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姑的丈夫是「抱朴子」葛洪/丘逢甲一首《鮑姑祠》/鮑姑是史載中第一位用艾草葉治病的神醫,也是中國四大女醫之一/艾草治百病,史傳中國第一位女灸學神醫 @ 姜朝鳳宗族 :: 痞客邦 :: - https://goo.gl/yka5Df
葛洪(283年-343年),字稚川,號抱朴子,人稱葛仙翁,丹陽句容(今屬江蘇)人,是晉朝時代的陰陽家,醫學家、博物學家和製藥化學家,煉丹術家,著名的道教人士。他在中國哲學史、醫藥學史以及科學史上都有很高的地位。相傳《靈寶經》內中經文,為葛玄傳給鄭隱,鄭隱傳給葛洪,後轉傳予葛巢父。
生平
葛洪283年生於句容縣,家中原為三國吳國門閥。其祖葛奚曾經在孫吳擔任大鴻臚,叔祖父是三國時方士葛玄(亦稱葛仙翁),他曾跟隨左慈學習鍊丹及長生術,是南方的道教領袖。父親葛悌,入晉後,曾為邵陵太守。葛洪是家中第三子,13歲時,父親去世,家道中落。他生性寡慾,不好榮利,窮覽典籍,尤好深線導養之法。他本來想成為一個儒者,博覽了經史子集,但是後來對神仙導引之法產生了興趣,師從葛玄弟子鄭隱學習煉丹術[1]。
他取字稚川,別號抱朴子,以示抱樸守質,不為物慾所誘惑之志。
西晉太安二年(303年),葛洪參加了平息在揚州石冰領導的農民起義有功,被任命為伏波將軍,又賜關內侯。
晉惠帝光熙元年(306年),鎮南將軍劉弘任命嵇含為廣州刺史,嵇含推薦葛洪當他的參軍。葛洪先至廣州,但嵇含遇害後,他遂至羅浮山隱居。在廣州多年感到「榮位勢利,譬如寄客既非常物,又去其不可留也。」(《抱朴子外篇·自敘》),於是隱居於廣東省羅浮山中採藥,煉丹,對許多病例做了非常細緻的觀察。
後葛洪拜南海太守鮑靚為師,學習煉丹術,受《石室三皇文》。又娶鮑靚之女,擅長灸法的鮑姑為妻。
《葛稚川移居圖》,王蒙繪。葛稚川即葛洪。
愍帝建興二年〈313年〉,葛洪回到鄉里,但仍然隱居不仕。晉元帝建武元年〈317年〉,寫成《抱朴子》內外篇。
成帝咸和元年(326年),受王導之召,補州主簿,後遷諮議將軍。成帝咸和七年,聽說交趾郡(今越南)出產丹砂,向成帝要求出任句屚縣令,得到成帝的同意,遂舉家南行。至廣州時,刺史鄧嶽將他留下,葛洪於是隱居在羅浮山煉丹。[2]最後在此過世。
葛洪晚年在杭州葛嶺(葛嶺因此得名)結廬煉丹,現當地仍有抱朴道院,殿內正中供奉葛洪祖師像。
卒年
葛洪的壽命跟生卒年份有三種說法。
第一說,《晉書》〈葛洪傳〉說他年八十一歲,據此,他卒於東晉興寧元年(363年)。葛洪所著《神仙傳》中曾記載,平仲節於晉穆帝永和元年(345年)五月一日去世,因此葛洪去世應晚於345年,可作旁證。
第二個說法來自《太平寰宇記》引袁彥伯《羅浮記》稱,葛洪卒時年六十一,亦即東晉康帝建元元年〈343年〉。《晉書》〈葛洪傳〉記載,他曾在死前致書鄧獄,自稱將遠行,鄧獄前往時他已經過世[3]。據清萬斯同的《東晉方鎮年表》,鄧獄卒於建元二年〈344年〉,據此說,葛洪應卒於建元元年〈343年〉。
第三個說法是民國錢穆作《葛洪年歷》,考訂葛洪年紀應不到六十歲。
著作
道書
抱朴子
《抱朴子》內篇言「神仙方藥、鬼怪變化、養生延年、禳邪卻貨之事」,並具體記載了煉丹方法,為現存歷史時期較早的煉丹術著作;外篇言「人間得失、世事臧否」。思想基本上是以神仙養生為內,儒術應世為外。
醫書
肘後方
《肘後救卒方》共八卷70篇,為中醫方劑學名著。
其他作品
他的其他著作,留下的有《夢林玄解》和《神仙傳》等,其他大多數著作都已失傳。
影響
他一生的主要活動是從事煉丹和醫學,既是一位儒道合一的宗教理論家,又是一位從事煉丹和醫療活動的醫學家。葛洪敢於「疑古」,反對「貴遠賤今」,強調創新,認為「古書雖多,未必盡善」,並在實際的行醫、煉丹活動中,堅持貫徹重視實驗的思想,這對於他在醫學上的貢獻是十分重要的。葛洪閱讀大量醫書,並注重分析與研究,在行醫實踐中,總結治療心得並搜集民間醫療經驗,以此為基礎,完成了百卷著作《玉函方》。由於卷帙浩繁,難於攜帶檢索,便將其中有關臨床常見疾病、急病及其治療等摘要簡編而成《肘後救卒方》3卷,使醫者便於攜帶,以應臨床急救檢索之需,故此書堪稱中醫史上第一部臨床急救手冊。
他對以前的神仙思想進行了總結,證明神仙長生的實存性,在道教歷史上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他發現了汞的氧化還原反應。他是第一個將狂犬的腦子敷在狂犬病人傷口上來醫治狂犬病的人[4]。
寧波靈峰寺有一座葛仙殿,葛仙殿供奉的是葛洪的塑像。東晉咸和二年(327年),葛洪來到這裡煉丹。在他隱居靈峰山的時候,瘟疫流行,葛洪廣采草藥,製藥布施,使眾多百姓起死回生。每年陰曆正月初一到初十是靈峰寺香火最旺的日子,因為傳說中初十是葛仙翁的生日,人們紛紛來到這裡紀念這位懸壺濟世的仙人。
葛洪為魏晉時期道教主要的代表人物。葛洪生在儒、道世家,年幼喪父,多次遭遇兵火戰亂仍奮發自學。後拜師學五經、神仙導養之術等知識,並立志著一子書,令後世知其為文儒,但又慕仰歸隱之士。其一生為官數次,卻大都只是諮詢性質的小官。由於葛洪經歷了兩晉、八個君王的更迭,政治腐敗、仕族萎糜以及無數的宮廷鬥爭與內戰,加上其性格之不好附會、奉迎,堅持不肯隨波逐流等因素,形成其刑以輔德、君王修德、尚賢任能等的政治理想。這點從其代表作《抱朴子》外篇中即可明顯得知。另外,當時社會亦崇尚道教養生之術,從葛洪一生中常入山歸隱修道的行為,乃至晚年選擇以修煉養生終了一生,又可發現其人生的理想。
入世與出世思想在葛洪身上皆可感受得到,但一般學者大多把他視為道家人物。本文擬從葛洪的家世背景、時代背景及其一生的際遇中,探討在這一大環境中,葛洪之入世與出世思想形成的原因、內容與特色。進而發現,雖然葛洪以「身入世而心出世」為修道的最高境界,也以其一生嘗試去實現此一理想,但最後卻選擇歸隱山林的出世行為,而捨棄世間的治世理想,其實是與其身處魏晉時期,整個大環境的限制密切相關。
一、前言
自古以來,人類一直希望建立一個和諧美滿、理想正義的生存社會,並努力提出改善社會的因應之道,尤其是知識份子,更是窮盡一生思索、反省並批判社會的現象,提出各種可能的意見與方法,也努力地去實踐之。然而,當社會已處在極度腐敗、混亂,而且這種現象竟已成為一種風尚時,知識份子在對時局的欲振乏力的極度失望與無助下,大多會消極的隱遁山林、超然修道或清談玄義、不問世事以度餘生。這種入世與出世的思想觀念的形成顯然與環境的變遷有關,而且二者似乎截然劃分、互不相攝,成為不是積極入世就是消極出世的兩種不同的選擇。
東漢自桓靈以後,在宦官、外戚輪值當政下,黨錮之禍頻生,累及士子,使得許多讀書人諱言政治,深感儒學不能予以安身立命的憑藉,而棄儒崇道。到了魏晉時期,更是中國社會由短暫統一又走向分裂的時代,也是社會最動盪、政治最黑暗、民族災難最深重的時期之一。當時的人生觀約略可分為三派:[1]一是要求順情通性,得到自由自在的滿足的逍遙論,如向秀、郭象的莊子注;一是要求調情感、除物誘、排智巧以期終老天年的養生論,如嵇康的養生論與答難養生論;一是求肆情縱慾,以享受人生的縱慾論,如列子楊篇。
葛洪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進入社會、參與政治活動,乃至最後隱遁山林渡餘生,加上他的家庭背景與教育環境的熏陶,使他一方面有抱朴守質、淡泊名利的個性,篤志神仙之學的出世思想;另一方面又重視禮節與道德,甚至提倡德行與性命雙修,強調修德是求仙的重要途徑,以此來匡正流俗萎糜的弊病,更提出了各種為政之道,希望藉以對治當時的腐敗之風的入世思想。
入世與出世的思想在葛洪身上皆可以感受得到,但一般學者大多把他視為好神仙之學的道家人物,甚少視為儒者。令筆者好奇的是: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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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洪具有這兩種不同的思想特質真正的原因為何?是積極的世間關懷(入世),還是只是一種對世俗不滿的批判?是積極的人生追求(成仙),還是消極的對世間的絕望與放棄下唯一的選擇(出世)?因此,筆者欲從葛洪的一生際遇中探討其入世與出世思想的特質與關聯性,希望能藉此深入葛洪的思想內涵,進一步了解其在入世與出世的選擇上的分化與融合關鍵之處。
二、葛洪生平簡述
(一)葛洪的家世背景
葛洪,字稚川,自號抱朴子,晉丹陽郡句容縣人(今屬江蘇省)。出生約晉武帝太康4年(283),卒約建元元年(343),享年六十一。[2]葛洪生於江南著名的士族家庭,祖輩世代為官。
洪祖父葛系(一作奚)曾仕吳,歷任海鹽、臨安、山陰三縣宰,入為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廬陵太守、吏部尚書等要職。[3]如《抱朴子.外篇.自敘》中言:
洪祖父學無不涉,究測精微。文藝之高,一時莫倫,有經國之才。[4]
其從祖葛玄,字孝元,好神仙修煉之術,學通古今,博覽經傳子史,好彈琴、誦老莊、懂醫術,常行奇技仙術於世,有神驗。有弟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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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餘人,鄭隱為其入室弟子之一。吳人稱之為「葛仙公」或「太極左仙翁」。[5]
葛洪之父葛悌,「以孝友聞,行為世表,方冊所載,罔不窮覽。」[6]
仕吳,歷任五官郎、中正、建城南昌二縣令等職。入晉後,歷位大中 正、肥鄉令、遷邵陵太守,卒於官。為官清正,廉潔無私,「舉州最治,德化尤異,恩洽刑清,野有頌聲,路無姦跡。」[7]因此,從其祖父至其父之事跡可知,除了葛玄外餘者均好儒學,且在仕途上皆有顯赫之跡。
(二)葛洪的時代背景
魏晉時期,中國社會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都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特色。首先在經濟上出現了士族豪強領主經濟,江南兼併之風更盛,大批農民流為士族豪強的佃客和部曲。《宋書.武帝本紀》:
晉自中興以來,治綱大弛;權門兼併,強弱相凌;百姓流離,不得保其產業。
隨著士族豪強社會勢力的強大,皇帝也與士族豪強們相競爭與妥協,形成社會上的腐敗之風。[8]
在文化風尚方面,漢之儒家文化的正統地位,自漢末以來已名不符實,[9]弊端叢生,出現了「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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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10]的局面。選舉官吏的權力都被宦官、外戚、士族和朋黨把持,儒家失去了維繫人心的力量。因此,到了魏晉時期,清談之風興起,形成以玄學為代表的士族文化;也有對當時傳來的佛教文化和道教方術產生興趣的,而不再走漢代「純儒」、「經師」的路,形成了中國文化史上儒、釋、道三教鼎立的局面。[11]
葛洪所處的時代,政治的崩壞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君王昏庸,大臣橫暴,上下驕奢,朝綱不振,君臣倫理的原則幾乎全部被破壞。葛洪從出生到卒世期間,經歷了兩晉、八個君王的更迭,以及無數的宮廷鬥爭與內戰。[12]這一世態的迅速變化,對其一生的影響應是不小的。
魏晉時,士族操縱朝廷用人之權,官位高卑皆視家族的背景,有權勢的門閥士族和依附他們的門生故吏私為君臣。當時國家不斷發生易君禪代的政治變亂,而士族的社會地位卻不變,仍享有許多政治特權。實際上,魏晉社會就是漢末腐朽社會的延續,尤其是兩晉之際。[13]
晉代以後,養生服藥的人遍及社會各個階層,神仙道教在上層士族社會中更是傳播迅速。當時道教在魏晉社會的發展特徵,據胡孚琛的分析有四點:一是道教的組織渙散,無統一的領導。二是天師道較具代表性且擴展到上層士族。三是早期道教產生分化和上層神仙道教逐步形成。四是道教發展的重要的過渡期,葛洪正處道教的過渡期,加上祖、父輩為儒官,從祖好神仙之學的家世淵源,故其兼收二家之精要,並為道教哲學作了關鍵性的貢獻。[14]
(三)葛洪的一生際遇
