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花藝術史上最完整的著作袁宏道的《瓶史》-宏道流/茶賞-香賞-酒賞-曲賞」/聽琴圖-「插花」與「燒香」「點茶」「掛畫」同稱為四藝/「撲蝶會」「壺蝶會」/「歲寒三友」稱松、竹、梅-梅、山茶、水仙為「花國歲寒三友」-蓮、菊、蘭為「風月三昆」;梅、蘭、竹、菊為「四君子」;白梅、臘梅、水仙、山茶為「雪中四友」/賞花時對花命酒稱之為「酒賞」或「曲賞」/「韓熙載夜宴圖」「五宜說」「對花焚香,有風味相和,其妙不可言者。木犀宜龍腦、酴醾宜沉水、蘭宜四絕、含笑宜麝,薝蔔宜檀。」「香賞」/高濂的《瓶花三說》、張謙德的《瓶花 @ 姜朝鳳宗族 :: 痞客邦 :: - https://goo.gl/zZo5dZ


中國最有系統,最完整的一部插花經了。《瓶史》一書全文三千餘字,共分:花目、品第、器具、擇水、宜稱、屏俗、花崇、洗沐、使令、好事、清賞、鑒戒等,明儒稱其書為「愛花以德」堪稱「瓶隱」與張謙德的《瓶花譜》同為我國最重要的古典花藝著作。「愛花以德」的美學觀。

《瓶史》,明代文學家袁宏道著。
《瓶史》全書有花目、品第、器具、擇水、宜稱、屏俗、花崇、洗沐、使令、好事、清賞、監戒等二十節。該書在日本造成轟動,被尊崇為「宏道流」派。政本因元贊知有中郎也。[何意?]日本高僧元政上人致陳元贇書曰:「數日前探市得《袁中郎集》,樂府妙絕,不可復言,《廣莊》諸篇識地高,《瓶史》風流,可見其人。」

袁宏道(1568~1610)明代文學家,字中郎,又字無學,號石公,又號六休。《瓶史》一書,是1599年春天袁宏道在北京寫成的,時年32歲。插花藝術史上最完整的著作袁宏道的《瓶史》-宏道流

日本也在文化五年(1808年)出過一本《瓶史國字解》,書中附有插花圖譜280餘幅。此書的序言說:「前者黎雲齋者,據石公《瓶史》建插花法,自稱宏道流,大行於世。」由此可見,此書對日本花道宏道流藝術的影響也是非同小可的。插花藝術,傳入日本後,望月義想以《瓶史》為宗,創立「袁中郎流」後改名為「宏道流」,擁有眾多會員,影響日本插花頗為深遠。如今日本花道執世界之牛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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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自己的傳統插花之道:袁宏道的《瓶史》
2017-10-24 由 四眼觀天 發表于歷史
袁宏道,袁中郎長得不帥,卻善修治花卉
袁宏道(1568~1610)明代文學家,字中郎,又字無學,號石公,又號六休。
《瓶史》一書,是1599年春天袁宏道在北京寫成的,時年32歲。
在談到自己喜歡插花的理由時。袁宏道說:由於「邸居湫隘,遷徒無常,不得已乃以瓶貯花,隨時插換」(經常租房子住,老是搬家,沒有辦法自己種花,只好插花),況且,京城裡種植有各種名花,取之方便,於是就成了「余案頭物」了(明朝京城賣花的人很多,很方便賣到鮮花)。袁宏道認為,這樣做,省卻扦插、澆水之勞苦,而插於瓶中之花又有極高的觀賞價值,也算「一大快事」。(一棵花從種到采確實很費心費力,那是另外一種樂趣了)
瓶花譜
袁宏道的朋友在談到袁宏道時曾說:他「好修治小室,排當極有方略。此雖小道,實藝術之一種,有學問在焉」。由此可見袁宏道不僅是一個極其熱愛生活的人,而且也是一個頗具藝術修養的人
在長期的插花實踐中,袁宏道總結出了一整套的寶貴經驗,如他自己所說,寫《瓶史》的目的,就是為了「與諸好事而貧者共焉。」(熱愛生活有沒錢的朋友很多,總得自己找樂子吧。)
日本也在文化五年(1808年)出過一本《瓶史國字解》,書中附有插花圖譜280餘幅。此書的序言說:「前者黎雲齋者,據石公《瓶史》建插花法,自稱宏道流,大行於世。」由此可見,此書對日本花道藝術的影響也是非同小可的。
簡約而美
小引
{原文}:夫幽人韻士,摒絕聲色,其嗜好不得不鍾于山水花竹。夫山水花竹者,名之所不在,奔競之所不至也。天下之人,棲止於囂崖利藪,目眯塵沙,心疲計算,欲有之而有所不暇。故幽人韻士,得以乘間而踞為一日之有。夫幽人韻士者,處於不爭之地,而以一切讓天下之人者也。唯夫山水花竹,欲以讓人,而人未必樂受,故居之也安,而踞之也無禍。
嗟夫!此隱者之事,決烈丈夫之所為,餘生平企羨而不可得者也。幸而身居隱見之間,世間可趨可爭者既不到,余遂欲欹笠高岩,濯纓流水,又為卑官所絆,僅有載花蒔竹一事,可以自樂。而邸居湫隘,遷徙無常,不得已乃以膽瓶貯花,隨時插換。京師人家所有名卉,一旦遂為余案頭物。無扦剔澆頓之苦,而有味賞之樂。取者不貪,遇者不爭,是可述也。噫!此暫時快心事也,無狃以為常,而忘山水之樂,石公記之。凡瓶中所有品目,條列於後,與諸好事而貧者共焉。
{譯文} :天下的隱士或風雅之人,由於摒棄了聲色之好,於是往往轉而喜愛山水,鍾情於花草林木(聲色菸酒傷身體,不如愛好花草)。在山水花竹之間,既無名利纏繞,也沒有相伴名利而生的奔走爭競(自己侍弄點花草是個開解)。而當今之人,身處喧鬧的塵世,他們的一切活動很少不是受著利益的驅動,整日疲於算計,即使對山水花木有所心儀,也無暇一顧。於是,那些隱士和喜好風雅的人們,便得以獨享這份的風景。他們處於不爭之地,而以一切讓天下之人。唯獨山水花竹,就是想讓為名利奔走之人分享,也未必會被人接受。因此,流連徜徉于山水花竹之間安而無危,哪怕獨享其樂,也不會招來他人嫉恨。
啊!這種恬靜的生活屬於幽居隱逸之士,是堅毅的人的行為,我嚮往已久,只是無緣獲得。所幸我時而入世,時而退隱,既然我的理想在宦海之中無論怎樣努力也得不到實現,又何必過於奔波呢?於是,我想斜載斗笠,坐在高岩之下,做一個避世隱居、令人艷羨的隱士,可惜又被那頂可憐的、烏紗帽所羈絆!只是我還可以栽花種竹,以此自娛。然而,這點小小的願望也並不容易實現,因為我在北京的住所既低洼而狹窄,又經常搬家,沒有固定的住所。情急之下,只好用各種器皿插花,隨時更換。京城人家所有著名的花卉,一時就都成了我的案頭之物(你丫有錢有地,費事八卦地種花給我插,哈哈哈,我贏了,精神勝利)。
想想插花一法,既有體味品賞的樂趣,又無逐日澆水、修剪、扦插之辛苦勞累。取他人之花算不得貪心,花的主人也無需因花與人爭執,這的確是件值得評述之事。唉!這只是暫時的快意,不可以習以為常,而忘掉了真實的山水給予人的更大樂趣(袁中郎極好旅遊,經常沒事就出去玩、爬山),因此我要為此作文。凡是涉及插花的技藝,均一一敘述於後,與那些並不富裕,卻又喜愛花卉的有情趣的人們共同享有。
睡蓮插花
一 花目
原文:燕京天氣嚴寒,南中名花多不至。即有至者,率為巨璫大畹所有,儒生寒士無因得發其幕上,不得不取其近而易致者。夫取花如取友,山林奇逸之士,族迷於鹿豕3,身蔽於豐草,吾雖欲友之而不可得。是故通邑大都之間,時流所共標共目,而指為雋士者,吾亦欲友之,取其近而易致也。余於諸花取其近而易致者:入春為梅,為海棠;夏為牡丹,為芍藥,為石榴;秋為木樨,為蓮、菊;冬為蠟梅。一室之內,荀香何粉,迭為賓客。取之雖近,終不敢濫及凡卉,就使乏花,寧貯竹柏數枝以充之。「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豈可使市井庸兒,溷入賢社,貽皇甫氏充隱之嗤哉?
譯文:北京一帶氣候寒冷,南方的名貴花木移栽到這裡,多半不能成活(小編養了幾次蘭花,都是漸漸的死了,弄的家裡都是空的蘭花盆,看了就堵心)。即使還有少量的南國花卉,也都是被那些高官巨賈權貴們所據有,一介儒生寒士,無法獲得這樣的名花,也培育不了它們,只好退而就近尋找容易得到的花木(沒錢很無奈啊,看著有錢人把名花種的俗氣無比,也是乾瞪眼)。
得到一種花木,與結交一位朋友有異曲同工之處,那些隱逸山林的高士,遁跡于山野之中,與鹿豕、豐草為伍,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想與他們交朋友,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我們可能結交的朋友,就是那些生活在城市、所有人都認同而視為俊才的一類人,我們也樂於和他們交往,畢竟距離近,而且有可能結識。(因花及人,可見一個人的操守)
循著交友的規則,我選擇的花木,春天有梅和海棠,夏天有牡丹、芍藥、石榴,秋天而是木樨、蓮花、菊花,冬天是蠟梅(都是時令花卉,量大價廉)。於是乎,在一室之內,那些有著荀令(荀彧舊典)般香氣、何晏(何宴面白)般清雅的花卉,先後登場,與時更易,成為我的入幕嘉賓(我是胡桃里的王)。需要指出的是,這些花卉雖然是容易得到的,但是我決不肯降低標準,疏於檢擇,使凡花俗卉能側身其中(人窮也要講究,這就是品味的素養)。如果沒有合適的花木品種,寧可用幾枝竹枝或柏枝替代。古話說得好,「雖然沒有了閱歷豐富、值得稱道的老臣,但是畢竟有規範可以遵循。」怎麼能讓那些市井庸人混入賢德之人聚集的場所,讓人嗤笑自己是一個偽造隱士的人呢?
白玫瑰
二 品第
原文:漢宮三千,趙姊第一;邢、尹同幸,望而泣下(哈哈哈,袁中郎骨子裡還是好色,只是阮囊羞澀,去不了勾欄酒肆,於百花園中封后賜妃,自得其樂)。故知色之絕者,蛾眉未免俯首;物之尤者,出乎其類。將使傾城與眾姬同輦,吉士與凡才並駕,誰之罪哉?
梅以重葉、綠萼、玉蝶、百葉緗梅為上,海棠以西府、紫錦為上,牡丹以黃樓子、綠蝴蝶、西瓜瓤、大紅、舞青霓為上,芍藥以冠群芳、御衣黃、寶妝成為上,榴花深紅重台為上,蓮花碧台錦邊為上,木樨毬子、早黃為上,菊以諸色鶴翎、西施、剪絨為上,蠟梅磬口香為上。諸花皆名品,寒士齋中理不得悉致,而余獨敘此數種者,要以判斷群菲,不欲使常閨艷質雜諸奇卉之間耳。夫一字之褒,榮於華袞,今以蕊宮之董狐,定華林之《春秋》,安得不嚴且慎哉!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
雪中梅花
譯文:漢代的帝王,有後宮三千,其中趙飛燕為第一絕色佳人,邢、尹兩位夫人同時受寵於漢武帝,邢夫人見了尹夫人,也只能自嘆不如,悄然淚下。由此,我們知道在絕色佳人的映照下,其他美麗的女子也不得不甘拜下風。任何非同一般的事物,都必然會出類拔萃。如果將國色天香、傾國傾城者與其他姬妾同車,讓高人與凡才並駕齊驅,這難道不是一種過錯嗎?
