些緊張感之外,全身的關節和肌肉,都是放鬆的狀態。
此時由於身子已像一座寶塔,所以兩耳的耳垂,一定是和肩頭成一垂直的角度。肩頭勿提、勿壓、勿往後張、勿向前收,自然放鬆;手臂和手腕,也自然隨掌放置,不要用力,不再管它。
此時的嘴唇宜輕閉,上下牙齒宜輕扣,舌尖宜輕觸上顎,如果發覺唾液太多,則舌尖不用力,不抵上顎、不注意口液狀況,偶爾把口液嚥下喉去。
原則上雙目宜開二分閉八分,不要用眼睛注視任何景物,保持視而不見的態度,你的心眼是用在方法上,不在視線上。睜開眼睛可以減少昏沉及幻覺幻境的出現;如果入定,則較閉眼的狀態更有力、更好。所以古來習定的高僧,坐禪時經常保持睜開眼的方式,例如法雲圓通禪師就訶斥閉目坐禪的人,說那容易落於「黑山鬼窟」,也就是黑暗空洞和無記寂靜的邪定狀態,好像是在入定,其實暗鈍無記。所以永嘉玄覺禪師的〈奢摩他頌〉說:「惺惺寂寂是,無記寂寂非」,是以開眼保持照而常默的用心狀態,不可變成默而不照,即無記的木然狀態。
不過初學禪坐者,若閉上眼睛比較容易攝心、安心,也不妨閉目而坐,待能安定時便張開二分,以四十五度斜角的視線,投置於座前二或三呎處,那裡最好是柔和且單一顏色和形式,否則易分心而生幻影,然後便不再注意視線。若遇昏沉境及身心的幻境出現時,可把雙眼張開,甚至盡量張大,昏幻立即消失。
以上是禪坐的身相,是具備了安全、健康的調身準則。接著便是調氣息;禪坐之時,必須放鬆腰帶,最好也能穿著比較寬鬆的衣服。先做三次深呼吸,每次均緩緩彎腰、雙掌輕壓小腹,徐徐吐氣至盡,再抬身起腰,然後雙掌離開小腹,徐徐吸氣至滿。
然後坐穩,留意呼吸從鼻端自然出入的感覺,不可控制呼吸的長短深淺和快慢大小,一任平常的自然呼吸。不特別蓄意引導成腹式呼吸,待呼吸順暢時,橫膈膜自然下降,也就自然轉為腹式呼吸;也不用特別注意小腹的蠕動感覺,否則,雖能安心,卻不能入定。
一切善惡都莫思量,念起即覺,覺之即失,久久忘緣,自成一片。此坐禪之要術也。
這一段文字,是說明坐禪時的調心方法。此處的「一切善惡,都莫思量」,在〈坐禪儀〉出現之前,已有不少的禪宗祖師提起,例如:1.四祖道信的〈入道安心要方便門〉曾說:「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2.五祖弘忍的〈修心要論〉有云:「夜坐禪時,或見一切善惡境界……但知攝心莫著。」3.六祖惠能的《六祖壇經》的〈行由品〉中教授惠明上座的調心方法有云:「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坐禪品〉又云:「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機緣品〉有示內侍薛簡云:「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恆沙。」這些都是默照同體的典型。
因此,〈坐禪儀〉的調心方法,僅用「一切善惡,都莫思量」這兩句話就夠了。若能自知正在保持著「一切善惡,都莫思量」的心境,便是默而常照、照而常默。如果偶有妄念心起,也會立即覺照;覺照心生,妄念便失其蹤跡了。若能持之以恆地練習使用這種方法,久而久之便會忘了能緣的覺照之功,以及所緣的妄想之心,那就是統一心現前,自成一片了。
「自成一片」即是默照同時,可有三個層次:1.身心的統一;2.內外的統一;3.對立和統一的超越,便是清淨心體的顯現,既是「湛然常寂」,又能「妙用恆沙」。
三、安樂法門
竊謂坐禪乃安樂法門,而人多致疾者,蓋不善用心故也。若善得此意,則自然四大輕安,精神爽利,正念分明,法味資神,寂然清樂。
若已有發明者,可謂如龍得水,似虎犇山。若未有發明者,亦乃因風吹火,用力不多,但辨肯心,必不相賺。
前面一段文字是說,若已懂得如何調理以上所說諸事,坐禪乃是使得身心安樂的法門;至於許多人由於坐禪而使身心受到傷害,得了禪病,那是不善用心的緣故。這是點出坐禪的觀念和心態若不正確,便會惹上麻煩。如能依照以上所介紹的坐禪準則來做的話,四大的身體自然輕安,精神也會爽快俐落,便能念念正念分明,禪悅資益,心神充沛,寂靜、清淨、安樂的定境,也就會現前了。
第二段文字是說,依此準則坐禪者,若對已經發明心地的悟後之人而言,就像神龍得水能自由變化,興雲降雨,又像猛虎奔山,任意自在無所畏懼。如果是尚未發明心地之人,亦能像是風助火勢,用力不多而功效倍增。
總結這兩段的文意,只要能夠明辨正確的用心方法,就一定不會吃虧的。
然而道高魔盛,逆順萬端。但能正念現前,一切不能留礙。如《楞嚴經》、《天台止觀》、圭峰〈修證儀〉,具明魔事,預備不虞者,不可不知也。
此所謂「道高魔盛,逆順萬端」,是指坐禪者若無健康的心理準備,坐禪的工夫愈精進,求悟之心愈殷切,外魔的干擾也會愈嚴重,即使現種種瑞像神異,也都能使坐禪之人誤入魔道。逆境使你恐怖、受阻,順境使你得少為足;若能時時保持正念現前,外魔就無奈你何了。所謂「正念」,便是〈坐禪儀〉開始所說「誓度眾生」的大悲弘願,而「不為一身,獨求解脫」。並且「放捨諸相,休息萬事」,記取《金剛經》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六祖壇經》的「一切善惡,都莫思量」。就能免除一切魔境的留礙了。
至於坐禪者可能遇到的順逆諸種魔境,有三部聖典可資詳細查考:1.《大佛頂首楞嚴經》第九卷。2.天台智顗的《摩訶止觀》卷第八下〈觀魔事境〉章,說魔有四類:①陰魔屬陰入境,②煩惱魔屬煩惱境,③死魔屬病患境,④天子魔又有三類:即惕鬼、時媚鬼、魔羅鬼;坐禪者的心念不正,便易招致種種魔發之相。3.圭峰宗密的《圓覺經修證儀》第十七卷〈辨魔〉章,也對發魔的種種狀況詳加說明。
以上三書,前二部收在《大正大藏經》中,第三部則被收在《卍續藏經》中。坐禪者最好能具此預備知識,令坐禪之中不受魔擾,不會求升反墮而落入邪魔外道,去作魔外的子孫。
若欲出定,徐徐動身,安詳而起,不得卒暴。
出定之後,一切時中,常作方便,護持定力,如護嬰兒,則定力易成也。
這是教誡坐禪之人,要出定時先將身子輕緩搖動,然後安詳地站起來,不可以快動作,急著起身行走。我還要求禪修者於下座之前,先將雙掌擦熱,輕按雙眼,並作全身按摩後,始可起立行走,否則可能引起視線失衡及心臟劇烈跳動等狀況,乃至發生突然暈倒的危險。
出定下座之後的平常生活中,仍應隨時隨處用默照的禪修方法,對一切狀況都是清清楚楚,不受逆順各種境界的影響而起情緒的波動,以護持在坐禪時培養的定力;且要像保護初生嬰兒那樣,才容易使得已有的定力持續成長。因此,我也常常勉勵禪修者,必須養成在境上練心的習慣。每次打完禪七,才是新一個禪修階段的開始,那便是將禪七中所聞所學的坐禪觀念、坐禪態度及坐禪方法,運用到日常生活中。
四、禪定是急務
夫禪定一門,最為急務。若不安禪,靜慮到這裡,總須茫然。所以探珠宜靜浪,動水取應難。定水澄清,心珠自現。故《圓覺經》云:「無礙清淨慧,皆依禪定生。」《法華經》云:「在於閑處,修攝其心。安住不動,如須彌山。」
對於修學般若的菩薩而言,禪定的工夫是最急的要務。若不能安住於大乘的如來禪,光修四禪八定的靜慮工夫,縱然到了深定之處,總還是與般若的智慧無緣,所以依舊是茫然的凡夫。並以譬喻說明定力與智慧的關係:定力如靜水,智慧如心珠。入海探珠,宜於浪靜之時,若想從波濤洶湧中入海探尋珍珠,就很難了;若能先以定力,澄清心海之水,心海中的智慧明珠,便可自然顯現了。
又舉兩段經文,證明修習禪定的重要性。一是在《圓覺經.辨音菩薩章》中,佛說一切菩薩,欲得心無障礙的般若清淨智慧,無一不是依禪定生起。二是如《妙法蓮華經.安樂行品》的偈語所說,當在閑靜之處,修持攝心的方法,安住在不動的禪定中,穩定猶如須彌山王那樣。其實,類似鼓勵習定的經證相當多,此處列舉兩例,是以說明定慧具足的重要性和必然性。
是知超凡越聖,必假靜緣,坐脫立亡,須憑定力。一生取辦,尚恐蹉跎,況乃遷延,將何敵業?故古人云:「若無定力,甘伏死門。掩目空歸,宛然流浪。」幸諸禪友,三復斯文,自利利他,同成正覺。
由此可知,若期超越凡夫境界,進入聖人位次,閑靜的因緣是必須的。古來修行人之中,有的能夠自主生死,並且可以隨其心力,坐著化去,立著脫身,自由自在,憑的都是深厚的定力。至於一般的精勤禪修之士,剋期取證,一生成辦解脫大業,尚且恐怕荒廢了光陰;更何況懈怠遷延,不能精修之士,怎麼能敵得過被業力引著走的危險!
所以古人曾說,如果沒有禪定之力,便自甘臣服於死門之前,猶如掩目觀光,空過而歸,那就是流浪生死的可憐愍者了。
諸位習禪的道友,應該再三地複誦這幾句古人之言,用來自利利他,同成正等正覺的無上菩提。
附記:這篇〈坐禪儀〉,我曾於多次默照禪期中講解,尤其是禪四十九、禪十四,以及最近的禪七,都曾講過。翁惠洵菩薩依據錄音帶整理成文,由於略嫌鬆弛,故在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至二○○二年元旦的默照禪七期中,邊講邊寫,完成了這篇講要,用供後人參考。
【附錄】
〈坐禪儀〉
長蘆宗賾
夫學般若菩薩,先當起大悲心,發弘誓願,精修三昧,誓度眾生,不為一身,獨求解脫。爾乃放捨諸相,休息萬事,身心一如,動靜無間。量其飲食,不多不少。調其睡眠,不節不恣。欲坐禪時,於閑靜處,厚敷坐物,寬舒衣帶。令威儀齊整,然後結跏趺坐。先以右足安左髀上,左足安右髀上。或半跏趺坐亦可,但以左足壓右足而已。次以右手安左足上,左掌安右掌上,以兩手大拇指相拄。徐徐舉身前欠,左右搖振,乃正身端坐。不得左傾右側、前躬後仰。令腰脊頭項骨節相拄,狀如浮屠。又不得聳身太過,令人氣急不安。要令耳與肩對,鼻與臍對,舌拄上齶,唇齒相著。目須微開,免致昏睡。若得禪定,其力最勝。古有習定高僧,坐常開目。向法雲圓通禪師,亦訶人閉目坐禪,以謂「黑山鬼窟」,蓋有深旨,達者知也。身相既定,氣息既調,然後寬放臍腹。一切善惡都莫思量,念起即覺,覺之即失,久久忘緣,自成一片。此坐禪之要術也。竊謂坐禪乃安樂法門,而人多致疾者,蓋不善用心故也。若善得此意,則自然四大輕安,精神爽利,正念分明,法味資神,寂然清樂。若已有發明者,可謂如龍得水,似虎犇山。若未有發明者,亦乃因風吹火,用力不多,但辨肯心,必不相賺。然而道高魔盛,逆順萬端,但能正念現前,一切不能留礙。如《楞嚴經》、《天台止觀》、圭峰〈修證儀〉,具明魔事,預備不虞者,不可不知也。若欲出定,徐徐動身,安詳而起,不得卒暴。出定之後,一切時中,常作方便,護持定力,如護嬰兒,則定力易成矣。夫禪定一門,最為急務。若不安禪,靜慮到這裡,總須茫然。所以探珠宜靜浪,動水取應難。定水澄清,心珠自現。故《圓覺經》云:「無礙清淨慧,皆依禪定生。」《法華經》云:「在於閑處,修攝其心。安住不動,如須彌山。」是知超凡越聖,必假靜緣,坐脫立亡,須憑定力。一生取辦,尚恐蹉跎,況乃遷延,將何敵業?故古人云:「若無定力,甘伏死門。掩目空歸,宛然流浪。」幸諸禪友,三復斯文,自利利他,同成正覺。(錄自《禪苑清規》卷八,《卍續藏》一一一.九二○—九二一頁)
聖嚴法師教默照禪 聖嚴法師著 @ 大崗山吉祥精舍佛陀教育影音圖書館 :: 痞客邦 :: https://bit.ly/3sogq9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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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常常被很多問題追著跑?遇到困難與挫折就會心無頭緒,毫無章法,亂做一氣?最後不但無法做出成果,還會越忙活卻越雜亂呢?來聽聽金菩提宗師的說法,也許對大家會有一些更有效益的幫助。
「禪修」是一種古老的修行方法,不但能清淨我們的大腦意識,還可對身體起到淨化的作用,使我們擁有清淨的心,四兩撥千金去透視問題的症結點,化繁為簡去處理所有繁雜的問題……
禪修的初級原理
在溫哥華,幾年前我開始傳授禪修的時候,不同文化、種族的人也都問過我這個問題:「禪修為什麼能帶來一些健康的效果呢?」當時我用了一個很簡單,很粗淺的方法做了一個提示,我說:「如果用一個透明的桶,到一個自然的河流之中盛一桶水上來,注意觀察,這個水應該是渾濁的──泥沙、草木、灰塵都在裡頭漂著。通常過了兩個小時之後,泥沙等重的東西會沉於水底;輕的東西會漂到水面,而中間的那一層相對比較乾淨。」
初級禪修的過程就好比把人的,尤其是大腦意識之中那些複雜的、雜亂的事物釐清了幾個層面,其中複雜的撥向一邊,煩惱的撥向一邊,留下來一份清淨。等清淨之後,再思考事物的時候,才發現事物原來是這麼簡單。
在生活之中,有些人經常為一個小事就發火,禪修一段時間之後就不容易發火了。比如說你正在胃痛,痛得比較厲害,如果你是一個機構的負責人的話,你能和大家開很理性的會議嗎?你能和合作的對方洽談業務嗎?如果你是個年輕人的話,這個時候還能愉快地談戀愛嗎?當然有的人負了傷也可以戀愛,但我認為可能都會受到影響。你的情緒不只受到肉體痛苦的影響,還有,當一些雜亂的事物把你的大腦塞滿了,一旦你面對一個很小的事物的時候,你的頭腦不是去接受它和看清它,而是不接受、討厭它。
當你內心很煩躁的時候,聽到某個事物,根本沒有思考就說:「我不要、我不看、我不管、別理我。」這種排斥的語言就會發生。這些問題和情緒就會導致家庭、同事之間的不合。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你腦子裡塞了太多東西了。當你靜下來之後,才發現沒問題,即使看見一個煩惱的事情,你也很容易想清楚,因為你大腦是清淨的,可以很正常地進行工作,很容易去接受這些快樂或者煩惱的事物,也更容易將這些事物釐清楚。如果能夠釐清楚的話,煩惱也自然就沒有了。
我用了水沉澱的過程來比喻初級禪修的最初作用,它對於大腦的意識所產生的作用是這樣的,那這個方法對於健康的部分也會產生這樣的作用嗎?事實上也產生了。
我們身體健康的一些狀況與精神之中對於事物的判定和引導,有著一些必然的關係;我們的身體健康與大腦之中的清淨,也有著絕對的關係,但是禪的這個清淨的行為,不光可以清淨我們的大腦意識,其實對身體也起到了清淨的作用。
人體不是那麼簡單的,我們身體的結構是由各種各樣的成分組成的。當我們做出一個清淨的行為的時候,可能又有一個健康慈悲的意識在腦中產生,這時我們所接收到的,正是給身體帶來健康、快樂和幫助的那些成分,我們正在吸收著它。所以,通過清淨的觀想和動作,至少調整了那些複雜的、對身體有傷害的部分。可能因為我們的情緒,或者身體受傷、感染等等這些原因,造成了身體某些部位的不平衡,但是通過禪修這個清淨的方法,把它調整成平衡的狀態,它就會恢復健康。
所以,「禪」聽起來是不可思議的,在中國人的心中,禪是少數的、高級的哲學家和僧人去究竟和研究的東西,但如果我們將它用於我們的生活,身心靈的健康將會同時得到益處。禪修的初級原理 | 禪修入門 | 菩提禪修 健康快樂|金菩提宗師創立 https://bit.ly/3N4ZOeH