《抱朴子.外篇.自敘》中葛洪將自己的一生交待得非常詳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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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們也作了許多的考證與論述,[15]本文茲引用陳飛龍教授一篇考證極為詳究的文章:《葛洪年譜》,[16]作為以下敘述的主要依據,並從葛洪的成長歷程、學習歷程、為官過程及歸隱山林等四方面作介紹。[17]
葛洪的成長歷程可從晉武帝太康4年(283)到惠帝太安元年(302),計二十年的歲月中去了解。《抱朴子.外篇.自敘》云:
洪者,君之第三子也。生晚,為二親所嬌,不早見督以書史。[18]
又云:
洪體鈍性駑,寡所玩好。自總髮垂髫,又擲瓦手博,不及兒童之群。未曾鬥雞騖,走狗馬。見人博戲,了不自眄。或強牽引觀之,殊不入神,有若晝睡。[19]
由是見之,葛洪的童年生活應是受寵而不甚好讀書的,又自認為性情愚鈍內向,手腳不靈活,不好與同伴玩。
葛洪十三歲父亡,故其生活與學習歷程遂陷於饑寒困頓之境,不得已而躬執耕稼。又多次遭遇兵火戰亂,先輩傳下的書籍蕩然無存。「乃負笈徒步行借,又卒於一家少得全部之書,益破功日,代薪賣之,以給紙筆。就營田園處,以柴火寫書」。[20]足見在父亡後其獨立而艱辛的自學奮發的歷程,只是此時沒有就教的對象,而自認「貧乏無以遠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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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孤陋寡聞,明淺思短,大義多所不通」。[21]
據陳氏考證,葛洪當於十五歲時拜鄭隱為師,學神仙導養之術。鄭隱明五經,知仙道等天文知識。至二十歲這五年間,洪兼學儒道,一心兩用,致有「意志不專」之嘆。時始作詩、賦、雜文,自以為甚佳,欲精治五經,著一子書,令後世知其文儒,且無意於仕途,故每覽名人歸隱之傳,常仰慕其人而心嚮往之。此時也因欲鍛鍊身體、禦寇避劫、獵取鳥獸而習武,這點對其以後的際遇亦頗具助益。
二十歲以前的葛洪,徘徊於儒、道之間,為求學、習作的階段,更為以後的創作與方向奠下了很好的基礎。
葛洪一生中為官數次,首次即在二十一歲時任將兵都尉,大破石冰之軍,又被封為伏波將軍。[22]石冰事平,洪投戈釋甲,欲徑詣洛陽,欲廣尋異書,以廣見聞,但受到戰亂所阻。[23]欲返故里,又因陳敏據江東作亂而致周旋於徐、豫、荊、襄、江、廣數州之間。二十四歲時,因廣州友人嵇含上表推薦洪為參軍。洪至廣州未幾,嵇含即遭人暗殺而亡,致洪滯留廣州數年,絕意仕途,屢檄不就。
晉懷帝永嘉6年,葛洪三十歲隱居羅浮山,始與南海太守鮑靚相善,拜靚為師,受石室三皇文,且娶其女為妻。三十二歲返故里,閑居,州郡及車騎大將軍禮辟,皆不就。[24]後一年,勉受辟為府掾。[25]又二年,受賜爵關中侯,食句容之邑二百戶,洪上書固辭但未見許。
考葛洪於十六歲已立志撰一子書;二十歲著手草創;至三十五歲始撰成《抱朴子》一書。至其四十五歲時,洪因生活所迫,逢王導召其為補州主簿(史官),洪乃受職不辭。旋轉司徒掾,又遷諮議參軍,皆屬「顧問」「諮議」性質。此應為洪最後一次為官,因其至六十一歲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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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一切職皆辭不就。[26]
葛洪素有隱居山林之志,《抱朴子.外篇.自敘》有言:
自度性懶而才短。以篤懶而御才短,雖翕肩屈膝,趨走風塵,猶必不辨,大致名位而免患累,況不能乎?未若修松喬之道,在我而亡已,不由於人焉。將登名山,服食養性。非有廢也,事不兼濟。自非絕棄世務,則曷緣修習玄靜哉?……而古之修道者,必入山林者,誠欲以違遠讙譁,使心不亂也。今將遂本志,委桑梓,適嵩岳,以尋方平、梁公之軌。[27]
迨郭文死時,因敬仰其人有「未卜先知」之術,而為其作傳贊頌之餘,慨嘆人生無常,因而有隱居蘭風山,從事修道之舉。[28]洪五十歲時,聞交趾產丹,請為句漏令。至廣州,為刺史鄧嶽強留,乃止於羅浮山,從事煉丹。其在山數年,優游閑養,著述不輟。
晉康帝建元元年,一日,洪予廣州刺史鄧嶽書,云:「當遠行尋師、藥,剋期便發。」嶽得書,心知有異,往見之,而洪已亡,視其顏色如生,體亦柔軟,入棺,輕如空衣,時咸以為屍解得仙也。
(四)小結──葛洪的人格特質
從葛洪的一生際遇中可以發現其特有的人格特質,而這種人格特質往往不是單一因素所造成的,其中包括了其本身的性格、成長的環境、學習的內容、人生的際遇等等錯綜複雜的因素。今就以上所言,略作分析如下:
葛洪自小性格內向,在語言和交際上也顯得木訥寡言,使其在長大後變得內斂沉著,遇事喜歡獨立思考,也較有自己的見解,在社會活動中也堅持不肯隨波逐流。在《抱朴子.外篇.自敘》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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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之為人也,而騃野,性鈍口訥,形貌醜陋,而終不辯自矜飾也。冠覆垢弊,衣或襤縷,而或不恥焉。洪期於守常,不隨世變,言則率實,杜絕嘲戲。不得其人,終日默然。故邦人咸稱之為抱朴之士。[29]
在待人處世上,由於其「抱朴」之個性,故不會主動拜訪長官,也不計毀譽。結交朋友也在審慎觀察,詳細了解後才往來。因是之故,非常討厭淺近之人,「每與人言,常度其所知而論之,不強引之以彼所不聞也。及與學士有所辯識,每舉綱領。……度不可與言者,雖或有問,常辭以不知,以免辭費之過也。」[30]
其亦痛恨邪惡不義之人,也具有口不論人是非、不妄意評價人物的性格,認為「我身在我者也,法當易知。設令有人問我,使自比古人及同時令我自求輩,則我實不能自知可與誰為匹也。況非我,安可為取而評定之耶!」
由於有這樣的個性,因此對於世俗的萎糜作風及政治的腐敗甚為不滿,常有所批評及有自己的看法,倡「道內以治身,外以為國」、「道本儒末」的思想;但他受儒學漬染頗深,故其修持是以道為法,治世則以儒為本的。
又,葛洪認為富貴只可以逐漸獲得,而不能立即便得到,且當富貴離開時也挽留不住,「隆隆者絕,赫赫者滅,有若春華,須臾凋落。得之不喜,失之安悲?」[31]「樂天知命,何憂何慮?安時處順,何怨何尤?」[32]「禍莫大於無足,福莫厚乎知止。」[33]這種安貧知足的人生態度,乃至最後隱遁山林,筆者認為應是在見識與經歷了許多變故後,內心經過一番的掙扎和調整而漸漸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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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在《道家和道教思想研究》一文中曾對葛洪的思想作以下結論:
葛洪這個飄零沒落的士族分子,他的前後思想變遷的脈絡,大體就是從入世而遁世,從儒家而至皈依神仙道教。但也始終沒有忘懷儒家和道。這是與他的階級出身、所處時代和個人遭遇息息相關的。[34]
葛洪的人格特質是獨特而多面的,從其人生際遇與思想變遷來看,既有知識份子的積極關心社會動脈的入世精神;又有因社會的過度動亂與腐敗,以及因自己的建樹沒有機會發揮,進而選擇隱遁山林,不再為官問世事的消極心理。因此,葛洪的一生,其實是魏晉時期,知識份子面對與經歷了社會的變化萬千的心歷路程的明顯寫照。[35]
三、葛洪入世與出世思想
(一)思想形成的因素
人在現世的生命活動,往往與其所處的環境息息相關,而在參與的過程中也會有自己的「世間哲學」;但人的生命活動不只限於現世中,人亦有超現世的嚮往,即是人的出世的生命活動表現。[36]葛洪在這兩方面的思想,可從其代表著作《抱朴子》之外篇中明顯的看出來。
「葛洪的抱朴、保守性格具現於外篇,就是延續並轉化漢人舊學,其中含攝儒、墨、道、法、兵諸家,而歸本於儒家,他以之論人間的得失、世事的臧否,常因應時勢,因事制宜。所以論出處去就之道,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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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多故的政局,多倡逍遙隱遯,知止任命的道家思想;論君道臣節之道,感於晉世紛亂的政治,提倡君尊臣卑之說,君主修德,又能分官任賢,則權臣不再跋扈、能臣能有出身,近於外法內儒的思想。論譏俗救生之法,激於魏晉士風的頹廢,因而主張嚴刑峻法的法家與省煩去侈的墨家,而反對俗儒的仁政、道家的迂闊。」[37]
依李氏之見,只是外篇就含攝了不只一家之言,大扺因其生處兩晉之交,有感於權臣的跋扈和君勢的微弱是致亂的主因,故也主張法家的刑以輔德之說。同時也含蓋了入世與出世的思想,這與葛洪身處魏晉時期儒道的合同、離異交雜的時代因素密切相關。
如前所言,魏晉之際,世變紛紜,又逢北方大族南下,紛據要津,形成新的政治集團,使南方舊族沒落。葛洪出生南方士族世家,受儒學的浸濡頗深,因此對北方士族的放蕩、好變、奢華極為厭惡,故其在外篇中具有強烈的社會批判,以維護禮教的理由予以痛斥。因此,時代環境的更迭、多變成為其入世與出世思想形成的原因之一。
據林氏的分析,葛洪在十五歲從鄭隱習道時,由於同時兼學經書,一心兩用,意志不專,以致績效不佳;既不能為純儒,又無法證道,故在為官的過程中,內心經歷了一番矛盾與掙扎。加上又經歷了石冰之亂、八王之亂、陳敏之亂、永嘉之亂等變故,因而對自己身世的多難及友人嵇含的突遭暗殺深為感慨,認為富貴如華,難以長存,而寧可選擇寄情於山林、修道以養天年。[38]此為其思想轉折之二。
另外,師友對他的影響也不小。首先跟隨鄭隱學道,雖自言所學不專,也沒有隨之歸隱,但因博覽儒道二書,所以也為其將來的思想與著述奠下了深厚的基礎。鮑氏則是葛洪在仕途游盪多年後,主動向之學習的,當時的葛洪已從仕途趨向歸隱絕仕之路了。再者郭文的「未卜先知」而亡,遂令洪羡慕其學道有成,而更刺激了他入山林專志神仙之學的心情。這一切皆對葛洪產生頗大的影響,令其在見仕途無所可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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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修道成仙成了他晚年認為唯一可以做、可能實現的理想,尤其在「生命之有限、人間榮華如朝露」的人生感慨下,覺得尋找一個精神的寄託,才是唯一可以慰藉心靈的方式。此為思想轉變之三。
綜觀葛洪從對社會政治及風尚等的積極關注、治世理想的提出,漸漸走向歸隱山林修道之過程及轉變,雖稍能理解或分析出一部份的原因,但這畢竟是複雜而深刻的心路歷程,實非外人所能盡見的。唯筆者從其一生的際遇與轉變中,發現環境對葛洪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葛洪最終選擇隱遁山林修道,或許如其所言的好神仙之學所致,但如果在環境許可下,足以讓他發揮自己所規劃的治世理想,宣揚其入世之哲學理念,那他又將會對入世與出世作何抉擇與取捨呢?還會一本初衷地以出世為唯一的選擇嗎?選擇修道成仙也就可能並不只是實現人生理想那般單純了。
(二)思想內容與特色
1.在政治及社會風俗文化上
魏晉時代,上層道教的社會政治屬性越來越強,葛洪是這個時期神仙道教代表性的人物,但他除了能接受有黃老道家淵源的養生論外,對士族名士的逍遙和縱慾兩派都有所批評,提出以道為本的思想。他一方面推崇隱逸思想,鼓勵知識份子脫離朝政,鼓吹神仙道教,他的代表著作《抱朴子內篇》更奠定了神仙道教的理論基礎。另一方面又主張山林中的隱士可以「論世務」、「議政事」。《抱朴子.外篇》即是此一思想的代表著作。[39]
外篇多為入世思想,對魏晉的禪讓廢立的政權交替方式大加申斥。《抱朴子.外篇.良規》有言:
夫廢立之事,小順大逆,不可長也。召王之譎,已見貶抑,況乃退王,惡其可乎?……夫君,天也,父也。君而可廢,則天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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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父亦可易也。[40]