梅花以重葉、綠萼、玉蝶、百葉緗梅等品種最為名貴,海棠以西府、紫錦為上品,牡丹以黃樓子、綠蝴蝶、西瓜瓤、大紅、舞青霓最名貴,芍藥以冠群芳、御衣黃、寶妝成最名貴,石榴以花色深紅復瓣為好,蓮花以花瓣碧翠、錦邊為好,木樨以球子、早黃為上品,菊花以各色鶴翎、西施、剪絨為上品,蠟梅以磬口香為上品。上述都是花中的名品,一般寒士自然無法將它們搜集齊全、擺放家中,我特意提及這些品種,是為了辨別群花,人們不可將普通品質的花卉混同於名貴品種。(莫名的羨慕起古人,雖然品種不多,但是能買到真貨,現代人要買個牡丹芍藥,在網上都是宿遷假貨)
古人有言:「一字之褒,寵逾華袞之贈」,是說在青史上留下好的名聲、得到一字之褒譽,要勝過獲得高貴的爵?,如今,我作為花國的史官,來纂修花林之《春秋》,怎麼能不嚴格而又審慎呢!孔子說過:「《春秋》的義旨是由我個人加入的。」我也是如此。(自己沉浸戲中不能自拔,現實生活中是個升斗小吏,在花國中就成了史官,分分鐘講起職業操守來了,不亦樂乎。)
綠牡丹
三 器具
原文:養花瓶亦須精良。譬如玉環、飛燕,不可置之茅茨;又如嵇、阮、賀、李,不可請之酒食店中。嘗見江南人家所藏舊觚,青翠入骨,砂斑垤起,可謂花之金屋。其次官、哥、象、定等窯,細媚滋潤,皆花神之精舍也。大抵齋瓶宜矮而小,銅器如花觚、銅觶、尊罍、方漢壺、素溫壺、匾壺,窯器如紙槌、鵝頸、茄袋、花樽、花囊、蓍草、蒲槌,皆須形制短小者,方入清供。不然,與家堂香火何異,雖舊亦谷也。然花形自有大小,如牡丹、芍藥、蓮花、形質既大,不在此限。嘗聞古銅器入土年久,受土氣深,用以養花,花色鮮明如枝頭,開速而謝遲,就瓶結實,陶器亦然,故知瓶之寶古者,非獨以玩。然寒微之士,無從致此,但得宣、成等窯磁瓶各一二枚,亦可謂乞兒暴富也。冬花宜用錫管,北地天寒,凍冰能裂銅,不獨磁民。水中投硫磺數錢亦得。
譯文:養花的花瓶應該十分精緻、漂亮。譬如後宮中居住的趙飛燕、楊玉環這類人物,怎麼可以想像將她們安置到破敗的茅草屋中呢?(道理都是如此,所以丈母娘的要求是沒有錯的,娶老婆就是要買房子,還要買大房子、好房子)又如對待嵇康、阮籍、賀知章、李白這樣的一些名士、詩聖,是決不能把他們請到酒館飯鋪中的(請他們客要去五星級大酒店嗎?)。
我曾經見過江南某人家收藏的一個古董酒器――觚,其色澤青翠入骨,外表有小的砂斑隆起(紅斑綠銹,這些上三代的東西,誰捨得插花啊。太土豪了,不過小編也喜歡花觚,家裡有玻璃和瓷花觚好幾隻,插花好看的),用它做花瓶,堪稱花之金屋。
花觚
其次像官窯、哥窯、象窯和定窯等等(你有一隻就不算窮人好伐!),它們燒制的瓷器,做工精細、漂亮,色澤潤滑,也是花神安身的最好處所(如今窮人只有啤酒瓶子了,塑料的更要不得)。
哥窯花插
一般而言,擺設於房中的花瓶應選用比較矮小的,銅器中如有花紋的觚、銅觶、尊罍、方漢壺、沒有紋飾的溫壺、匾壺等,陶瓷器具則如紙槌、鵝頸、茄袋、花樽、花囊、蓍草和蒲槌等,它們看上去要比較短小,這樣才可以作為觀賞品(這個要圈出來,古人書房實際上是很窄的,尺寸要相宜)。
汝窯
若是花瓶粗壯高大,豈不是像大堂中供奉的香火用具?即使花瓶古舊,也會令人感覺俗氣。當然花形還有大小之別,像牡丹、芍藥、蓮花,花形較大,自然不在限制之列,可以用大瓶插供。(這個我們現在怕是學不了,慢慢的學一些古董的知識,去古玩市場,保不齊能淘換回來,這就是由插花衍生出另外的愛好了)
定窯玉壺春瓶
我曾聽人說,古銅器由於深埋土中,年代久遠,吸收了很多的地氣(火氣褪盡),用來插花會有很好的效果,其花色鮮艷,如同還在枝頭,開花很快而且經久不凋,又能在瓶中結果,古陶器也有相類似的作用。由此可知,古舊珍貴的瓶子並非只供玩賞,用它養花也能趕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是一個貧寒的人家,哪裡收藏得起古玩,只要能得到距今不遠的明代宣德和成化年間的一兩枚磁瓶,就已經是乞丐暴富了(哈哈哈,明朝也已經這樣啦)。
冬天養花,插花座內宜套錫管,因為北方天寒地凍,一旦水結成冰,不但能將磁瓶凍裂,就是銅器也不例外。另外一種防凍方法是在瓶水中放入少許硫黃(硫磺原是火中精),也有較好的效果。(現在北方家中供暖,不是要防凍,反而要考慮室溫過高,花卉早謝的問題了。)
清光緒小膽瓶
四 擇水
原文:京師西山碧雲寺水、裂帛湖水、龍王堂水,皆可用(這些貌似是乾淨的湖水,河水);一入高梁橋,便為濁品。凡瓶不須經風日者。其他如桑園水、滿井水、沙窩水、王媽媽井水,味雖甘,養花多不茂。苦水尤忌,以味特咸,未若多貯梅水為佳。貯水之法:初入瓮時,以燒熱煤土一塊投之,經年不壞。不獨養花,亦可烹茶。
譯文:插花用水可選擇北京西山碧雲寺內的水、裂帛湖的水和龍王堂的水(各地水源不同,這個要逐一試驗,平常我們就是自來水和桶裝水了,有的人家還能用井水),而一旦進入西直門附近的高粱橋後,多數水源便污濁起來,不堪使用(接觸有機質太多,水中的細菌多了)。
西山碧雲寺
養花的水最好經過風吹日曬後再使用。
至於桑園水、滿井水、沙窩水、王媽媽井水,這些地方的水味道雖然甘甜,但是養的花卉卻長得不茂盛(看來井水似乎插花不好)。
井水
最劣等的水要數苦水,其味道很咸,還不如多貯存一些梅水(梅雨季節的雨水)。貯水的方法是,在貯水的瓮中,加入一塊燒紅的煤炭(殺菌),可以防止水變質發臭,用上多年也不會壞。這樣處理過的水,不但可以養花,也可以煮茶。
用這種罐子儲存雨水
五 宜稱
原文:插花不可太繁,亦不可太瘦。多不過二種三種,高低疏密,如畫苑布置方妙。置瓶忌兩對,忌一律,忌成行列,忌繩束縛。夫花之所謂整齊者,正以參差不倫,意態天然,如子瞻之文隨意斷續。青蓮之詩不拘對偶,此真整齊也。若夫枝葉相當,紅白相配,以省曹墀下樹,墓門華表也,惡得為整齊哉?
譯文:插花不宜過於繁雜,也不宜太單薄。(取中而已)
瓶中最多插兩、三個品種,造型要求高低錯落,疏密有致,如同一幅線條、色彩和主題都很協調統一的繪畫,這便是最佳意境。(中國人獨特的審美情趣,雖出人工,取法自然)
松梅菊
擺放花瓶切忌成雙成對,忌千篇一律,忌排成行列、整齊劃一,忌用繩系花。所謂花的整齊有別於其他事,插花藝術追求的正是參差不齊,意態天然,千變萬化,正如蘇軾的文章,隨意落筆,卻曲折舒緩,又如李白的詩歌,並不拘泥於辭句工整對仗,這便是大學問,也是真整齊。
竹菊
若是花枝高低相同,顏色紅白相配,就如同官府衙門前聳立在台階兩旁的樹木,又好像墓門左右端立的華表,雖則整齊,豈不是有些索然無味嗎?可見,插花切忌排列整齊。
這種是場合用花,為了烘托氣氛,不是書房插花了
六 屏俗
原文:室中天然幾一,藤床一。幾宜闊厚,宜細滑。凡本地邊欄漆桌,描金螺鈿床,及彩花瓶架之類,皆置不用。
環境很重要
譯文:有插花的房間,可擺放具有天然風味的几案一隻,藤製的床一個。几案最好是厚重寬大、光滑細膩。凡屬本地有邊欄的漆桌、鑲有貝殼畫的描金床,以及有彩色圖案的瓶架等富麗繁複的家具,均不宜與插花布置在同一室內。(插花乃是雅事,一俗入眼,則盡俗矣,故摒之。)
窗明几淨 素雅清淡 方見真味
七 花祟(祟者,禍也,猶言為害之烈)
原文: 花下不宜焚香,猶茶中不宜置果也。夫茶有真味,非甘苦也;花有真香,非煙燎也。味奪香損,俗子之過。且香氣燥烈,一被其毒,旋即枯萎,故香為花之劍刃。棒香合香,尤不可用,以中有麝臍故也。昔韓熙載謂木樨宜龍腦,酴醾宜沉水,蘭宜四絕,含笑宜麝,薝蔔宜檀。此無異筍中夾肉,官皰排當所為,非雅士事也。至若燭氣煤煙,皆能殺花,速宜摒去。謂之花祟,不亦宜哉?
譯文:室內如有插花,便不宜焚香,如同茶水中不宜放入果子一樣(小青柑乃是茶祟!)。茶中自有其本味,並不宜於加入或甜或苦的味道,花卉也有其真香,無需香菸薰燎。那樣做只能奪走和損害它們原有的味道和香氣。是一種俗人的做法(深惡痛絕)。而且,若是室內點燃的香料氣味過於濃烈,花卉就容易中毒枯萎,因此,這些香料都是花卉的大敵。其中棒香、合香,尤其切忌與插花同室,因為它們含有麝香,會危害花卉的培養(花中加麝香,熹妃涼涼也做過啊)。
小編素來不喜香道 本來pm2.5就夠多了,還在自己家製造
五代時的韓熙載曾說,木樨可與香料中的龍腦相搭配,酴醾花可與沉木搭配,蘭花則適宜於四絕,含笑適宜於麝香,薝蔔適宜於檀香。但是在我看來,這無異於是將筍和肉放在一道吃(好像很好吃哎,額,我也俗了),很像官府和皇宮中宴席的做法,而不是文人雅士的風格。至於室內燃燒的蠟燭和煤煙(以前燒煤的時候,確實家裡的花死了不少),都能致花卉於死地,應該迅速搬至屋外。說它們是花卉的大敵,當然是不為過的。
香道花道勢不兩立
八 洗沐
原文:京師風霾時作,空窗凈幾之上,每一吹號,飛埃寸餘(明朝沙塵暴就很厲害了)。
瓶君之困辱,此為最劇,故花須經日一沐。夫南威、青琴,不膏粉,不櫛澤,不可以為姣(女人要化妝)。今為數葉殘芳,垢面穢膚,無刻飾之工,而任塵土之質,枯萎立至,吾何以觀之哉?
夫花有喜怒寤寐曉夕,浴花者得其候,乃為膏雨。淡雲薄日,夕陽佳月,花之曉也;狂號連雨,烈炎濃寒,花之 夕也。
唇檀烘日,媚體藏風,花之喜也;暈酣神斂,煙色迷離,花之愁也;欹枝困檻,如不勝風,花之夢也;嫣然流盼,光華溢目,花之醒也。曉則空庭大廈,昏則曲房奧室,愁則屏氣危坐,喜則歡呼調笑,夢則垂簾下帷,醒則分膏理澤,所以悅其性情,時其起居也。浴曉者上也,浴寤者次也,浴喜者下也。若夫浴夕浴愁,直花刑耳,又何取焉。
浴之之法:用泉甘而清者細微澆注,如微雨解酲,清露潤甲。不可以手觸花,及指尖折剔,亦不可付之庸奴猥婢。浴梅宜隱士,浴海棠宜韻致客,浴牡丹、芍藥宜靚妝妙女,浴榴宜艷婢,浴木樨宜清慧兒,浴蓮花宜嬌媚妾,浴菊宜好古而奇者,浴蠟梅宜清瘦僧。然寒花性不耐浴,當以輕綃護之。標格既稱,神彩自發,花之性命可延,寧獨滋其光潤也哉?
譯文:京城的氣候,有時風沙和煙塵飛揚,每到這種日子,潔凈的窗戶和几案上,都會罩上厚厚的灰塵(明朝沙塵暴就很厲害了)。此時,瓶花最容易受到損害,所以必須每日為它洗沐一次(這是個細緻活)。不難設想,即使像南威、青琴這樣的美女,如果不塗脂抹粉,不梳理秀髮,也很難保持嬌美的容顏。何況幾枝插花,若是任其污穢不堪,與塵土為伍,不加以清洗修飾,立即就會枯萎,那樣的話,我們又將如何觀賞?
北京的沙塵
我認為花草也有喜有怒,有曉夕、醒睡之別,為花沐浴正得其時,則如同滋潤的雨露。淡雲薄日,夕陽佳月,此時可視為花之曉,正是它生長的時節;狂風怒號,連日陰雨,炎夏隆冬,是花之夕,只會促成它的衰敗。(你愛惜它,它就開的長久鮮艷)
太陽被紅彤彤的光彩渲染襯托著,春光明媚,和風煦煦,這是花草最適宜和喜愛之時;相反,天色陰沉神收氣斂,煙色迷離,是為花卉愁苦之時。花枝傾斜將倒,一副弱不禁風之勢,則為花草的睡眠期;若是嫣然流盼,光華溢目,可視為花草的甦醒期。花之曉,令人想到空庭大廈;花之夕,猶如置身曲房奧室;花之愁則如同人在屏氣危坐;花之喜時它們自然歡呼調笑;花之夢便垂頭喪氣,帷簾緊閉;花之醒則梳妝打扮,精神倍增。所以,為花卉沐浴必須把握它的性情,按照它的生長規律進行調理。(這個就有點神乎其說了)
鮮花帶雨 分外妖嬈
於花之曉澆注則為最恰當之時,在花之夢時澆注次之,花之喜時澆注最糟糕。若是在花之夕、花之愁時為之沐浴,則簡直就是使花草受邢了,一定不可效法。(其實就是早澆,晚澆,中午澆的分別)
澆注花草的方法,可採用潔凈的甘泉,慢慢進行澆注,如同微雨解酲,清露潤甲。最好不用手觸摸花卉,也不要用指尖折剔花草,而且應自己親自料理,不可讓鄙俗的下人插手。(現在有噴壺,花灑,比明朝方便多了)
喵子也會澆花
最宜於為要梅花沐浴的人是山林隱士(冬天澆梅花不會結冰?),最宜為海棠沐浴的人是風雅而有情致的高人,最宜於為牡丹和芍藥沐浴的人是靚妝少女,最宜於為石榴沐浴者是艷麗漂亮的婢女,最宜於為木樨沐浴者是純凈聰慧的少年,最宜於為蓮花沐浴者是嬌媚之妾,最宜於為菊花沐浴的人是好古而非同尋常之人,最宜於為蠟梅沐浴的人是清瘦恬淡的僧人。(澆個花都要挑人物,為了澆花生生把人逼成戲精,我一個人能裝那麼些人麼?)但是寒冬時節的花卉不耐涼水沐浴,可用薄紗進行護理。養花的人與花卉的風範相稱,則花之神彩自然煥發,其生命可以延長,而不只是使它滋潤亮澤。
美女澆花圖
九 使令(此論最為著名)
原文:花之有使令,猶中宮之有嬪御,閨房之有妾媵也。
夫山花草卉,妖艷實多,弄煙惹雨,亦是便嬖,惡可少哉?梅花以迎春、瑞香、山茶為婢,海棠以苹婆、林檎7、丁香為婢,牡丹以玫瑰、薔薇、木香為婢,芍藥以罌粟、蜀葵為婢,石榴以紫薇、大紅、千葉、木槿為婢,蓮花以山礬、玉簪為婢,木樨以芙蓉為婢。菊以黃白山茶、秋海棠為婢,蠟梅以水仙為婢。諸婢姿態,各盛一時,濃淡雅俗,亦有品評。水仙神骨清艷,織女之梁玉清也。山茶鮮妍,瑞香芬烈,玫瑰旖旎,芙蓉明艷,石氏之翾風,羊家之凈琬也。林檎、苹婆姿媚可人,潘生之解愁也。罌粟、蜀葵妍於籬落,司空圖之鸞台也。山礬潔而逸,有林下氣,魚玄機之綠翹也。黃白茶韻勝其姿,郭冠軍之春風也。丁香廋,玉簪寒,秋海棠嬌,然而有酸態,鄭康成、崔秀才之侍兒也。其他不能一一比像,要之皆有名於世。柔佞纖巧,頤氣有餘,何至出子瞻榴花、樂天春草下哉!