默照禪的旨趣——照見本來面目,體現本地風光   法鼓全集2020紀念版 https://bit.ly/3N326ev
默照禪法是最容易用的修行方法,不需要像修次第禪觀那樣,一個次第一個次第地修。但是,默照禪法的功能是涵蓋著次第禪觀的。因為其內容是非常直接,用的方法也非常簡單,只要掌握著不把自我意識的執著心放進去,不做瞻前顧後的妄想思索,當下是什麼便是什麼,那就跟本來面目相應了;放捨我執是「默」,清清楚楚是「照」,這就是默照禪。
一、什麼是「本來面目」?
所謂「本來面目」,有的人說是在未出娘胎之前的本來面目,這可能會造成一些誤會,認為是中陰身、是識、是神、是鬼、是靈魂,不同的宗教信仰者,會給它不同的名稱,那都是生死界的生滅因緣,不是本來面目。禪宗的意思是說,在沒有生與死之前的本來面目是什麼?已經進入了生死,這是一種現象,是身體的現象、心理的現象、環境的現象,這些現象加起來,就是生與死。那麼,離開了這些生死現象,既不生也不死,既無生也無滅的本來面目,是人人本具的,那究竟是什麼呢?那是不可思議的真如佛性。
「不可思議」與禪宗講的「不立文字」,這兩個名詞事實上是同樣的意思。只要用文字表達的,就是語言、符號;而思議則是用嘴巴講、用頭腦思考,這也是一些符號,所有的符號都稱之為「相」,都是現象。因此,「不可思議」與「不立文字」講的都是同樣的東西,那就是放捨諸相之後,當下便能夠發現自己的本來面目。
隨時能放捨諸相,隨時就能見到本來面目,只要有一個念頭沒有辦法離開現象,便是著相;只要執著於任何一相,那就跟本來面目不相應了,自然也就見不到本來面目了。許多人誤解,在打坐時所產生的身心反應,例如:輕安境、光明境、空靈境、感應境、神通境……,就是開悟的悟境,其實那也只是生理現象、心理現象,最多是精神現象。有這些現象是很好的,那是已經放下了粗重的身心負擔,心志專注,凝神安住,故有異於一般的經驗出現,但它只是一種身心現象,不是開悟,未見本來面目。這種經驗能夠使你對打坐有信心,並且喜歡打坐,也能夠鼓勵著我們繼續地打坐下去。
《六祖壇經》所講的無住、無念、無相,就是講的本來面目,就是悟境,就是放下了所有一切自我中心的執著。好比演員需要化妝,需要穿著各種不同的戲服,可是在卸妝以及脫下戲服之後,就顯出了演員自己的本來面目。禪宗所講的本來面目,是指放下了自我中心的執著,心無所住、念無所繫,放捨諸相之後的大解脫、大涅槃。當你對於一切現象的執著心統統放下時,這是無法用語言文字來表達、來思索的如實境,所以叫作不立文字,也稱為不可思議的悟境了。
二、何謂「本地風光」?
所謂「本地風光」,是在沒有任何執著的狀況下,還有智慧及慈悲等的一切功能。風光,是春光明媚的風景;悟後的心地,稱為本地,是如實地自在清淨,能攝一切善法,能生一切功德,雖無自他對立之心,亦無善惡分別之思,但有如實反應的一切功能。悟境中的心地,如陽春白雪、無塵明鏡,自身不著有無、善惡,卻能如實靈活地因應眾生所需,故形容為本地風光。
中國禪宗有一篇〈十牛圖頌〉1,那是用十個頌文配十幅牧牛的圖畫,畫的就是十個禪修層次的境界。圖意是說有一個牧童在看牛,最初他看不到牛,在找牛;然後見到了牛的腳印;接著是見到牛的尾巴尚不見牛身;又看到牛在吃草,於是牧童好不容易把牛抓住了;接著牛已馴服地讓牧童騎在牠背上;後面是牧童和牛都在休息;接著牛不見了,牧童也不見了;接下來又出現一幅春天的風景,只見春景很美,但是看不到人;接著是個圓相,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就是本地風光了。相當於《金剛經》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也是《六祖壇經》的無住、無念、無相。最後,牧童和牛不見了,圖中走出來一個很有錢的慈悲菩薩,拿著一個大袋子,見了人就施捨,見了人就施捨……。所謂的「本地風光」是從第九幅圖開始,風景很美,卻沒有自己,為了度眾生,應化顯現,永不疲倦。這代表著所有的境界都屬於眾生,就是沒有自我中心的執著,所以能用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心,來度一切眾生。(編案:請參閱聖嚴法師的英文著作《摩根灣牧牛》〔Ox Herding at Morgan’s Bay〕,或中文著作《禪的體驗.禪的開示》關於〈十牛圖頌〉的介紹)
在日常生活的任何一個時間裡,不論是打坐、運動、工作、走路等,都要放鬆身心,不起我貪、我瞋、我慢、我疑、我煩惱、我興奮、我憂慮等的執著。不要說:「我好討厭、我好喜歡,這個真麻煩、那個真有趣……。」不要有這些分別執著心,只是在運作、在活動,知道正在發生什麼狀況,並且恰如其分地正在處理這些狀況。若有情緒性的反應,便是自我中心的煩惱在作怪了。要練習著見到本來面目、見到本地風光,便得先練習放捨諸相的默照禪法,否則,是永遠不可能見得到本來面目,也永遠沒有辦法體驗到本地風光了。
貳、修行默照禪法
西元十二世紀,在中國有兩位非常著名的禪師:一位是臨濟宗的大慧宗杲(一○八九─一一六三年),他提倡了話頭禪;另一位則是曹洞宗的宏智正覺(一○九一─一一五七年),他提倡了默照禪。我自己則正好連接上了這兩個系統的法門,當我在跟老師修行著力時,用的是話頭禪,在六年的閉關期間,修的則是屬於默照禪。這兩種禪法對我來講,都有很大的利益及效果,直到目前我還是在教授著這兩種禪的修行法門。
我初到美國的數年期間,在禪七中指導的是數息觀以及參話頭,到一九八○年便開始在禪七中指導默照禪,並且講〈默照銘〉,到現在已經講了十多次了。默照是先照後默,但是為何不叫照默,而要叫默照呢?通常在任何狀況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叫作照。譬如說:「我在吃飯,我在胡思亂想,我真煩惱,我真生氣,我好快樂……。」知道在做什麼,是照,但不是在用功修行。因為知道自己痛苦、不舒服、麻煩、高興、快樂,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就不是在修行了。若在修行時,發覺有這種種狀況發生,馬上終止它,並且告訴自己說:「我不要跟著它跑!」這就叫作默。因此,默的工夫是對於所照的心境要默,默那些所知、所覺、所想、所受的身心狀況,不再被它們影響下去,也就是默其所照,所以要倒過來,稱為默照而不是照默。
照是覺照,是心中知道自己的心境正在什麼樣的狀況下,如果連對自己當下的心境是怎樣都不知道,那就不是在用照的工夫了。有一些人,整天嘰哩咕嚕地講話,但是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講?在講些什麼?還有的人身體會像猴子、小狗似地不斷在動,他知道自己在動,但不知道為什麼要動,這些都是沒有覺照的盲動。照,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想什麼,也清楚地知道心裡所產生的種種反應是怎樣,但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有時候,希望想的事想不到,不要想的事卻一直在想。默的工夫,就是發現了這些心裡的狀況時,馬上切斷它;知道有諸相,知道有萬事,那是照。但是我們的目的不僅是照,而在默照。剛開始用方法時,一定要先默那個照,等方法用得很得力、很成功時,則是默照同時。
一、方法
(一)調身
修行的方法,就是用功的著力點。修行的觀念指導了修行的原則和方向,修行的方法則是調息、調身、調心的技巧。調身、調心,是從調息開始,先把呼吸調勻了,身體自然會舒暢,心念自然會安靜。
調身,必須要有一個正確的坐姿,讓身體感到平穩、舒服、輕柔。打坐姿勢的要領是,將身體的重心感,放在臀部和墊子之間,脊椎和後頸是垂直的,後腦、後頸、直到尾椎骨為止,呈一直線。不要彎腰駝背,也不要左曲右歪;坐的時候頭頂與上空呈一條垂直線,不要低頭或仰頭,下半身最好將雙腿盤起,如果不能盤腿,交叉坐或者坐在椅子上也是可以的。雙手的手心朝上,左手掌在上,右手掌在下,重疊置於腿上;然後輕合嘴唇、舌頭輕抵上顎、輕扣上下牙齒,眼球放鬆,兩肩、兩臂、兩手均不用力,腰部挺直,小腹放鬆;這是最正確的姿勢。
(二)調息
正確的坐姿,可以使身體穩定、心念集中,全身的氣脈循環更為通暢。重心的感覺,不在頭部或上身,而是在臀部和墊子之間,身體其他的部分則不去管它。眼睛可以閉著,但是這樣很可能會打瞌睡、有幻相、有幻境、有雜念、有昏沉,那麼,可以將眼睛睜開百分之二十,但是,睜開眼睛不是要看什麼東西,或者用耳朵去聽什麼,只是睜開而已,眼前的東西不需要去注意它。要練習將我們的心,用來享受呼吸從鼻孔出入的感覺。能夠如此,心有所寄,就不會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了。
呼吸的感覺是在鼻孔的前端部位,但是不要特別去留心呼吸在進鼻孔之後是進到肺部或進到哪裡;就是自然的平常呼吸,不要控制它,不要故意使得呼吸快或慢、深或淺,只要知道有呼吸出及呼吸入的感覺就好。這時你的心,就好比站在電影院門口的收票員,收到一張票,就讓一個人進去,至於進去之後是坐在哪一個位置上,那就不是收票員該管的了。
有的人想控制呼吸,希望呼吸愈長愈好,愈深愈好,這不但沒有必要,而且會引起呼吸不順、胸悶氣塞的副作用;也有的人呼吸時注意小腹,最初開始能夠感覺到小腹在蠕動,但是,這只能使心一時間安定下來,卻沒有辦法入定和開智慧。所以,當橫隔膜下降時,呼吸的深度可能會使小腹起伏蠕動,但不要試著用意志去控制它蠕動,只曉得呼吸的感觸是在鼻孔就好。也許有人已經習慣呼吸在小腹的蠕動,並且心境平靜,那麼可以暫時用它,直到你的心已安定之後,就不要再去注意小腹了。
每次開始打坐,都要把姿勢坐好,這是調身。坐好之後覺得身體很舒暢,然後曉得呼吸,享受呼吸,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打坐,而呼吸只是身體的一部分,所有的感覺也都只是身體的一部分,不需要特別去注意某一或某些部分。
不去特別注意局部或局部的狀況,不被身體的狀況、環境的狀況以及心裡的狀況困擾,還是保持清明的心,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這是「默」;曉得身體在打坐,清楚地知道身體及周遭環境的狀況,也覺察到心裡所產生的雜念妄想,則是「照」。很清楚地知道身體在打坐,也知道身體上的狀況,但是不去管它,這便是「默照同時」。
(三)調心
默照修行法有四個調心的層次:
1收心
把心從緣過去境以及緣未來境的狀況,收到緣現在境的這一點上。捨下過去境及未來境,是「默」,緣現在境是「照」。
2攝心
是將收回的心攝於現前正在用的方法上。也就是把心從過去境及未來境中收回來,只緣現前境之後,進一步將現前境的範圍縮小,對於現前環境裡所發生的種種狀況,雖然可能都看得到、聽得到,但是不要被它們所影響而生起情緒反應。接著,很清楚地把現在的這一念,既不被雜念、妄想、瞌睡所困擾,也不要跟雜念、妄想、瞌睡纏鬥,只要把心輕鬆而又綿密地用在方法上,其他的問題就不會產生了。不跟雜念、妄想、瞌睡纏鬥是「默」,把心用在方法上是「照」。
3安心
是將心念安住於正在用的方法上。此時的心,已經可以不受身心環境的各種狀況所影響,平穩、安定、持續地在用方法。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打坐,也清楚知道自己已在平穩、安定的狀況中打坐。清楚知道就是「照」,平穩安定則是「默」。
4無心
是放下一切攀緣心,既不執妄境也不求真境,但仍如常人一般地生活,這便是《金剛經》的「無住生心」,亦即《六祖壇經》的「無念心」、「無相心」。從安心而至無心,是持續用功,不斷地放捨諸相,一直到了無心可安亦無相可捨的狀況。在這過程之中,收心的層次要捨過去、未來;攝心的層次要捨雜念、妄想;安心的層次要捨身心環境正在發生的狀況;無心的層次要捨妄、捨真,不執有無兩邊,也不著中間。一如〈永嘉證道歌〉所說的「不除妄想不求真」,但也不是躲在無事窟中享受安逸,而是隨緣攝化,悲智無量。
二、態度
修習默照禪必須遵守的基本態度有三,那就是:發大悲心,放捨諸相,休息萬事。
(一)發大悲心
大悲心就是菩提心,也是能夠讓我們徹悟成佛的心。如果要徹悟,首先要發大悲心,然後才能夠頓悟成佛,因此,大悲心就是無上菩提心。既然發大悲心,那麼對任何人、任何眾生,都不能有對立、仇恨、傷害、疑懼以及嫉妒的心,代之以包容、憐憫、體惜的平等愛護、普遍救援,那就是大悲心了。
發起大悲心的目的,在於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以及體驗到各人的本地風光。為了達到修行的目標,就得從放捨諸相下手,雖然尚未見到本來面目,尚未體驗到本地風光,但是要練習著朝這個方向努力。放捨諸相即是「默」,努力於放捨諸相的練習即是「照」——這就是默照禪法的入門方便。
(二)放捨諸相
放捨諸相就是不執著任何現象,實際上就是無住心。心不住於心理現象、不住於身體現象、不住於環境現象。所有心內、心外的一切現象,都是有的,但不要去執著它,不要去在乎它,便是放捨諸相。不住於任何一種現象,就是「默」;知道所有的現象都是正在發生中,那就是「照」。所有的生滅狀況,都是知道的,只是不去執著它,不因各種狀況的發生而心生波動,這就是放捨諸相;但這並不是說,就像木頭、頑石或者是死人那樣。了知任何現象,是正常的人,這是「照」;知道任何現象都可能發生,但不需去憂慮煩惱,這是「默」。在打坐中,了知有任何一種現象出現時,能夠不起第二念,立即就是默照同時的放捨諸相。
如何放捨諸相?就是從放鬆身心、安定身心著手:第一,先把眼球放鬆,然後將整個身體放鬆,頭腦不要去注意什麼,也不要去思考什麼,只曉得自己是在放鬆狀態。第二,身體坐直,臉部的肌肉放鬆、肩頸放鬆、臂不用力、手結法界定印置於腿上,不再管它;後腰放鬆、小腹放鬆,然後享受呼吸、欣賞呼吸從鼻孔出和入的感覺,其他的不要管它。第三,進一步,心已比較安定,雜念也少了,此時如果不清楚體驗呼吸從鼻端進出的感覺,很可能會打瞌睡。這個時候便可用只管打坐的方法,很輕鬆地體驗、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打坐,但不要特別注意身體的某一部位或某些部位的感受狀況,也不去特別注意心裡的反應,以及周遭環境裡正在發生的任何狀況,你的責任只是曉得你正在打坐。事實上,這就是提起默照的方法,正在練習放捨諸相、休息萬事。
(三)休息萬事
徹悟的人,我們稱之為無事道人。道人,就是修行佛道的人,無事道人是心中已經沒有自己的事,既然自己沒有事,那還有什麼事呢?事實上,對於凡夫而言,修行和煩惱都是事,凡在心中有所牽掛的,就叫作「事」。隨時隨地要把心中的牽掛停止,心裡沒有任何牽掛之時,雖也照常過生活,但那就是休息萬事。
有位菩薩來參加禪修,尚未辦妥報到手續,就接到他太太的電話說,如果他參加禪七,她就要在家裡自殺。於是這位菩薩問我說:「師父!我該怎麼辦?」我問他太太要自殺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說:「她過去好像也說過這樣的話,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想我還是在這裡打禪七,過兩天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吧!」於是我跟他講:「我想你不必看了,禪七期間你的心中老是牽掛著:『我的太太不知道自殺了沒有?』還打什麼禪七呢?你心中有事,太太說要自殺是大事,而且是不得了的事,我看你還是回去吧!」
請問諸位的心裡有事嗎?雖沒有家人自殺的問題,心中也會牽掛著很多很多的事,也許你們一邊打坐一邊在想著許多之前和之後的事,也可能想著:「默照禪能讓我開悟嗎?能給我智慧嗎?默照禪何時才能夠讓我斷煩惱呢?」有的人可能沒有想到這麼多問題,只是期待著平順地打完禪七,或者想:「禪修期間會發生什麼事啊?再往下會怎麼樣呢?」一類是期待、等待,另一類是擔心、推測,這些全都是「事」。其實,修行就是用方法修行,不要瞻前顧後,不要羨慕他人,不跟他人比較、也不跟自己比較,否則,便成不務正業的閒事了。
你的心,不要被任何的狀況所動,不要被任何現象牽著走。當發現鳥在叫、風在吹,蒼蠅、蚊子在飛舞;或感覺到肩頸痛、腰椎痠、皮膚癢;或者覺察心裡正有雜念、妄想、邪思在浮動,這些都是現象。被你發現了,便是「照」;發現了之後,隨時放捨,就是「默」。
事,是不可能沒有的,吃飯、走路、打坐、睡覺、上洗手間、打掃環境等,每一樣都是事,但你千萬不要把前一念已發生過的事,以及後一念尚未發生的事,牽掛在身上。剛剛做的事已經做過了,可以有記憶,但不必牽掛;還沒有發生的事,可以有計畫,但不要懸念;凡跟當下所用的方法不相應者,全是閒事,必須隨時放下,這就是「休息萬事」了。
發現心中有事,就是「照」;不討厭它,不去管它,休息心中所有的事,則是「默」。當你清清楚楚沒有雜念妄想而只有方法,便是正在修行默照。