故其認為只有先鞏固君權,確立君威,方能平息亂臣的跋扈與僭越。但,又提出君王必須修德、尚賢任能,任賢時須量才為用;也提出了若干察舉的原則和方法,並以刑輔德等等的政治理想,[41]表達了他力圖割除時弊,挽救政局的願望。
在社會風俗文化方面,葛洪一方面主張禮法省煩,以改禮學家煩瑣之弊;但一方面又強調禮數,以改玄學家的放誕之習。提酒誡,明學問與教化的重要,企圖以此挽救世俗的流弊,想以漢儒治學的精神及自己的新文學來變革傳統觀念。[42]
綜觀以上之思想內容,葛洪的政治等主張兼用了儒、道、法等的治世思想,是相當的積極、入世的,也頗能展現其為儒學世家的魄力與精神,一改過去修道者不問世事之態度,強調了隱士也要關心時局的觀念。
2.個人修養方面
在個人修養上,葛洪也不是「純儒」或「純道」的,而是主張儒道兼修。在《抱朴子.內篇.釋滯》言:
以六經訓俗士,以方術授知音。欲少留則且止而佐時,欲昇騰則凌霄而輕舉者,上士也。自才力不能並成,則棄智人間,專修道德者,亦其次也。[43]
又《抱朴子.內篇.微旨》言:
頁182
欲求長生者,必積善立功,慈心於物,恕己及人,仁逮昆虫。[44]
《抱朴子.內篇.對俗》又言:
欲求仙者,要當以忠孝和順仁信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務方術,皆不得長生也。[45]
由上觀之,葛洪的修道是以儒輔道的,且若無修德的功夫是修不成仙的。至於他的道的境界,依林氏言,「承襲老莊的宇宙觀,以道──或其作用的神秘而稱之為『玄』──為宇宙的本體,凡人修道體玄之後,不止能使精神長王,而且形體不衰,可達『長生久視』的神人境界,出乎無上,入乎無下,遨遊天地之間,逍遙恍惚之中,為人生慾求的最高滿足和享受。」[46]
葛洪之所以想到達這樣的境界,乃源於其對生命苦短的人生態度:
百年之壽,三萬餘耷,幼弱則未有所知,衰邁則歡樂並廢。童蒙昏除數十年,而險益憂病相尋代有,居世之年略消其半,計定得百年者,喜笑平和,則不過五六十年。……六七千日耳。顧眄已盡矣,況於全百年者,萬未有一乎!諦而念之,亦無以笑彼夏蟲朝菌也,蓋不知道者之所至悲也![47]
因是之故,葛洪嚮往神仙的長生不老的境界,而建立出一套的神仙哲學的隱逸修道出世思想,並提出了稟賦、立志、明師、勤求以及積善修德等的修道條件用以實踐其神仙理想。[48]
頁183
綜觀葛洪的出世修道思想,固然其明顯的是承襲了道教養生成仙的觀念。另一方面,讓他真正完全的捨棄世間的一切,全心投入修道煉丹的原因,仍可從其一生的際遇變化中感受得到,特別是其在仕途及人生際遇上的不盡如意,內心對世間的紊亂深感欲振乏力之下,所產生出來的無力感與幻滅感下的選擇。因此,筆者認為:葛洪的隱逸出世思想應是在被動、無奈、消極的時空環境下形成的,而且是魏晉時期,知識份子在那樣的大洪流下,無法避免的命運。
(三)綜述
「人性」本身就橫跨了「身」「心」二界,「入世」與「出世」的思想是可以視為「身入世心出世」的。二者之間可以是衝突,也可以是調合無礙的。[49]但人畢竟是生活在大環境中,生活的智慧是靠生命長期的歷練與長期的如理思惟而得的,能做到「身入世而心出世」,且能在其中悠遊自在無所罣礙,其實不是一般人所能為的。
回顧葛洪的一生,從其父亡至其終老,較長的時間是在出世與入世間徘徊的。縱然其一再強調為官是迫不得已、非其本志,然其內外篇字裡行間也一再透露出不滿時事、對世事有所建言之態;再看其官職,除了首次為官的將兵都尉外,餘者多為「諮議」「顧問」性質的無實權的小官,根本無法發揮其為政處事之理想。這對於一個儒學世家,以著一部子書立名後世的知識份子而言,其內心那種欲入世奉獻心力卻生不逢時的煎熬與掙扎是不小的。乃至最後一再親眼見到世間的頹廢與腐敗,內心那股欲出仕提振風尚的熱情是會一再被澆熄的。因此,其晚年選擇以隱遁山林、不問世事、專心煉丹的生活方式,並且傳其「預知時至」的化仙而去的結束不甚如意的一生,這樣的結局似乎也是順於時勢及其性情的。
四、結語
葛洪生在儒學世家,祖輩世代為官,自小受到儒學思想的熏習,雖自言少受督勤學經書,卻多少受到其父為官清廉無私的影響,而對為官者的要求及當政者的祈望與建議,多採儒家等諸家的治世之道。又其一生遭逢多劫災難,顛沛流離於數州之間,親見社會風尚之頹糜與腐敗,加上仕途之不順心及故友之變等際遇,促其治世思想漸趨淡薄,轉而專志於其一直以來所嚮往的神仙修道思想。
葛洪努力了一生,著述了《抱朴子》內、外篇以表其治身與治世之道,但終究扺不過大環境的洪流,無法真正做到其認為修道的最高境界──「身入世而心出世」。中國社會的知識份子多受儒家影響,強調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然而世事多變難料,若生不逢時,再大的理想也扺不過環境的大洪流。知識份子除消極的遁世或隨波逐流,少有能做到「身入世而心出世」的超然態度。縱然如葛洪般努力一生,並著書以明志,終也只被視作道學之重要人物,而少言其治世之理念,使其求以「文儒」留名後世的願望終難實現。
從葛洪早期立志著書與接受官職的事實來看,他對世間的關懷曾經是積極的。然而在經過了中年的流離生涯後,由於親眼見到、接觸到仕族子弟的萎靡奢濫,以及政治生態的無可救藥,又因沒有機會參與政事,內心那股對世俗不滿的情緒,使其對世間從積極的關懷轉變為消極的絕望與放棄,最終選擇走入山林,終了一生。其入世與出世思想的分化原因,除了是性情上不合於世之外,整個魏晉時期的大環境,其實是主要而不可忽視的關鍵因素,也是當時大多數的知識份子所難以避免的命運。葛洪(東晉道教學家、化學家、醫藥學家)_百度百科 - https://goo.gl/apHNDi
葛洪的著作 - 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 https://goo.gl/6k6ihG
葛洪(283年 - 343年,字稚川,號抱朴子,人稱「葛仙翁」)是中國古代晉朝時代的醫學家和製藥化學家,著名的道教人士。留下的有《抱朴子》和《肘後救卒方》
語錄
善養生者,食不過飽,飲不過多,冬不極溫,夏不極涼。(9月21日名言)
欲求仙者,要當以忠、孝、和、順、仁、信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務方術,皆不得長生也。行惡事大者,司命奪紀,小過奪算,隨所犯輕重,故所奪有多少也。【《抱朴子·對俗》】
君子行道,以匡君也,以正俗也,於時君不可匡,俗不可正,(郭)林宗周旋清談闔閭,無救於世道之陵遲,無解於萬民之憔悴也。【《抱朴子·正郭》】
若人與人爭草萊之利,家與家訟巢窟之地,上無治枉之官,下有重類之黨,則私鬥過於公戰,木石銳於干戈,交屍布野,流血絳路,久而無君,噍類盡矣。至於擾龍馴鳳,河圖洛書,或麟銜甲負,或黃魚波涌,或丹禽翔授,或迴風三集,皆在有君之世,不出無王之時也。【《抱朴子·詰鮑》】
仁之為政,非為不美也。然黎庶巧偽,趨利忘義,若不齊之以威,糾之以刑,遠羨羲、農之風,則亂不可振,其禍深大。以殺止殺,豈樂之哉!【《抱朴子·用刑》】
然則危亡,不可以怨天,微弱不可以尤人也。夫吉凶由己,湯武豈一哉?【《抱朴子·君道》】
周公之攝王位,伊尹之黜太甲,霍光之廢昌邑,孫綝之退少帝,謂之舍道用權,以安社稷。然周公之放逐狼跋,流言載路;伊尹終於受戮,大霧三日;霍光幾於及身,家亦尋滅;孫綝桑蔭未移,首足異所。皆笑音未絕,而號啕已及矣。【《抱朴子·良規》】
於時率皆素餐俞容,掩德蔽賢,忌有功而危之,疾清白而排之,諱忠讜而陷之,惡特立而擯之,柔媚者受崇飾之佑,方稜者蒙訕棄之患。養豺狼而殲驎虞,殖枳棘而翦椒桂。於是,傲兀不檢、丸轉萍流者,謂之弘偉大量;苛碎峭嶮、懷螫挾毒者,謂之公方正直;令色警慧、有貌無心者,謂之機神朗徹;利口小辯、希指巧言者,謂之標領清妍;猝突萍鷽、驕矜輕侻者,謂之巍峨瑰傑;嗜酒好色、闒茸無疑者,謂之率任不矯;求取不廉、好奪無足者,謂之淹曠遠節;蓬髮褻服、游集非類者,謂之通美泛愛;反經詭聖、順非而博者,謂之莊老之客;嘲弄嗤妍、凌尚侮慢者,謂之蕭豁雅韻;毀方投圓、面從響應者,謂之絕倫之秀;憑倚權豪、推貨履徑者,謂之知變炎奇;懶看文書、望空下名者,謂之業大志高;仰賴強親、位過其才者,謂之四豪之匹;輸貨勢門、以市名爵者,謂之輕財貴義;結黨合譽、行與口違者,謂之以文會友;左道邪術、假託鬼怪者,謂之通靈神人;卜占小數、誑飾禍福者,謂之知來之妙,(般馬)弄矟、一夫之勇者,謂之上將之元;合離道聽、偶俗而言者,謂之英才碩儒。【《抱朴子·漢過》】
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凡九字,常當密祝之,無所不辟。【《抱朴子·登涉》】
葛洪為東晉著名道教人物,字稚川,自號抱朴子,丹陽句容人,葛玄(葛仙翁)的從孫,世稱小仙翁。出身江南士族,少年時父親去世,從此家道中落,家境貧寒,但聰敏好學,經常到山上砍柴來換取紙筆;成年後博通經史百家學說,尤以儒學知名於世。他性情沉靜,不好榮利,尤喜神仙導養之法,自稱少好方術,負步請問,不憚險遠。後從鄭隱學煉丹秘術,頗受器重。後身經戰亂,人世沉浮,深感榮位勢利,有若春華,須臾凋落。乃棄絕世務,銳意於松喬之道,服食養性,修習玄靜。遂師事鮑靚,繼修道術,深得鮑靚器重。最後止於羅浮山養生修道,著述不輟,以丹鼎生涯終老。
道教理論
葛洪繼承和發揚了早期道教的神仙理論,在《抱朴子.內篇》中,他全面總結了晉以前的神仙理論和神仙方術,包括守一、行氣、導引和房中術等,強調欲求仙者,要當以忠孝和順仁信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務方術,皆不得長生,要求信徒嚴格遵守道教的戒律。主張神仙養生為內,儒術應世為外。主張文章應德行並重,立言當有助於教化。他在《抱朴子.內篇》中,系統總結了晉以前的煉丹成就,記載了大量的古代丹經和丹法,對其後煉丹術的發展具有重大影響。
葛洪與醫藥學
葛洪精曉醫學和藥物學,主張道士兼修醫術,可助己長生成仙,亦可利濟世人。他所撰《肘後備急方》《肘後救卒方》《金匱藥方》《玉函方》等醫學著作中,保存了不少我國早期醫學典籍,記載了許多民間治病的常用方劑,其中有治天花等病的醫學史上現存最早的高載,對結核性傳染病的認識,也比國外早一千多年。葛洪在《抱朴子.內篇.仙藥》中對許多藥用植物的特性及治病作用等作了詳細的記載和說明,對我國後世醫藥學的發展有很大影響。
抱朴一詞源自《老子》之語「見素抱樸,少私寡慾」。葛洪本人自號抱朴子,故以為書名,[2]其思想涵蓋儒、道二家。[3]《內篇》主要講述神仙方藥、鬼怪變化、養生延年,禳災卻病,屬於道家。其內容可以具體概括為:論述宇宙本體、論證神仙的確實存在、論述金丹和仙藥的製作方法及應用、討論各種方術的學習應用、論述道經的各種書目,說明世人修煉的廣泛性。
《外篇》則主要談論社會上的各種事情,屬於儒家的範疇,也顯示了作者先儒後道的思想發展軌跡。[4]其內容可具體概括為:論人間得失,譏刺世俗,講治民之法;評世事臧否,主張藏器待時,克己思君;論諫君主任賢能,愛民節慾,獨掌權柄;論超俗出世,修身著書等。總之,《抱朴子》將玄學與道教神學,方術與金丹、丹鼎與符、儒學與仙學統統納為一體之中,從而確立了道教神仙理論體系。
《晉書·葛洪傳》記《抱朴子》內外篇原共有116篇。今本已亡佚40餘篇。[5]南朝陶弘景曾作「《抱朴子注》二十卷」,這是《抱朴子》的最早注本,已佚。清人嚴可均輯有《抱朴子內篇佚文》10卷。現流行本則是孫星衍之校本。今人王明著《抱朴子內篇校釋》。
葛洪提出了修仙必須積累善行,建立功德,慈善為懷。《抱朴子》中強調人不能單純地從修煉方術入手,人生的抱負也不能僅僅是遁隱山林,要想真正修煉成仙還要建功立業、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主張在現實社會生活中獲得精神解脫和煉得肉體飛升,既做到立時濟世,又得超凡入聖。[6]如他說:「上士得道於三軍,中士得道於都市,下士得道于山林。」他認為修煉既可以保德致長生,也可以治世致太平。通過修煉還可以獲得長生,身體不傷,是最大的孝道。
神仙傳 -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肘後備急方 -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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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洪《抱朴子》(外篇)〈勖學篇〉、〈崇教篇〉解讀
陳登武
導言
葛洪是晉代著名的學者,他一生最重要的著作《抱朴子》,在中國道教發展史、文學批評史、政治思想史、科技發展史等領域,都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葛洪在《抱朴子外篇‧自敘》說:
其內篇言神仙方藥、鬼怪變化、養生延年、禳邪卻禍之事,屬道家;其外篇言人間得失、世事臧否,屬儒家。
顯然葛洪自己界定所撰述《抱朴子》涵蓋儒道二家學說思想。正因為如此,《隋書‧經籍志》和《新舊唐書‧經籍志》對於《抱朴子》內外篇都是分別著錄的。倘若以文字篇幅而論,外篇甚至是內篇的兩倍有餘,若因其內篇道家神仙思想,而忽視其外篇所顯現的儒家淑世情懷,顯然不當。
葛洪做為「道教追隨者」的面目,是廣為世人所熟知的;甚至學界對葛洪在道教發展史上的地位、角色,及其具關鍵性的重大貢獻,都有深刻的縷述與分析。正因為葛洪閃亮耀眼的「道教」面目,遮蔽了他的另一個具備「儒家」淑世情懷的面目,世人或因此而往往低估他在學術上的重要地位。
隨著東漢帝國的崩解,不同政治勢力的角力,竟而形成思想意識型態的對立,並直接導致以儒學為訴求的政治團體和豎立「名教出於自然」的另一政治團體的對抗,終於促使儒學中衰與玄學的興起,時序並且進入魏晉南北朝長期分裂的時代。然則,魏晉初期遵循道家,或者崇尚「自然」者,或有其尋求政治理論之背景與意圖。惟長此以往,亦的確造就出儒道雙修之知識份子,葛洪的雙重思想性格,正是這樣的思想脈絡下的產物。
中國大陸著名學者楊明照對於《抱朴子‧外篇》有如下的評論:
其觀察之敏銳,筆鋒之犀利,較諸干寶《晉紀總論》,有過之無不及。我們今天要研究晉代歷史,抱朴子外篇確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晉人著作,有時它比唐修《晉書》還重要。[1]
楊氏所言,尚僅就外篇對於晉代政治、社會的深刻批判而論。倘更全面分疏,其重要性恐尚不止於此。台灣著名專研道教的學者李豐楙對於葛洪《抱朴子‧外篇》也有如下的評論:
葛洪的抱朴、保守性格具現於外篇,就是延續並轉化漢人舊學,其中含攝儒、墨、道、法、兵諸家,而歸本於儒家,他以之論人間的得失、世事的臧否,常因應時勢,因事制宜。所以論出處去就之道,適應魏晉多故的政局,多倡逍遙隱遯,知止任命的道家思想;論君道臣節之道,感於晉世紛亂的政治,提倡君尊臣卑之說,君主修德,又能分官任賢,則權臣不再跋扈、能臣能有出身,近於外法內儒的思想。論譏俗救生之法,激於魏晉士風的頹廢,因而主張嚴刑峻法的法家與省煩去侈的墨家,而反對俗儒的仁政、道家的迂闊。[2]
據李氏所言,葛洪單是《抱朴子‧外篇》就已經具備多種思想體系,甚至可見自有其政治主張與理想。
葛洪的摯友干寶曾向朝廷推薦他「才堪國史」,證諸《抱朴子‧外篇》所顯現的歷史意識與國家意識,可知干寶對葛洪的讚辭當非虛譽。《抱朴子‧外篇》五十卷,共五十二篇,若以內容區分,大致涵蓋政治社會的論述、對民間風俗的批評、論述歷史與評價人物、人格理想、文學評論、政治理論等等面向,可以說舉凡社會、政治、民俗、禮法、刑治、文學等方面都已觸及,堪稱時代巨著。特別是他在臧否時事、引述歷史教訓和南北學術差異等面向的記載,被視為堪與《顏氏家訓》齊名。
從學術的角度言,《抱朴子‧外篇》有其重要歷史地位,惟尚未為學界全面認知;即便從近年來盛行於西方學界的心態史的角度看,《抱朴子‧外篇》不失為理解魏晉南北朝時期儒道雙修知識份子內在心理世界的重要鎖鑰;從歷史學的角度說,《抱朴子‧外篇》可彌補官修史書《晉書》所不及之社會、政治的側面,提供另一個絕佳的歷史視野。
葛洪生平簡歷與創作動機
葛洪(283-363年)字稚川,自號抱朴子,丹陽句容人,是東晉時期著名的道教學者、醫藥學家、煉丹家。其身世,據《晉書‧葛洪傳》載:「祖系,吳大鴻臚。父悌,吳平後入晉,爲邵陵太守。洪少好學,家貧,躬自伐薪以貿紙筆,夜輒寫書誦習,遂以儒學知名」。葛洪出生在一個世奉天師道的家庭。其從祖葛玄,吳時學道得仙,號爲葛仙公或「太極葛仙翁」,可見葛洪成爲道教理論家是有其家庭影響的。葛玄以其煉丹秘術授弟子鄭隱,葛洪又隨鄭隱學道,「悉得其法」。
葛洪約生於晉武帝太康四(283)年。十五、六歲開始學道,修習道家經書。但他自己說:「年尚少壯,意思不專,俗情未盡」(《抱朴子內篇‧遐覽》,頁303),於是投入追求「事功」的旅程。從20歲(晉惠帝太安二【303】年)到35歲(東晉元帝建武元【317】年)之間,大致經歷了戰爭變亂、四處流離、參與平定地方亂事到西晉亡國等人生境遇,他說:「洪年二十餘…會遇兵亂,流離播越,有所亡失。連在道路,不復投筆十餘年。至建武中,乃定。乃著內篇二十卷,外篇五十卷」(《抱朴子外篇‧自敘》,頁697)。
葛洪所說「俗情未盡」的歲月裡,大致經歷了如下大事:晉惠帝太安二(303)年,葛洪受吳興太守顧秘之邀任將兵都尉,共同戡剿石冰軍。葛洪以戰功遷升爲伏波將軍。石冰事平,葛洪「投戈釋甲」;後至洛陽,「廣尋異書」(《抱朴子外篇‧自敘》,頁687)。「正遇上國大亂,北道不通;而陳敏又反於江東,歸塗隔塞。會有故人譙國嵇君道見用為廣州刺史,乃表請洪為參軍」(《抱朴子外篇‧自敘》,頁689)。晉惠帝光熙元(306)年,鎮南將軍劉弘任命嵇含爲廣州刺史,嵇含推薦葛洪作爲他的參軍。葛洪先行至廣州,而嵇含遇害,於是無意出任官職,而留居廣州,後隱于羅浮山。這時鮑靚爲南海太守,靚學兼內外,明天文、河圖洛書。葛洪遂拜鮑靚爲師,從受《石室三皇文》,又娶鮑靚女鮑姑爲妻。愍帝建興二(313)年,洪返回故里。成帝咸和七(332)年,葛洪聽說交址産丹砂,遂求爲句漏令(句漏山在廣西北流縣東北),以便得丹砂煉金丹。初成帝不許,再次請求,乃許,於是率子侄南下。至廣州,爲刺史鄧嶽所留,遂止羅浮山,從事煉丹修道,自此著述不輟。(以上葛洪生平簡歷,參看《晉書‧葛洪傳》及《抱朴子外篇‧自敘》。)
葛洪很年輕時就發憤要「立一家之言,乃草創子書」。《抱朴子外篇‧自敘》記載他的創作動機:
洪少有定志,決不出身。每覽巢、許、子州、北人、石戶、二姜、兩袁、法真、子龍之傳,嘗廢書前席,慕其為人。念精治五經,著一部子書,令後世知其為文儒而已。
「文儒」的觀念來自王充:
著作者為文儒,說經者為世儒,二儒在世,未知何者為優。或曰:文儒不若世儒。世儒說聖人之經,解賢者之傳,義理廣博,無不實見,故在官常位;位最尊者為博士,門徒聚�q,招會千里,身雖死亡,學傳於後。文儒為華淫之說,於世無補,故無常官,弟子門徒不見一人,身死之後,莫有紹傳。此其所以不如世儒者也。答曰:「不然。…世儒易為業,故世人學之多,非事可析第,故宮廷設其位。文儒之業,卓絕不循,人寡其書,業雖不講,門雖無人,書文奇偉,世人亦傳。彼虛說,此實篇,折累二者,孰者為賢?《論衡‧書解第八十二》
葛洪在《抱朴子.外篇.自敘》中描述自己的人格特徵和字號「抱朴子」的由來:
洪之為人也,而騃野,性鈍口訥,形貌醜陋,而終不辯自矜飾也。冠覆垢弊,衣或襤縷,而或不恥焉。洪期於守常,不隨世變,言則率實,杜絕嘲戲。不得其人,終日默然。故邦人咸稱之為抱朴之士。[3](《抱朴子外篇‧自敘》,頁662-3)
參考資料:
西晉對東吳亡國臣民的文化歧視與排斥
晉武帝策題稱:「吳人趑雎,屢作妖寇」。(《晉書‧華譚傳》,頁1450)
時九州秀孝策無逮譚者。譚素以才學為東土所推。同郡劉頌時為廷尉,見之歎息曰:「不悟鄉里乃有如此才也!」博士王濟於�q中嘲之曰:「君吳楚之人,亡國之餘,有何秀異而應斯舉?」(《晉書‧華譚傳》,頁1452)
昔吳土初附,其貢士見偃以不試。今太平已近四十年矣,猶復不試,所以使東南儒業衰於在昔也。此乃見同於左衽之類,非所以別之也。(《抱朴子外篇‧審舉》,頁413)
葛洪論儒道思想關係
葛洪在《抱朴子外篇‧自敘》說:
其內篇言神仙方藥、鬼怪變化、養生延年、禳邪卻禍之事,屬道家;其外篇言人間得失、世事臧否,屬儒家。
葛洪所說「道家」似已與上古以來道家不完全相同。劉勰〈滅惑論〉:
案道家立法,厥品有三:上標老子,次述神仙,下襲張陵。
北周釋道安《二教論‧服法非老第九》:
敬尋道家,厥品有三:一者老子無為,二者神仙餌服,三者符籙錄禁厭。
葛洪敘述自己對儒道關係的看法:
或問儒道之先後。抱朴子答曰:「道者,儒之本也;儒者,道之末也。先以為陰陽之術,眾�q於忌諱,使人拘畏;而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墨者儉而難遵,不可偏循;法者嚴而少恩,傷破仁義。唯道家之教,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包儒墨之善,總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指約而易明,事少而功多,務在全大宗之朴,守真正之源者也。而班固以史遷先黃老而後六經,謂遷為謬。夫遷之洽聞,旁綜幽隱,沙汰事物之臧否,覈實古人之邪正。其評論也,實原本於自然,其褒貶也,皆準的乎至理。不虛美,不隱惡,不雷同以偶俗。劉向命世通人,謂為實錄;而班固之所論,未可據也。固誠純儒,不究道意,翫其所習,難以折中。夫所謂道,豈唯養生之事而已乎?易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苟非其人,道不虛行。又於治世隆平,則謂之有道,危國亂主,則謂之無道。又坐而論道,謂之三公,國之有道,貧賤者恥焉。凡言道者,上自二儀,下逮萬物,莫不由之。但黃老執其本,儒墨治其末耳。今世之舉有道者,蓋博通乎古今,能仰觀俯察,歷變涉微,達興亡之運,明治亂之體,心無所惑,問無不對者,何必修長生之法,慕松喬之武者哉?而管窺諸生,臆斷瞽說,聞有居山林之間,宗伯陽之業者,則毀而笑之曰,彼小道耳,不足算也。…夫唯不足,故刑嚴而姦繁。黎庶怨於下,皇靈怒於上。或洪波橫流,或亢陽赤地,或山谷易體,或冬雷夏雪,或流血漂櫓,積尸築京,或坑降萬計,析骸易子,城愈高而衝愈巧,池愈深而梯愈妙,法令明而盜賊多,盟約數而叛亂甚,猶風波駭而魚鱉擾於淵,纖羅密而羽禽躁於澤,豺狼�q而走獸劇於林,爨火猛而小鮮糜於鼎也。君臣易位者有矣,父子推刃者有矣,然後忠義制名於危國,孝子收譽於敗家。疾疫起而巫醫貴矣,道德喪而儒墨重矣。由此觀之,儒道之先後,可得定矣。」(《抱朴子內篇‧明本》,頁184-5)
抱朴子曰:「仲尼,儒者之聖也;老子,得道之聖也。儒教近而易見,故宗之者眾�q焉。道意遠而難識,故達之者寡焉。道者,萬殊之源也。儒者,大淳之流也。三皇以往,道治也。帝王以來,儒教也。談者咸知高世之敦朴,而薄季俗之澆散,何獨重仲尼而輕老氏乎?是玩華藻於木末,而不識所生之有本也。何異乎貴明珠而賤淵潭,愛和璧而惡荊山,不知淵潭者,明珠之所自出,荊山者,和璧之所由生也。且夫養性者,道之餘也;禮樂者,儒之末也。所以貴儒者,以其移風易俗,不唯揖讓與盤旋也。所以尊道者,以其不言而化行,匪獨養生之一事也。若儒道果有先後,則仲尼未可專信,而老氏未可孤用。(《抱朴子內篇‧塞難》,頁138)
參考資料:
王昶故事的意義
《三國志‧魏書‧王昶》:(王昶)其為兄子及子作名字,皆依謙實,以見其意,故兄子默字處靜,沈字處道,其子渾字玄沖,深字道沖。遂書戒之曰:
夫孝敬仁義,百行之首,行之而立,身之本也。孝敬則宗族安之,仁義則鄉黨重之,此行成於內,名著于外者矣。人若不篤於至行,而背本逐末,以陷浮華焉,以成朋黨焉;浮華則有虛偽之累,朋黨則有彼此之患。此二者之戒,昭然著明,而循覆車滋�q,逐末彌甚,皆由惑當時之譽,昧目前之利故也。夫富貴聲名,人情所樂,而君子或得而不處,何也?惡不由其道耳。患人知進而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故有困辱之累,悔吝之咨。語曰:「如不知足,則失所欲。」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覽往事之成敗,察將來之吉凶,未有干名要利,欲而不厭,而能保世持家,永全福祿者也。欲使汝曹立身行己,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故以玄默沖虛為名,欲使汝曹顧名思義,不敢違越也。…若夫山林之士,夷、叔之倫,甘長飢於首陽,安赴火於綿山,雖可以激貪勵俗,然聖人不可為,吾亦不願也。今汝先人世有冠冕,惟仁義為名,守慎為稱,孝悌於閨門,務學於師友。吾與時人從事,雖出處不同,然各有所取。潁川郭伯益,好尚通達,敏而有知。其為人弘曠不足,輕貴有餘;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親之昵之,不願兒子為之。北海徐偉長,不治名高,不求苟得,澹然自守,惟道是務。其有所是非,則託古人以見其意,當時無所褒貶。吾敬之重之,願兒子師之。東平劉公幹,博學有高才,誠節有大意,然性行不均,少所拘忌,得失足以相補。吾愛之重之,不願兒子慕之。樂安任昭先,淳粹履道,內敏外恕,推遜恭讓,處不避洿,怯而義勇,在朝忘身。吾友之善之,願兒子遵之。若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汝其庶幾舉一隅耳。及其用財先九族,其施舍務周急,其出入存故老,其論議貴無貶,其進仕尚忠節,其取人務實道,其處世戒驕淫,其貧賤慎無戚,其進退念合宜,其行事加九思,如此而已。吾復何憂哉?