小姐海棠
丫鬟丁香
譯文:花卉之有使令,猶如人間的後宮中有妃嬪、閨房中有媵妾一樣,它們也有與之相配的生命。那些山花草卉中, 不乏妖艷的植物,它們和人相通,弄煙惹雨,有情有意,也是便嬖,怎麼能缺少它們呢?(人也是如此啊,閨蜜都要找一個比自己丑的,可以顯出自己嬌艷動人,哈哈哈哈)
梅花以迎春、瑞香、山茶作為婢女,海棠以苹婆、林檎、丁香為婢女,牡丹以玫瑰、薔薇、木香為婢女,芍藥以罌粟、蜀葵為婢女,石榴以紫薇、大紅、千葉、木槿為婢女,蓮花以山礬、玉簪為婢女,木樨芙蓉為婢女,菊以黃白山茶、秋海棠為婢女,蠟梅則以水仙為婢女。(乾貨)
小姐牡丹
丫鬟木香
前者如同主人,後者好似婢女,諸婢之姿態,各極一時之盛,其濃淡雅俗,人們自有品評。水仙神骨清艷,如同織女之梁玉清。
山茶花亮麗明妍,瑞香芳香醇厚,玫瑰旖旎多姿,芙蓉明艷照人,它們如同石崇家的婢女翾風和羊家的婢女凈婉。木檎和苹婆,姿態嫵媚可人,如同潘生的婢女解愁。罌粟和蜀葵,清妍奇絕,遠勝過平常人家的綠籬,宛如唐代詩人司空圖的侍女鸞台。山礬潔凈而閒逸,有林下風致,宛如唐代女詩人魚玄機的侍女綠翹。黃、白茶花,其風韻氣度勝過外表容貌,正如郭冠軍的侍女春風。丁香清廋,玉簪耐寒,秋海棠嬌媚而有書生酸寒之氣,正如漢代經學大師鄭玄以及崔秀才家的侍兒。其他各品種,雖然無法將它們與人一一相比,但確實都可以與人同論。這些花卉,無論柔佞纖巧,頤氣有餘,都不在蘇軾的榴花和白居易的春草之下。
小姐菊花
丫鬟山茶花
十 好事(培養癖好)
原文:嵇康之鍛也,武子之馬也,陸羽之茶也。米顛之石也,倪雲林之潔也,皆以癖而寄其磊傀俊逸之氣者也。
茶癖也是癖
余觀世上語言無味、面目可憎之人,皆無癖之人耳。若真有所癖,將沉湎酣溺,性命死生以之,何暇及錢媽宦賈之事?古之負花癖者,聞人談一異花,雖深谷峻岭,不憚蹶躄而從之,至於濃寒盛暑,皮膚皴鱗,污垢如泥,皆所不知。一花將萼,則移枕攜襆,睡臥其下,以觀花之由微至盛至落至於萎地而後去。或千株萬本以窮其變,或單枝數房以極其趣,或嗅葉而知花之大小,或見根而辨色之紅白,是之謂真愛花,是之謂真好事也。若夫石公之養花,聊以破閒居孤寂之苦,非真能好之也。夫使其真好之,已為桃花洞口人矣,尚復為人間塵土官哉?
苹婆果
譯文:嵇康愛好打鐵,王濟愛馬,陸羽嗜茶,米芾愛石,倪瓚好潔,他們都在自己的愛好中寄託了宏大而獨立不羈、閒逸而才智超人的志趣。我看生活中那些語言乏味、面目可憎的人,都是沒有癖好、沒有情趣的人(人無癖而不可交,有了癖好就有了結交的契機)。人一旦真正有所嗜好,將會沉湎浸溺其中,全身心投入,生死以之,哪裡還有餘暇去想什麼升官發財之事。
古時候愛好花草的人,聽說哪裡有奇異的花木,哪怕是遠在深山峻岭,也會不惜跋山涉水,克服重重困難,前去尋覓(有癖好的人是可愛的)。
迎春
至於隆冬酷暑,皮膚皴裂,污垢如泥,全拋到了腦後。每逢花朵含苞待放之時,必定帶著枕頭和行裝,搬到花下守候,這樣就能看到花朵由初綻而盛開而凋零以至於墜地的全過程(不要提了,一提起滿滿的都是眼淚)。
那些愛花的人,有的觀賞千株萬本以窮究其間的變化,有人的單枝數朵中得到無窮樂趣,有的僅憑嗅一下葉片便知花朵的大小,有的看一眼根莖就能分辨出花朵的顏色,這樣的人才是真正愛花的人,也是真正有情趣的人。若是論我個人養花的情形,只不過是聊以慰藉閒居時的孤寂之苦,並非真的算得上愛花。假如是真的喜好,早就應該做桃花源的隱士了,哪裡還會在俗世做官呢?
瓷玫瑰
十一 清賞
原文:茗賞者上也,談賞者次也,酒賞者下也。若夫內酒越茶及一切庸穢凡俗之語,此花神之深惡痛斥者,寧閉口枯坐,勿遭花惱可也。夫賞花有地有時,不得其時而漫然命客,皆為唐突。寒花宜初雪,宜雪霽,宜新月,宜暖房。溫花且晴日,宜輕寒,宜華堂。暑花宜雨後,宜快風,宜佳木蔭,宜竹下,宜水閣。涼花宜爽月,宜夕陽,宜空階,宜苔徑,宜古藤巉石邊。若不論風日,不擇佳地,神氣散緩,了不相屬,此與妓舍酒館中花何異哉?
傳統插花
譯文:賞花有三種情形,品著茶賞花最為雅正,一邊聊天一邊賞花則次之,喝著酒賞花則等而下之了(李商隱卻將對花啜茶、松下喝道列為大煞風景,這個是個人情趣不同,對花撫琴也是不錯。)。至於與茶無緣,只是以酒相伴,甚至出言庸俗污穢,那麼這便是花神所深惡痛絕的事情了。與其這樣,還不如坐在一邊,閉口不語,免得惹花神惱怒。
賞花又需要在恰當的地點和時間進行,不選擇一個合適的時間就隨意與客人賞花,未免有些唐突。冬天賞花的最好時間和地點,或是初雪,或雪後天氣放晴,或新月之日,或溫暖的室內(踏雪尋梅確是雅事,小編曾在薄雪過後在一傾頹古屋前遇到一棵殘梅,紅梅白雪,暗香浮動,此生難忘)。
松竹薔薇
春秋之季賞花,最適宜的是晴朗之日、微冷之日以及華美的廳堂(微冷之日於我心相合)。夏天賞花應在雨後,或者爽適的涼風中,或者高大宜人的樹蔭下、竹林中和水閣邊。涼爽季節觀花可選擇明月、夕陽之時,在寬敞的台階、長滿苔蘚的小徑或古藤峭石旁。(皆可入畫)
若是不論時間,不擇地點,神氣消散滯緩,四周的場景與心境全然不相關聯,那麼,這與在酒館妓院中觀花又有多大區別呢?
吃蟹賞菊是不是有點過了?
十二 監戒
原文:宋張功甫《梅品》,語極有致,余讀而賞之,擬作數條,揭於瓶花齋中。花快意凡十四條:明窗,凈幾,古鼎,宋硯,松濤,溪聲,主人好事能詩,門僧解烹茶,蘇州人送酒,座客工畫花卉,盛開快心友臨門,手抄藝花書,夜深爐鳴,妻妾校花故實。花折辱凡二十三條:主人頻拜客,俗子闌入,蟠枝,庸僧談禪,窗下狗斗,蓮子胡同歌童,弋陽腔,醜女折戴。論升適,強作憐愛,應酬詩債未了,盛開家人催算帳,檢《韻府》押字,破書狼籍,福建牙人,吳中贗畫,鼠矢,蝸涎,僮僕偃蹇,令初行酒盡,與酒館為鄰,案上有黃金白雪、中原紫氣等詩。燕俗尤競玩賞,每一花開,緋幕雲集。以余觀之,辱花者多,悅花者少。虛心檢點,吾輩亦時有犯者,特書一通座右,以自監戒焉。
花椒也可以插花
譯文:宋代人張功甫有一篇《梅品》,寫得頗有情致,我很欣賞。於是我也模仿他,寫了以下幾條,貼在我的居室——瓶花齋中。
使花卉感到暢快適意的場景共有十四條:明亮的窗戶,潔凈的几案,古鼎,宋硯,松濤之聲,溪流聲,主人熱情、有情趣、又能作詩,寺中的門僧懂得如何烹煮茶,蘇州人送來了好酒,來客善畫花卉,花盛開時好友來訪,手抄園藝書籍,夜深爐鳴,妻妾於一旁查對與花草有關的典故。(小日子挺美哦)
瓷尊
令花卉遭受折辱的事共有二十三條:主人頻繁見客,俗不可耐之人突然闖入,將花枝彎伏盤曲(花市上這種很多),聽庸僧說禪(有些僧人實不知佛理,卻相當喜歡附會因果),窗下狗子打架(哈哈哈),蓮子胡同歌童聲,弋陽腔(江西人說話是什麼樣的?),醜女折花枝戴在頭上,談論職位升遷,強作愛憐(這個常有),應酬詩未完成,花盛開時家人催逼算帳,對著韻書吟詩(酸腐),室中破書狼籍,福建牙商(地域黑老早就有了),蘇州贗品畫(以前蘇州常做贗品畫?),老鼠屎,蝸牛吐出的涎水印跡,奴僕一旁躺臥不去幹活,行酒令和飲酒,與酒館為鄰,桌上擺放著「黃金白雪」、「中原紫氣」一類的詩文(哈哈哈,現代大俗是厚德載物,財源廣進,大展宏圖)。
梅配水仙
北京一帶的風氣,尤其盛行娛樂玩賞,每當花開時節,達官貴人紛紛出遊賞花。依我看來,在這些人當中,辱沒了花卉的人居多,真正懂得賞花、使花卉感到愉悅的人則很少。若是虛心檢查一下我們自己,恐怕也曾犯下一些有悖花卉本性的錯誤,因此,我特地寫出以上文字,並貼於室內,作為自己的座右銘,經常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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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袁宏道的《瓶史》
        春天是大多數人所喜歡的季節,大地一片復甦的景象,此時使人覺得精神煥發。在這裡四季的變化非常明顯,想要庭園隨季節開花,可要動動腦筋,精心的設計一翻。庭園花卉的栽培是件長期性的工作,必需辛勤地耕耘,耐心的管理,才能種出美麗的花木來。清晨與黃昏散步在庭園,好像赴一個美宴,微風溫馴常吹過來一股幽遠的濃香,輕輕地吸一口,已有無窮的快樂。有時赤著腳踏在微濕的青草地,自然地喚起了童稚的活潑,飛來鳥兒告訴我春光是值得讚美的,沿著彎延的小徑往前走,更不必說胸襟會跟著開拓,而心地也因著看著蔚藍的天空而安定;四下靜悄悄的,試著尋覓花兒的共鳴,這共鳴就是插花的意念了,只要靈性不矇閉,便可尋得美麗的花語奧秘,更能讚美大自然是一本最偉大的書了! 
        當我在學習插花的過程中,逐漸發現插花是直接使用那被認為「美的象徵」的東西做素材,一個意念完成,與心靈的美感相接觸,是會讓人心醉的。插花要再進一步精進,還是要有文化底蘊的。一本《瓶史》,讀完之後,驚嘆我國插花在明朝就有如此插花藝術見解,其內容詳盡,堪稱中國最有系統,最完整的一部插花經了。《瓶史》一書全文三千餘字,共分:花目、品第、器具、擇水、宜稱、屏俗、花崇、洗沐、使令、好事、清賞、鑒戒等,明儒稱其書為「愛花以德」堪稱「瓶隱」與張謙德的《瓶花譜》同為我國最重要的古典花藝著作。
        公安體的文學思想對《瓶史》有極深的影響。公安體的美學基礎:主張藝術體材應與日俱變,創作勇於求變,藝術貴在創作,不應存有厚此薄今的態度,強調性靈與個性對藝術表現的重要性,感性為藝術動人的泉源,重視民間藝術生活,文人插花為濃厚隱居思想下的產物 ,借物寄情美學。以擇花為友,日日相對,可以到忘我地步。強調插花造型不可太繁,也不可太瘦,多不可過二種三種,高低疏密如畫苑布置方妙,以純香為美,不作不必要的搭配。花材方法與原理關乎各花木之間的屬性, 並考量其象徵意義。在生活美學上強調居家宜精簡樸素恬適,賞花宜配合適宜環境地點,時機氣氛,並重視「愛花以德」的美學觀。
        插花藝術是中國最優美的古典生活藝術之一,到了唐宋已與「焚香」「掛畫」「點茶」合稱四藝,是有素養的文人最普遍的休閑生活,上至皇宮貴族,下至大戶人家的僕役,無不熱衷此道,中國插花藝術被譽為東方插花藝術之母。中國的花藝自清朝以後,大不如從前,反觀中國的插花藝術,傳入日本後,望月義想以《瓶史》為宗,創立「袁中郎流」後改名為「宏道流」,擁有眾多會員,影響日本插花頗為深遠。如今日本花道執世界之牛耳,反觀中國插花藝術落其後,呼籲同好應為復興中國插花藝術而努力。


袁宏道(1568~1610)明代文學家,字中郎,又字無學,號石公,又號六休。漢族,荊州公安(今屬湖北公安)人。宏道在文學上反對“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風氣,提出“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的性靈說。與其兄袁宗道、弟袁中道並有才名,合稱“公安三袁”。
與《瓶史》
作者:佚名 《瓶史》一書,是1599年春天袁宏道在北京寫成的,時年32歲袁宏道爲什麼要寫這本書?在《瓶史引》中,他寫道:“夫幽人韻士,屏絕聲色,其嗜好不得不鍾于山水花竹。”他還說,高人隱士們住深山,濯清泉,與世無爭,並以把世間一切讓人爲樂。他們的生活恬淡、安逸,絕無大禍臨頭之恐。這正是我生平極爲羨慕的事。但是,袁宏道說:由於“爲卑官所絆”,身不由己,於是,“僅有栽花蒔竹可以自樂”了。 在談到自己喜歡插花的理由時。袁宏道說:由於“邸居湫隘,遷徒無常,不得已乃以瓶貯花,隨時插換”,況且,京城裏種植有各種名花,取之方便,於是就成了“餘案頭物”了。袁宏道認爲,這樣做,省卻扦插、澆水之勞苦,而插於瓶中之花又有極高的觀賞價值,也算“一大快事”。 袁宏道的朋友在談到袁宏道時曾說:他“好修治小室,排當極有方略。此雖小道,實藝術之一種,有學問在焉”。由此可見袁宏道不僅是一個極其熱愛生活的人,而且也是一個頗具藝術眼光的人。 在長期的插花實踐中,袁宏道總結出了一整套的寶貴經驗,如他自己所說,寫《瓶史》的目的,就是爲了“與諸好事而貧者共焉。” 《瓶史》問世後,對我國後人影響之大自不必說,東鄰日本也在文化五年(1808年)出過一本《瓶史國字解》,書中附有插花圖譜280餘幅。此書的序言說:“前者黎雲齋者,據石公《瓶史》建插花法,自稱宏道流,大行於世。”由此可見,此書對日本花道藝術的影響也是非同小可的。 袁宏道是個很有情趣的人,專門寫了《瓶史》一書,討論插花藝術。此書在中國流傳不廣,在日本評價很高,亦是“袁派”插花的由來。


瓶史(明)袁宏道
2     夫幽人韻士,屏絕聲色,其嗜好不得不鐘於山水花竹。夫山水花竹者,名之所不在,奔競之所不至也。天下之人,棲止於囂崖利藪,目瞇塵沙,心疲計算,欲有之而有所不暇,故幽人韻士得以乘間而據為一日之有。夫幽人韻士者,處於不爭之地,而以一切讓天下之人者也;惟夫山水花竹;欲以讓人,而人未必樂受,故居之也安,而據之也無禍。嗟夫,此隱者之事,決烈丈夫之所為,餘生平企羨而不可必得者也。幸而身居隱見之間,世間可趨可爭者既不到,餘遂欲欹笠高岩,濯纓流水,又為卑官所絆,僅有栽花蒔竹一事,可以自樂。而邸居湫隘,遷徒無常,不得已乃以膽瓶貯花,隨時插換。京師人家所有名卉,一旦遂為余案頭物,無捍剔澆頓之苦,而有味賞之樂,取者不貪,遇者不爭,是可述也。噫,此暫時快心事也,無狃以為常,而忘山水之大樂。石公記之。凡瓶中所有品目,條列於後,與諸好事而貧者共焉。
3     ○花目
4     燕京天氣嚴寒,南中名花多不至。即有至者,率為巨璫大畹所有,儒生寒士,無因得發其幕,不得不取其近而易致者。夫取花如取友,山林奇逸之士,族迷於鹿豕,身蔽於豐草,吾雖欲友之而不可得。是故通邑大都之間,時流所共標共目,而指為雋士者,吾亦欲友之,取其近而易致也。餘於諸花,取其近而易致者:入春為梅,為海棠,夏為牡丹,為芍藥,為石榴;秋為木樨,為蓮、菊,冬為蠟梅。一室之內,荀香何粉,迭為賓客。取之雖近,終不敢濫及凡卉,就使乏花,寧貯竹柏數枝以充之。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豈可使市井庸兒,溷入賢社,貽皇甫氏充隱之嗤哉!