三、要領
修行默照禪的要領,首先就是要放鬆身心,接著是曉得自己在打坐,然後享受呼吸從鼻端出入的感覺,等到心的狀況安定之後,便告訴自己:「我的身體是在打坐!」也清楚知道自己的身體在打坐。但請你不要去注意身體的某一個局部是否有感覺﹖是否有負擔?只需知道你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就好。不特別去注意身體的某一部分,不去特別在乎令你有興趣的念頭,或特別去討厭令人不快樂的念頭,只是不斷地說:「我知道自己在打坐,我知道自己在打坐……。」知道打坐,是「照」;不被身體某一或某些部分的感覺所困擾、吸引,也不被心裡的任何妄念所影響,繼續不斷地只曉得「我在打坐,我在打坐……」,這就是「默照」。
四、默照禪與次第禪觀的同異
次第禪觀,是先修五停心,然後修四念住。五停心有五種修行方法,只要用其中的任何一種,就可以停止五蓋;五蓋就是貪欲、瞋恚、睡眠、掉悔、疑法等五種覆蓋善法的心理狀況。五停心觀就是:數息觀、不淨觀、慈悲觀、因緣觀、念佛觀。其中的數息觀,就是先體驗呼吸在鼻孔出與入的感覺,稱為隨息;如果昏沉及散亂難除,即用數息觀,以此來停止那些麻煩的五蓋心。五停心是四念住的前方便,亂心安伏之後,即修身受心法的四念住,由觀慧而進一步修三十七道品,以證聲聞四果為目的。
五停心、四念住是次第禪修,從觀呼吸、觀身體、觀心念入手,是次第的修行方法。默照禪法,也是從呼吸法入手,也是從觀身受著力。因此,默照的修行方法並非有什麼奇特,也不是中國人沒有根據就發明的東西,它是以傳統修行方法做基礎的。
默照是從有次第到無次第。有次第是身體放鬆,心情放鬆,體驗呼吸,體驗身受心法,這是結合五停心的觀息和觀身法門,進一步修四念住的。默照禪不落次第,面對身受心法的任何現象,都採取不要管它的態度,只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打坐。
四念住的次第觀名為「別相念」,整體的綜合觀名為「總相念」。禪宗是從總相念的基礎上,教我們只管打坐,便是默照禪的入門手段了。因為別相念是需要次第修行,而默照則是一開始就教我們不要管次第,只要求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在打坐,呼吸也只是身體覺受的一部分,其他的問題不去管它,知道、放下,便是直接而簡單地在修默照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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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牛圖頌(一)【中台世界】─ 十牛圖頌 https://bit.ly/3N4mlZ3
十牛圖頌的意義
於自由時報89.12.28(四)刊載
「牛」,是譬喻這念心,凡夫的這念心,
猶如一頭牛般,有牛脾氣,很難調伏。
  「十牛」,是一種譬喻;「圖」,就是圖說;「頌」,就是用偈頌的方式,說明十牛圖的含義及其中的道理。
  「牛」,是譬喻這念心,凡夫的這念心,猶如一頭牛般,有牛脾氣,很難調伏。想調伏心中這頭牛,必須要有相當的耐力及智慧。
  降伏是有層次的,從開始的「尋牛」,到「見跡」、「見牛」、「得牛」、「牧牛」、「騎牛歸家」、「忘牛存人」、「人牛俱忘」、「返本還源」,到最後的「入廛垂手」,共有十個過程、十種境界。也就是說,在修行的過程中,從開始尋找道在哪裏,到見道、修道、養道,最後證得究竟的菩提道,要經歷十種心的境界,每個境界就用不同的「圖」及「偈頌」來表示。所以「十牛圖頌」,就是說明修行的十種心路歷程。
十牛圖頌(二)
尋牛1
於自由時報89.12.30(六)刊載
茫茫撥草去追尋,水闊山遙路更深。
力盡神疲無處覓,但聞楓樹晚蟬吟。
           ~廓庵禪師
  一開始修行,發願「上求佛道」,首先要知道「佛」及「道」究竟在哪裡,即是要「尋牛」。以禪宗而言,南參北學,參訪善知識,為的就是要找到這頭牛,以明悟心性。此偈頌的內涵,就是在說明禪宗「尋牛」的心境。
  禪宗「尋牛」的法門是什麼?參「誰在念佛」、「誰在喝茶」,找到是「誰」在念佛、是「誰」在喝茶,就找到這頭牛了。但是剛開始修行,並不知道是「誰」在念佛、是「誰」在喝茶,不知道什麼是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因為不明白,所以有疑問:念佛的是誰?喝茶的是誰?隨著這個「疑」,綿綿密密地參究──念佛、喝茶的這念心到底在哪裡──這就是禪宗的「參話頭」。
十牛圖頌(三)
尋牛2
於自由時報90.01.04(四)刊載
茫茫撥草去追尋
  這念心可開展為六根、六塵、六識、十二入、十八界;人從早到晚,起了無數的心念,這麼多的心念,如茫茫大海一般,究竟哪一個心才是自己的心?所以就必須「撥草去追尋」。
  「草」,就是妄想、煩惱、無明。因為修行還不知心在哪裡、佛在哪裡、道在哪裡,因此,要努力參究、追尋,這就是「撥草」。「撥草去追尋」,就是要在妄想、煩惱、無明當中,在地水火風四大當中,去追逐尋找這念心,不斷追根究底的問:究竟是誰在念佛?究竟是誰在喝茶?
  所以,「茫茫撥草去追尋」,就是要起疑情──是誰?究竟這念心在哪裡?不管行住坐臥,始終綿綿密密地在話頭處參究、起疑情。
十牛圖頌(四)
尋牛3
於自由時報90.01.06(六)刊載
水闊山遙路更深
   經過不斷地參究,回光返照,終於找到了話頭。可是仔細一看,發現「水闊山遙路更深」。
  「山遙」,指靈山路遙,心水無有邊際;「路更深」,是發現這條心路愈來愈深遠。為什麼?因為這念心超越時間、空間,無邊無際,找不到它的深度、廣度,這一條路愈走是愈深遠,沒有一個著落點。《解深密經》云:「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無始劫來,八識田中蘊藏的種子無量無邊,所以愈參話頭,愈覺得這念心的深廣。因此,未悟者,時時刻刻都在這個地方追尋。
十牛圖頌(五)
尋牛4
於自由時報90.01.09(二)刊載
力盡神疲無處覓
  在參話頭時,聚精會神,單提一念,用盡全身氣力,弄到精疲力竭,還是不知道「念佛是誰」。所以古人參禪時,往往不知左右鄰單姓啥名誰,行住坐臥只有這一念心,東西南北都不知道了。
  經過一番參究,雖然還未找到這念真心,但是參到整個身心世界都變成了一個疑團,此時完全沒有妄想、沒有昏沈,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沒有過去、現在、未來,處在一個定境中,只有能聞、能參這念心還存在。
  古德云:「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究竟哪一個在念佛?始終找不到。為什麼?因為「起心即錯,動念乖真。」只要還有能、有所,就無法找到這念心,如同騎牛找牛,是找不到牛的。雖然如此,還是必須去找。否則,修行這念心就無法落實下來。
十牛圖頌(六)
尋牛5
於自由時報90.01.11(四)刊載
但聞楓樹晚蟬吟
  其實,這念能見、能聞的心是本具的,由於尚在迷惑中,所以不知原來這一切都是現成的,因此必須經歷一番的參究,才能了悟。
  努力的參究後,「但聞楓樹晚蟬吟」,看到眼前的楓樹、聽到蟬的鳴叫聲,忽然對本具這念能見、能聞的心性有點體悟。「但聞」,就是對於心性的體悟,有一點點消息,好像有點契入到這念覺性,可是自己還是沒有信心,不敢確信。所以,初初開始修行學佛的人,可能都有這種境界──雖然沒開悟,可是卻有點體會;若說悟了,卻又不知這個道究竟在哪裡,始終似是而非。這就是第一階段尋牛「但聞楓樹晚蟬吟」的境界。
十牛圖頌(七)
見跡1
於自由時報90.01.13(六)刊載
水邊林下跡偏多,芳草離披見也麼?
縱是深山更深處,遼天鼻孔怎藏他?
  水邊林下跡偏多,芳草離披見也麼?
  第二個境界是見跡,「跡」就是有一點點相應的境界,表示參禪有一點功夫了,產生一些瑞相,乃至於有一些契悟。但是,還沒有見到牛,只是見到牛的腳跡而已。
  「水邊林下跡偏多」,指在水邊林下參禪、悟道,這念心有點清淨,六根對六塵有一些相應的境界了。這時候覺得好像根、塵、識都是「道」,但是還不敢確定,所以說「跡偏多」。
  「芳草離披見也麼?」「離披」是分散零落的樣子。循著前面的腳跡,仔細再尋,只見草叢盡是牛踩過後零落的痕跡,卻不知牛往哪裡去了。行者此時用參禪的法門,提起話頭,這一提念,就把心中的煩惱、無明轉了過來,這念心產生相應的境界,雜草即成了芳草。雖然能參的這念心,與道有一點相似了,但不可執著,必須再努力去找牛。
十牛圖頌(八)
見跡2
於自由時報90.01.16(二)刊載
縱是深山更深處,遼天鼻孔怎藏他?
  「縱是深山更深處」,參禪時,經過不斷地提念、照念、參,這念心愈參究,愈覺得它的微細與幽深。參到八識田中,看到裡面山重重、水重重,一層又一層……,始終沒完沒了。因為這念心自無始以來,含藏了無量無邊的種子,執持根身、器界,整個山河大地都在這念心當中。 「遼天鼻孔」是形容牛的鼻孔很大,用來比喻我們這念心的廣大。
  「怎藏他?」是說這念心,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嗅香,舉手投足處處都是,時時刻刻都存在,是藏不住的。這念心也如同人的鼻子一樣,是天然、現成的,每個人都有,所以任你怎麼藏也藏不住。
  見跡,就是對這念心有點契悟了,此時無論參禪、看經、聽法,只要直下承擔,處處都是這念心的作用。
十牛圖頌(九)
見牛1
於自由時報90.01.18(四)刊載
黃鸝枝上一聲聲,日暖風和岸柳青。
只此更無回避處,森森頭角畫難成。
  黃鸝枝上一聲聲,日暖風和岸柳青。 
  第三個境界是「見牛」,指真正契悟了這念心,也就是開悟了。
  「黃鸝枝上一聲聲」,聽到黃鸝鳥在枝上一聲聲的啼叫,能見黃鸝鳥、能聽到聲聲啼叫的這念心,即是本性當中的覺性,悟到了能見、能聞的這念心,就是「見牛」了。
  「日暖風和岸柳青」,契悟了這念心,明白山河大地皆是這念心的展現,蘇東坡說:「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豈非清淨身。」也是指契悟了,則了知溪聲、山色無不是心的妙用。此時,這念心如沐春風,充滿了無限的愉快與喜悅,如同河岸上一枝枝青翠的楊柳,有著無限的生機與活力。
十牛圖頌(十)
見牛2
於自由時報90.01.20(六)刊載
只此更無回避處,森森頭角畫難成。
  「只此更無回避處」,悟了才知道本具的這念心,是無法迴避的,直下承擔便是。因為能見、能聞的這念心,本來就是自己本具的心性,不要也不行。傅大士說:「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行住坐臥,穿衣吃飯,這念心始終是跟著自己,避不掉、揮不去,所以只能直下承擔。
  「森森頭角畫難成」,這念心,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聞香、在手捉執、在足奔運,時時刻刻都在展現其無限的妙用,故說是「森森頭角」。雖然,這念心處處可見,要用就有,一切都是現成的。可是卻「畫難成」,這念心的形相,非筆墨所能畫出。人有男相、女相,乃至從幼年、少年、壯年……皆可畫出其不同的容貌。但是這一念心的形相,卻了不可得。雖然了不可得,可是它卻明明白白的表現在六根上,能說、能見、能聞……,所以這念心是真空,也是妙有,若能悟到這個道理,就是真正的「見牛」。
十牛圖頌(十一)
得牛1
於自由時報90.01.30(二)刊載
竭盡神通獲得渠,心強力壯卒難除。
有時纔到高原上,又入煙雲深處居。
  竭盡神通獲得渠  
  第四境界是「得牛」,此時不但是悟了這念心,而且已深信不疑,但還不太能完全掌握住這念心。
  「渠」是指能見、能聞的這念真心。「神通」,指這念心的作用。所以不必將神通想得很高遠、很玄妙,它不一定專指阿羅漢的六種神通,或是佛所具有十力、四無畏、十八不共法的神通。因為日常中的揚眉、瞬目這些心的作用,也屬於神通。所以古德云:悟了這念心,挑柴運米都是神通妙用。「竭盡神通獲得渠」,指專注、竭盡精神心力,不斷的提念、照念、參,最後終於悟到了這念真心。悟了這念心,就能產生感通。此時,隨便起個心、動個念,就是神通妙用。
十牛圖頌(十二)
得牛2
於自由時報90.02.01(四)刊載
竭盡神通獲得渠,心強力壯卒難除。
有時纔到高原上,又入煙雲深處居。
  心強力壯卒難除  
  「從來真是妄,今日妄皆真」,悟了這念心,才明白難調難除的妄想心原來就是真心;把牛找到了,講話的這個就是、聽法的這個就是,一切都是現成的。
  了解一切都是現成的,這念心就如同牛一般壯碩,從朝至暮,不論穿衣吃飯、挑柴運米,始終是如如不動,任你怎麼用力,也揮之不去,所以說「心強力壯」。「卒」,是終究之義。「卒難除」則是指這念心非天地、非父母所給予,本自具足,所以用盡任何辦法,終究是除不去的。
  古德云:「斷除煩惱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未悟時,費盡心機想除去煩惱,反而煩惱愈增,愈除愈除不了,猶如蠻牛愈打愈狂;一心一意想離開煩惱去找個真心、真如,反而離真如愈遠。契悟了之後,才明白原來煩惱即菩提,這念心始終存在,寂照如如,不送不迎,除也除不去,求也求不來。
十牛圖頌(十三)
得牛3
於自由時報90.02.03(六)刊載
竭盡神通獲得渠,心強力壯卒難除。
有時纔到高原上,又入煙雲深處居。
  有時纔到高原上,又入煙雲深處居。  
  雖然已得到了這頭牛,但是牛未經放牧、馴伏的過程,所以還是會亂跑,有時跑到高原上,有時又縱入煙雲深處,始終是不穩定。
  「有時纔到高原上」,形容悟了的這念心,猶如打坐坐了一支好香,這念心清清朗朗、明明白白,一片寂靜,亦如站在平坦的高原上,一眼望去,晴空萬里。「又入煙雲深處居」,指雖然悟了,但這念心還不能站得久、站得長,有時好境界才現前,一剎那間又不免為煩惱所覆,心又沈下去了,迷迷糊糊的,如同煙雲密佈,頓時一片朦朧,什麼也看不清楚。
  這念心,時而清楚明白,時而迷糊不清,還不是很穩定,這就是「得牛」的境界。所以還要進一步「牧牛」,使這念心慢慢安住、平穩下來。
十牛圖頌(十四)
牧牛1
於自由時報90.02.06(二)刊載
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羈鎖無抑自逐人。
   第五境界「牧牛」,就是時時刻刻回光返照,有能觀、所觀,等於《心經》所說的觀照般若;要保持這念覺照、覺察、覺悟的心,看住這頭牛,不要讓牠跑了。
  前面的「得牛」屬於見道位,此處「牧牛」則屬於「修道」的階段。「修道」要在靜中養成、動中磨鍊,無論白天、晚上,動靜之間,都要護念這念心,使其臻至純熟。
  三十七助道品中的「四正勤」──「已生善念令增長,未生善念令速生;已生惡念令滅除,未生惡念令不生。」是屬於「牧牛」的前方便法門,因為「四正勤」還是落入善、惡兩邊,尚未契入中道實相,還沒找到這念心。而「牧牛」則是已找到這念心,並用覺照的方法,直截了當從這念心上來用功,不假任何方便。雖然「四正勤」是方便法門,但也不妨礙使用它,只要不執著,最後功夫純熟了,還是可以真正達到「牧牛」的目的與境界。
十牛圖頌(十五)
牧牛2
於自由時報90.02.08(四)刊載
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羈鎖無抑自逐人。
  鞭索時時不離身(1)
  「鞭」,指能觀之智,也就是這念能覺察、覺照的智慧心。「索」,指返照,如懈怠時,知道發一個慚愧心、精進心,這就是返照。「身」,指本具的這念心性。所謂「法身」,即以心性為身。這念心牧純熟了,達到清楚明白、如如不動、處處作主,法身就現前了。
  菩薩即是以「法身」為身,修一切善而不執著一切善,隨緣自在,處處作主,所以稱為「法身菩薩」。凡夫則以四大和合之色身為「身」,因此產生我執,而有「我」、「我所」等妄想分別。「我」,即認五蘊假合之身就是自己;「我所」,指我之所有、我之所屬,認為自身以外之物皆為自己所有,例如,這是我的親人、房子、車子……。有了我、我所,真心就被遮蔽,不能現前。所以修行,最重要的是須了解這念心才是自己的「真身」,也就是要以「法身」為身。
  「不離身」,就是不離開這念心。牧牛,就是時時刻刻把牛看住,不要讓牠跑了;若牛跑了,就要用鞭子、繩索將牠拉回來。「拉回來」就是發覺這念心跑掉了,立刻發慚愧心、精進心,用覺察、覺照的工夫,把心安住下來,這樣子就稱為「鞭索時時不離身」。
十牛圖頌(十六)
牧牛3
於自由時報90.02.10(六)刊載
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羈鎖無抑自逐人。
  鞭索時時不離身(2)