葛洪思想系譜的重新確立
王充《論衡》的影響
學者發現葛《洪抱朴子外篇》受漢代王充影響深遠。不論其文章結構、篇目、文字多所承襲;即便在思想上也有所啟發。諸如〈自紀〉之與〈自敘〉、〈齊世〉之與〈鈞世〉、〈對作〉之與〈應嘲〉、〈問孔〉〈非韓〉〈刺孟〉之與〈正郭〉〈彈禰〉〈詰鮑〉。又如王充的〈疾虛妄〉,葛洪也以〈疾謬〉〈譏惑〉〈刺驕〉等相應。(以上參看大淵忍爾〈論衡‧潛夫論と抱朴子〉,收入氏著《初期の道教----道教史の研究 其の一》東京:創文社,1991。)
王符《潛夫論》的影響
此外,王符《潛夫論》也對葛洪有深刻影響,甚至葛洪也刻意模仿:如〈讚學〉之與〈勖學〉、〈賢難〉之與〈時難〉、〈明闇〉之與〈仁明〉、〈考績〉之與〈審舉〉、〈思賢〉之與〈貴賢〉、〈本政〉之與〈任能〉〈欽士〉、〈潛歎〉之與〈擢才〉、〈浮侈〉之與〈疾謬〉〈譏惑〉、〈實貢〉之與〈備闕〉、〈三式〉之與〈百里〉〈愛日〉、〈斷訟〉之與〈弭訟〉、〈衰制〉之與〈用刑〉;〈交際篇〉則二者篇名全同。(以上參看大淵忍爾〈論衡‧潛夫論と抱朴子〉,收入氏著《初期の道教----道教史の研究 其の一》東京:創文社,1991。)
葛洪與劉晝《劉子》
北齊劉晝《劉子》認為儒家可以治世救國;道家可以全身美名:
儒教雖非得真之說,然茲教可以導物;道教雖為達情之論,而達禮復不可以救弊。今治世之賢,宜以禮教為先;嘉遁之士,應以無為是務,則操業俱遂而身名兩全。(劉晝原著,傅亞庶校釋〈劉子‧九流章〉,頁521。)
劉晝《劉子》在思想上甚受葛洪影響。例如〈崇學章〉遣詞用字與思想主張均與葛洪《抱朴子外篇》的〈勖學〉、〈崇教〉極雷同。
對梁元帝蕭繹《金樓子》的影響
今纂開闢已來,至乎耳目所接,即以先生為號,名曰金樓子,蓋士安之元晏,稚川之枹朴者焉。(梁元帝〈金樓子〉,自序。)
葛洪對《金樓子》的影響,可參看王利器〈金樓子與抱朴子〉,收入氏著《葛洪論》。
對顏之推《顏氏家訓》的影響
重新詮釋葛洪的一點看法
1.「成仙」與俗世成就—韋伯天職觀(calling)的啟示
(1)山林之中非有道也,而爲道者必入山林,誠欲遠彼腥膻,而即此清淨也。…上士得道于三軍,中士得道于都市,下士得道于山林。(《抱朴子內篇‧明本》,頁187)
(2)欲少留則且止而佐時,欲升騰則淩霄而輕舉者,上士也。…昔黃帝荷四海之任,不妨鼎湖之舉;彭祖爲大夫八百年,然後西適流沙;伯陽爲柱史,甯封爲陶正,方回爲閭士,呂望爲太師,仇生仕于殷,馬丹官于晉,范公霸越而泛海,琴高執笏于宋康,常生降志於執鞭,莊公藏器於小吏,古人多得道而匡世,修之於朝隱。蓋有餘力故也。何必修于山林,盡廢生民之事,然後乃成乎?(《抱朴子內篇‧釋滯》,頁148)
(3)天地有司過之神,隨人所犯輕重,以奪其算,算減則人貧耗疾病,屢逢憂患,算盡則人死,諸應奪算者有數百事,不可具論。又言身中有三屍,三屍之爲物,雖無形而實魂靈鬼神之屬也。欲使人早死,此屍當得作鬼,自放縱遊行,享人祭酹,是以每到庚申之日,輒上天白司命,道人所爲過失。又月晦之夜,竈神亦上天白人罪狀。大者奪紀。紀者,三百日也。小者奪算。算者,三日也。……況天地爲物之至大者,於理當有精神,有精神則宜賞善而罰惡,但其體大而網疏,不必機發而回應耳。然覽諸道戒,無不云欲求長生者,必欲積善立功,慈心於物,恕己及人,仁逮昆蟲,樂人之吉,湣人之苦,賙人之急,救人之窮,手不傷生,口不勸禍,見人之得如己之得,見人之失如己之失,不自貴,不自譽,不嫉妒勝己,不佞諂陰賊,如此乃爲有德,受福於天,所作必成,求仙可冀也。(《抱朴子內篇‧微旨》,頁125)
(4)或問曰:「為道者當先立功德,審然否?」抱朴子答曰:「有之。按玉鈐經中篇云,立功為上,除過次之。為道者以救人危使免禍,護人疾病,令不枉死,為上功也。欲求仙者,要當以忠孝和順仁信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務方術,皆不得長生也。行惡事大者,司命奪紀,小過奪算,隨所犯輕重,故所奪有多少也。凡人之受命得壽,自有本數,數本多者,則紀算難盡而遲死,若所稟本少,而所犯者多,則紀算速盡而早死。又云,人欲地仙,當立三百善;欲天仙,立千二百善。若有千一百九十九善,而忽復中行一惡,則盡失前善,乃當復更起善數耳。故善不在大,惡不在小也。雖不作惡事,而口及所行之事,及責求布施之報,便復失此一事之善,但不盡失耳。又云,積善事未滿,雖服仙藥,亦無益也。若不服仙藥,並行好事,雖未便得仙,亦可無卒死之禍矣。…」(《抱朴子內篇‧對俗》,頁53)
(5)夫道者,內以治身,外以爲國,能令七政遵度,二氣告和,四時不失寒燠之節,風雨不爲暴物之災,玉燭表升平之征,澄醴彰德洽之符,……疫癘不流,禍亂不作,塹壘不設,干戈不用,不議而當,不約而信,不結而固,不謀而成,不賞而勸,不罰而肅,不求而得,不禁而止,處上而人不以爲重,居前而人不以爲患,號未發而風移,令未施而俗易,此蓋道之治世也。(《抱朴子內篇‧明本》,頁53)
2.俗世關懷與「王者之師」的發言位置
尚敏上疏陳興廣學校曰:「…傳曰:『王者之臣,其實師也。』言其道德可師也。…」(袁宏撰,周天游校注《後漢紀校注‧殤帝延平元年》)
〈勖學篇〉、〈崇教篇〉文本解讀
勖學①第三
抱朴子曰:「夫學者,所以清澄性理②,簸揚埃穢,雕鍜鑛璞,礱鍊屯鈍,啟道聰明,飾染質素。察往知來,博涉勸戒,仰觀俯察,於是乎在;人事王道,於是乎備。進可以為國,退可以保己。是以聖賢罔莫孜孜而勤之,夙夜以勉之。命盡日中而不釋③,饑寒危困而不廢④。豈以有求於當世哉?誠樂之自然也。
①「勖」有「勸勉」之意,勖學即勸勉勤學。《禮記‧學記》:「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荀子》、《尸子》、《大戴禮》都有〈勸學篇〉。更值得注意的是東漢末年的思想家王符所著《潛夫論》第一篇就是〈讚學篇〉。抱朴子外篇篇目又多有與《潛夫論》相符者。從思想的系譜而言,王符對葛洪的影響值得注意。又北齊劉晝《劉子》有〈崇學章〉、顏之推《顏氏家訓》有〈勉學篇〉;其中顏之推所論受葛洪影響甚深,值得深究。
②性理:楊明照引徐幹《中論‧治學》及《晉書‧虞浦傳》,以為當作「理性」,其說是。又《後漢書‧黨錮傳序》:「聖人導人理性,裁抑宕佚,慎其所與,節其所偏」。
③命盡日中而不釋:王充《論衡‧別通》:「孔子病,商瞿卜期日中。孔子曰:『取書來,比至日中何事乎?』聖人之好學也,且死不休,念在經書,不以臨死之故,棄忘道藝,其為百世之聖,師法祖脩,蓋不虛矣!」葛洪受王充影響甚鉅,在思想脈絡的系譜上,當亦值得深究。《抱朴子‧外篇》〈喻蔽〉推崇王充「冠倫大才」、「學博才大」;全書引用《論衡》處最多且顯著;甚至《抱朴子‧外篇》〈自敘〉篇顯然是模仿王充甚至暗比於王充的《論衡‧自紀》。又《劉子‧崇學篇》:「宣尼臨沒,手不釋卷。」亦本於王充《論衡‧別通》。
④古來飢寒危困而讀書不輟者多有。楊明照校箋舉漢代倪寬、朱買臣、匡衡、黃霸等人為例,分見《史記‧儒林列傳》、《漢書‧朱買臣傳》、《漢書‧循吏傳》,文長不贅引。
夫斲削刻畫之薄伎,射御騎乘之易事,猶須慣習,然後能善。況乎人理之曠,道德之遠,陰陽之變,鬼神之情,緬邈玄奧,誠難生知①。雖云色白,匪染弗麗;雖云味甘,匪和弗美。故瑤華不琢,則耀夜之景不發;丹青不治②,則純鉤③之勁不就。火則不鑽不生,不扇不熾。水則不決不流,不積不深。故質雖在我,而成之由彼也。登閬風④,捫晨極⑤,然後知井谷之闇隘也。披七經⑥,玩百氏⑦,然後覺面牆⑧之至困也。
①「生知」,即生而知之,語出《論語‧述而篇》: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②「丹青不治」:明人盧舜治本作「丹鍔不淬」;三民版據《太平御覽》改為「青萍不淬」;楊明照校箋以為「丹青不治」無誤,當分指「赤金銅」與「青金錫」,辯之甚詳,極是。
③「純鉤」,楊明照校箋說「陳漢章、孫人和謂當作『純鈞』,極是」。
④閬風:傳說中神仙居住的地方。王逸注:「閬風,山名,在崑崙之上」。
⑤晨極,當作「辰極」,指北斗星。
⑥七經,孫人和曰:「按:東京魏晉諸儒,或云五經,或云六經,或云七經。此文本作七經,而俗本(指崇文本)作六經者,蓋淺人僅知五經、六經並用,而不知有七經之名,故改『七』為『六』也」。楊明照以孫說是。七經指儒家七部經典。具體所指說法不一。東漢《一字石經》(又稱《熹平石經》)作:易、詩、書、儀禮、公羊、春秋、論語。《後漢書‧張純傳》李賢注作:詩、書、禮、樂、易、春秋、論語。宋清還另有說法,不贅舉。
⑦百氏謂諸子百家之書。
⑧面牆:《論語‧陽貨篇》:「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通鑑‧漢紀》卷50「安帝元初六(119)年冬十二月」條:是歲,太后徵和帝弟濟北王壽、河間王開子男女年五歲以上四十餘人及鄧氏近親子孫三十餘人,並為開邸第,教學經書,躬自監試。詔從兄河南尹豹、越騎校尉康等曰:「末世貴戚食祿之家,溫衣美飯,乘堅驅良,而面牆術學,不識臧否,尚書曰:弗學牆面。言正牆面而立,無所見也。斯故禍敗之從來也。」面牆喻不學而見識淺薄。葛洪《抱朴子》多次引用「面牆」之語,計外篇6次;內篇3次;共計9次。
夫不學而求知,猶願魚而無網焉,心雖勤而無獲矣。廣博以窮理,猶順風而託焉①,體不勞而致遠矣。粉黛至則西施以加麗,而宿瘤②以藏醜。經術深則高才者洞達,鹵鈍者醒悟③。文梓④干雲,而不可名臺榭⑤者,未加班輸⑥之結構也;天然爽明,而不可謂之君子者,不識大倫之臧否也。
①徐濟忠、孫人和、楊明照皆謂「託」字下脫一字,孫、楊以為「舟」字,甚是。
②宿瘤:戰國齊桑女,因有見識而為閔王之后,其項有大瘤,故名。後世以之為醜女典型,見《列女傳‧辯通‧齊宿瘤女傳》。
③「鹵鈍」上當有「而」字;「鹵」同「魯」字。
④文梓:有紋理的梓樹,為良木美材。《墨子‧公輸》:「荊有長松、文梓」。又據《太平御覽》「不可名」之下當有「之為」二字。
⑤臺榭:「亭臺榭樓」之簡詞,指涼亭樓台等富麗的建築。
⑥班輸:《漢書‧敘傳上》:「班輸榷巧于斧斤」,顏師古注:「班輸,即魯公輸班也。一說,班,魯班也;與公輸氏為二人也,皆有巧藝也。古樂府云:『誰能為此器?公輸與魯班』」。
欲超千里於終朝①,必假追影之足②;欲淩洪波而遐濟③,必因艘楫之器;欲見無外④而不下堂,必由之乎載籍⑤;欲測淵微而不役神⑥,必得之乎明師。故朱綠所以改素絲,訓誨所以移蒙蔽。披玄雲而揚大明⑦,則萬物無所隱其狀矣;舒竹帛⑧而考古今,則天地無所藏其情矣。況於鬼神乎?而況於人事乎?泥涅可令齊堅乎金玉⑨,曲木可攻之以應繩墨⑩,百獸可教之以戰陳⑪,畜牲可習之以進退,沈鱗⑫可動之以聲音,機石⑬可感之以精誠,又況乎含五常而稟最靈者哉!⑭
① 終朝:語出《詩經‧小雅‧采綠》:「終食采綠,不盈一匊」;毛傳:「自旦至食時為終朝」。按食即朝食,指早飯。
②追影之足,指駿馬。
③遐濟:渡水遠去。
④無外:耳目所不及之處;泛指無所不包的天下事務。
⑤載籍:典籍;書籍。
⑥「淵微」:《後漢書‧張衡傳》:「故知思引淵微,人之上術」,當解為深奧細微之事。「役神」則應指假借神力(或神明),三民版解「不役神」為「不勞神苦思」,當誤。
⑦玄雲:指黑雲;大明指「日」;「批」指撥開。
⑧竹帛:指書籍;「舒」指打開,引伸為閱讀。
⑨此句謂以泥土燒製成陶瓷,其堅硬歷世如初。
⑩此句可解為「彎曲的木頭可加工以合於繩墨」。
⑪《史記‧五帝本紀》:「軒轅之時,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氏弗能征。於是軒轅乃習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咸來賓從。而蚩尤最為暴,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諸侯,諸侯咸歸軒轅。軒轅乃修德振兵,治五氣,蓺五種,撫萬民,度四方,教熊羆貔貅貙虎,以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三戰,然後得其志。」《列子‧黃帝篇》:「黃帝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帥熊、羆、狼、豹、貙、虎為前驅,鵰、鶡、鷹、鳶為旗幟,此以力使禽獸者也。」按:《史記》所說「熊羆貔貅貙虎」,當指「圖騰象徵」,意指不同圖騰之「部落」而言。《列子》解為「以力使禽獸」,葛洪受其影響,故誤言「百獸可教之以戰陳」。
⑫沈鱗:指魚。
⑬機石:指矢石。
⑭《漢書‧刑法志》:「夫人宵天地之貌,懷五常之性,聰明精粹,有生之最靈者也」。
低仰之駟①,教之功也;鷙擊之禽②,習之馴也。與彼凡馬野鷹,本實一類,此以飾貴,彼以質賤。運行潦而勿輟③,必混流乎滄海矣;崇一簣④而弗休,必鈞高乎峻極矣。大川滔瀁,則虯螭群遊⑤;日就月將,則德立道備⑥。乃可以正夢乎丘旦,何徒解桎乎困蒙哉⑦!