5     ○品第
6     漢宮三千,趙娣第一;邢、尹同幸,望而泣下。故知色之絕者,蛾眉未免俯首,物之尤者,出乎其類。將使傾城與眾姬同輩,吉土與凡才並駕,誰之罪哉!梅以重葉、綠萼、玉蝶、百葉緗梅為上,海棠以西府紫錦為上,牡丹以黃樓子、綠蝴蝶、西瓜瓤、大紅,舞青猊為上,芍藥以冠群芳,御衣黃,寶妝成為上。榴花深紅重台為上,蓮花碧台錦邊為上,木樨球子早黃為上,菌以諸色鶴翎、西施剪絨為上,蠟梅罄口香為上。諸花皆名品,寒士齋中,理不得悉致;而餘獨敘此數種者,要以判斷群菲,不欲使常閨艷質,雜諸奇卉之間耳。夫一字之褒,榮於華袞。今以蕊宮之董狐,定華林之春秋,安得不嚴且慎哉!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
7     ○器具
8     養花瓶亦須精良,譬如玉環、飛燕,不可置之茅茨,又如嵇、阮、賀、李,不可請之酒食店中。嘗見江南人家所藏舊觚,青翠入骨,砂斑垤起,可謂花之金屋。其次官、哥,象,定等窯,細媚滋潤,皆花神之精舍也。大抵齋瓶宜矮而小,銅器如花觚、銅觶、尊、罍、方漢壺、素溫壺、匾壺,窯器如紙槌、鵝頸、茄袋、花樽、花囊、蓍草、蒲槌,皆須形制短小者,方入清供。不然,與家堂香火何異?雖舊亦俗也。然花形自有大小,如牡丹、芍藥、蓮花,形質既大,不在此限。嘗聞古銅器入土年久,受土氣深,用以養花,花色鮮明如枝頭,開速而謝遲,就瓶結實,陶器亦然。故知瓶之寶古者,非獨以玩。然寒微之士,無從致此,但得宣、成等窯磁瓶各一二枚,亦可謂乞兒暴富也。冬花宜用錫管,北地天寒,凍冰能裂銅,不獨磁也,水中投硫黃數錢亦得。
9     ○擇水
10     京師西山碧雲寺水、裂帛湖水、龍王堂水,皆可用。一入高梁橋,便為濁品。凡瓶水,須經風日者.其他如桑園水、滿井水、沙窩水、王媽媽井水,味雖甘,養花多不茂。苦水尤忌,以味特咸。未若多貯梅水為佳。貯水之法:初入甕時,以燒熱煤土一塊投之,經年不壞,不獨養花,亦可烹茶。
11     ○宜稱
12     插花不可太繁,亦不可太瘦,多不過二種三種,高低疏密,如畫苑布置,方妙。置瓶忌兩對,忌一律,忌成行列,忌以繩束縛。夫花之所謂整齊者,正以參差不倫,意態天然,如子瞻之文,隨意斷續,青蓮之詩,不拘對偶,此真整齊也。若夫枝葉相當,紅白相配,此省曹墀下樹,墓門華表也,惡得為整齊哉!
13     ○屏俗
14     室中天然幾一,藤床一。幾宜闊厚,宜細滑。凡本地邊欄漆卓,描金螺鈿床及彩花瓶架之類,皆置不用。
15     ○花祟
16     花下不宜焚香,猶茶中不宜置果也。夫茶有真味,非甘苦也,花有真香,非煙燎也。味奪香損,俗子之過。且香風燥烈,一被其毒,旋即枯萎,故香為花之劍刃。棒香、合香,尤不可用,以中有麝臍故也。昔韓熙載謂:「木樨宜龍腦,酴醵宜沉水,蘭宜四絕,含笑宜麝,薝卜宜檀。」此無異筍中夾肉,官庖排當所為,非雅士事也。至若燭氣煤煙,皆能殺花,速宜屏去,謂之花祟,不亦宜哉?
17     ○洗沐
18     京師風霾時作,空窗淨幾之上,每一吹號,飛埃寸餘。瓶君之困辱,此為最劇,故花須經日一沐。夫南威、青琴,不膏粉,不櫛澤,不可以為姣。今以數葉殘芳垢面穢膚,無刻飾之工,而任塵土之質,枯萎立至,吾何以觀之哉!夫花有喜、怒、寤、寐、曉、夕,浴花者得其侯,乃為膏雨。淡雲薄日,夕陽佳月,花之曉也,狂號連雨,烈焰濃寒,花之夕也,唇檀烘日,媚體藏風,花之喜也,暈酣神斂,煙色迷離,花之愁也,欹枝困檻,如不勝風,花之夢也,嫣然流盻,光華溢目,花之醒也。曉則空庭大廈,昏則曲房奧室,愁則屏氣危坐,喜則歡呼調笑,夢則垂簾下帷,醒則分膏理澤,所以悅其性情,時其起居也。浴曉者,上也,浴寐者,次也,浴喜者,下也。若夫浴夕浴愁,直花刑耳,又何取焉。浴之法:用泉甘而清者,細微澆注,如微雨解酲,清露潤甲。不可以手觸花及指尖折剔,亦不可付之庸奴猥婢。浴梅宜隱士,浴海棠宜韻客,浴牡丹、芍藥宜靚妝妙女,浴榴宜、艷色婢,浴木樨宜清慧兒,浴蓮宜嬌媚妾,浴菊宜好古而奇者,浴蠟梅宜清瘦僧。然寒花性不耐浴,當以輕綃護之。標格既稱,神彩自發,花之性命可延,寧獨滋其光潤也哉!
19     ○使令
20     花之有使令,猶中宮之有嬪御,閨房之有妾媵也。夫山花草卉,妖艷實多,弄煙惹雨,亦是便嬖,惡可少哉。梅花以迎春、瑞香、山茶為婢,海棠以蘋婆、林檎、丁香為婢,牡丹以玫瑰、薔薇、木香為婢,芍藥以鶯粟,蜀葵為婢,石榴以紫薇、大紅千葉木槿為婢,蓮花以山礬、玉簪為婢,木樨以芙蓉為婢,菊以黃白山茶、秋海棠為婢,蠟梅以水仙為婢。諸婢姿態,各盛一時,濃淡雅俗,亦有品評:水仙神骨清絕,織女之梁玉清也,山茶鮮妍,瑞香芬烈,玫瑰旖旎,芙蓉明艷,石氏之翔風,羊家之靜婉也,林檎、蘋婆,姿媚可人,潘生之解愁也;鶯粟、蜀葵,妍於籬落,司空圖之鸞台也,山礬潔而逸,有林下氣,魚玄機之綠翹也,黃白茶    韻勝其姿,郭冠軍之春風也。丁香瘦,玉簪寒,秋海棠嬌,然有酸態,鄭康成、崔秀才之侍兒也。其他不一一比像,要之皆有名於世,柔佞纖巧,頤氣有餘,何至出於子瞻榴花、樂天春草下哉。
21     ○好事
22     嵇康之鍛也,武子之馬也,陸羽之茶也,米顛之石也,倪雲林之潔也,皆以僻而寄其磊傀俊逸之氣者也。余觀世上語言無味面目可憎之人,皆無癖之人耳。若真有所癖,將沉湎酣溺,性命死生以之,何暇及錢奴宦賈之事?古之負花癖者,聞人談一異花,雖深谷峻嶺,不憚蹶躄而從之。至於濃寒盛暑,皮膚皴鱗,汗垢如泥,皆所不知。一花將萼,則移枕攜襆,睡臥其下,以觀花之由微至盛至落至於萎地而後去。或千株萬本以窮其變,或單枝數房以樹其趣,或臭葉而知花之大小,或見根而辨色之紅白,是之謂真愛花,是之謂真好事也。若夫石公之養花,聊以破閒居孤寂之苦,非真能好之也。夫使其真好之,已為桃花洞口人矣,尚複為人間塵土之官哉?
23     ○清賞
24     茗賞者,上也,談賞者,次也,酒賞者,下也。若夫內酒越茶及一切庸穢凡俗之語,此花神之深惡痛斥者,寧閉口枯坐,勿遭花惱可也。夫賞花有地有時,不得其時而漫然命客,皆為唐突。寒花宜初雪,宜雪霽,宜新月,宜暖房,溫花宜睛日,宜輕寒,宜華堂,暑花宜雨後,宜快風,宜佳木蔭,宜竹下,宜水閣,涼花宜爽月,宜夕陽,宜空階,宜苔徑,宜古藤巉石邊。若不論風日,不擇佳地,神氣散緩,了不相屬,此與妓舍酒館中花何異哉!