  這念心存在,法身慧命就存在;若是這念心跑掉了,則徒有色身,只會起惑造業。所以古德云:「智者調心不調身,愚者調身不調心。」並非要捨棄色身,而是講色身之健康與否,主要的癥結在於這念心。《晉書.樂廣傳》記載:一日,樂廣宴請朋友,其中一人飲酒時,誤將牆上反射在杯中的弓影認為是蛇,喝完酒後,即一病不起。後來明白蛇原來只是弓影罷了,病即痊癒。所以,「心」才是根本,色身只是一個附屬品,如同燈泡要發光,必須有電源,假若沒有電源,只有燈泡,也產生不了作用。
  悟了這個道理,而且具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就能掌握住這念心,時時安住在正念、正定;時間一久,自然能消除業障,心安身也安、心淨身也淨。
  所以,牧牛就是要「鞭索時時不離身」,即覺照的這念心始終要存在,這個功夫就如同禪宗祖師說參話頭,要如貓捕鼠、如雞孵卵,始終不離開這念心。
十牛圖頌(十七)
牧牛4
於自由時報90.02.13(二)刊載
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羈鎖無抑自逐人。
  恐伊縱步入埃塵
  「伊」指的就是當下這念心,禪宗又稱之為「渠」、「這個」。「埃塵」指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塵境界,及產生的執著、妄想、邪見等。「恐」就是戒慎恐懼。因為這念心非常的微細,以致一般人平時貪名、貪利、貪色、貪吃、貪睡,心中打了許多妄想,起了煩惱、執著,乃至產生種種邪見,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修行人要時時心懷戒慎。「縱步」指腳步向前躍出,形容這念心向外攀緣。「恐伊縱步入埃塵」,就是唯恐一不注意,這念心立刻攀緣塵境,清淨心立即如鏡子染上了塵埃,失去了光明。
  《中庸》云:「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即指這念心時時都要念念分明,清明在躬。假使觀照功夫不得力,這念心沒有惺惺寂寂、寂寂惺惺,不能安住在話頭上、正念上、實相上,這念心就「縱步入埃塵」去了。所以要「鞭索時時不離身」,也就是要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一發覺牛跑掉了,立刻就要用鞭索將牠拉回來,覺察、覺照的這念心始終要存在。
十牛圖頌(十八)
牧牛5
於自由時報90.02.15(四)刊載
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羈鎖無抑自逐人。
  相將牧得純和也
  「相將」為相與或相共之意。「純」即精純、不雜,「和」是平和、安詳。「相將牧得純和也」,表示牧牛者執鞭索,牢牢的看住牛,不許牠犯人苗稼。此時已將這頭牛調伏,牠不會再偷吃草,也不再有牛脾氣了。也就是已調伏了貪瞋癡的習氣,眼不再東張西望、耳不再東聽西聽地向外攀緣,六根慢慢地不染六塵。即使看到外面的境界,聽到外面的聲音,這念心始終是風平浪靜,這念心有定有慧,已經能夠作主了。
  到底這念心是不是能作主?就要看自己能不能回光返照,隨時檢討反省;如果不能作主,就要趕快修種種觀行法門,在這念心上用功。例如念佛,要念到不夾雜、不間斷,念到這念心像銅牆鐵壁一樣,風吹不入、雨打不進;學密,也是用身、口、意三密相應的方法,來降伏種種貪瞋癡的煩惱;修般若,則這念心也要念念分明,能觀的這念覺性要時時現前。假使不了解這些道理,就會執著「念佛」是求生西方、「持咒」在得感應、拜佛是消業障、誦經是要求福報,反而成了法執,甚至執己為勝、毀謗他法。若明白這個道理,則知法法平等,都是牧牛的法門,都是要調伏這念心。
十牛圖頌(十九)
牧牛6
於自由時報90.02.17(六)刊載
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羈鎖無抑自逐人。
  羈鎖無抑自逐人
  「羈」為繫綁、拘束。「鎖」當名詞為鏈條、鎖鏈。「抑」是抑制、壓制。「逐」即跟隨。得牛後,雖然已契悟這念心,但是還不能完全作主,所以還是要時時刻刻提起覺性,不斷覺察、覺照,勤於牧牛,使這念心不要向外攀緣。由於不斷地起觀照,日久功深,這念心牧純熟,已經能作主了;此時即不用再費盡心力的時時看住它,這念心已經可以處處作主、任心自在了。好比牛的牛脾氣尚未調伏之前,總是要想盡辦法時刻看住牠,乃至用繩索將牠綁好,不聽話時甚至用鞭子打一下,不讓牠亂犯別人的苗稼。當牧牛的工夫純熟,牛已完全被馴伏了,此時不必再用繩索綁著牛,也不必刻意拘束牠,牛都能溫順的跟隨主人,不會自己亂跑,所以說是「羈鎖無抑自逐人」。
  古德云:「迷時人逐法,解時法逐人。」未悟時,或工夫不夠,這念心隨著外面的萬境而轉,是「人逐法」;開悟後,工夫純熟,這念心能夠作主了,不再為外境所轉,就成了「法逐人」。
十牛圖頌(二十)
騎牛歸家1
於自由時報90.02.20(二)刊載
騎牛迤邐欲還家,羌笛聲聲送晚霞。
一拍一歌無限意,知音何必鼓唇牙。
  騎牛迤邐欲還家,羌笛聲聲送晚霞。
  「若是這念心已經保養純熟了,心中這頭牛已調伏了,就可安心的騎上牛背歸家。
  「迤邐」,為曲折連綿的樣子,比喻從「尋牛」到「牧牛」這條漫長的心路。「家」,指的就是菩提、涅槃;不生不滅、寂照一如的清淨法身,才是究竟的家。「騎牛迤邐欲還家」,從一開始的「尋牛」到「牧牛」,費盡心力,通過種種身、心的考驗,終於可以不假任何鞭索功用,輕鬆自在地「騎牛歸家」了;這念心已調伏,能任心自在了,進一步就要回歸到當下這個清淨的自性之家。
  「羌笛聲聲送晚霞」,「羌笛」即是胡人吹的笛子,笛聲曼妙悅耳。「羌笛聲聲送晚霞」,表示契悟了這念心性,沿途的本地風光就像羌笛的樂音、晚霞的美景,令人賞心悅目。這時候,人、牛、羌笛、晚霞和合一色,齊趣一處;心與境和諧無礙,同歸自性不二之家。修行至此,這念心充滿著法喜,充滿無量的光明、無限的愉悅,實在是值得在這個地方慶賀一番。
十牛圖頌(二十一)
騎牛歸家2
於自由時報90.02.22(四)刊載
騎牛迤邐欲還家,羌笛聲聲送晚霞。
一拍一歌無限意,知音何必鼓唇牙。
  一拍一歌無限意
  明白了這念心,這念心性就是無限意,等於古德所說的「百草頭上祖師意」。契悟了以後,當下這個能知能覺的「意」就是菩提心,所以一拍一歌都是禪機,乃至舉手投足都是神通妙用。假使不明白這念心,「意」就成了心猿意馬;分別執著的意識心到處攀緣,如猿猴爬樹、野馬狂奔,沒有一刻歇息 。
  悟了這念心,就明白「意識心」與「菩提心」原是一個,沒有二個。譬如以前是賊人,現在覺悟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從此好好做人。從前做賊人,作用的是這念心;現在做好人,作用的還是這念心;這念知覺的心性並沒有差別,不同的是當下這念分別捨取的心意──要做賊人或是做好人。如同手掌,張開來是手掌,反過來是手背,無論手掌、手背,同樣都是這隻手。
  「一拍一歌無限意」,悟了這念菩提心,當下一拍一歌就是無限的禪機妙用;如果未悟,則一拍一歌都是意識心的攀緣作用,就成了無限的生滅與悵惘。
十牛圖頌(二十二)
騎牛歸家3
於自由時報90.02.24(六)刊載
騎牛迤邐欲還家,羌笛聲聲送晚霞。
一拍一歌無限意,知音何必鼓唇牙。
  知音何必鼓唇牙
  「知音」,即了解這念心意,表示契悟了這念菩提心。「鼓唇牙」表示有所言說。「知音何必鼓唇牙」,真正、究竟的知音,是不必假藉言說,即所謂的「無聲勝有聲」。前面的「一拍一歌」雖然蘊藏了無限的禪機妙用,終究是心的作用,有生即有滅。所以古德云:「高山流水一曲琴,伯牙子期是知音,有聲彈到無聲處,便見幽然太古心。」由有聲歸到無聲,由有生有滅歸到不生不滅,方能橫亙古今,通徹十方,與三世賢聖同知自性菩提之音。昔日靈山會上,世尊拈花,迦葉微笑,即是不假言說。所以契悟了大眾聽法、師父說法的這念心,就是真正的知音。
  此時,隨拈一法皆是佛法,無聲是道,有聲也是道,但最後還是要歸於無言無說。因為無言無說是「體」,一拍一歌是「用」;「用」雖然也是道,可是,最後「用」必須歸於「體」才是究竟。悟了這個道理,就知體不礙用,用不離體;說是道,不說也是道;有聲是聞,無聲也是聞。如此體會道,就很自在、活潑,否則執著一邊,修行就會產生許多煩惱。
十牛圖頌(二十三)
忘牛存人
於自由時報90.02.27(二)刊載
騎牛已得到家山,牛也空兮人也閑。
紅日三竿猶作夢,鞭繩空頓草堂間。
   前面雖然已經「騎牛歸家」,但是還有能騎之人、所騎之牛,也就是有能證之心、所證之境。有能有所,仍屬於有出有入、有修有證的相對境界,還是落入「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的無明妄境中,所以進一步要「忘牛存人」。
  「騎牛已得到家山」,指已經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回到自性靈山、菩提涅槃的家。此時,已明白原來牛也是自己,心外無別牛,牛即是當下這念心。這念心是本具的,根本無牛可牧、無牛可得,不必再藉相對的境界來用功,連牧牛的這念心也要放下,只要做個閑道人就好了,所以說是「牛也空兮人也閑」。
  既然已經騎牛歸回自性之家,更契悟到連牛也是不可得的,當然就不再需要牧牛的鞭繩,可以把它們通通都扔掉。這時,就可以悠閒地一覺睡到日昇三竿,所以說「紅日三竿猶作夢,鞭繩空頓草堂間」。此時,無論穿衣吃飯、行住坐臥都是道。但是,這必須經過一番努力,有了工夫才做得到;否則,一覺到天明,就全是顛倒夢想。
十牛圖頌(二十四)
人牛俱忘1
於自由時報90.03.01(四)刊載
鞭索人牛盡屬空,碧天遼闊信難通。
紅爐焰上爭容雪,到此方能合祖宗。
  鞭索人牛盡屬空,碧天遼闊信難通。
  前面「忘牛存人」的境界,已了達無牛可牧、無牛可得,能牧的這念智慧心,也隨之放下。現在則「人牛俱忘」,更進一步明白,原來這念智慧心也是本性本空;牛不可得,人也不可得,心境俱空、人法雙亡,達到一個絕對的境界,所以是「鞭索人牛盡屬空」。
  「碧天遼闊」形容這念心,無邊無際、無始無終。雖然這念心廣大無邊際,但是在這個絕對的境界中是絕一切音信的,即所謂的「妙高峰頂,從來不許商量」,因此說「碧天遼闊信難通」。能通音訊,表示這念心還有一點點消息、念頭,例如想到「聖」是一個念頭,想到「凡」也是一個念頭,無論是凡、是聖,都還是音信,還是落入有能有所的相對境界。所以在「碧天遼闊信難通」的境界中,這念心不作佛想、不作魔想,如同禪宗祖師所說的:「佛不可得,魔也不可得。」達到一念不生,就是真正的佛。
十牛圖頌(二十五)
人牛俱忘2
於自由時報90.03.03(六)刊載
鞭索人牛盡屬空,碧天遼闊信難通。
紅爐焰上爭容雪,到此方能合祖宗。
  紅爐焰上爭容雪,到此方能合祖宗。
  「紅爐焰上爭容雪」,就是形容這念心無有一切美醜、善惡等對待差異,達到能所一如的境界,有如火爐上熾熱的火焰,怎容得下片絲雪花!在這個絕對的境界中,無有一物可得,正如《心經》所言:「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此即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境界。
  「合祖宗」,即契合祖師意,也就是契合十方諸佛所傳的心印。修行至此,無言無說,無能無所,契入心境俱空、人法雙亡的絕對境界,當下即與諸佛的心印相契合。
  八萬四千法門,最後都是要回歸於這念絕對的智慧心地,此處離一切對待,並且絕一切言說,這是心之體,也是吾人的本來面目。
十牛圖頌(二十六)
返本還源1
於自由時報90.03.06(二)刊載
返本還源已費功,爭如直下若盲聾。
庵中不見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紅。
   「返本還源已費功,爭如直下若盲聾。」就是說:從「尋牛」開始,歷經種種的磨鍊及熏修,費盡心力,方契合諸佛之心印,而得返回心之本源。到了此刻,才知道連「返本還源」也是多餘;因為一切都是本具的,本無生滅,本無去來,法爾如是。此時,再說「返本還源」,也是浪費唇舌;倒不如當下這念心見而無見、聞而不聞,任他外境千變萬化,都如盲若聾,始終安住在心之本源,始終安住在這個絕對的境界上。
  身在庵中,卻不見庵前之物,是形容這念心已經超越相對,達到絕對的境界;因為若有所見,即落入有能見、所見的相對境界。超越能所的這念心,正如同江水的蒼蒼茫茫及花紅柳綠,不假絲毫造作,本自天然,一切都是現成的,所以是「庵中不見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紅。」
  到「返本還源」時,一切萬法都歸回心之本源,這念心達到能所一如的絕對境界,整個世界既是真空,又是妙有,也是實相;一切時間、空間都在這念心當中,當下這念心就是法王。
十牛圖頌(二十七)
入廛垂手1
於自由時報90.03.08(四)刊載
露胸跣足入廛來,抹土塗灰笑滿腮。
不用神仙真祕訣,直教枯木放花開。
  露胸跣足入廛來,抹土塗灰笑滿腮。
  前面「返本還源」,在這念心之體上站得住又站得長,這是自受用的絕對境界,唯屬自利之行。此處「入廛垂手」,則更進一步,以大悲心倒駕慈航,不畏勞頓穢垢,涉足眾生煩惱住處,廣行利他之菩薩行。
  「露胸跣足」,即坦胸赤足,形容這念心從體起用,不假絲毫造作,舉手投足皆是慈悲喜捨的自然流露。「廛」,是指居住的宅地,用來比喻三界火宅。「露胸跣足入廛來」,指菩薩修行已得身心自在,了達「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不住著涅槃寂靜之樂,以大慈悲心,化身千百億,視眾生火宅如樂邦,在三界中行六度萬行,利樂有情。
  「抹土塗灰笑滿腮」,形容菩薩與眾生「和其光同其塵」,內所證得之清淨圓妙境界,與喧囂雜染之塵俗融合無礙,即使逢苦亦不憂,能忍人所不能忍,亦無有忍相。此時,菩薩已能善開無量方便門,即使灰頭土臉,乃至一哭一笑,皆為了度化眾生,引領有情脫離煩惱的纏縛,步向解脫自在之路。明朝的布袋和尚,常著粗衣,身肩布袋,遊化人間,無論遭遇順逆境,皆笑口常開,這就是菩薩「抹土塗灰笑滿腮」,度化有情的示現。
十牛圖頌(二十八)
入廛垂手2
於自由時報90.03.10(六)刊載
露胸跣足入廛來,抹土塗灰笑滿腮。
不用神仙真祕訣,直教枯木放花開。
  不用神仙真祕訣,直教枯木放花開。
  「花」,代表人人本具的心性;「花開」指開悟,即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眾生在迷,不識自己本具的妙明真心,所以這念心腐朽如枯木;今遇菩薩以大悲慈心來此三界,用法雨甘露滋潤眾生,令其開悟,如同枯木逢春而綻放花朵。這念心花開綻,就是禪宗說的「明心見性、見性成佛」,也就是淨土宗所說的「花開見佛悟無生」。
  真純不二的這念心,本自具足慈悲、禪定及智慧。悟了這念心,這念心性就是神仙,涵攝一切靈妙要訣,不用再向外他求神仙祕訣。契悟了這念心,即能從體起無量的妙用,隨緣度眾,令有情均能明悟心性。所以說是「不用神仙真祕訣,直教枯木放花開」。
  因此,菩薩不僅能「返本還源」,自得佛法受用;更能「入廛垂手」,以大慈悲廣度有情,令眾生得到佛法受用。
十牛圖頌(二十九)
結語
於自由時報90.03.13(二)刊載
露地白牛,在禪宗則用以形容契悟本具的妙明真心,
而且經過一番保任,這念心已達到真純不二、
淨無瑕穢、了無牽絆、自在無礙的境界。
   「十牛圖頌」,是以牛譬喻這念心,說明修行心路歷程的十個層次。修行人對於每一頌都要了達其中的義理,以契悟這念心性,也藉此反省檢討,了解自己現在修行境界的層次,進而明白「更上一層樓」的用功之道。如此,修行就不會走遠路,也不會以凡濫聖或是心生卑微。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頭牛,若不牧牛,這頭牛始終是一頭到處吃草的野牛,將來就會被人宰殺,苦不堪言;也就是說,若是這念心追逐聲色名利等塵緣,起貪瞋痴等煩惱,繼而造惡業,就得受苦報。若想超凡入聖,就必須時時刻刻鞭索不離身,勤於牧牛,當馴伏了牛脾氣,野牛就成了「露地白牛」。露地,為門外的空地,喻出離三界火宅,到達平安穩當的地方;白牛,為清淨無染的牛,喻最究竟的一乘教法。露地白牛,在禪宗則用以形容契悟本具的妙明真心,而且經過一番保任,這念心已達到真純不二、淨無瑕穢、了無牽絆、自在無礙的境界。
  牛是現成的,人人都可以騎牛歸家,但要有功夫,才騎得上去。騎牛歸家以後,還須心境雙忘;當返回心地之本源,更得發大慈悲心,「入廛垂手」化導眾生,令皆能明悟心性。
  所以,依著「十牛圖」﹙尋牛、見跡、見牛、得牛、牧牛、騎牛歸家、忘牛存人、人牛俱忘、返本還源、入廛垂手﹚的次第用功,如是「降伏其心」、如是「護念其心」,就能夠圓滿自利利他的菩薩行。
【中台世界】─ 十牛圖頌 https://bit.ly/3N4mlZ3