①低仰之駟:喻四馬駕車前進時,腳步合於節奏的一低一仰。
②鷙擊之禽:供人役使搏擊其他鳥的猛禽,如獵鷹。
③行潦:道路上的積水。
④崇一簣:「簣」,運土的工具,類似竹框。
⑤虯螭:皆龍屬。
⑥日就月將,則德立道備:語出《詩經‧頌‧敬之》:「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意思是日積月累的學習….。
⑦困蒙:《周易‧蒙卦》:「六四,困蒙,吝」。高亨(《周易大傳今注》):「困蒙,處於困境之愚昧之人」。金景芳(《周易全解》)說:「(六四爻)若言學,則必孤陋而寡聞」。
昔仲由冠雞帶豚,雙珥鳴蟬,杖劍而見,拔刃而舞,盛稱南山之勁竹,欲任掘強之自然;尼父善誘,染以德教,遂成升堂之生,而登四科之哲①。子張鄙人,而灼聚凶猾,漸漬道訓,成化名儒,乃抗禮於王公,豈直免於庸陋②。
①《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雞,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設禮稍誘子路,子路後儒服委質,因門人請為弟子」。集解:「冠以雄雞,佩以豭豚,二物皆勇,子路好勇,故冠帶知」。珥:耳飾也。「雙珥鳴蟬」謂劍鼻上飾有兩鳴蟬之狀也。四科:德行、言語、政事、文學。
②子張,即孔子弟子顓孫師,據《尸子》載曾為馬販,故稱「鄙人」。「灼聚」,當指顏啄聚。《淮南子‧氾論》:「顏啄聚梁父之大盜也,而為齊忠臣」;《呂氏春秋‧尊師》:「子張魯之鄙家也;顏啄聚梁父之大盜也,學於孔子。」
以是賢人悲寓世之倏忽①,疾泯沒之無稱②。感朝聞之弘訓③,悟通微之無類④。懼將落之明戒⑤,覺罔念之作狂⑥。不飽食以終日⑦,不棄功於寸陰⑧。鑒逝川之勉志⑨,悼過隟之電速⑩。割遊情之不急,損人間之末務。洗憂貧⑪之心,遣廣願之穢。息畋獵、博奕之遊戲,矯晝寢、坐睡之懈怠。知徒思之無益⑫,遂振策於聖途⑬。學以聚之,問以辯之⑭,進德修業,溫故知新。
①倏忽:極短的時間。
②疾泯沒之無稱:《論語‧衛靈公篇》:「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③朝聞之弘訓:《論語‧里仁篇》:「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④通微:劉劭《人物志‧九徵篇》:「色平而暢者,謂之通微。通微也者,智之原也」。
⑤將落:《左傳‧昭公十八年》:「夫學,殖也。不學將落」。孔穎達正義:「夫學如殖草木也,令人日長日進,猶草木之生枝葉也;不學則才智日退,將如草木之墜落枝葉也」。
⑥覺罔念之作狂:《書‧多方》:「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即謂使聖人無善念,將成狂顛之人;而狂顛者友善念,亦將成聖人。
⑦飽食以終日:《論語‧里仁篇》:「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以哉!」
⑧寸陰:《淮南子‧原道》:「聖人不貴尺之壁,而重寸之陰」。
⑨逝川:《論語‧子罕篇》:「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⑩過隟:《墨子‧兼愛下》:「人之生乎地上之無幾何也,譬之猶駟馳而過隙也」。隟,隙之俗體。
⑪憂貧:《論語‧衛靈公篇》:「君子憂道不憂貧」。
⑫徒思之無益:《論語‧為政篇》:「思而不學,則殆」。何晏集解:「不學而思,終卒不得,徒使人精神疲殆」。
⑬振策於聖途:策,指馬鞭。《禮記‧曲禮上》:「君車將駕,則僕執策,立於馬前」,孔廣森注:「策,馬杖也」。《說文解字》:「策,馬箠也」。「振策」指揚鞭;聖途,指聖人的足跡,在此延伸為勤讀聖人之書。
⑭學以聚之,問以辯之:《周易‧乾卦》:「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辯之」,孔穎達正義:「君子學以聚之者,九二從微而進,未在君位,故且習學以畜其德。問以辯之者,學有未了,更詳問其事,以辯決於疑也」。
夫周公上聖,而日讀百篇①。仲尼天縱,而韋編三絕②。墨翟大賢,載文盈車③。仲舒命世,不窺園門④。倪寬帶經以芸鉏⑤,路生截蒲以寫書⑥。黃霸抱桎梏以受業⑦,甯子勤夙夜以倍功⑧。故能究覽道奧,窮測微言。觀萬古如同日,知八荒若戶庭⑨。考七耀之盈虛,步三五之變化⑩。審盛衰之方來,驗善否於既往。料玄黃於掌握⑪,甄未兆以如成。故能盛德大業,冠於當世。清芳令問⑫,播於罔極也。
①周公上聖:《墨子‧貴義》:「子墨子曰:『昔者,周公旦朝讀書百篇,夕見七十士』」。梁元帝《金樓子‧說蕃篇》:「旦則讀書一百篇;夕則見士七十人也」。楊明照以為《墨子》以「朝」與「夕」對舉;《金樓子》以「旦」與「夕」對舉,認為此聞知「日」,當作「旦」。
②韋編三絕:《史記‧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繫、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韋指獸皮。古代典籍以獸皮條編簡成冊,稱「韋編」。此處比喻孔子反覆讀之,至獸皮條多次折斷,形容孔子好學。
③事見《墨子‧貴義》。
④「命世」即「名世」。董仲舒一代名儒,而教學三年,不窺舍園。事見《史記‧儒林傳》、《漢書‧董仲舒傳》。
⑤倪寬帶經以芸鉏:「鉏」同「鋤」,指除草。倪寬年輕時因家貧,曾為人雇傭除草,休息時間還會讀誦經書。事見《漢書‧倪寬傳》。
⑥路生指路溫舒,父為里監門,使溫舒牧羊,溫舒取澤中蒲,截以為牒,編用寫書。事見《漢書‧路溫舒傳》。
⑦黃霸受夏侯勝牽連入獄,於獄中從夏侯勝習《尚書》,見《漢書‧黃霸傳》。
⑧寧子,戰國時人寧越。《呂氏春秋‧博志》:「甯越,中牟之鄙人也,苦耕稼之勞,謂其友曰:『何為而可以免此苦也?』其友曰:『莫如學。學三十歲則可以達矣。』甯越曰:『請以十五歲。人將休,吾將不敢休;人將臥,吾將不敢臥。』十五歲而周威公師之。」
⑨八荒:《漢書‧項籍傳》:「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闚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顏師古注:「八荒,八方荒忽極遠之地」,此處引伸為全天下的事務。戶庭:《周易‧節卦》:「初九,不出戶庭,無咎」,戶庭指家門以內。
⑩七耀:指日、月、五星。《說苑‧辨物》:「所謂五星者,一曰歲星、二曰熒惑、三曰鎮星、四曰太白、五曰辰星」。《史記‧天官書》:「為天數者,必通三五」,司馬貞索隱:「三謂三辰、五謂五星」,日月星為三辰。「步」:推算、推測。
⑪玄黃,指天地。《周易‧坤卦》:「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
⑫清芳:以清香之氣喻高潔之德。令問,及令聞;令者善也。指好名聲。
且夫聞商羊而戒浩瀁①,訪鳥砮而洽東肅②,諮萍實而言色味③,訊土狗而識墳羊④,被靈寶而知山隱⑤,因折俎而說專車⑥,瞻離畢而分陰陽之候⑦,由冬螽而覺閏餘之錯⑧,何神之有?學而已矣!夫童謠猶助聖人之耳目,豈況墳索之弘博哉⑨!
①商羊,傳說中的鳥名,歌謠說:「天將大雨,商羊鼓舞」,是說商羊群集起舞時表示將下大雨。事見《說苑‧辨物》、《孔子家語‧辯政》。浩瀁:大水。
②東肅,王國維、楊明照以為「東」當作「陳」,是。砮:石制箭鏃。《國語‧魯語下》:仲尼在陳,有隼集于陳侯之庭而死,楛矢貫之,石砮其長尺有咫。陳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館問之。仲尼曰:「隼之來也遠矣!此肅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使無忘職業。於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其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遠也,以示後人,使永監焉,故銘其栝曰『肅慎氏之貢矢』,以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古者,分同姓以珍玉,展親也;分異姓以遠方之職貢,使無忘服也。故分陳以肅慎氏之貢。君若使有司求諸故府,其可得也。」使求,得之金櫝,如之。「洽」指博洽;洽陳肅謂孔子對於陳與肅慎貢矢之史甚熟悉!
③萍實:浮萍所結之實。《說苑‧辨物》:楚昭王渡江,有物大如斗,直觸王舟,止於舟中;昭王大怪之,使聘問孔子。孔子曰:「此名萍實。」令剖而食之:「惟霸者能獲之,此吉祥也。」…孔子歸,弟子請問,孔子曰:「異時小兒謠曰: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拳,赤如日,剖而食之,美如蜜。此楚之應也。…夫謠之後,未嘗不有應隨者也,故聖人非獨守道而已也,睹物記也,即得其應矣」。
④訊土狗而識墳羊:孔子被訊問到土中之狗,就知道是土怪墳羊。事見《國語‧魯語下》。
⑤被靈寶而知山隱:《河圖緯‧河圖絳象》曰:「太湖中洞庭山,林屋洞天,即禹藏真文之所,一名包山。吳王闔閭登包山之上,命龍威丈人入包山,得書一卷,凡一百七十四字而還。吳王不識,使問仲尼,詭云:『赤烏銜書以授王』。仲尼曰:『昔吾遊四海之上,聞童謠曰…。丘按謠言乃龍威丈人洞中得之。赤烏所銜,非某所知也。』吳王懼。乃復歸其書」。山隱,《靈寶略紀》謂龍威丈人姓山名隱居。「知山隱」指知道山隱所得殊為大禹所藏書。三民版解為「批閱靈寶經便知道他藏在山石之中」恐誤!
⑥因折俎而說專車:《國語‧魯語下》:吳伐越,墮會稽,獲骨焉,節專車。吳子使來好聘,且問之仲尼,曰:「無以吾命。」賓發幣於大夫,及仲尼,仲尼爵之。既徹俎而宴,客執骨而問(韋昭注:「因折俎之骨,執以問之」)曰:「敢問骨何為大?」仲尼曰:「丘聞之:昔禹致群神於會稽之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節專車。此為大矣。」喻孔子能回答吳國使者關於節骨專車的疑惑,並述說大禹殺防風氏的史事。《左傳‧宣公十六年》:「原襄公相禮,殽蒸…宴有折俎…」,「殽蒸」楊伯峻注:「古代祭祀、宴會,殺牲以置於俎曰蒸。蒸者,升也,謂升之於俎也。若將整個牲體置於俎上,並不煮熟,曰全蒸,惟祭天用之;若將半個牲體置於俎,曰房蒸,亦曰體薦;連肉帶骨置之於俎,則曰殽蒸,亦曰折俎。…折俎即殽蒸,因折斷其骨節而後置於俎上,故亦曰折俎」。(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台北:源流,頁769-770。)
⑦瞻離畢而分陰陽之候:觀察月亮的位置,可以知道天氣的陰晴。事見《史記‧仲尼弟子傳》、《論衡‧明雩》、《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
⑧由冬螽而覺閏餘之錯:《左傳‧哀公十二年》:「冬十二月,螽。季孫問諸仲尼」,楊伯峻注:「春秋經傳凡十次書螽。螽,蟲災也!然其時多在秋八月或九月,至遲為冬十月(文公八年),無在十二月者。此次及明年蝗災俱在十二月,于時當為罕見,故季孫問。…孔子之意,乃司曆者之誤」。
⑨墳索:古代圖籍有所謂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之目。此處泛指古籍。《左傳‧昭公十二年》:「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杜預注:「皆古書名」。
才性①有優劣,思理有脩短②。或有夙知而早成,或有提耳而後喻③。夫速悟時習者,驥騄之腳也④;遲解晚覺者,鶉鵲之翼也⑤。彼雖尋飛絕景⑥,止而不行,則步武不過焉⑦;此雖咫尺以進,往而不輟,則山澤可越焉。明暗之學⑧,其猶茲乎?蓋少則志一而難忘,長則神放而易失。故修學務早,及其精專,習與性成,不異自然也。若乃絕倫之器,盛年有故,雖失之于暘谷,而收之于虞淵⑨。方知良田之晚播,愈於卒歲之荒蕪也。日燭之喻⑩,斯言當矣。
①才性:魏武求才令引發魏晉對於「才性」先後的討論,才性論成為魏晉思想界的一大課題。鍾會有〈四本論〉之作,論才性同、異、合、離;通說以為才指外在能力、性指內在稟賦。陳寅恪更具體的說「仁孝道德所謂性也,治國用兵之術所謂才也」(陳寅恪〈書世說新語文學類鍾會傳四本論始畢條後〉)。
②思理:思辯能力,《晉書‧戴若斯傳》:「思理足以研幽,才鑒足以辯物」。
③提耳而後喻:《詩經‧大雅‧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鄭玄箋:「我非但對面語之,親提撕其耳」。喻,同「諭」,「曉也」。
④驥騄:指良馬。《論衡‧案書》:「故馬效千里,不必驥騄;人期賢知,不必孔墨」。
⑤鶉鵲之翼:鵪鶉、麻雀之類的小鳥。
⑥「尋飛絕景」:「景」即「影」。「尋」義甚多,此處當作「俄也」,言短暫也。用例甚多!如《後漢書‧邳彤傳》:「彤尋與世祖會信陽」;《晉書‧羊祜傳》:「疾漸篤,乃舉杜預自代,尋卒」。三民版譯為「追逐光影」,誤!