25     ○監戒
26     宋張功甫《梅品》語極有致,余讀而賞之,擬作數條,揭於瓶花齋中。花快意凡十四條:明窗,淨幾,古鼎,宋硯,松濤,溪聲,主人好事能詩,門僧解烹茶,薊州人送酒,座客工畫花卉,盛開快心友臨門,手抄藝花書,夜深爐鳴,妻妾校花故實。花折辱凡二十三條,主人頻拜客,俗子闌入,蟠枝,庸僧談禪,窗下狗,鬥蓮子,胡同歌童,弋陽腔,醜女折戴,論升遷,強作憐愛,應酬詩債未了,盛開家人催算帳,檢韻府押字,破書狼籍,福建牙人,吳中贗畫,鼠矢,蝸涎,僮僕偃蹇,令初行酒盡,與酒館為鄰,案上有黃金白雪、中原紫氣等詩。燕俗尤競玩賞,每一花開,緋幕雲集。以餘觀之,辱花者多,悅花者少。虛心檢點,吾輩亦時有犯者,特書一通座右,以自監戒焉。
27     花寄瓶中,與吾曹相對,既不見摧於老雨甚風,又不受侮於鈍漢粗婢,可以駐顏保令終,豈古之瓶隱者歟?鬱伯承曰:如此,則羅虯《花九錫》亦覺非禮之禮,不如石公之愛花以德也。請梓之,掃花頭陀陳繼儒諷。


袁宏道和他的《瓶史》
作者:不詳
袁宏道和他的《瓶史》
插花藝術,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它源於佛教的供花,始於南北朝,發展於唐宋。到了明代,插花藝術進入了鼎盛時期。特別是明代中、後期,文人墨客崇尚怡情養性,大量種植觀賞植物,以花會友,寄情於花木叢中。插花也再不限於點綴生活,而逐步走向學術性,有關插花的專著相繼問世,袁宏道的《瓶史》就是其中之一。
袁宏道(1568—1610),明代公安縣人。字中郎,號石公。舉萬曆二十年(1592)進士,萬曆二十三年(1595)謁選為吳縣令,聽政敏決,公庭鮮事。政暇與士大夫談文說詩,以風雅自命。已而解官去。萬曆二十六年(1598),始復就選,得京兆校官。越二年,補禮部儀制司主事,數月即請告歸。後遷官至稽勳郎中,不久即謝病歸里。萬曆三十八年(1610)卒,年四十有三。《明史》卷二八八有傳。
袁宏道少而通慧,“年方十五六,即結文社於城南,自為社長,社友年三十以下者皆師之,奉其約束不敢犯。”(《公安縣志》 )袁宏道與兄宗道、弟中道並有才名,時稱“三袁”。宏道等反對王世貞等前後七子擬古之作,主張妙語,獨抒性靈,不拘格套,學者多舍王而從三袁。文學史上稱之為“公安派”。袁宏道是“公安派”的領袖,影響所及,蔚成風氣,對後世文學的發展,亦有一定的貢獻。
袁宏道鄙棄官場,不慕榮華,對當時的現實深感不滿。但又在某種程度上與世浮沉,或消極避世,偏好山水,嗜好花木,追求士大夫階級的閒情逸趣。《瓶史- 引》雲:
夫幽人韻士,屏絕聲色,其嗜好不得不鐘於山水花竹。(略)余遂欲欹笠高岩,濯纓流水,又為卑官所絆,僅有栽花、蒔竹一事,可以自樂。而邸居湫隘,遷徙無常,不得已乃以膽瓶貯花,隨時插換。京師人家所有名卉,一旦遂為餘案頭物,無扦剔澆頓之苦,而有味賞之樂。
明萬曆年間,帝王神宗是個荒淫的昏君,朝內黨爭激烈,各個集團為了謀取私利,排除異己,吏治敗壞,貪污腐化成為一時風氣。萬曆二十四年起,神宗為了擴充內庫的庫存,派出大批宦官充任礦監稅使,到處搜刮,引起人民的公憤,全國發生“民變”數十起。這種情況下,階級矛盾趨於尖銳,黨爭更加激烈,不少地主階級知識分子雖對政治現實不滿,又不敢面對?爭,多表現為逃避現實,忘情山水,寫出大量山水小品文。袁宏道的《瓶史》就是在其京都作官的這個時期寫成的。
《瓶史》全文三千馀字,共分:一花目,二品第,三器具,四擇水,五宜稱,六屏俗,七花祟,八洗沐,九使令,十好事,十一清賞,十二監戒等十二節,對花材的選用、花器的選擇、供養的環境以及插法、品賞等,都有較詳盡的分析闡述,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學習和研究我國插花藝術的專著。現代著名的文學家、園藝學家周瘦鵑先生《日本的花道》雲:“明代袁宏道中郎喜插瓶花,曾有《瓶史》之作,說得頭頭是道,可算得是吾國一個插花專家。”清初,《瓶史》傳到日本,譯為日文刊行,形成和發展成為一個重要的插花藝術流派──宏道流。時至今日,日本的插花藝術專刊──《花道》,還時常引用《瓶史》中的理論。《瓶史》對日本插花藝術影響之深,亦可略見一斑。
袁宏道的《瓶史》,對插花藝術的貢獻是人們有目共睹的。但對《瓶史》的研究報導,並不多見。故此,筆者不揣淺陋,略陳己見,謬誤之處,在所難免,方家大雅,望垂教焉。
插花,花材是必不可少之物。袁宏道的《瓶史》將“花目”一節,擺在篇首,足見其對花材的重視。至於花材的選用,袁宏道更有獨到之見:“取花如取友。”(《瓶史?一花目》)此乃前人所未言,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不得不說是一大進步。
但是,“燕京天氣嚴寒,南中名花多不至。即有至者,率為巨璫大畹所有,儒生寒士無因得發其幕,不得不取近而易致者。”(《瓶史?一花目》)但花材“取之雖近,終不敢濫及凡卉。”(同上)我國是“世界園林之母”,適合插花之材甚多,且有四時之變。因此,袁宏道插花取材“入春為梅,為海棠;夏為牡丹,為芍藥,為石榴;秋為木樨,為蓮,為菊;冬為臘梅。”(同上)都是我國傳統名花。“就使乏花,寧貯竹柏數枝以充之,”(同上)也不會濫竽充數。至於諸花品種,袁宏道自有他的“品第”標準:
梅,以重葉、綠萼、玉蝶、百葉緗梅為上;海棠,以西府紫綿為上;牡丹,以黃樓子、綠蝴蝶、西瓜瓤、大紅舞青猊為上;芍藥,以冠群芳、禦衣黃、寶妝成為上;榴花,深紅重台為上;蓮花,碧台、錦邊為上;木樨,球子、早黃為上;菊,以諸色鶴翎、西施、剪絨為上;蠟梅,磬口香為上。(《瓶史?二品第》)
所有這些,皆是各花的名種。由此可知,袁宏道對花材的選用是極為嚴格的。
大凡插花,花材的賓主搭配是十分講究的。插作者應明示以哪一種花為主體,作中心,以哪些花作客體,作陪襯,力求突出主體,避免喧賓奪主。只有這樣,才能起到眾星拱月的強調作用。袁宏道以花喻人,對於花材搭配,自有獨到的見解。他說:
花之有使令,猶中宮之有嬪御,閨房之有妾媵也。(略)梅花以迎春、瑞香、山茶為婢;海棠以だ婆、林檎、丁香為婢;牡丹以玫瑰、薔薇、木香為婢;芍藥以罌粟、蜀葵為婢;石榴以紫薇、大紅千葉木槿為婢;蓮花以山礬、玉簪為婢;木樨以芙蓉為婢;菊以黃白山茶、秋海棠為婢;蠟梅以水仙為婢。(《瓶史?九使令》)
對於各“婢”之濃淡雅俗,袁宏道也另有品評。這種講究花材主次搭配的插花組合,跟當時文人墨客插花注重性情,以花寓志趣,托枝寄情思,不無密切聯繫。
袁宏道作為“公安派”的代表者,在文學創作上極力強調自由地抒寫自己的真情實感,充分錶現作者的個性,反對複古派在文學表現方法上的種種清規戒律。對於插花藝術,也有類似的反映。《瓶史?五宜稱》雲:
插花不可太繁,亦不可太瘦。多不過二種、三種。高低疏密,如畫苑佈置方妙。置瓶忌兩對,忌一律,忌成行列,忌以繩束縛。夫花之所謂整齊者,正以參差不倫,意態天然,如子瞻之文隨意斷續,青蓮之詩不拘對偶。此真整齊也。若夫枝葉相當,紅白相配,此省曹墀下樹,墓門華表也。惡得為整齊哉?
這種“高低疏密,如畫苑佈置”的插花,“參差不倫,意態天然”,並不拘泥刻板的整齊。“忌兩對,忌一律,忌成行列”,從變化中求統一,從對立中形成和諧的整體,“此真整齊也。”只有這樣,才能稱得上“宜稱”,才能說得上“方妙”。這種不受任何形式束縛的表現方式,到了今天,仍有著積極的意義。
朝看一瓶花,暮看一瓶花。花枝雖淺淡,幸可托貧家。一枝兩枝正,三枝四枝斜。宜直不宜曲,鬥清不鬥奢。彷彿楊枝水,入碗酪奴茶。以此顏君宅,一倍添妍華。(《戲題黃道元瓶花齋》)
作為文學大家的袁宏道,真不愧為“吾國一個插花專家”,詩中五至八句,言簡意賅,可算得是插花佈置的歌訣,也可給《瓶史》作註腳。
歷代對於插花的品賞,常因時而異。唐宋期間,多為宴賞,飲酒題詠,撫琴按曲,娛情取樂。另外,還有香賞、畫賞等等。到了明代末期,袁宏道摒棄舊習,提倡“清賞”。他說:
茗賞者上也,譚賞者次之,酒賞者下也。若夫內酒越茶,(略)夫賞花有地有時,不得其時而漫然命客,皆為唐突。(略)若不論風日,不擇佳地,神氣散緩,了不相屬,此與妓舍酒館中花何異哉?(《瓶史?十一清賞》)
《瓶史》在其他方面,如器具、擇水、花祟、屏俗等節,也別有見地。如“養花瓶亦須精良”,“冬花宜用錫管,北地天寒,凍水能裂銅,不獨瓷也。水中投硫黃數錢亦得。”(《瓶史?三器具》) “凡瓶水須經風日者。(略)貯水之法:初入甕時,以燒熱煤土一塊投之,經年不壞。不獨養花,亦可烹茶。”(《瓶史?四擇水》)
“花下不宜焚香,猶茶中不宜置果也。(略)至若燭氣、煤煙皆能殺花,速宜屏去。”(《瓶史?七花祟》)袁宏道這些經驗之談,對於今日的插花,還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但是,由於袁宏道思想的局限性,強調文學創作的唯一正確源泉,不是客觀自然的本身,而成了抽象的“性靈”,“任性而發”,故在其發展過程中,只是從抽象的概念去反對複古,而實際上往往脫離現實,有著消極的影響。《瓶史》中,也有些地方表現為不切合實際,如“洗沐”一節,沐浴花材之塵埃,本是件極為簡易之事,而袁宏道卻偏要“浴花者得其候”,並有浴喜、怒、寤、寐、曉、夕之分。至於浴花之人,則更為講究:
浴梅宜隱士;浴海棠宜韻致客;浴牡丹、芍藥宜靚妝妙女;浴榴宜豔色婢;浴木樨宜清慧兒;浴蓮宜嬌媚妾;浴菊宜好古而奇者;浴蠟梅宜清瘦僧。(《瓶史?八洗沐》)
似乎在故弄玄虛,實不足取。
值得一提的是,(台灣)黃永川、蘇州園林學會李衍德先生撰文說:《瓶史》是我國最早的插花專著,其實不然。明高濂《瓶花三說》較袁宏道的《瓶史》成書至少要早八年,明張謙德《瓶花譜》成書也比《瓶史》為早。
另外,《瓶史》的版本很多,現流行於世的有一卷本和二卷本兩種。經筆者考證,《瓶史》二卷本卷上(瓶花之宜、瓶花之忌、瓶花之法)並非袁宏道所撰,而是他人將高濂《瓶花三說》刪削增減而成的。關於這方面的考證,另有拙文《〈瓶史〉二卷本卷上並非袁宏道所撰》論及,在此不再贅述


《瓶史》一書寫于明萬曆二十七年己亥春,距今近四百年的歷史,是我國第一部詳盡論述插花藝術的專著.對推動世界插花藝術的發展有很大的作用。與《瓶史》同時代出現的《瓶花譜》.是由張謙德著的插花專著,也有很高的學術價值。 張謙德的《瓶花譜》與袁宏道的《瓶史》二書被譽為中國 插花典籍中的雙璧。
另;清朝關於插花的記載更多,如鄺璠著的《便民國纂》中的“養花法”,徐渭的《十四夜》詩,陳淏子著的《花鏡》中的“養花插瓶法”和“香壚花瓶”.沈複著的《浮生六記》中的“閒情記趣”.以及汪灝著的《廣群勞譜》和我國的文學巨著《紅樓夢》中對插花的描述等。 
瓶花藝術是造型藝術眾多門類中的分支之一。由於將切花裝入瓶內,便產生了有生命的花卉與無生命的盛水容器之間,以及與其他相關環境之間協調一致的要求,其中也包容了人們的藝術審美情趣和文化心理,因此,它作為一門藝術,古今中外都不乏高明的鑒賞家,不少國家都有瓶花藝術的傳統和流派。鄰國日本便將中國明朝人袁宏道的瓶花藝術理論譽為“袁派”,其追慕者自然就成了“袁派插花家”。
中國古代的文人雅士很早就掌握了插花的技藝,並在十一世紀時有了普遍的發展。十六世紀末年,以宣導“性靈說”著稱的文學家袁宏道,寫了《瓶史》十二篇,既是優美的散文,也是藝林奇葩。袁宏道(1568-1610),字中郞,號石公,湖廣公安(今湖北公安人),明萬曆二十年(1592)進士。他在詩文上反對明代前後七子復古摹擬的主張,提出寫詩文的標準是性靈、趣和新奇。所謂“性靈”,即“情與境會,頃刻千言。如水東注,令人奪魄”,又說其弟中道寫詩“大都獨抒性靈,不拘格套,非從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筆”(《敘小修詩》)。關於“趣”,他說:“世人所難得者唯趣。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態,雖善說者不能下一語,唯會心者知之。……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學問者淺”(《敘陳正甫會心集》)。而“新奇”是說文章“無定格式,只要發人所不能發,句法字法調法,一一從自己胸中流出,此真新奇也”(《答李元善》)。于此表現出與尚理的宋人所不同的重情的美學觀, 表明要從復古派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其思想受李贄影響較深。袁宏道才高膽大,稟賦優異,其詩文往往生動脫俗,尤以小品文清新活潑,警策叢生,是最具個性的作家之一。他還主張向民歌學習,重視小說、戲曲的作用。著有《袁宏道集》,《瓶史》十二篇即選自其中。
封建時代文人的創作或其他藝術活動,往往與他的仕宦經歷相伴隨。袁宏道在其四十餘載生涯中,有過三次入仕經歷。第一次是他二十八歲時任吳縣(今江蘇蘇州)知縣,任職期間,治案敏捷果斷,但他不願到處向人低頭,於是一連給上司送去了七份辭呈,很快就返鄉去過他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了。第二次是他三十一歲起擔任順天府(治所在今北京)教授、國子監助教和禮部主事,很快也是請假回鄉了。第三次是在三十九歲時開始做吏部郎官,不到兩年又以病辭歸。他做官並非沒有政績,他銳意剔除積弊,又能清廉自持,但是卻不願為官。在他的《瓶史》一文中即對當時人困于名利的生活有所反省,他說:“天下之人,棲止於囂崖利藪,目眯塵沙,心疲計算。”而他自己也深歎為官不易,這是可以從他給友人的一封信中看出的(《沈廣乘》)。他對朋友訴說道:人生作吏甚苦,而作令為尤苦,若作吳令則其苦萬萬倍,直牛馬不若矣。何也?上官如雲,過客如雨,簿書如山,錢谷如海,朝夕趨承檢點,尚恐不及,苦哉!苦哉!然上官直消一副戝皮骨,過客直消一副笑嘴臉,簿書直消一副強精神,錢谷直消一副狠心腸,苦則苦矣,而不難。唯有一段沒證見的是非,無形影的風波,青岑可浪,碧海可塵,往往令人趨避不及,逃遁無地,難矣!難矣!