十牛圖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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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牛圖頌


禪宗史 南頓北漸/達摩二入四行/禪宗十牛圖的思想基礎,源自《六祖壇經》的見性法門。這是印度大乘佛教真常唯心思想的推演。修行者最重要的目標,就是去發現這原本具足的'本性'。徹底證得自性之本來具足,便是開悟,便是成佛。其所具足的無量功德,也自然會開顯。這也就是禪宗所常標榜的' 見性成佛 ' @ 姜朝鳳宗族 :: 痞客邦 ::


禪宗「十牛圖」略解
— 見護法師開示於太谷精舍精進禪七 12/30/2007
        各位知識,我們這一支香講十牛圖。禪宗祖師把這牛做為我們自己心的一個代表,我們要找到這個心,就是要找到這頭牛。十牛圖是一個次第,告訴我們禪宗修行的正確方向。十牛圖 : (一) 尋牛 、(二) 見跡、(三) 見牛、(四) 得牛、(五) 牧牛、(六) 騎牛歸家、(七) 忘牛存人、(八) 人牛俱忘、(九) 返本還源、(十) 入廛垂手。
 (一)尋牛:茫茫撥草去追尋,水闊山遙路更深,力盡神疲無處覓,但聞楓樹晚蟬吟。
        但是從佛法來看,這只是比較表面的心的作用,這心還有更微細的作用,還有它的本體。心有它的體、相、用。眼、耳、鼻、舌、身、識,只不過是它的用而已,而且還不是全部的用,所以一般人對我們自己的心實在了解不夠,還有第七識、第八識,打禪七就是要打破這第七識,第七識就是我執。        第一個階段稱為尋牛,這牛就代表我們自己這個心的真相。雖然說這心每天都在用,我們以為自己很清楚自己的心,其實迷迷糊糊不是很清楚。這心有什麼作用?它也能看,也能聽,也能嗅,也能嚐,也能知,又能思考,所以眼、耳、鼻、舌、身、識,還有這個意識,都是我們心的作用,很多人以為這就是心。所以我們一生都在眼、耳、鼻、舌、身、識當中打轉,除了意識,不知是否還有我的存在了。
        所謂我執,就是你對你自己的這個自我。到底認為是什麼呢?對自己的自我的根本認清楚了沒有?這世界上絕大部份的人對自己都還摸不清楚,雖然摸不清楚,他心裡面有這麼一個印象,有這麼一個「我」的意念,我,我是什麼?這個就是我執。
    因為我們把身體當做我,把受、想、行、識,自己的念頭,自己的意識,當做我,這就是所有問題的根源。不但讓自己煩惱,還要讓其他的眾生煩惱,因為把這受、想、行、識、色身當做我,就很容易自私自利,而且擔心害怕自己的生命,就不曉得我們這個覺性,不生不滅,根本就沒什麼好擔心害怕的;也不曉得這覺性是意識的根本,只知道意識的作用,不曉得它的根本。
        所以現在學佛,也就是你開始找尋人生的真正的意義所在,那就是尋牛。要找到人生的真理,先要找到自己。對自己清楚,這人生、世間所有一切的真理,都看不清楚的,因為你是用你這個自我、我執來看這世界。如果這個自我是錯誤的,你看這世間一切,一切法,一切現象,當然也就不正確了。
        所以尋牛第一步,知道自己有無明,知道自己有業障,希望能夠要覺悟,能夠證到菩提,那就是要尋牛,把自己給找到,第一步是尋牛。可是你怎麼尋呢?很多人他也是要找到人生的真理,他連一個方向都沒有,上天下地去研究很多的哲學,乃至於信仰不同的宗教,甚至信到邪教裡面去了,都還不曉得真理在那裡。「茫茫撥草去追尋,海闊山遙路更深。」所以在這山上、海裏,到處去追尋,始終找不到,費盡了心力,也不曉得人生的真相在那裡。
        大家進入佛門,是一個最大的福報,因為至少你找到方向了。找對方向了,聽經聞法,開始了解佛法,又修福報、修禪定、學教理、增長智慧,慢慢對佛所講的道理,佛所告訴我們人生的真相,我們心的真相,雖然一開始聽不太懂,但是有耐心、精進心,慢慢就懂一些了,好像已經開始知道怎麼去用功了。
        知道要修止,要修觀,要把心定下來。要定心、要淨心、要明心;要修數息,觀照自己的呼吸;要修不淨觀、慈悲觀、中道實相觀,種種的方法。透過這些修行,實際地去做,慢慢地你對這佛法的道理,就有一種體會了。所以這佛法不能只是當做一種學問來研究,若然你始終沒辦法悟到這個真相,也沒辦法真正看清楚自己。佛法還是需要去實踐、去做、去悟。
         什麼是實踐?大家打禪七,就是實踐。禪七當中,把你這些外緣全部擋掉了,開始老老實實地面對自己,這就是實踐。在座位上忍腿痛,忍背痛,還是繼續努力,要去覺照,要去專注,這就是實踐,這些點點滴滴功夫,不會浪費掉。你也不要去祈求什麼時候會開悟,就是老老實實在這心上面去下功夫,時間、時節、因緣一到,就能悟到佛所講的這些道理,自然就能看清楚這真正的心是怎麼一回事。
(二) 見跡:水邊林下跡偏多,芳草離披見也麼?縱是深山更深處,遼天鼻孔怎藏他?
        所以這第二個階段見跡,就是看到這頭牛的腳印了,見到它的足跡了。也就是說學佛透過一年、半年、兩年、三年,以前覺得完全聽不懂,對於這個真心比較熟悉了,好像有點懂了。所以見跡,到處都看到牛的腳步,這時候還沒有開悟,可是似乎是懂了。師父講這不生不滅,問你問題,你也能答得出來,好像是這麼一回事,可是還只是看到牛跡,還沒真正見到牛。
        這時候很關鍵,有些人學佛一年、兩年,問一答十,引經據典,問他什麼,他都能答得出來,可是並不是真正體悟到自己這念覺性,而是把這佛經裡面的答案背得滾瓜爛熟,然後知道什麼時候要用什麼來答。久而久之,自己也以為懂了,看佛經也好像都看得懂,這頂多是一種見跡,不是真正的悟。
(三) 見牛:黃鸝枝上一聲聲,日暖風和岸柳青,只此更無回避處,森森頭角畫難成。
        為什麼?只有真正過來人才能講得出這些話。這絕對不是一種哲理,編出來的東西,想像出來的東西,因為它每一句就講到你心頭上了。就是實實在在就是這樣子,可以要講又很難講,所以這佛法有時候實在是看不懂,有些矛盾。又是無常,又是無始無終,又是苦空無我,又是常樂我淨,感覺有很多的矛盾,到了這個階段,這些矛盾不解,全部都打通了。        到了第三個階段見牛,那就是因緣會合,水到渠成,當下就悟了,驀然回首,原來就是這個,怎以前怎麼想也想不透,師父怎麼說也不懂,也聽不懂,什麼時候都在呀!超越時間空間,無形無相,平等不二,無始無終,始終只是一個理念,猛然一下子,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時候你看佛經就完全不一樣了,這每一字,每一句,確確實實就講到你的心頭上了。你就知道,這個絕對、實實在在、百分之百是一種真理,對佛法再也沒有疑惑。
        原來如此,確確實實是這樣,祖師大德、佛菩薩,不得不這樣講。在見牛之前,這佛法還是一種信仰。你願意去相信,你願意去學,因為你覺得它講得很有道理。到了見牛了,開悟了,悟到自己的這個根本的覺性,這佛法就不只是一種信仰,而是一種真理。
        所以這時候師父跟你說即心即佛、非心非佛,甚至跟你說根本就沒有佛,你就笑一笑,師父,你哄不了我了,不論你橫說豎說,我知道就是這麼一回事。見到自己了,根本的本性,確實無形無相。可是這世間所有一切相,都是從這裡生出來的,所以說空中妙有。
    這時候你也不會懷疑,到底人死了還有沒有生命?到底有沒有過去世?這時候絕對不會懷疑了,原來真正是這麼一回事。原來過去、未來就是我們的意識不斷起作用。見到自己這清淨的本性,就是這念菩提心,時時都在。
        那你沒有見到自己,還沒有見到這頭牛,怎麼辦呢?沒有關係!就是如師父講,保持一個清明的心,清淨的心,不要去攀緣。你至少要知道什麼叫攀緣,攀緣就是這個心想東想西。看到人就起貪念,或者起瞋念,那就是攀緣。聽到聲音,有喜好,有厭惡,那就是攀緣。這些緣、外面的緣,通通不要去抓住,不要去攀。不管你坐得好不好。有時候靜坐坐得非常好,覺得身心舒暢無比,好像到了極樂世界,通身舒暢,你也不要攀緣。
        不要攀緣就是說,好!不管我感受是怎麼樣,是辛苦,還是舒服、自在,不管是苦、是樂,我這心還是不動,知道它存在就好。這心不被它牽著走,不被它左右,也沒有恐懼,也沒有害人的念頭,也沒有擔憂,就是如如、自在。那麼悟了以後,是不是就沒事了,解脫了?還不是,這才是第三個階段。
(四) 得牛:竭盡神通獲得渠,心強力壯卒難除,有時纔到高原上,又入煙雲深處居。
        吃草就是攀緣,看到它在攀緣,把它拽回來,把這頭牛拽回來。有時候它不肯回來,牛很固執,很難馴服。所以很奇妙,明明是這念覺性,明明所有的想法、習氣,喜怒哀樂,都是從這個覺性當中來的,明明這個念覺性沒有形相,可是它一作用起來,什麼相都出來了。你一貪,貪念一生出來,惡鬼相就現前了。瞋念一生出來,地獄相就生出來了,有時候發呆、無記、打瞌睡,這個畜生癡呆的相,就出來了。        第四個階段是得牛,第五個階段叫做牧牛,什麼意思呢?就是你一下子悟了,可是常常會忘記,這條牛常常跑不見了,跑到這雲霧裡面去,一下子就看不到了;或者這頭牛跑到人家的草地上去吃草去了,放牛吃草。什麼意思呢?就是你這個心,你雖然知道它本性是清淨的,可是它已經太習慣到處去攀緣去了,所以一天到晚去吃人家家的草。
    所以這頭牛很頑固,還是一直要去攀緣。所以這時候要守住它,要讓它時時現前,就是得牛。就是我們講要站得住,站得久,站在那裡?不是站在你的貪、瞋、癡、世俗的念頭上面,而是站在這念覺性上面。就是保留這念清淨的心,不為一切所有境界所轉。
        如果你還沒有悟到這個覺性,也是這樣用功。所以悟了之前,悟了之後,只要你能掌握住這個方法,知道萬法由心而起,心是所有一切善法、惡法、出世間法、世間法的根源,你掌握住這念心就是了。就算沒悟,至少能做一個修行人,做一個好人,不會再繼續造惡業。心要能作主,不被自己的雜念牽走。
        悟了之後也是,只是不同的是,你知道原來以前、幾十幾年來、幾輩子來,無數億劫來,在這邊貪這個、愛這個、討厭那個、厭惡那個,這些真正是空,真正是沒有根源的,真的是沒有意義的。沒有悟之前,覺得這些貪、瞋、癡有時候還不錯,偶爾貪一下有什麼關係,偶爾吃一點好吃的東西,沒關係嘛!又不妨礙別人。當然啦!你不一定妨礙別人,也不一定是壞事,可是你還不曉得你這個貪的根本是什麼,還是這個我執。
(五) 牧牛: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相將牧得純和也,羈鎖無抑自逐人。
        我們之前講過這個石拱禪師,他原本是個獵人,聽了馬祖大師開示之後就悟了。然後拋下他的弓箭出家了。出家了以後,過了一段時間,馬祖問他你現在用什麼功夫呀?石拱禪師就說:我現在整天就是牧牛。馬祖說:你怎麼牧牛?看到它在吃草,就把它拽回來,就這麼簡單。馬祖說:你是真正在牧牛了,這個叫做保任的功夫。        悟了以後,吃也好,不吃也好,別人罵你也好,不罵你也好,順境也好,逆境也好,你很快提起這個覺性一照,就把這境界給看破了,所以這就叫做牧牛。你讓這個心,這個菩提,這個覺性,能夠時時現前,不要去放牛吃草,它一吃草,你就把它拽回到,這叫做牧牛。
    這個覺性,清淨的覺性,不是這以前的意識、雜念相續不繼地,這些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這當中沒有一個是真正的自己,以前就是這些意識分別的念頭,一個接一個,相續不斷,像一條鍊子一樣,把這個真正的你,自己的覺性,綁得死死的。那麼現在你要怎麼把綁在你心上的鐵鍊斬斷呢?那就是當下跳出來就是了,就是你這覺性現前就是了,不要讓意識作主就是。