⑦步武:古以六尺為步,半步為武。
⑧明暗之學:楊明照引《新書‧修政語上》、《說苑‧建本》,以為「明」指「學聖王之道」;「暗」指「靜思而獨居」,恐失誤!「明暗之學」當與下文「日燭之喻」相呼應。三民版解為「寓意不詳。疑以少年之學為明,晚年之學為暗」,當是!
⑨暘谷,指日出;虞淵,指黃昏。《淮南子‧天文訓》:「日出於暘谷,…是謂晨明;…至於虞淵,是謂黃昏」。
⑩日燭之喻:《藝文類聚》卷80引《尚書大傳》:「晉平公問師曠曰:『吾年七十,欲學,恐已暮。』師曠曰:『臣聞老而學者,如執燭之明。執燭之明,孰與昧行?』公曰:『善。』」《說苑‧建本》:「師曠曰:『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炳燭之明,孰與昧行乎?』」《顏氏家訓‧勉學》:世人婚冠未學,便稱遲暮,因循面牆,亦為愚耳。幼而學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
世道多難,儒教淪喪。文武之軌①,將遂凋墜。或沉溺於聲色之中,或驅馳於競逐之路。孤貧而精六藝者,以游夏之資,而抑頓乎九泉之下②;因風而附鳳翼者③,以駑庸之質,猶迴遑乎霞霄之表④。舍本逐末者,謂之勤修庶幾⑤;擁經求己者,謂之陸沈迂闊⑥。於是莫不蒙塵觸雨,戴霜履冰,懷黃握白,提清絜肥,以赴邪徑之近易,規⑦朝種而暮穫矣。
①軌:「道也」。文武之道語出《論語‧子張篇》:「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朱熹集註:文武之道,謂文王、武王之謨訓功烈與凡周之禮樂文章皆是也。
②九泉:楊明照以為當作「九淵」,蓋避李淵諱而未校復者,甚是。「九泉」指「塚墓」,無深淵之意!
③揚雄《法言‧淵騫篇》:或問:「淵、騫之徒惡乎在?」曰:「寢。」或曰:「淵、騫曷不寢?」曰:「攀龍鱗,附鳳翼,巽以揚之,勃勃乎其不可及也。如其寢!如其寢!」巽,易卦,其象為「風」。揚雄所言又當本《史記‧伯夷叔齊列傳》:「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顏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巖穴之士,趣舍有時若此,類名堙滅而不稱,悲夫!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于後世哉!」
④迴遑,同迴皇,指盤旋;徘徊。馬融〈長笛賦〉:「長矕遠引,旋復迴皇」。「霞霄」,孫人和、楊明照以為當作「雲霄」,是!
⑤庶幾,比喻賢人。《周易‧繫辭傳下》:子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
⑥陸沈:《莊子‧雜篇‧則陽篇》:仲尼曰:「是聖人僕也。是自埋於民,自藏於畔。其聲銷,其志無窮,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沈者也」。郭象注:「人中隱者,譬無水而沈也」;成玄英疏:「寂寥虛淡,譬無水而沈,謂陸沈也」。《論衡‧謝短》:「夫知古不知今,謂之陸沈。然則儒生所謂陸沈者也」。
⑦規:謀求。《商君書‧錯法》:「是以明君之使其民也,使必盡力以規其功」;《淮南子‧主術訓》:「是故心知規而師傅諭導」,注云:「規,謀也」。
若乃下帷高枕①,遊神九典②,精義賾隱,味道③居靜,確乎建不拔之操,揚青於歲寒之後。不揆世以投跡④,不隨眾以萍漂者,蓋亦鮮矣。汲汲於進趨,悒悶於否滯者,豈能舍至易速達之通塗,而守甚難必窮之塞路乎?此川上所以無人⑤,子衿之所為作⑥,愍俗者所以痛心而長慨,憂道者所以含悲而頹思也。
①下帷高枕:下帷當有二解:一指教授講學;一指讀書精研。《抱朴子外篇‧嘉遯篇》:「雖復下帷覃思,殫毫騁藻」,應是前者用法。此處則當為後者用法。
②九典:九種典籍,《漢書‧藝文志》:「序六藝為九種」,包括易、尚書、詩、禮、樂、春秋、論語、孝經、小學。
③味道:《漢書‧敘傳上》:「委命共己,味道之腴」;《後漢書‧申屠蹯傳》:「安貧樂潛,味道守真」,指體會大道之意。
④揆:揣度、估量。投跡:觀事變而行。
⑤川上:《論語‧子罕篇》:「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⑥子衿:《詩經‧鄭風》篇名。序曰:「子衿,刺學校廢也。亂世則學校不修焉。」
夫寒暑代謝,否終則泰①。文武迭貴,常然之數②也。冀群寇③畢滌,中興在今。七耀遵度,舊邦惟新。振天惠④以廣掃,鼓九陽⑤之洪爐。運大鈞乎皇極⑥,開玄模以軌物⑦。陶冶庶類⑧,匠成翹秀⑨。蕩汰積埃,革邪反正。戢干戈,櫜⑩弓矢。興辟雍之⑪庠序,集國子⑫,修文德。發金聲,振玉音。降風雲於潛初⑬,旅束帛乎丘園⑭。令抱翼之鳳,奮翮於清虛⑮;項領之駿,騁跡於千里。使夫含章抑鬱,窮覽洽聞者,申公伏生之徒,發玄纁、登蒲輪、起結氣、陳立素⑯、顯其身、行其道。俾聖世迪唐虞之高軏,馳升平之廣塗。玄流沾於九垓⑰,惠風被乎無外。五刑厝而頌聲作,和氣洽而嘉穟生。不亦休哉!
①否終則泰:謂困厄至極則轉為通泰。本《易經‧雜卦》:「否泰,反其類也」。
②數:規律、法則。
③群寇:指晉王朝以外的各種割據勢力。
④惠:楊明照引清孫星衍曰:「(惠)疑作『慧』」,甚是!天慧指慧星。古人以為慧星出現,象徵除舊佈新之意。說見《左傳‧昭公十七年》孔穎達正義。
⑤九陽:指太陽。
⑥大鈞:指造化、大自然;皇極:皇者大也;極者,中也。
⑦軌物:規範事物。
⑧陶冶:本指制陶冶金,延伸喻為教化培育;庶類指眾人。
⑨匠成:指培養造就;翹秀:指出拔尤異者。
⑩櫜:本指弓袋,此處作動詞,指將弓矢裝入弓袋。
⑪「之」:楊明照引徐濟忠、陳澧,證「之」自當為「立」字之誤,甚確。辟雍:指周天子所立太學。《禮記‧王制》:「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
⑫國子:公卿大夫之子弟。
⑬潛初:《周易‧乾卦》:「初九,潛龍勿用」。高亨:「潛龍,比喻人隱居不出,靜處不動」(氏著《周易大傳今註》,山東,齊魯書社,2000)
⑭束帛:捆為一束的五匹帛,古以為聘問之禮;丘園:《周易‧賁卦》:「六五,賁於丘園」,王肅注:「失位無應,隱處丘園」,指隱居之所。《北史‧韋敻傳》:「養素丘園」。
⑮翮:指翅膀;清虛:指天空。
⑯立素:楊明照引徐濟忠,疑為「玄素」之誤。玄素指墨與帛。「陳玄素」指陳言於玄素,即從事著述。
⑰玄流:《文選‧三國名臣序贊》:「仰挹玄流,俯弘時務」,呂向曰:「玄,天也。臣下仰君之澤流也」。喻君主之恩澤。九垓:九天。
昔秦之二世①,不重儒術,舍先聖之道,習刑獄之法。民不見德,唯戮是聞。故惑而不知反迷之路,敗而不知自救之方,遂墮墜於雲霄之上,而虀粉②乎不測之下。為尊及卑,可無鑒乎」?
①二世:從下文看,當指秦兩代皇帝。
②虀:本指搗碎的薑、蒜、韭菜等,引申為細、碎。
崇教第四
抱朴子曰:「澄視於秋毫①者,不見天文之煥炳②。肆心於細務者,不覺儒道之弘遠。翫鮑者忘茝蕙③,迷大者不能反。夫受繩墨④者,無枉刳之木;染道訓者,無邪僻之人。飾治⑤之術,莫良乎學。學之廣,在於不倦。不倦在於固志。志茍不固,則貧賤者汲汲於營生,富貴者沉淪於逸樂。是以遐覽淵博者,曠代而時有;面牆之徒,比肩而接武⑥也。
①秋毫:喻細微之物。《商君書‧錯法》:「夫離朱見秋毫百步之外,而不能以明目易人。」
②煥炳:明亮。《論衡‧超奇篇》:「天晏,列星煥炳」。
③鮑:指鹹魚;茝、蕙皆香草。
④繩墨:木工彈直線用的工具,即墨線。《禮記‧經解篇》:「繩墨誠陳,不可欺以曲直」。
⑤飾治:本指精心製作,引申為培養造就。《越絕書‧外傳記越地傳》:「句踐遣使者取於南社,徙種六山,飾治為馬箠,獻之吳」。馬箠指馬鞭。
⑥比肩而接武:形容人多擁擠。
若使素士①則晝躬耕以餬口,夜薪火以修業;在位則以酣宴之餘暇,時遊觀於勸誡,則世無視內②,游夏不乏矣!亦有饑寒切己,藜藿不給,膚困風霜,口乏糟糠③,出無從師之資,家有暮旦之急,釋耒則農事廢,執卷則供養虧者,雖闕學業,可恕者也。所謂千里之足,困於鹽車④之下,赤刀之鑛,不經歐冶之門者也⑤
①素士:謂寒素士人。
②視內:楊明照引徐濟忠、陳漢章、孫人和以為當作「視肉」,甚是。《史記‧李斯列傳》:「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強行者耳」。司馬貞索隱:「禽鹿猶禽獸也。言禽獸但知視肉而食之,《莊子》及《蘇子》曰:『人而不學,譬之視肉而食』」。後因以「視肉」借指禽獸。司馬貞引《莊子》之文今不存,見之《北堂書鈔》、《太平御覽》等類書。
③藜藿、糟糠:都用來泛指粗劣的飯菜。語出《韓非子‧五蠹篇》。
④鹽車,典出《戰國策‧楚策四》:「夫驥之齒至矣!服鹽車而上太行,瀌汗灑地,白汗交流。中阪遷延,負轅不能上。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
⑤赤刀:古寶刀。歐冶即歐冶子,春秋時著名鑄劍工。《呂氏春秋‧贊能篇》:「得十良劍,不若得一歐冶」。
若夫王孫公子,優遊貴樂,婆娑綺紈①之間,不知稼穡之艱難,目倦於玄黃②,耳疲乎鄭衛③,鼻饜④乎蘭麝,口爽於膏粱。冬沓貂狐之縕麗⑤,夏縝紗縠之翩飄⑥,出驅慶封之輊軒⑦,入宴華房之粲蔚。飾朱翠於楹梲⑧,積無已於篋匱。陳妖冶以娛心⑨,湎醽醁⑩以沉醉。行為會飲之魁,坐為博奕之帥。省文章既不曉,睹學士如草芥。口筆乏乎典據,牽引⑪錯於事類。劇談⑫則方戰而已屈,臨疑則未老而憔悴。雖菽麥之能辯,亦奚別乎瞽瞶哉?」
①婆娑:喻閒散自得;綺紈:精美的絲織品,此處指富貴子弟的服裝。
②玄黃:黑色與黃色,泛指絢麗色彩。
③鄭衛:鄭國衛國的音樂,用以指靡靡之音。
④饜:滿足。
⑤縕:楊明照以為當作「溫」,說是。溫麗,謂貂狐重裘,既溫且麗也。
⑥縝:細密;紗縠:輕細輕薄的絲織品。
⑦慶封:春秋齊國大夫。《左傳‧襄公二十七年》:「齊慶封來聘,其車美」。《左傳‧哀公十五年》:「太子與之言曰:『苟使我入獲國,服冕乘軒,三死無與』,杜預註:「軒,大夫車」。
⑧楹:廳堂前柱;梲為樑上短柱。
⑨妖冶:本謂豔麗,引申為美女。
⑩醽醁:美酒之名。
⑪牽引:即引證。
⑫劇談原指暢談,此處引申為激烈辯論。
抱朴子曰:「蓋聞帝之元儲①,必入太學。承師問道,齒②於國子者,以知為臣,然後可以為君;知為子,然後可以為父也。故學立而仕,不以政學,操刀傷割,鄭喬所歎③。觸情縱欲,謂之非人④。而貴遊子弟⑤,生乎深宮之中,長乎婦人之手,憂懼之勞,未常經心⑥。或未免於繈褓之中,而加青紫之官⑦;纔勝衣冠,而居清顯之位。操殺生之威,提黜陟之柄,榮辱決於與奪,利病感於脣吻;愛惡無時暫乏,毀譽括厲於耳⑧。嫌疑象類⑨,似是而非。因機會以生無端,借素信以設巧言。交構之變⑩,千端萬緒。巧筭所不能詳⑪,毫墨所不能究也。無術學⑫,則安能見邪正之真偽,具古今之行事?自悟之理,無所感假,能無傾巢覆車之禍乎?