這位袁中郎,述說了官場中的晦暗不明和無奈,又說他再努力也很難得到“世間可趨可爭者”(《瓶史•小引》)。既然仕進不易,同時又要保持獨立的人格,就有了為宦的苦惱。那麼,他為什麼不去做一個隱士呢?他當然羡慕“欹笠高岩,泥濯纓流水”的生活,認為鍾情于山水花竹的隱士,必定也有剛烈的大丈夫氣息,是他平生“企羨而不可得者也”(《瓶史•小引》)。但是他承認自己到底是俗人,“為卑官所絆”,做不了隱士,只有以賞花的閒適來抵抗官場的竟逐,從中獲得幾許心理慰藉。
瓶花所給予人的,正是近在咫尺的與自然的交流,它是喧囂的塵世中可能保有的一份健康與活力,它會從精神上給予人們啟發和滿足,令人取得由靜觀萬物而獲無窮樂趣的憑藉。對於仕途得意的人來說,瓶花等造型藝術既是相慶相賀、盡情遊賞的物件,又可以撫慰為官的生活所帶來的心靈疲累。失落者更需要藝術,以對屢次受傷的人生有所補償。隱士實際上是那種有更多清苦心境的人,他們獨善其身的清貧生活也一日不可無藝術,離不開與自然的聯繫。更多的人亦仕亦隱,如詩人白居易所言,“似出複似處,非忙亦非閑。不勞心與力,又免饑與寒。終歲無公事,隨月有俸錢。”他們在公時,克謹克慎,道貌岸然,可收俸䘵聲名之利;下朝之後,則盡享林泉逍遙之樂,用藝術來滋養公務以外的私生活。處境各異的人們,都需要改進自己的生活狀態,用對藝術的熱望補償疲累、痛苦、失敗等生活難題所造成的自卑情緒,或是留住春風得意時的感受。這也許就是或隱或仕、亦朝亦隱的士人們鍾情於藝術、熱愛自然的基本原因。
瓶花看似小道,卻有很高的藝術要求,要想享受其中的樂趣,必得先下一番鑽研的功夫。譬如,要區別花卉品格的高低、器具的形制大小、瓶水的優劣、沐浴時間的當否,以及品種的搭配、與周遭大小環境的協調、花卉的造型、花卉的欣賞、養花的宜忌…… 這都是袁中郎在《瓶史》中告訴我們的。
注:
1、《瓶史》一書,正文共十二篇,加上“小引”,實為十三篇,皆為袁中郞所著。
2、此篇導讀乃編者向讀者介紹《瓶史》及其作者袁宏道而撰寫。


花藝師珍藏:研究中國傳統插花必讀的《瓶史》全文翻譯+插圖
2018-02-23 由 成天星 發表于文化
寫在前面的話:
了解袁宏道的《瓶史》這本書,是我跟 嬋花道創始人-寶夫人 學習中式傳統插花時,老師推薦給我的。懷著好奇和求索的心馬上網購買了這本書。翻閱之後一直想要分享,這裡先感謝一下今日頭條這個平台。期間整理文件的工作確實花了我不少的時間,這兩天也剛好不小心歪了腳,正好有了理由閉門不出整理這篇文章。
十六世紀末年,以倡導「性靈說」著稱的文學家袁宏道,寫了《瓶史》十二篇,既是優美的散文,也是藝林奇葩。看過此書,本人被作者的愛花精神所折服,其對花的態度也對我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如果你喜歡閱讀散文,倒也可以把《瓶史》當做散文看。
本著弘揚我們自己中國人的傳統文化為己任,特別整理此書譯本出來分享給大家。為方便閱讀,本文內容為純翻譯,個人覺得非常值得收藏,因內容較多。如有個別遺漏或紕漏之處,還望大家不不吝賜教,以便本人及時更正。感謝閱讀。如您覺得還不錯,搜藏之餘,請分享給更多有需要的人,也可以給我點個讚,在此感謝。
——星辰
《瓶史》明 袁宏道
小引
天下的隱士或風雅之人,由於不沾染聲色,所以只能鍾情于山水花竹。山水花竹之類,沒有名利的沾染,也沒有為爭名奪利而生的奔走爭奪。俗世中人,身處喧鬧的塵世,陷於名利之所不能自拔,耳目為塵世所蒙蔽,心神因算計而疲苦,想要親近山水花竹,也無暇一顧。所以隱者和雅士,得以有機會享有這份的風景。所謂幽人韻士,就是超然於物外,把一切都讓與天下之人的人。唯有山水花竹這類事物,即使想讓給凡世勞碌奔走之人,別人也未必樂於接受。因此流連其間也安然,就算據為獨有,也不會招來禍端。
唉!這種隱逸者恬然的生活方式,剛毅果決之士的行為,是我這輩子想要得到但未必能實現的生活。幸而處身於一個半隱半顯的位置,世間的名利好處我爭取不到,想要避世隱居、清高自守,可惜叉被卑微的官位所羈絆,只有栽花種竹,聊以自娛自樂。但住的地方低洼而狹小,又經常搬家,沒有固定的居所,只好用膽瓶插花,隨時更換。京城人家所有的名花佳卉,一時就都成了我的案頭之物,不受修剪澆灑的勞累,而有欣賞吟詠的樂趣。取花不貪多,遇到主人也不會發生爭執,這的確是件值得評述之事。唉!插花一事只是暫時讓人心情暢快,不可以習以為常,而忘掉了山水的大樂。我寫下這篇文章,凡是涉及瓶花的內容,都分列出來,逐條敘述於後.和喜愛花木卻又並不富裕的人共享。
【閒說】
欲解其文,先識其人。袁宏道一生三次入仕。第一次是二十八歲時任吳縣(今江蘇蘇州)知縣,職間治案果敢,但因性情剛烈不願面對周遭嘴臉,一連上書七份請辭,得返鄉。第二次是三十一歲擔任順天府(今北京)教授、國子監助教和禮部主事,很快也是告假回鄉了。第三次是在三十九歲時任吏部郎官,不到兩年則以病辭歸。由此可見他不願為官。
石公在《瓶史引》中,談到了喜好插花的理由和著訴的目的,通篇讀來,儘是「求之不得,退而求其次」與尷尬。
「可趨可爭者既不到余,遂欲欹笠高岩,濯纓流水,又為卑官所絆,僅有載花蒔竹一事,可以自樂」,是理想和身份的尷尬:袁宏道三十三歲著《瓶史》,時居京城,官禮部主事,官場上算不上得意,同樣處於「囂崖利藪, 目眯塵沙,心疲計算」的官場,嚮往高人隱士那樣隱居深山的恬然生活,不痛不癢的官位又像雞肋一樣羈絆了自己的理想。所以退而求其次,栽花蒔竹以怡情。
「邸居湫隘,遷徙無常一,不得已以膽瓶置花」是生活條件和愛好的尷尬。欲栽花蒔竹,居所狹小,何況還遷徙無常,於是再退求其次,以膽瓶置花賞詠。瓶器眾多,為何強調「膽瓶」呢?除去造型優雅的原因,箇中滋味皆在「取者不貪,遇者不爭」之中了吧,北地苦寒,無多嘉卉,膽瓶細頸,以置案頭者多小巧,容花少,所以取花不多,也不會因折取花材和主人產生爭執的緣故。
中國文人心中有著揮之不去的山水情結,上起廟堂之高,下至山林之遠;帝王相士、書生寒儒,或多或少地在內心深處留存了這一處凈土,那是他們的理想之國,心靈的歸依所在。歷朝的隱者,亦為世人所敬重。袁宏道亦是如此,日本高僧元政上人致陳元贇[yūn]書曰:「數日前探市得《袁中郎集》,樂府妙絕,不可復言,《廣莊》諸篇識地高,《瓶史》風流,可見其人。」插花一事便成為他精神的慰藉之一,或許也是對諸多無可奈何之事的逃避和溫和抗爭吧。故在其後諄諄告誡讀者不可沉溺此道:「此暫時快心事也,無狃以為常,而忘山水之樂。」
一.花目
【譯文】
燕京氣候極其寒冷,南中地區的名貴花木很難運達。即使有少數能運到京城,也大多被高官巨賈們所據有,儒生寒士無緣見到,只能就近尋找容易得到的花木。
選擇花木和選擇朋友一個道理,那些隱逸山林的高士,遁跡于山野之中,與鹿豕、豐草為伍,我即便想與他們親近,也無從結識。因此,那些生活在城市、為多數人認同並被視為賢達才俊的人,我也願意和他們親近,這也是因為距離近從而容易達成目的的緣故。我根據這個原則選取的花木,春天是梅和海棠,夏天是牡丹、芍藥、石榴,秋天是木樨、蓮花、菊花,冬天是蠟梅。在一室之內,那些有著荀令般香氣、何晏般清雅的花卉,輪番成為我座上嘉賓。選取花卉雖然需要就近,但不能隨意擷取,濫用凡花俗卉充數。即便沒有合適的花材,也寧可插貯幾枝竹枝或柏枝替代。就如雖然沒有閱歷廣、世事練達的老臣,但是還有遺留下來的規範可以遵循。怎麼能讓那些市井庸人混入賢德之人聚集的場所,留下「皇甫氏充隱」這樣的笑柄呢?
【閒說】
取花如擇友,取花宜慎,擇友更慎。寧可無花,不可「濫及凡卉」;寧可無友,亦不流俗。造物本無高下,世間萬物莫不因利就勢方能生存,所謂花格花品莫不是入了人心,合了人意,故而花花草草皆關情。
身雖不能避地而心自潔,文人插花不僅為賞心悅目,亦為涵養心性。石公擇花,亦是以近乎孤絕的姿態堅守著自己的內心。所擇,所插,都是情懷罷了。
二.品第
漢宮三千佳麗,趙飛燕姿色第一;邢、尹兩位夫人同時受寵於漢武帝,邢夫人見了尹夫人,也只能自嘆不如,悄然淚下。由此,我們知道在絕色佳人面前,其他美麗的女子也不得不羞愧誠服。殊絕之物,必然出類拔萃。如果讓傾國傾城的女子與其他姬妾同車,讓賢能之士與凡才並駕齊驅,這是誰的罪過呢?
梅花以重葉、綠萼、玉蝶、百葉緗梅為上品。海棠以西府、紫錦為上品。牡丹以黃樓子、綠蝴蝶、西瓜瓤、大紅、舞青霓為上品。芍藥以冠群芳、御衣黃、寶妝成為上品。石榴以花色深紅復瓣為上品。蓮花以花辦碧翠、錦邊為上品。木樨以球子、早黃為上品。菊花以各色鶴翎、西施、剪絨為上品。蠟梅以磬口香為上品。這些花都是名貴品種,寒士家中自然無法搜集齊全,我特意提及這些品種的目的,主要是為了確立判斷的基準,不希望庸脂俗粉混雜於奇花異卉之中。
古人云:「一字之褒,寵逾華袞之贈」,是說在史書上得到一字的讚揚,其榮耀勝過被賜予華貴的禮服。如今,我以花國的史官的身份,來纂寫花國的《春秋》,怎麼能不嚴格謹慎呢?孔子說過:「《春秋》的道理(「義」)是由我個人總結加入的。」本文也是如此。
【閒說】
「漢宮三千,趙姊第一;邢、尹同幸,望而泣下」一句,坊間另有不同解說,大意為:趙飛燕為漢宮第一美女,因為竟然和邢、尹二夫人同受寵幸,故心有不甘望而淚下。這個說法幾乎荒謬。且不說飛燕為成帝之後,邢、尹為武帝之夫人,飛燕若與二人望而泣下,非至黃泉而不能啊。文中並列兩句原是兩層意思,第一句是說需要排出品次,第二句是說即便兩美並存,稍遜者也會自愧不如。譯者須嚴謹,以免誤導讀者,落下關公戰秦瓊的笑話。另有版本,「趙姊」做「趙娣」,以「娣」為妾之意。「娣」在古文中此處指二女共伺一夫,則妾為「娣」,漢宮飛燕姿色第一為成帝後,其妹趙合德非以姿色取勝,為成帝昭儀,如此處為「娣」,則當指趙合德,文意不通,故此處取「姊」。
世間花木各有姿儀,本不該以高下佳劣相論,正如燕瘦環肥各有所好,都和賞玩者的心性、素養等相關,各花入各眼而已。所以石公隨後也說明文中對花卉的品評也正如孔子賦《春秋》之「義」,體現了他個人的審美標準。雖然如此,但對插花者而言,仍然需要對花材的整體格調有大體的了解,以免插貯時在花材選擇上失了章法,使作品雜亂不堪。譬如梅多獨取一枝,以觀其花柯奇古,也常與虬松為友,高低盤結、相得益彰;反之,若將古梅一枝夾雜於繁花錦簇之間,則湮沒了清古的情韻。所謂「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名花如佳人,也須出其類方能盡賞其姿容。所以如石公所言,如使絕色佳人與庸脂俗粉同等待遇,讓賢能之士與平庸之才共行進退,真是說不盡的委屈。所以作為插花者,需要了解花材不同的特點情韻,才能在插花作品中清晰地呈現出自已的審美訴求和人格情操。
「華袞之贈」下句為「一言之貶,辱過市井之撻」。竊以為花草皆稟天地靈氣而生,脫俗之物又何必以俗世人心定出了三六九等來?世間無不是之花木,在「榮於華袞」之外,又何忍對另者「辱過市井之撻」呢?一個好的插花人,貴在隨材取用造就,最大限度地
發掘出花木天真之韻。
三 器具
【譯文】
養花的花瓶也要精緻完美。這和趙飛燕、楊玉環這般的絕代佳人不能安置在茅舍,好酒的嵇康、阮籍、賀知章、李白等些名士決不能把他們請到喧雜的酒館飯鋪飲酒一個道理。
曾經見過江南某人家收藏的一舊觚,其色澤青翠入骨,表面砂斑呈小丘狀隆起,可稱得上花之金屋。其次是官窯、哥窯、象窯和定窯等所燒制的瓷器,器型纖細迷人,色澤溫潤柔美,都是適合花神居住精緻屋舍。通常說來,書齋適合擺放比較矮小的花瓶,銅器中如有花紋的觚、銅觶、樽罍、方漢壺、沒有紋飾的溫壺、匾壺等,瓷器中如紙槌、鵝頸、茄袋、花樽、花囊、蓍草和蒲槌等,都要形制短小的才能用於清供,若是過大,和廳堂中的香火供花有什麼區別呢,即使古舊,也落俗氣。當然花型有大有小,像牡丹芍藥、蓮花,花型碩大,自然不用受選用形制短小花器的限制。
曾聽說古銅器由於深埋土中,年代久遠,吸收了很多的地氣,用來養花會使花色鮮艷明麗,如同還在枝頭,開花很快且久不凋零,甚至能在瓶中結出果實,以古陶器養花也是這樣。由此可知,珍貴的古舊瓶器並非只能用來玩賞而已。但貧寒的書生無法得到這些珍貴的古瓶,哪怕能得到宣德和成化年間的瓷瓶各一兩枚,也說得上已經是乞丐暴富了。
冬天插花,瓶內宜套錫管,因為北地天寒,旦水結成冰,能將銅瓷的瓶器裂。瓶水中投放少許硫黃,也能起到防凍的作用。
【閒說】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代笑看。」名花如美人,都需要適合的器物、環境來烘托她們的或雍容高貴、或清雅絕俗之美。花器種類繁多,插貯花卉需要注意其本身的花情花性,選擇相宜風格的瓶器,同時考慮擺放的處所環境,根據花型不同選取大小合適的花瓶,才能使花與瓶相契相合,讓插花作品臻於完美。
古董瓶器的珍貴之處不僅在於其古舊稀少,也在於其對花的養護之功,愛花亦重惜瓶,錫管和硫黃的運用,可見古人惜物之心。
四 擇水
【譯文】
京城西山碧雲寺內的水、裂帛湖的水和龍王堂的水都可以用來插花。而一旦進入西直門高梁橋,便受到了污染成為濁品。凡是用於蓄養瓶花的水都必須風吹日曬後才能使用。至於桑園的水、滿井的水、沙窩的水、王媽媽井水,味雖然甘甜,但用於養花花卉卻長得不茂盛。使用苦水養花尤其不可,因為水質咸澀。如果沒有好的水源,還不如多貯存一些梅雨季節的雨水為好。貯水的方法:在剛蓄上梅雨季的雨水的瓮中,投入一塊燒熱的煤土,這樣處理過的水經年也不會壞。不但可用以養花,也可以用來烹茶。
【閒說】
水是花木生存的根本,水質的好壞對花命的長短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袁宏道時處京師,所以在這一節中詳細說明了京城之人養置瓶花需要選用什麼樣的水。
北京西山水質溫煦甘醇,尤其適合冬季養花。《畿輔通志》稱:「其尤奇者,氣煦泉甘,木不凋,冬卉不枯。」說的就是其溫煦之功。玉泉山和西山之水皆甘甜,裂帛湖、龍王堂之水都源出玉泉山泉,可以說是插花用水的上品。高梁橋已近京城,所以從玉泉山而來的水一旦流入高梁橋,就會受到污染成為濁品。
至於文中「桑園、滿井、沙窩」等,皆地名,桑園水不是指種桑園子的積水,滿井水也不是指一個叫滿井的井中水,沙窩水不是指沙地低洼處的積水。古文中京城被稱為「滿井」的有數處,今人解說多取位於北京城安定門外。這個解釋源出明王思任的《游滿井記》「京師渴處,得水便歡。安定門外五里有滿井,初春士女雲集,予與吳友張度往觀之。一亭函井,其規五尺,四窪而中滿,故名。」但在本書中,滿井卻不該在此處。袁宏道作《滿井遊記》,文中描寫了北京的滿井美景:「偕數友出東直,至滿井。高柳夾堤……於時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鱗浪層層,清澈見底,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也。」兩者一在東直門外在安定門外,袁宏道所說的應該是他自己的文章中所說的東直門外的滿井。
古人好用雨雪之水,用以養花、烹茶、入藥等,但常用的貯水之法,今人難效仿,普遍污染的大環境下,城市地區雨水雪水都不能免於污染。曾有北京的朋友因痴愛菖蒲,每日用純凈水蓄養,說是北京地區水質鹼性重,菖蒲耐受不住。其實或許用礦泉水比純凈水好些,因為植物的生長也是需要一定的礦物質的。
五.宜稱
【譯文】
插花不能太繁雜,也不能太稀疏單薄。花材最多選取兩三種。造型上要有高低錯落,疏密濃淡,像畫家畫作那樣構圖為佳。
擺放瓶花忌成雙成對,忌千篇一律,忌排成行列、整齊劃一,忌用繩捆綁花。插花所謂的整齊恰恰指的是參差不齊,意態天然,富有自然靈動之美。如東坡之文、青蓮之詩,長至所應長,止於所欲止,隨意斷續,不拘對偶,卻意態揮灑,渾然天成,全無凝滯,這才是整齊的真意。若是追求枝葉和色彩的刻板機械地搭配,就如同官府衙門階下兩旁的樹木,墓門左右端立的華表,這樣夠整齊了嗎?