        所以以前禪師有個公案,弟子就問師父藥山禪師,有一頭大鵝,你把它裝在瓶子裡面,瓶口很小,你怎麼樣讓這鵝出來呢?又不能傷到它,又不打破瓶子呢?藥山禪師就叫了弟子一聲,弟子說:「在!」藥山說:「出來了。」我們現在就是這頭鵝,裝在瓶子裡面出不來,瓶口太小了,根本就出不來。要出來也很容易,你在不在呀?能夠應聲的是誰呀?是這個意識心嗎?還是你的菩提心呢?是這個菩提心,你當下就出來了!
        這煩惱在那裡呢?也是虛妄的,這瓶子也是虛妄的,你不知道這個道理,那始終就被裝在瓶子裡面出不來了。因為念念都是意識,念念都是我執、法執,攀緣,把你包得密不透風,根本就出不來。想要開悟,也是我執;想要成佛,也是我執。你怎麼跳出來?當下這念心、清淨的心現前,不攀緣,就出來了。
        所以「情不附物,物豈礙人」,是你自己要去攀緣,這束縛不是外在的,是你自己把自己用鍊子綁得死死的。要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悟了以後保任,就是這念心,所有一切境界煩惱動搖不了你。在這個覺性上面,站得住,站得久,就是無礙自在,到那裡都自在。
        所以這牧牛,這牛還是常常跑來跑去,煩惱習氣還會現前。偶爾還是會發脾氣,偶爾還是會貪這個,貪那個,可是一貪、一瞋,馬上就覺察到,當下用這覺性,把你這貪念一照,照破了。虛妄的就是一場夢,好像做夢,夢醒了,就沒事了,不要夢醒了,還在想這個夢,那就胡塗了。所以事情已經過去,了你還抓著它不放,那不就是夢醒了,還在想這個夢,那不就是胡塗了嗎?所以像這個鏡子,胡來胡現,漢來漢現,不留一點痕跡,這個心始終是清清楚楚。
(六) 騎牛歸家:騎牛迤邐欲還家,羌笛聲聲送晚霞,一拍一歌無限意,知音何必鼓唇牙。
        回到家裡,沒事要打打坐,打打坐當下就無念了。心當中清清明明,沒有一個念頭,就是這念覺性,了了自知。要無念就無念,要分別就善分別,這不是這頭牛聽話了嗎?所以騎牛歸家,這才是真正自己的家,馴服了這條牛就回家了。現在問問自己,我這頭牛馴服了沒有?當然是還沒有,所以還有功夫要用,就算是還沒有看清楚這頭牛在那裡,也是用這個功夫,就是不攀緣的功夫,就是要定下來,靜下來,盡量不要去執著外緣的這個功夫。        到了第六個階段,騎牛歸家,那就是你牧牛牧得很熟了,這頭牛聽話了,你叫它到東,它就到東;你叫它到西,它就到西;你要它吃草,它就吃草;你不要它吃草,它就不吃草,那就是你的全身得自在呀!你要吃就吃,不吃就不吃;要想就想,要不想就不想;要起念頭就起念頭,要不起念頭就不起念頭;工作的時候專心工作,那你就百分之百專心去做,旁邊的人抽煙、喝酒、大聲嘻笑,妨礙不了你,因為你這頭牛馴服了嘛!
    有的人他的禪定功夫很深厚,或者他本來就不甚攀緣,什麼東西都可以放下,自己的東西別人跟他要,他就送給別人,這個人沒什麼執著,就算是沒悟,也跟悟差不多了。等到那一天他學佛法,說不定很快就明心見性。悟了以後,他騎牛歸家,這條路也走得很快。有的人習氣很重,這個也貪,那個也貪,可是也知道佛法好,這七天當中,好好下一番功夫,猛地衝刺一下,當下見到自己的覺性了。見到之後,還是有很多習氣,因為這習氣不是一下子就消掉了。
        所以楞嚴經上面講:「理則頓悟,乘悟併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就是說事上的習氣,不是那麼快的,還是要慢慢地去把它磨除掉。所以之前沒有下什麼功夫,靠著自己的智慧和精進,一下子就衝破了,看到自己的本性了,可是之後還是有這習氣要去對治,還是要保一番任,還是要站得住,站得久,禪定還是要練習,所以現在大家在座不管悟了還是沒悟,也是一樣,就是修這個不攀緣的功夫,就安心在這邊修這不攀緣的功夫。
        騎牛歸家!這時候你看到這山河大地、外面花草樹木、人事物,一拍一歌無限意,所有一切都在講佛法。你這心馴服了,看到到處都是很美好的,就算是壞事,也知道所謂壞事,就是人有執著,有執著,想辦法把它去掉這執著就事。
        佛法教我們不分別,不分別不是善、惡、是、非都不要了。大家要知道,這善、惡、是、非是有,但是是相對的。我們明心見性是要悟到一個絕對的心性。心始終在這相對的境界裡跳不出來,那麼世間的問題永遠解決不了的。你始終在善善惡惡、是是非非之間,你找不到真正的答案,不是嗎?幾千年來,人類的文明發展到現在,這世間社會上的問題,還是沒有一個答案,真正的答案在那裡呢?就是要每個人都悟到這念心才行,悟到這念心當然就不會去造惡業。
        所以自己已經找到佛法了,自己要好好下一番功夫。這七天當中,你不要去罣礙世間的善惡是非,這政府好不好,人民有沒有在受苦,這些都是跟這七天不相干的事情,現在就是你自己解脫,自己先去悟到這個絕對的菩提心。悟到了以後,你再回過頭來看這世間,才能看清楚人的問題在那裡,這時看清楚世間的問題,也不會起煩惱了。
        以前起很多煩惱,越是慈悲,越是關心大眾,這煩惱愈多,怎麼辦?挫折感很重。你有這菩提智慧,你就知道該怎麼做。所以現在這禪七是自己用功的時候,善惡是非始終都在,你用這菩提智慧再回過頭來看這善惡是非,你才能找到一個出路,你才能從這瓶子裡面出來,要不然始終出不來。
(七) 忘牛存人:騎牛已得到家山,牛也空兮人也閑,紅日三竿猶作夢,鞭繩空頓草堂間。
        所以能找牛的心,跟所找到的這個菩提心,都是一個,這時候歸一了;歸一了,沒事情做了,所以什麼事都不用做了,不用用功了,不用費力去修行了,因為這牛馴服了嘛!你還要這頭牛幹什麼?所以穿衣吃飯任心自在。有人問師父:「悟了以後做什麼?」悟了以後穿衣吃飯,渴了喝水,累了睡覺,這世間最平凡的事情,都是最自在的事情,最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是神通妙用。        第七個忘牛存人,就是這牛不見了,沒有了,超越了。所以我們一開始找這個牛,後來找到了,原本這牛就是我的菩提心,然後又牧牛把它馴服了。第七完全馴服了,這牛也不存在了。什麼意思呢?因為你找牛的這個心,也就是你自己的覺性啊!你還是用這頭牛在找這頭牛嗎!只是以前看不清楚這頭牛是什麼樣子,現在看清楚了,所以人跟牛難道是兩個嗎?本來就是一個。
 (八) 人牛俱忘:鞭索人牛盡屬空,碧天寥闊信難通,紅爐焰上爭容雪,到此方能合祖宗。
        可是實實在在是如此。你悟到這個心,這功夫夠深了,自然就能體會到,這就在破法執了。你現在對這世間的萬法、緣起,還是不很清楚。你悟到了這念心,破了我執以後,慢慢這法執自然就一點一點地破掉了。        到了第八人牛俱忘,人牛俱空,為什麼呢?你這個時候還有你這個人,那你自己完全把心降服了,還有這個覺性在,這覺性跟這世間又是什麼關係呢?原本這個世間也是我們這個覺性生出來的,這真正是不可思議。我的想法、感受,受、想、行、識都是我這覺性生出來的,這還比較容易了解;要說這山河大地、宇宙世間、星球萬物都是我們的心生出來的,可能很難相信。
        這時候真正看清楚這心,它的體、它的作用,愈來愈清楚了,這個心愈來愈細了,就知道這人起一個心,動一個念,真的在影響這整個世界。不只是影響這有情世界,還在影響這個無情世界。所以這個世界有天災、火災、水災、地震,也是我們自己的心、我們的共業創造出來的。
        你起一個清淨心,就是在莊嚴佛土,就是在淨化這個世界。所以人牛俱空,這個清淨的自我,清淨的覺性,不是這個我執,這清淨的覺性跟這個外面的世界,這種對立的假相就打破了,你跟這個世界是一體的,都是空性。這達到一個涅槃的境界,最自在解脫的境界,生死也沒有了,我都沒有了,還有生死?可是你不能待在這空當中不出來。
(九) 返本還源:返本還源已費功,爭如直下似盲聾,庵中不見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紅。
        所以返本還源,這時候整個世界,一切萬法,有情無情,同圓種智,真正地達到它的根源了。所以講到「庵中不見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紅。」所以一切萬法各不妨礙,以前看到處處都是障礙,現在處處都是圓融無礙。        第九返本還源。小乘悟到這個空,他得解脫,大乘悟到這菩提心,知道這菩提心也是空性,所以一切萬法由菩提心所生,一切萬法也是空性。所以他悟的空不只是一種偏空,它是色法、心法圓融無礙的一種空,空、有不二的空。
(十) 入廛垂手:露胸跣足入廛來,抹土塗灰笑滿腮,不用神仙真秘訣,直教枯木放花開。
    所以十牛圖第十,你看到一個灰頭土臉的和尚,笑嘻嘻的很有親和力,在這個世間合光同塵,跟大眾在一起,可是他是個大徹大悟的聖人,所以菩薩,你在外表看不出來,他就是個普通人。他跟你在一起,跟你做同樣的事情,他就在度化你。        第十個階段入廛垂手,那就是你自己有了這種祖師的體悟了。這祖師就是跟佛、如來同一個鼻孔出氣的,叫做祖師,就是你悟到如來的境界了。這時候要做什麼?入廛垂手就是說回到這個世間,披髮露足,跟大家在一起,隨緣盡份,度化眾生。
        這時候你再來看這個世間,山還是山,水還是水,可是完全不同了。以前見山是山,是假的山,是我執的、法執的山,水是意識分別的水。悟到空之後再看這個山,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現在入廛垂手,返本還源,再來看,山還是山,水還是水。可是你看到它的空,你看到它的假有,你看到它的中道實相,空假不二,又是空,又是緣起,緣起跟空不二,就是中道。你就真正看到這個山的實相,你也看到人的實相。
        這時候你看這世間所有一切問題,不管是政治的問題,民生的問題,社會的問題,犯罪的問題,你看到這問題的根源了。所以就從這根上去下手,所謂根上就是從人的心上面去努力。所以佛菩薩言行舉止就是要轉你的心念,心念不轉,你再怎麼去努力,再怎麼去訂法規,再怎麼去開會談合約,始終是換湯不換藥。
        我們今天簡單講講這十牛圖,也讓大家知道自己修行得怎麼樣的過程。那麼現在大家要做什麼呢?就是要牧牛,不管悟了,還是沒有悟,就是要做這牧牛的功夫。怎麼牧呢?如如不動,沒有執著。境界來了,不理它,在你心上印一下,就過了。
        金剛經說「如露亦如電」,你看這閃電是不是很快閃了一下就沒有了,沒有痕跡了。所以我們並不是否定這世間的一切,只是這世間的一切就像這閃電一樣,一閃就過了,不留痕跡,你的心要不留痕跡。
        所以我們現在大家繼續用功:「狂心頓歇,歇即菩提。」
禪宗「十牛圖」略解 - Chung Tai Zen Center of Sunnyvale https://bit.ly/3Pavl0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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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是什麼?禪不立文字,禪是言語道斷,禪是自然天成的本來面目。十牛圖頌—歸程-人間通訊社 https://bit.ly/3NbqYAV
  