【閒說】
袁宏道在這一節中提出了插花的一般原則和布置瓶花的四點禁忌,其插花法對後世產生了深遠影響。日本在1808年出版的《瓶史國字解》序言中說道:「前者黎雲齋者,據石公《瓶史》建插花法,自稱宏道流,大行於世。」由此可見,此書對日本花道藝術的影響也是非同小可的。更可貴的一點,是袁宏道在此尖銳諷刺了刻板生硬的所謂「整齊」,提出的「意態天然」的論點,反對刻板機械地雕琢複製,賦予了插花作品自然生動的生命張力,更體現了對自然的尊重。這也對插花者的審美及對自然的感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如蘇、李二人般達到收放自如、得心應手的純熟境界,方能觸手成春。
六 屏俗
【譯文】
放置瓶花的居室中,可擺放具有天然的几案張,藤編的床一張。几案宜寬闊厚重、質地細膩光滑。凡是本地所產的有邊欄的漆桌、描金並鑲有貝殼的床和彩繪的瓶架之類的家具,都捨棄不用。
【閒說】
這一節所講的與瓶花擺放的相宜環境布置的種種要旨,皆為「屏俗」。
文人插花,追求的是意趣天成的簡素之美,袁宏道提倡放置瓶花的桌几和室內家具的選取應以古樸、質感為原則,京城為榮華集匯之地,所生產的家具器物多飾以描金螺鈿彩繪等繁雜工藝,盡顯富麗華美,若用於高官巨賈之家,配以牡丹之類的富貴之花倒也相宜,但用於文人齋室插花,只落艷俗,同時花材本身才是觀賞的重點,陪襯物的華麗只會喧賓奪主。
由本節可知袁宏道對插花一道,尤其重視精神風骨,不以華麗繁複為美,而求質簡格高。這一點被奉為文人插花之圭臬。
七 花崇 (花崇:崇,災禍。這裡指妨礙花卉生長的不良因素)
【譯文】
花下不宜焚香,如同茶水中不宜放入果子樣。茶中自有天然的香味,並不需要加入果子來引出它的甘苦。花卉也自有天然的芬芳,無須以香熏火燎來激發它的香美。如因置果和焚香而奪去了茶的真味,破壞了花的真香,就是俗人的過錯。而且香氣燥烈,花草一旦受了熱毒就會很快枯萎,所以香料對花而言如同劍刃。其中棒香合香,尤其不能使用,因為其中大多含有麝香。
從前韓熙載曾說,木樨適宜與龍腦搭配,酴釀花適宜與沉香搭配,蘭花則適宜與四絕香搭配,含笑適宜配麝香,簷卜適宜配檀香。這些做法無異於將筍和肉放一起烹飪,是官廚操持宮中飲宴的行徑,而不是文人雅士的作為。至於蠟燭的熱氣和煤煙,都能致花卉於死地,應該儘快摒棄。說它們是花卉的大敵,是沒錯的。
【閒說】
袁宏道在文學創作上提出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的主張,指出詩文創作的原則是「性靈、趣、韻」,而它們是由「無心」或「童子之心」得來的。「世人所難得者唯趣。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態,雖善說者不能下一語,唯會心者知之。……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學問者淺。」(《敘陳正甫會心集》)於插花一道,他也持同樣觀點,對刻意雕琢、繁紋冗飾的奢靡之鳳深惡痛絕,提倡道法自然,以「真整齊、真香、真趣」為審美訴求,反對刻板的插花形式,反對其他香品與瓶花的搭配,認為會奪花之真香;反對室內陳設繁複華麗,認為會破壞文人用花淡雅素靜的色彩和情韻。
今或有善插花者以為「石公花下不宜焚香」之忌過於苛求,認為焚香因香味均勻,香力持久,與花相配所能彌補某些花木自身香氣的不足;又以為麝香不需加熱,也會自然散發出香氣,所以只要不用以焚燒,與花同賞也無妨;何況香除「焚」外,還有薰香之法,譬如現今有電熏爐之類香具,用以薰香,一則便捷,二則無煙,三則香氣醇久。若香爐外形古樸,即便微煙,反更顯高古離俗。這些想法看似有理,實則不然:其香可燕、可熏、可燒、可焚,其中除篆香、線香、棒香以明火直接點燃外,多用隔火加熱之法,仔細閱讀《香乘》一書即可知道,所謂「焚、燕、熏」,其實都是我們現在所說的隔火薰香法,是將燒紅的炭塊埋入香灰中,以雲母片或玉片或銀葉片置其上,再將香品放在雲母片或玉片或銀葉片上;其二,石公指出合香、棒香因含麝香,尤其不可用,或也因花木質本潔,而麝香為雄麝分泌物,其質不潔,合置一處,有辱花格;其三,古人行事,講求閒逸舒緩,順應自然的節奏,並專注一事。而花木之真香,趣韻正在天真自如、若有若無的虛實之間,不可滿,滿則俗。如果一室之內、一時之間花香正雅,花色正好,恰爐煙又美,讓人觀花還是品香還是賞煙呢?怕是眼疲鼻子忙心也累了吧?哪裡還有半分閒適從容。這才是「乞兒暴富」後的行徑啊。
只有完全了解諸般花事、香事,才能明白石公所言花祟,不僅僅指損傷花命的行為,還包括了對花木的品格性情的妨害,才會明白石公追求的花道,不僅僅在於給人以視覺上的美感,更重視的是心性的修持。
今善插花者多,善賞花者少,惜花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啊。
八 洗沐
【譯文】
京城不時有大風沙塵的天氣,每當風沙呼號而過,潔凈的窗戶和几案上,都會罩上寸余厚的沙塵。在對瓶花而言的種種困窘和侮辱中,風霾之害是最嚴重的,所以必須每天為它洗沐一次。像南威、青琴這樣的女子,如果不塗脂抹粉,不梳理養護秀髮,也很難保持嬌美的容顏,何況幾枝插花。如果花朵污膩,枝葉骯髒,不加修整而任由它們與塵土為伍,就會迅速枯萎,那樣的話,我還能觀賞什麼呢?
花也有喜有怒,有醒時有眠時,有晨昏之分。浴花的人把握了適當的時機,才能使花受到滋養。淡淡的雲彩,柔和的日光,夕陽薄暮,佳月當空,對花而言如同清晨;狂風怒號,陰雨連綿,炎炎烈日,極寒天氣,對花而言如同夜晚。花朵在微微的陽光下綻放,枝葉在輕風中搖曳生姿,是花兒的歡喜之狀;花朵無精打采,煙色迷離,是花兒憂愁之貌;花朵斜倚在枝頭或欄杆上,弱不禁風的樣子,是花兒在夢中之時;花朵嬌媚靈動,光華溢目,是花兒醒來之後。在花兒的清晨,就把它們移置到空曠的庭院;在花兒的夜晚,就要把它們送回室內;花兒愁苦時須小心呵護不去驚擾;花兒歡喜時則可盡興觀賞;花兒入睡的時候要放下簾帷,給花兒一個安靜的空間;花兒醒後則要為其梳妝打扮。這些都是為了尊重它們生長的規律,使花卉感到愉悅啊。
澆花的最好時機是在花兒的清晨,它初起的時候,其次是在花兒入睡前;花兒歡喜的時候澆花不恰當。若是在花兒的夜晚和它們愁苦的時候去澆沐,簡直就是在對它們施刑,又有什麼可取呢。
澆花的方法是:用甘甜清澈的泉水細柔地澆注,就像微雨醒酒,清露潤甲一般。不能用手去觸摸花朵,也不要用指尖折剔枝葉,也不能將這工作交付給庸俗鄙陋的奴婢來做。
為梅花澆沐的最好是隱居的賢德之人,為海棠澆沐的最好是風雅而富有情致的人,為牡丹和芍藥澆沐的最好是妝容明艷的妙齡女子,為石榴澆沐的最妤是姿色艷麗的婢女,為木樨澆沐的最好是純凈聰慧的少年,為蓮花澆沐的最好是嬌柔美麗的侍妾,為菊花澆沐的最好是好古並超俗之人,為蠟梅澆沐的最好是清瘦的僧人。然而冬天的花卉生性不適合澆灑,應該用輕紗來隔離沙塵,呵護它們。
根據不同的花格花情給予相應的呵護照顧,花兒自然會神采煥發,生命也得以延長,豈止是滋養它的光潤而已。
【閒說】
名花如美人,讓瓶花任由沙塵的沾染就如同將美人置於污濁之地,是莫大的羞辱。另一方面,即便是絕色佳人,如果不予脂粉,任其蓬頭垢面,也難以給人美感,所以在風霾肆虐的季節,需要每天對瓶花進行洗沐,去除它們身上附著的沙塵,這就如同美人需要每日梳妝沐浴一個道理。
如何才能得時得法地洗沐瓶花呢?袁宏道在這一節以形象的比擬一一做了解說。
洗沐需在合適的時間,人有四時,有晨昏,有憂喜,清晨初醒時沐浴會讓人精神煥發,以良好的狀態開始新的一天;睡前沐浴,可以洗去一日的風塵,於乾淨凈地入眠,所以這兩個時間都是適合的。如果正在歡喜的時候被拖去沐浴,簡直是掃興了。對花而言也是這樣,只是需注意花的四時晨昏不同於人,最為重要的兩點就是:有些微的陽光的時候或夕陽西下時分,或晴朗的月夜是洗沐瓶花的最好時機;大風大雨或烈日下或極冷天氣是絕不能洗沐的。
其他諸如花朵萎靡時和陽光猛烈時需將瓶花移入室內,日光柔和時或落日時要讓瓶花在室外接受陽光的沐浴,晴朗的月夜需要將瓶花移置室外使其接受雨露的滋潤,等等,皆是源於袁宏道對花卉細緻入微的觀察,體會到花卉在不同的時間和環境下會有不同的生理狀態,箇中原因不贅多言,推已及花自然明白。
至於文中所說與諸花相宜的洗沐之人,並非實指,普通人家也不可能備齊了各色人等用以各司其花,此處當意在提點愛花之人要根據花木的不同品格特點分別以赤誠之心對待。石公與瓶花相對,不獨求自身感觀上的愉悅,而是以待佳人之道相待,希望讓花木也處於最舒適的狀態,字字都是對瓶花的愛、敬、憐、惜之心,誠摯如此,可算得上是瓶花的知己了。
九 使令
【譯文】
花之有使令,猶如皇后有嬪御、正室有媵妾一樣。山花草卉中,妖媚艷麗的很多,它們慣於挑逗招引,善於迎合,自然受到寵信,怎麼能缺少呢?
梅花以迎春、瑞香、山茶為婢,海棠以苹婆、林檎、丁香為婢,牡丹以玫瑰、薔薇、木香為婢,芍藥以罌粟、蜀葵為婢,石榴以紫薇、大紅、千葉、木槿為婢,蓮花以山礬、玉簪為婢,木樨以芙蓉為婢,菊以黃白山茶、秋海棠為婢蠟梅則以水仙為婢。
這些充做使令的花中之婢也各具風姿和美妙的姿態,為不同時期的佼佼者,其濃淡雅俗,人們也有品評。水仙神骨清絕,如同織女的侍女梁玉清。山茶花鮮艷美好,瑞香香氣鬱烈,玫瑰旖旎多姿,芙蓉明艷照人,它們如同石崇的愛婢顆風和羊侃的愛婢凈婉。木檎和苹婆,姿態嫵媚可人,如同潘炕的婢女解愁。罌粟和蜀葵嬌艷地綻放在籬笆院落之間,宛如司空圖歸隱的婢女鸞台。山礬潔凈而閒逸,有林下風致,有如魚玄機的婢女綠翹。黃、白茶花,其神韻氣度勝過花色之美,正如郭冠軍的侍女春風。丁香纖柔,玉簪清冷,秋海棠嬌媚,但有書生的酸氣,就像鄭玄和崔秀才家的侍兒。因篇幅所限,其他花木就不能一一取象比類來做介紹了。總之,她們都廣為世人所知,或柔佞纖巧,或頤氣有餘,都不在蘇軾筆下的榴花和白居易所喻的秋草之下。
【閒說】
元代至清初,文人插花大多是以心象花為主。心象花不同於理念花的寓教於花,而是借花明志,以表達作者主觀意念為主,多選用富有象徵意義或神韻的花材,所以對花品花格高下的評判可以說是創作者個人喜惡偏好的直接體現。袁宏道對花材的評品也是如此,後來者也大可隨心所好,不必掏於他的定論。
水仙冰清玉潔,幽雅脫俗。因此,人們歷來將其與蘭花、菊花、菖蒲並列為花中「四雅」,又將其與梅花、茶花、迎春花並列為雪中「四友」。梁玉清的故事記載於《太平廣記》所引的《東方朔內傳》,雲:「秦並六國,太白星竊織女侍兒梁玉清、衛承莊,逃入衛城少仙洞,四十六日不出。天帝怒,命五嶽搜捕焉。太白歸位,衛承莊逃焉。梁玉清有子名休,玉清謫於北斗下。常春,其子乃配於河伯,驂乘行雨。子休每至少仙洞,恥其母淫奔之所,輒回馭,故此地常少雨焉(出《獨異志》)。」袁宏道將水仙貶為梅婢,更以「淫奔」女子相比擬,實在是有失公允,雖言其「神骨清絕」,亦為之不平。清代劉灝曾贊曰:「清香自信高群品,故與江梅相併對」,宋代詩人黃庭堅言「山礬是弟梅是兄」,竊以為這兩種品評皆予以了水仙和梅平等的尊重,以水仙與梅相對,也是因其同氣相求,更為得當。
十 好事(愛好的事,對某事的特別嗜好)
【譯文】
嵇康愛好打鐵,王濟愛馬成癖,陸羽嗜茶如命,米芾拜石若顛,倪瓚好潔成迂,他們都是用這些癖好來疏解心中鬱結的不平之氣,寄託自己高邁超逸的人格情操。我看世間那些語言乏味、面目可憎的人,都是沒有什麼愛好的人。若真有所嗜好,將會沉溺其中,不計一切地付出,哪裡還有時間顧及名利之事。
古來負有「花癖」「花痴」之名的人,聽人談及某種奇花異草,哪怕遠在深山峻岭,也會不惜跋山涉水,克服重重困難,前去尋覓。就算是寒冬時節皮膚皴裂,酷暑時汗垢如泥,也似乎感覺不到。花木一長出花苞,就抱著枕頭和被子在花下日夜守候,以便欣賞花朵從含苞到怒放到零落的整個過程,直到花瓣凋謝滿地後才會離去。有人遍觀千株萬株以徹底了解它們的變化,有人獨賞單枝數朵中以窮究其中的趣味,有人嗅葉片便能推斷出花朵的大小,有人看到根就能分辨出花朵的顏色,這樣的人才稱得上是真正愛花的人,這才是真正所謂的愛花成癖之人。若是像我這樣養花,只是聊以排遣閒居孤寂的苦悶,並非真的愛好養花。假如是真的喜好花木,早該是桃源的隱士了,哪裡還會在俗世做著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呢?
【閒說】
袁宏道指出,如嵇康、陸羽、米芾這些對某事某物有特別癖好的人,「皆以癖而寄其磊傀儁逸之氣者也」,對他自己而言,蓄養瓶花也是他精神上的寄託,「聊以破閒居孤寂之苦」而已,但「非真能好之也」。真正的癖好,是「沉湎酣溺,性命死生以之,何暇及錢奴宦賈之事」,若全身心地投入,多能有驚人成就。
插花,源於對花的喜愛,《瓶史》一書的可貴之處也在於作者提倡以花為本的插花理念。今人插花,多有為追求自己所認為的造型上的美感,過度使用「修、剪、扎」等方法,更甚者採用「撕、鏤」之類的技巧,這就失去了對自然生命的尊重和愛惜,對花材造成的傷害更是不言而喻的。「兩相悅,兩相合」,後學者當慎之。
十一 清賞
【譯文】
品茶的時候賞花是最好的,一邊聊天一邊賞花則次之,喝酒的時候賞花則落下乘。至於嗜酒而不愛茶,和一切庸俗輕佻及粗鄙的言語,這些都是花神所深惡痛絕的。與其如此,寧可枯坐不語,不要讓花氣惱也是可以的。
賞花需要在合適的地點和時間,不選擇合適的時間就隨意宴請客人賞花,都是對花的冒犯褻瀆。寒花適宜在雪花初飄、雪後天晴、新月高懸的時候,在溫暖的室內觀賞;春花適宜天氣晴朗、乍暖還寒時,在華美的廳堂里觀賞;夏花適宜在雨後初晴,或輕快的涼風中,或者高大宜人的樹蔭下,或竹林中和水閣邊觀賞。秋花最宜在皓月當空、夕陽斜映之時,在寬敞的台階、長滿苔蘚的小徑或古藤峭石旁觀賞。若是不選擇合適的時間,不選擇適當的地點,神氣消散滯緩,心境與所賞花卉毫無關係,這和在酒館妓院中觀花有什麼不同呢?
【閒說】
古人觀花是有分別的,飲酒對自然生長的花,飲茶對瓶中插花,在寄情花木中,每朵花、每片葉都蘊含著深長的意味。歷代對於插花的品賞,也多因時而異。除茗賞、譚(談)賞外,還有香賞、圖賞、詩賞、酒賞曲賞等。唐宋期間,多為宴賞,飲酒題詠,撫琴按曲,娛情取樂。至明代末期,袁宏道摒棄舊習,提倡「清賞」,他認為酒令智昏,而茶可使神清目明,所以品茗賞花可臻佳境,而飲酒賞花是為下等。
賞花須擇時擇地,譬如冬日花,隆冬風厲,百卉凋殘,晴窗坐對,眼目增明,實在是歲朝樂事。宋人張功甫《梅品》一文有「花宜稱」二十六條,有「為澹陰;為曉日;為薄寒;為細雨;為輕煙;為佳月;為夕陽;為微雪;為晩霞」等,袁公也從中擇取。賞花還須與心情、環境相符,譬如心情愉悅時,樂於觀賞艷麗豐碩的花朵。如將梅蘭竹菊等置於聲色宴樂等場所觀賞和讓班婕妤在集市上售賣詩文一樣可恨,這是因為環境與花品花性「了不相屬」的緣故。只有因時因地,在定的環境氛圍下賞花,使花和人都處於最佳的狀態,才能靜心凝神,領略天地花我的渾然妙境,感受自然造化的真意。
十二 鑑戒 (引為教訓,使人警惕)
【譯文】
宋代人張功甫《梅品》一文,文辭極富韻味情致,我賞讀之後,也仿作數條貼在瓶花齋中。
令花卉感到暢快適意的事共有十四條:
(一)明亮的窗戶;
(二)潔凈的房間;
(三)室內擺放有古代的銅鼎;
(四)書案上有宋朝的古硯;
(五)松濤之聲;
(六)潺潺的溪流聲;
(七)主人是真正的愛花之人,且工於詩文
(八)家裡時常往來的僧道懂得如何烹煮茶;
(九)薊州人送來好酒;
(十)座上之賓擅長繪畫花卉;
(十一)花盛開時正逢知心好友來訪;
(十二)親自抄錄有關花木種植的書籍
(十三)深夜,爐上的水燒開;
(十四)妻妾查找校對與花草相關的典故。
令花卉覺得羞辱的事共有二十三條:
(一)主人不愛在家,頻繁外出拜會客人;
(二)俗不可耐之人擅自闖入;
(三)將花枝彎伏盤曲
(四)聽見識淺陋的僧人談禪;
(五)窗下狗子打架
(六)賞花時聽歌僮唱著喧鬧粗俗的弋陽腔
(七)被醜女折取花枝戴在頭上;
(八)聽人談論職位升遷的俗事;
(九)觀花者勉強裝出對花憐愛的樣子;
(十)與人往來應和的詩還沒作好
(十一)花盛開的時候家人催促離開;
(十二)不專注于欣賞花卉,卻在花側算帳;
(十三)邊翻檢韻書邊吟詩;
十四)房間裡書籍破損,擺放得亂七八糟;
(十五)被巧舌如簧的福建牙人賞玩;
(十六)與粗劣的蘇州贗品畫同處;
(十七)附近有老鼠屎;
(十八)花或葉沾染上蝸牛吐出的黏液
(十九)僕人驕橫傲慢;
(二十)在花下行酒令和一味喝酒。花下行酒令或對應《梅品》中「花徑喝道」之舉;
(二十一)與酒館為鄰,終日為酒氣和喧囂所擾;
(二十二)案几上擺放著黃金白銀;
(二十三)在花前吟詠以時政和歌功頌德為主題的詩句。
北京一帶的風氣,尤其盛行爭玩賭勝,每到花開時節,就緋幞雲集。在我看來,這些人里,辱沒了花的人居多,真正懂得賞花、使花卉感到愉悅的人則很少。若是虛心檢點一下,我們這些愛花者也不時對花卉有所冒犯。所以特意寫下以上文字,作為「座右銘」貼於室內,引以為鑑。
【閒說】
讀《鑑戒》這節,個人以為最好能參讀張功甫《梅品》一文。袁宏道借鑑張功甫的《梅品》,在這一節逐條列出了賞花者應具備的品性標準和對賞花環境的要求,以及賞花時應避免的情況和忌諱的行為。在其他版譯作的版本中,對花折辱中「俗子闌入蟠枝」「蓮子衢衙歌僮弋陽腔」兩處的斷句、解釋各不相同,反覆讀來總覺牽強。筆者不才,檢閱對照《梅品》後另斷句讀,並解讀,竊以為是更符合文意的。解析如下:
①「俗子闌入蟠枝」斷為兩條,即「俗子闌入」,對應《梅品》「花憎嫉」中「俗子」一條;「蟠枝」對應《梅品》「花屈辱」中「蟠結作屏」一條
②「蓮子衙衠歌僮弋陽腔」斷為一條,意為花香四溢時有歌僮唱弋陽腔。弋陽腔鐃鼓喧闐,唱口囂雜,湯顯祖《宜黃黃縣戲神清源師廟記》說:「江以西弋陽,其節以鼓。」明王驥德《曲律》說:「今至『弋陽太平』之袞唱,而謂之流水板。」故以為此處弋陽腔恰好對應《梅品》「花憎嫉」中「賞花動鼓板」條,而後張功甫在「花榮寵」中所提出的「妙妓澹妝雅歌也正對比了他和袁宏道所共同反對的弋陽腔為代表的「俗調」
《瓶史》一文可以說是對前人相關著作的一個總結,譬如在內容上主要兼含了趙希鵠的《洞天清錄》、高濂的《瓶花三說》、張謙德的《瓶花譜》、張功甫的《梅品》等,愛好者有不明之處可找來詳讀,相互參其義自明。
跛 (寫在文章後面的短文)
譯文
花兒寄居在瓶中,和我們朝夕相對,既不會被老雨狂風摧殘,又不會被粗俗的男女折辱,能夠長久地保持花容,直到自然凋謝為止。(石公)這樣待花以真誠,難道僅稱之為「瓶隱」就足夠了嗎!郁伯承說:「相比(石公)這樣對待瓶花,羅虬在《花九錫》中提到的對花的九種禮敬也感覺不夠真誠了,不如石公愛花以德響!」
希望將本文交付排印
掃花頭陀跛。
附 梅品
宋·張功甫
梅花為天下神奇,而詩人尤所酷好。淳熙歲乙已予得曹氏荒圃於南湖之濱,有古梅數十散輟,地十田。移種成列,增取西湖北山別圃紅梅,合三百餘本,築堂數間以臨之,又挾以兩室,東植千葉緗梅,西植紅梅,各十章,前為軒楹如堂之數。花時居宿其中,環潔輝映,夜如對月,因名曰玉照。復開澗環繞,小舟往來,未始半月捨去。自是客有游桂隱者,必求觀焉。頃者太保周益公秉鈞,予嘗造東閣坐定,首顧予曰:「一棹徑穿花十里,滿城無此好風光。」蓋予舊詩尾句。眾客相與歆艷。於是游玉照者又必求觀焉。值春凝寒,反能留花,過孟月始盛。名人才士,題詠層委,亦可謂不負此花矣。但花艷並秀,非天時清美不宜,又標韻孤特,若三閭、首陽二子,寧橋山澤,終不肯俯首屏氣,受世俗湔拂。間有身親貌悅,而此心落落不相領會,甚至於污褻附近略不自揆者,花雖眷客,然我輩胸中空惆,幾為花呼叫稱冤,不特三嘆而足也。因審其性情,思所以為獎護之策,凡數月乃得之。今疏花宜稱、憎嫉、榮寵、屈辱四事,總五十八條,揭之堂上,使來者有所警省,且示人徒知梅花之貴而不能愛敬也,使與予之言傳布流誦亦將有愧色雲。
花宜稱,凡二十六條
為澹陰;為曉日;為薄寒;為細雨;為輕煙;為佳月;為夕陽;為微雪;為晚霞;為珍禽;為孤鶴;為清溪;為小橋;為竹邊;為松下;為明窗;為疏籬;為蒼崖;為綠苔;為銅瓶;為紙帳;為林間吹笛;為膝上橫琴;為石枰下棋;為掃雪煎茶;為美人澹妝簍戴。
花憎嫉,凡十四條
為狂風;為連雨;為烈日;為苦寒;為醜婦;為俗子;為老鴉;為惡詩;為談時事;為論差除;為花徑喝道;為對花張緋幞;為賞花動鼓板;為作詩用調羹驛使事。
花榮寵,凡六條
為煙塵不染;為鈴索護持;為除地鏡凈、落辦不淄;為王公旦夕留盻;為詩人閣筆評量;為妙妓澹妝雅歌。
花屈辱,凡十二條
為主人不好事;為主人慳鄙;為種富家園內;為與粗婢命名;為蟠結作屏;為賞花命猥奴;為庸僧窗下種;為酒食店內插瓶;為樹下有狗矢;為枝下曬衣裳為青紙屏粉盡;為生猥巷穢溝邊。梅品終。
花藝師珍藏:研究中國傳統插花必讀的《瓶史》全文翻譯+插圖 - 每日頭條 - https://goo.gl/mXTr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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