  禪是開發自心
  
  禪是我們的本心自性,禪,人人本具,禪心如寶藏,要好好開發。禪,啟發了凡人的內在,開發真心後,就能夠觀人、觀事、觀物、觀境、觀理、觀心,一切都能自在。
  
  禪重在悟,所謂的「覺」字下面為見,「悟」字寫作「吾」「心」。覺悟就是看見自己的心,中國文字著實奧妙,吾心就是本心;所謂開悟,就是將本來具足的佛性開發出來。「悟」即六祖得法的關鍵,六祖說:「不悟,佛是眾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
  
  禪是一種生命的哲學,禪重自覺自悟,自我實踐。禪修是圓滿生命自覺的歷程,自覺是生命教育的真諦,唯有透過生命的自覺,才能完善自身以至群體美好的生命,達到自他一體,人我和諧的境界。
  
  禪的修行次第
  
  「十牛圖頌」歷來被讚嘆最為完備的禪修次第,它包括圖、頌與序三部,以牧牛的譬喻,顯示出佛教「禪」實踐的過程與生命的終極關懷。原來的「八牛圖」是清居禪師所作,以後的兩個圖是宋代廓庵禪師加上去的,廓庵禪師覺得修行不應只是自我解脫,應該導入菩薩道,所以加上「返本還源」,「入廛垂手」,因此演化成「十牛圖」。
  
  「十牛」,是一種譬喻;「圖」,就是圖說;「頌」,就是用偈頌的方式,說明十牛圖的含義及其中的道理。禪宗十牛圖就是用十種覺悟方法讓你看見自己的心,認識自己、找到本來的面目。
  
  廓庵禪師描繪出一個人找尋牛的十張圖,牧牛是一個人的旅程,那是我們自己生命的找尋,那隻牛就是我們自己,是一個人主要的生命力量。人就是要找尋自己,認識自己,,回到自己生命的本源,因此生命本身就是目的。
  
  牧牛之道,《遺教經》云:「譬如牧牛,執杖視之,不令縱逸,犯人苗稼。」心如同尚未馴順的野牛,四處奔竄,踐踏水草良苗。
  
  南嶽懷讓禪師曾以磨磚作鏡,來點撥他的弟子馬祖道一,成佛不止於形體打坐。譬如牛拖車,車不行,是打牛,而非車。身為車,為客體;心為牛,為主體。因此禪修不是只有身打坐,更重要的是要觀照、要覺悟。
  
  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有一首歌〈其實你不懂我的心〉,事實上人生最難的是認識自己。
  
  星雲大師在「人生之二十最」中提到:人生最大的敵人是自己。人生最大的煩惱是欲望。人生最大的無明是怨尤。人生最大的擁有是感恩。人生最大的收穫是滿足。人生最大的發心是利眾……。能夠認識自己、克服自己的缺點,就能成為人生的主人。
  
  《金剛經》云:「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降伏是有層次的,「十牛圖頌」是把所有修行過程到行菩薩道之間,以十個圖解說出來,依圖次第指出禪者由修行、開悟、調伏業識,終至見性,進而入世化眾之心路歷程。
  
  「十牛圖頌」,是以牛譬喻這念心,說明修行調伏心性的心路歷程共分十個層次。修行人對於每一頌都要了達其中的義理,以契悟這念心性,也藉此反省檢討,了解自己現在修行境界的層次,進而明白「更上一層樓」的用功之道。如此,修行就不會走冤枉路,方才能明白「道其實近在眼前」。
  
  騎牛歸家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頭牛,若不牧牛,這頭牛始終是一頭到處侵犯他人,吃他人草地的野牛,將來可能落得被人宰殺痛苦之境。意思是說,若是這念心追逐聲色名利等塵緣,起貪瞋痴等煩惱,繼而造惡業,就得受苦報。若想超凡入聖,就必須時時刻刻鞭索不離身,勤於牧牛(心),當馴伏了牛脾氣,野牛就成了「露地白牛」。
  
  露地,為門外的空地,喻出離三界火宅,到達平安穩當的地方;白牛,為清淨無染的牛,喻最究竟的一乘教法。
  
  露地白牛,在禪宗則用以形容契悟本具的妙明真心,而且經過一番保任,這念心已達到真純不二、淨無瑕穢、了無牽絆、自在無礙的境界。
  
  牛是現成的,人人本具佛心禪性,只要一念心清淨,人人都可以騎牛歸家,但要有功夫,才騎得上去,方能調伏野性,才能認識真心佛性。
  
  騎牛歸家以後,還須心境雙忘;當返回心地之本源,更得發大慈悲心,「入廛垂手」化導眾生,令皆能明悟心性,才能自他圓滿。
  
  所以,依著「十牛圖」﹙尋牛、見跡、見牛、得牛、牧牛、騎牛歸家、忘牛存人、人牛俱忘、返本還源、入廛垂手﹚的次第用功,如是「降伏其心」、如是「善護其心」,就能夠圓滿自利利他的菩薩行。
十牛圖頌—歸程-人間通訊社 https://bit.ly/3NbqY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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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牛圖 --- 水窮坐看雲起時,繁華落盡見真淳;坐破蒲團不用功,何時及第悟心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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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牛圖
       「 十牛圖 」是表達禪宗修行次第的十幅圖畫。各圖都以牛為喻,因此稱為十牛圖或牧牛圖。這十圖的名稱依次為︰尋牛、見跡、見牛、得牛、牧牛、騎牛歸家、忘牛存人、人牛俱忘、返本還源、入廛垂手。
        在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中,詩人善取松柳、竹梅、花鳥、魚雁、牛馬、日月、酒石、山水,乃至黃昏、夢境為意象,將之擬人化、象徵化,對應自己的人格情趣。譬如李白筆下的月,陸游詩中的梅,彷彿詩人自己的化身;提起菊花,便聯想起陶淵明「繁華落盡見真淳」的身影。
  佛教喜以蓮華為象喻,譬如眼睛清淨無染如蓮眼,辯才無礙為舌燦蓮花,涅槃境界無漏無住如蓮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甚至取蓮花「因果同時」的妙意為經典名稱---妙法蓮華經。
  相對於植物的蓮花,禪宗則假借牛為心性的意象,牧牛如牧心,以找回久已迷失的自我本性。南嶽懷讓曾以磨磚作鏡來點撥他的弟子馬祖道一,成佛不止於形體打坐。譬如牛拖車,車不行,打心之牛,而非身之車。壇經:「外於一切境界上念不起為坐,見本性不亂為禪。」又說:「行住坐臥,常行直心」便是一行三昧(禪定)。身為車,為客體;心為牛,為主體。禪定要在心地上用功夫,而不僅僅是身體形骸的枯坐,所謂「坐破蒲團不用功,何時及第悟心空。」
  遺教經云:「譬如牧牛,執杖視之,不令縱逸,犯人苗稼。」心如同尚未馴順的野牛,四處奔竄,踐踏水草良苗。如何調伏這頭水牯牛,宋代廓庵禪師遠以十牛圖頌將心性修成分為十個歷程:
  一、尋牛:「茫茫撥草去追尋,水闊山遙路更深。力盡神疲無覓處,但聞楓樹晚蟬吟。」驚覺牛隻走失,撥草尋牛。
  二、見跡:「水邊林下跡偏多,芳草離披見也麼?縱是深山更深處,遼天鼻孔怎藏他?」自性之牛遍於水邊林下,無所不在,如巨牛之遼天鼻孔,無法隱藏。
  三、見牛:「黃鶯枝上一聲聲,日暖風和岸柳青。只此更無回避處,森森頭角畫難成。」道只可自悟自證,不能以情識意想分別,如牛體非白非青不能描繪。一旦體道,無處不與道偕,更無迴避之地。
  四、得牛:「竭盡神通獲得渠,心強力壯卒難除。有時纔到高原上,又入煙雲深處居。」雖然暫得調伏,但是牛性頑冥,又落紅塵之中。
  五、牧牛:「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相將牧得純和也,羈鎖無抑自隨人。」牛已不食苗稼,心已不放縱逾矩,收放自如。
  六、騎牛歸家:「騎牛迤邐欲還家,羌笛聲聲送晚霞。一拍一歌無限意,知音何必鼓唇牙。」
  七、忘牛存人:「騎牛已得到家山,牛也空兮人也閑。紅日三竿猶作夢,鞭繩空頓草堂間。」
  八、人牛俱忘:「鞭索人牛盡屬空,碧天寥廓信難通。紅爐焰上爭容雪,到此方能合祖宗。」以上三首闡明絕對的聖位境界是言語道斷,超越言詮。得魚要忘筌,上岸要捨筏,進而凡情脫落,聖意皆空,人牛兩忘,泯除一切心境對待。
  九、返本還源:「返本還源已費功,爭如直下若盲聾。庵中不見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紅。」調收功成,一派天然,葉落花開自有其時,如同王維〈辛夷塢〉詩:「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一切不假修持。
  十、入廛垂手:「露胸跣足入廛來,抹土塗灰笑滿腮。不用神仙真祕訣,直教枯木放花開。」前九首為自利自度,第十首為利他度他。自我生命成就圓滿之後,要走入市廛人間,「願將雙手常垂下,摸得人心一樣平」,實踐既出世又入世濟眾的菩薩道。
  元好問說:「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十牛圖頌最能顯現這種以禪入詩、以詩寓禪,詩禪雙向參透的理趣。
  佛教告訴世人如何由迷起悟,其教義大體針對「迷」與「悟」兩種層次作深入的解析。龐大的佛學系統,即以此為支柱。十牛圖,便是禪宗對這一龐大教義體系的濃縮。其顯然可見的特色,是拋棄印度式的嚴格思辨方法及理論架構,而取用圖畫與詩歌。
  十牛圖的思想基礎,源自《六祖壇經》的見性法門。這是印度大乘佛教真常唯心思想的推演。這種思想,強調每一位眾生的本性(或佛性、自性、如來藏心)是真常清淨,具足無量功德屬性的。由於無始以來,眾生耽於迷執,忘失本性,終致不認得「自己」。因此,修行者最重要的目標,就是去發現這原本具足的「本性」。徹底證得自性之本來具足,便是開悟,便是成佛。其所具足的無量功德,也自然會開顯。這也就是禪宗所常標榜的「見性成佛」。
  依照這種思想,用圖畫將尋覓本性的過程循序漸進地排列的便是十牛圖。這種圖畫,在宋代以後的中日兩國禪宗領域裏頗為盛行,迄今未衰。此外,西藏佛教文化圈內,也有類似的「十象圖」壁畫。兩種圖的寓意雖然相似,但是十象圖卻只有一張,十牛圖則有十幅。
  用牛來比喻眾生的佛性,有其經典上的淵源。《法華經》裏有羊車、鹿車、牛車之喻。我國古代祖師將羊、鹿二車喻為小乘的聲聞、緣覺,而將牛車用來象徵境界較高的菩薩。並且,還以露地大白牛比喻修行上的最高境界。可見十牛圖中的這條牛,是其來有自的。
  用這十幅圖畫說明由迷起悟的十段歷程,是後代禪師的綜合整理。事實上,並不是每個修行者都必須一一地經過。這十段歷程,可用下列四個階段加以說明。
  一、起步摸索︰這個階段包含修行者對開悟境界(見性)的嚮往與尋求(尋牛),修行若干時日後所獲得的某些不甚明確的見性體驗(見跡),以及終於有悟境產生(見牛),然而卻仍無法清晰、全面地把握。古今中外的修行人,在這一階段裏停滯不前,終不能「鯉躍龍門」的為數最多。
  二、證悟、見性︰這一階段包含得牛、牧牛、騎牛歸家三圖。「得牛」是指清晰、全面地見到本性。但是由於長久以來染污習氣的牽引,因此,這一境界還是有退墮的可能(小乘佛教有一種退法阿羅漢,即略同於此)。於是,在證悟之後努力地維持、調御(牧牛),久而久之,這條心性之牛,自能馴服,而讓你安穩地「騎牛歸家」。禪宗六祖慧能在證悟、得到衣[4183.6]之後,有十餘年時間銷聲匿跡,其行蹤為《壇經》所未載,這當是在某處從事「牧牛」功夫的緣故。
  三、功夫純熟︰這是悟境更加穩固,功夫愈趨精淳的階段。本性的證悟境界完全穩定,「人」與「牛」合而為一,心目中不再有牛存在(忘牛存人),進而連覓牛的自我意識也一併不存(人牛俱忘),終於回到法性的本來面目(返本還源)。本地風光,自然朗現,山還是山,水還是水。
  四、渡化眾生︰小乘的修行功夫,大抵到返本還源即止,而大乘佛教則必須轉而從事渡化眾生。證悟者不應只在山林中自我滿足,應該到人間垂手渡眾(入廛垂手),大乘之所以為大乘,其故即在於此。
  十牛圖的主要寓意,大抵如上所述。將發心修行到證悟解脫的長遠歷程簡化成這十個階段,是禪宗對佛教解脫之道的嶄新解釋。雖然從大乘其他宗派的不同角度看起來,解脫之道或許並非如此簡單,但是若取與印度佛教相印證,則前九圖實即小乘阿羅漢的成就過程,而第十圖正是迴小(乘)向大(乘)的象徵。
  歷代禪師用十牛圖教化禪宗學徒以及為該圖做禪宗式詩頌者,頗有其人。比較著名的有︰(1)宋‧廓庵師遠的〈十牛圖頌〉,(2)明‧胡文煥的〈十牛圖頌〉,(3)清‧夢菴超格的〈牧牛圖頌〉。皆收在《卍續藏》第一一三冊、《禪宗全書》第三十二冊。
  此外,四川大足石刻群中,也有與十牛圖類似的牧牛圖。其中,寶頂山(第三十號)的摩崖造像中之牧牛圖,計分十組,分別為未牧、初調、受制、回首、馴服、無礙、任運、相忘、獨照、雙忘。每一組有圖有頌,圖為高浮雕或圓雕,頌為〈楊次公證道牧牛頌〉。
十牛圖頌如下
1. 尋牛頌:
茫茫撥草去追尋,水闊山遙路更深;
 力盡神疲無所覓,但聞楓樹晚蟬吟。
「從來不失,何用追尋?由背覺以成疏,在向塵而逐失。
家山漸遠,歧路訛差,得失熾然,是非鋒起。」
 
2. 見跡頌:
 水邊林下跡偏多,芳草離披見也麼?
 縱是深山更深處,遼天鼻孔怎藏他?
「依經解義,閱教知蹤。明眾器為一金,體萬物為自己。
正邪不辯,真偽奚分?未入斯門,權為見跡。」
3. 見牛頌:
 黃鸚枝上一聲聲,日暖風和岸柳青;
 只此更無迴避處,森森頭角畫難成。
「從聲得入,見處逢源。六根門著著無差,動用中頭頭顯露。
水中鹽味,色裡膠青,貶上眉毛,非是他物。」
4. 得牛頌:
 竭盡精神獲得渠,心強力壯卒難除;
 有時纔到高原上,又入煙雲深處居。
「久埋郊外,今日逢渠。由境勝以難追,戀芳叢而不已 。
頑心尚勇,野性猶存。欲得純和,必加鞭楚。」
5. 牧牛頌:
 鞭索時時不離身,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鞭鎖無拘自逐人。
「前思才起,後念相隨。由覺故以成真,在迷故而為妄。
不由境有,惟自心生。鼻索牢牽,不容擬議。」
6. 騎牛歸家頌:
 騎牛迤邐欲還家,羌笛聲聲送晚霞;
 一拍一歌無限意,知音何必鼓唇牙。
「干戈已罷,得失還無。唱樵子之村歌,吹兒童之野曲。
橫身牛上,目視雲霄。呼喚不回,撈籠不住。」
7. 忘牛存人頌:
 騎牛已得到家山,牛也空兮人也閑;
 紅日三竿猶作夢,鞭繩空頓草堂間。
「法無二法,牛目為宗,喻蹄兔之異名,顯筌魚之差別。
如金出礦,似月離雲,一道寒光,威音劫外。」
8. 人牛俱忘頌:
 鞭索人牛盡屬空,碧天遼闊信難通;
 紅爐燄上爭容雪,到此方能合祖宗。
「凡情脫落,聖意皆空。有佛處不用遨遊,無佛處急須走過。
兩頭不著,千眼難窺,百鳥含花,一場懡囉(慚愧)。」
9. 返本還源頌:
 返本還源已費功,爭如直下若盲聾;
 庵中不見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紅。
「本來清淨,不受一塵。觀有相之榮枯,處無為之凝寂。
不同幻化,豈假修治,水綠山青,坐觀成敗。」
10. 入廛垂手頌:
 露胸跣足入廛來,抹土塗灰笑滿腮;
 不用神仙真祕訣,直教枯木放花開。
「柴門獨掩,千聖不知。埋自己之風光,負前賢之途轍。
提瓢入市,策杖還家,酒肆魚行,化令成佛。」
十牛圖 --- 水窮坐看雲起時,繁華落盡見真淳;坐破蒲團不用功,何時及第悟心空。 @ 洛溪花園 :: 隨意窩 Xuite日誌 https://bit.ly/3N0ytu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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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十牛圖,讓你見性成佛------廓庵禪師和普明禪師版本對比
2019-05-05 由 以武入道逍遙遊 發表于佛教
禪宗認為,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本性是佛,離性別無佛。講究不立文字,接引的方式多樣,棒喝,喝茶,參話頭等等五花八門。十牛圖也是另外一種方式。
禪宗十牛圖,也就是牧牛圖借用牧人馴牛的經過,來表現佛門弟子調伏心意的禪觀修證次第和境界。
歷代禪師用十牛圖教化禪宗學徒以及為該圖做禪宗式的詩頌者頗有其人。比較著名的有∶(1)宋·廓庵師遠的〈十牛圖頌〉,(2)明·胡文煥的〈十牛圖頌〉,(3)清·夢庵超格的〈牧牛圖頌〉。皆收在《卍續藏》第一一三冊、《禪宗全書》第三十二冊。另一為普明禪師所作,頌詞都不相同。
後人的解讀也各不相同,現將二種十牛圖一起呈現,供各位早日開悟見性。
廓庵禪師的《十牛圖頌》
廓庵思遠,他是五祖法演禪師的法孫,約生活於南宋高宗紹興二十(1150)前後。十牛圖頌,以牧童喻修行者,以牛喻妄心;十牛圖,表示悟道的過程,就是將妄心制伏而達到終極境界的過程。十牛圖的每一圖,表示的是修煉的一種境界與修行者的心路歷程。
《廓庵和尚十牛圖頌並序》曰:「夫諸佛真源眾生本,有因迷也沉淪三界,因悟也頓出四生。所以有諸佛而可成,有眾生而可作。是故先賢悲憫,廣設多途,理出偏圓,教與頓漸。從麤及細,自淺至深。末後目瞬青蓮,引得頭陀微笑。正法眼藏,自此流通天上人間,此方、他界得其理也超宗越格,如鳥道而無蹤跡。得其事也,滯句迷言,若靈龜而曳尾。間有清居禪師觀眾生之根器,應病施方,作牧牛以為圖,隨機設教。初從漸白顯力量之未充,次至純真表根機之漸照,乃至人牛不見,故標心法雙亡。其理也盡根源,其法也存莎笠,遂使淺根疑誤,中下紛紜,或疑之落空亡也,或喚作墮常見。今觀則公禪師擬前賢之模範,出自己之胸襟,十頌佳篇交光相映。初從失
處,終至還源,善應群機,如救饑渴。慈遠是以探尋妙義,採拾玄微,如水母尋餐,依海蝦為目,初自尋牛終至入,強起波瀾,橫生頭角,尚無心而可覓,何有牛而可尋,泊至入,是何魔魅,況是起禰不了,殃及兒孫,不揆荒唐,試以為提唱。」
廓庵禪師的《十牛圖頌》如下:
一、尋牛
序:從來不失,何用追尋?由背覺以成疏,在向塵而遂失。家山漸遠,歧路俄差。得失熾然,是非蜂起。
頌:
茫茫撥草去追尋,
水闊山遙路更深。
力盡神疲無處覓,
但聞楓樹晚蟬吟。
評:驚覺牛隻走失,撥草尋牛。
二、見跡
序:依經解義,閱教知蹤。明眾器餵一金,體萬物為自己。正邪不辨,真偽奚分?未入斯門,權為見跡。
頌:
水邊林下跡偏多,
芳草離披見也麼。
縱是深山更深處,
遼天鼻孔怎藏他?
評:自性之牛遍於水邊林下,無所不在,如巨牛之遼天鼻孔,無法隱藏。
三、見牛
序:從聲得入,見處逢源。六根門著著無差,動用中頭頭顯露。水中鹽味,色里膠青,眨上眉毛,非是他物。
頌:
黃鶯枝上一聲聲,
日暖風和岸柳青。
只此更無迴避處,
森森頭角畫難成。
評:道只可自悟自證,不能以情識意想分別,如牛體非白非青不能描繪。一旦體道,無處不與道偕,更無迴避之地。
四、得牛
序:久埋郊外,今日逢渠。由境勝以難追,戀芳叢而不已。頑心尚勇,野性猶存。欲得純和,必加鞭撻。
頌:
竭盡精神獲得渠,
心強力壯卒難除。
有時才到高原上,
又入煙雲深處居。
評:雖然暫得調伏,但是牛性頑冥,又落紅塵之中。
五、牧牛
序:前思才起,後念相隨。由覺故以成真,在迷故而為妄。不由境有,唯自心生。鼻索牢牽,不容擬議。
頌:
鞭索時時不離身,
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
羈鎖無拘自逐人。
評:牛已不食苗稼,心已不放縱逾距,收放自如。
六、騎牛歸家
序:干戈已罷,得失還空。唱樵子之村歌,吹兒童之野曲。身橫牛上,目視雲霄。呼喚不回,撈籠不住。
頌:
騎牛迤邐欲還家
羌笛聲聲送晚霞。
一拍一歌無限意,
知音何必鼓唇牙。
七、忘牛存人
序:法無二法,牛且為宗。喻蹄兔之異名,顯筌魚之差別。如金出礦,似月離雲。一道寒光,威音劫外。
頌:
騎牛已得到山家,
牛也空兮人也閒。
紅日三竿猶作夢,
鞭繩空頓草堂間。
八、人牛俱忘
序:凡情脫落,聖意皆空。有佛處不用遨遊,無佛處急須走過。兩頭不著,千眼難窺。百鳥銜華,一場懡鑼。
頌:
鞭索人牛盡屬空,
碧天遼闊信難通。
紅爐焰上爭容雪,
到此方能合祖宗。
評:以上三首闡明絕對的聖位境界是言語道斷,超越言詮。得魚要忘筌,上岸要舍筏,進而凡情脫落,聖意皆空,人牛兩忘,泯除一切心境對待。
九、返本還源
序:本來清靜,不受一塵。觀有相之榮枯,處無為之凝寂。不同幻化,豈假修治。水綠山青,坐觀成敗。
頌:
返本還源已費功,
爭如直下若盲聾。
庵中不見庵前物,
水自茫茫花自紅。
評:調收功成,一派天然,葉落花開自有其時,如同王維〈辛夷塢〉詩:「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一切不假修持。
十、入廛垂手
序:柴門獨掩,千聖不知。埋自己之風光,負前賢之途轍。提瓢入市,策杖還家。酒肆魚行,化令成佛。
頌:
露胸跣足入廛來,
抹土塗灰笑滿腮。
不用神仙真秘訣,
直教枯木放花開。
評:前九首為自利自度,第十首為利他度他。自我生命成就圓滿之後,要走入市廛人間,「願將雙手常垂下,摸得人心一樣平」,實踐既出世又入世濟眾的菩薩道。
宋代普明禪師《牧牛圖頌》
普明禪師所作的
《牧牛圖頌》是由一條黑牛逐漸變成白牛,先從頭角,然後牛身,最後尾巴。所繪之牛由黑變白,分成未牧、初調、受制、回首、馴伏、無礙、任運、相忘、獨照、雙泯十個階段,其著眼點在於調心證道,以人牛不見、心法雙亡為最高境界,修行方法上主循序漸進、歷階而升,帶有神秀一系「漸修」的特色。
未牧第一:
猙獰頭角恣咆哮,
奔走溪山路轉遙,
一片黑雲橫谷口,
誰知步步犯佳苗。
初調第二:
我有芒繩驀鼻穿,
一回奔競痛加鞭,
從來劣性難調製,
猶得山童盡力牽。
受制第三:
漸調漸伏息奔馳,
渡水穿雲步步隨,
手把芒繩無少緩,
牧童終日自忘疲。
回首第四:
日久功深始轉頭,
顛狂心力漸調柔,
山童未肯全相許,
猶把芒繩且系留。
馴伏第五:
綠楊陰下古溪邊,
放去收來得自然,
日暮碧雲芳草地,
牧童歸去不須牽。
無礙第六:
露地安眠意自如,
不勞鞭策永無拘,
山童穩坐青松下,
一曲昇平樂有餘。
任運第七:
柳岸春波夕照中,
淡煙芳草綠葺葺,
飢餐渴飲隨時過,
石上山童睡正濃。
相忘第八:
白牛常在白雲中,
人自無心牛亦同,
月透白云云影白,
白雲明月任西東。
獨照第九:
牛兒無處牧童閒,
一片孤雲碧嶂間,
拍手高歌明月下,
歸來猶有一重關。
雙泯第十:
人牛不見杳無蹤,
明月光含萬象空,
若問其中端的意,
野花芳草自叢叢。
《佛遺教經》:譬如牧牛,執杖視之,不令縱逸,犯人苗稼。
原文網址:https://kknews.cc/fo/5njqro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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