①元儲:儲君;太子。
②齒:類也。
③子產名公孫僑,鄭國大夫,故稱之「鄭喬」,僑、喬古通。鄭卿子皮欲使其屬臣尹何作宰邑,子產以為太年輕,恐其不能勝任;子皮責任為可以邊作邊學。子產認為倘若這樣「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實傷多。」「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事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
④《說苑‧修文》:「傳曰:『觸情縱欲,謂之禽獸』。為句之所本。
⑤貴遊子弟:未嘗任官之王公子弟。
⑥楊明照以為「憂懼之勞」應為「憂懼哀勞」;又以為「未常」應為「未嘗」,說是。句本《荀子‧哀公》。
⑦青紫之官:漢代丞相、太尉金印紫綬;御史大夫銀印青綬,故青紫之官謂高官。
⑧楊明照以為「括」應為「聒」之誤。括厲:猶言聒噪。
⑨嫌疑象類:嫌疑、象類均為相似之意。
⑩交構:相互搆陷。《後漢書‧陳蕃傳》:「左右群豎,惡傷黨類,妄相交搆,致此刑譴」。搆、構古相通。
⑪筭:計數;計算。
⑫術學:《史記‧張丞相列傳》:「申屠嘉可謂剛毅守節矣!然無術學,殆與蕭、曹、陳平異矣!」術學,指道術學識。
先哲居高,不敢忘危①,愛子欲教之義方,雕琢切磋,弗納於邪僞②。選明師以象成之③,擇良友以漸染之④,督之以博覽,示之以成敗,使之察往以悟來,觀彼以知此,驅之於直道⑤之上,斂之乎檢括⑥之中,懍乎若跟掛於萬仞⑦,慄然有如乘奔⑧以履冰。故能多遠悔吝⑨,保其貞吉也。
①《易經‧繫辭傳下》:「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
②義方:行事應守的規範與道理。以上三句出《左傳‧隱公三年》、《詩經》。
③象成:陳澧、楊明照認為當作「匠成」,說是!見〈勖學篇〉。
④漸染:猶言侵染、沾染。
⑤直道:猶言正道;指正確的道理、準則。
⑥檢括:本指檢點約束,引申為規矩、法度。
⑦懍乎:猶懍然,指戒慎恐懼。跟掛:腳跟倒掛。
⑧乘奔:騎乘奔馬。
⑨悔吝:指災禍。《易經‧繫辭傳上》:「悔吝者,憂虞之象也」。
昔諸竇蒙遺教之福①,霍禹受率意之禍②,中山東平以好古而安③,燕刺由面牆而危④,前事不忘,今之良鑒也⑤。湯武染乎伊呂,其興勃然;辛、癸染乎推、崇,其亡忽焉⑥。朋友師傅,尤宜精簡。必取寒素德行之士,以清苦自立,以不群見憚者⑦,其經術如仲舒、桓榮者⑧,強直若龔遂、王吉者⑨,能朝夕講論忠孝之至道,正色證存亡之軌跡,以洗濯垢涅,閑邪矯枉⑩,宜必抑情遵憲法、入德訓者矣。
①諸竇指漢文帝后竇氏家族。《史記‧外戚世家》:「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帝(指文帝)及太子(景帝)諸竇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其術」,「遺教」指黃老之教。
②霍禹,霍光之子。霍光妻使人毒殺宣帝后許氏,立己小女成君。霍光卒,霍氏權勢日見侵削,又恐謀殺許后事泄,子禹及從孫雲、山等謀反,被發覺。霍雲、霍山等自殺;霍禹腰斬。事見《漢書‧霍光傳》。
③楊明照查考《史記》、《漢書》諸封中山王者,或皆不好古;或皆不安,宜有誤字。中山當為「河間」之誤,應指河間獻王德。東平則當指東平憲王蒼。事分見《漢書‧河間獻王傳》、《後漢書‧東平憲王蒼傳》。
④燕剌:漢燕剌王劉旦,漢武帝第四子。劉旦與人謀反自立,事泄自縊而死。事見《漢書‧燕剌王傳》。面牆,見〈勖學篇〉。
⑤語出《戰國策‧趙策》:「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⑥《墨子‧所染篇》:「舜染於許由、伯陽,禹染於�H陶、伯益,湯染於伊尹仲虺,武王染於太公、周公。此四王者所染當,故王天下,立為天子,功名蔽天地。舉天下之仁義顯人,必稱此四王者。夏桀染於干辛、推哆,殷紂染於崇侯、惡來,厲王染於厲公長父、榮夷終,幽王染於傅公夷、蔡公穀。此四王者,所染不當,故國殘身死,為天下僇。舉天下不義辱人,必稱此四王者」。《左傳‧莊公十一年》曰:「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杜預注曰:「勃,盛貌;忽,速貌」。《史記‧夏紀》:「帝發崩,子帝履癸立,是為桀。」《史記‧殷紀》:「帝乙崩,子辛立,是為帝辛,天下謂之紂。」
⑦《晉書‧閻纘》:愍懷太子之廢也,纘輿棺詣闕,上書理太子之冤曰:伏見赦文及牓下前太子遹手疏,以為驚愕。自古以來,臣子悖逆,未有如此之甚也。幸賴天慈,全其首領。臣伏念遹生於聖父而至此者,由於長養深宮,沈淪富貴,受饒先帝,父母驕之。每見選師傅下至群吏,率取膏粱擊鍾鼎食之家,希有寒門儒素如�s衛綰、周文、石奮、疏廣,洗馬、舍人亦無汲黯、鄭莊之比,遂使不見事父事君之道。臣案古典,太子居以士禮,與國人齒,以此明先王欲令知先賤然後乃貴。自頃東宮亦微太盛,所以致敗也。非但東宮,歷觀諸王師友文學,皆豪族力能得者,率非龔遂、王陽,能以道訓。友無亮直三益之節,官以文學為名,實不讀書,但共鮮衣好馬,縱酒高會,嬉遊博弈,豈有切磋,能相長益!臣常恐公族遲陵,以此歎息。今遹可以為戒,恐其被斥,棄逐遠郊,始當悔過,無所復及。
⑧董仲舒事蹟見《漢書‧董仲舒傳》:「仲舒所著,皆明經術之意,及上疏條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說春秋事得失,聞舉、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屬,復數十篇,十餘萬言,皆傳於後世。掇其切當世施朝廷者著于篇」;桓榮事蹟見《後漢書‧桓榮傳》:「車駕幸大學,會諸博士論難於前,榮被服儒衣,溫恭有蘊籍,辯明經義,每以禮讓相猒,不以辭長勝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
⑨龔遂事蹟見《漢書‧龔遂傳》:「龔遂字少卿,山陽南平陽人也。以明經為官,至昌邑郎中令,事王賀。賀動作多不正,遂為人忠厚,剛毅有大節,內諫爭於王,外責傅相,引經義,陳禍福,至於涕泣,蹇蹇亡已。面刺王過,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媿人。」及國中皆畏憚焉。…會昭帝崩,亡子,昌邑王賀嗣立,官屬皆徵入。…王即位二十七日,卒以淫亂廢。昌邑群臣坐陷王於惡不道,皆誅,死者二百餘人,唯遂與中尉王陽(即王吉)以數諫爭得減死,髡為城旦。王吉事蹟見《漢書‧王吉傳》:「王賀雖不遵道,然猶知敬禮吉…其後復放從自若。吉輒諫爭,甚得輔弼之義,雖不治民,國中莫不敬重焉。」
⑩閑邪矯枉:閑邪,防止邪惡。《易經‧乾卦》:「閑邪存其誠」。矯枉:矯正彎曲,喻糾正偏邪。《孟子‧滕文公下》:「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漢趙岐注:「人當以直矯枉耳」。
漢之末世,吳之晚年①,則不然焉。望冠蓋②以選用,任朋黨之華譽,有師友之名,無拾遺③之實。匪唯無益,乃反為損。故其所講說,非道德也;其所貢進,非忠益也。唯在於新聲豔色,輕體妙手,評歌謳之清濁,理管絃之長短,相狗馬之勦駑④,議遨遊之處所。比錯塗⑤之好惡,方雕琢之精麤。校彈棋⑥木樗蒲之巧拙,計漁獵相掊⑦之勝負。品藻妓妾之妍蚩,指摘衣服之鄙野。爭騎乘之善否,論弓劍之踈密。招奇合異,至於無限。盈溢之過,日增月甚。
①楊明照引陳澧曰:「不敢言晉朝,托之漢、吳耳」。
②冠蓋:本謂仕者之冠服與車蓋,此借指官吏。
③拾遺:補正他人缺點過失。《史記‧汲黯傳》:「臣願為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願也。」
④勦駑:勦,輕捷;駑,最下馬。《三國志‧吳志‧孫策傳》裴松之注引《吳錄》:「策笑曰:『聞卿能坐躍,勦捷不常,聊戲卿耳!』
⑤錯塗:錯,本指金銀嵌飾。錯塗連言謂塗飾。
⑥彈棋:古代博戲之一種。《後漢書‧梁冀傳》李賢注引《藝經》曰:「彈棋,兩人對局,白黑棋各六枚,先列棋相當,更先彈之。其局以石為之」。
⑦相掊:即相撲,古稱角觝吳自牧《夢梁錄》卷20「角觝」條:角觝者,相撲之異名也」。相撲當起源於戰國時代,秦漢稱為角觝、角抵。見《漢書‧刑法志》。
其談宮殿,則遠擬瑤臺、瓊室①,近效阿房、林光②,以千門萬戶為局促,以昆明、太液為淺陋③,笑茅茨為不肖,以土階為朴騃④。民力竭於功役,儲蓄靡於不急。起土山以準嵩霍⑤,決渠水以象九河⑥。登淩霄之華觀,闢雲際之綺窗⑦。淫音譟而惑耳,羅袂揮而亂目。濮上北里⑧,迭奏迭起。或號或呼,俾晝作夜⑨。流連於羽觴之間⑩,沉淪於絃節之側⑪。
①瑤臺、瓊室:《竹書記年》載商紂王為妲己作瓊室;《淮南子‧本經訓》載:「晚世之時,帝有桀紂,為玹室瑤台」。
②阿房:秦始皇所建宮殿;林光:林光宮,秦二世胡亥所建宮殿。
③昆明池:漢代仿雲南滇池所建,在長安西南,周回四十里。見《漢書‧武帝紀》。太液池:在長安故城西。
④茅茨:指茅屋;朴騃:指粗陋。
⑤嵩霍:指嵩高山、霍山。嵩高山即嵩山古名。
⑥九河:《尚書‧禹貢》:「九河既道」,九河指黃河的九條支流。
⑦綺窗:雕刻或繪飾精美的窗戶。
⑧濮上:《禮記‧樂記》:「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是也」,鄭玄注云:「濮水之上,地有桑間者,亡國之音,於此之水出也」。北里:古舞曲名。《史記‧殷本紀》:「北里之舞,靡靡之樂」。
⑨二句出《詩經‧大雅‧蕩》:「蕩既愆爾止,靡明靡晦;式號式呼,俾晝作夜」。鄭玄箋:「女既過沈湎矣,又不為明晦,無有止息也。醉則號呼相效,用晝作夜,不視政事」。
⑩流連:盤桓、滯留。羽觴:酒器。
⑪絃節:琴瑟的節拍。
或建翠翳之菁蔥①,或射勇禽於郊坰②。馳輕足③於嶮峻之上,暴僚隸於盛日之下。舉火而往,乘星而返。機事廢而不修,賞罰棄而不治。或浮文艘於滉瀁④,布密網於綠川。垂香餌於漣潭,縱櫂歌於清淵。飛高繳⑤以下輕鴻,引沈綸以拔潛鱗。或結罝罘⑥於林麓之中,合重圍於山澤之表。列丹飆⑦於豐草,騁逸騎於平原。縱盧猎⑧以噬狡獸,飛輕鷂以鷙翔禽⑨。勁弩殪狂兕⑩,長戟斃熊虎。如此,既彌年而不厭,歷載而無已矣。
①翠翳:翠鳥的羽翼。菁蔥:翠綠色。
②坰:遠郊。郊坰:泛指郊外。
③輕足:善跑的獵犬。《文選‧張衡〈西京賦〉》:「乃有迅羽輕足」,薛綜注:「輕足,好犬也」。
④滉瀁:指大水。
⑤繳:本指繫於箭上的生絲繩。此兼代指箭。
⑥罝罘:補兔網。
⑦丹飆:楊明照以為飆、猋、熛音同得通。故丹飆即赤熛,「謂宵田持火之輝煌」。
⑧盧猎:韓盧、宋獵,皆古代名犬。
⑨鷂:鷹類猛禽的統稱。鷙:《說文‧鳥部》:「擊殺鳥也」。
⑩殪:殺死;兕:犀牛。《詩經‧小雅‧吉日》:「殪此大兕」。
而又加之以四時請會,祖①送慶賀,要思數②之密客,接執贄之嘉賓。人間之務,密勿罔極③。是以雅正稍遠,遨逸漸篤。其去儒學,緬乎邈矣。能獨見崇替之理④,自拔淪溺之中,舍敗德之嶮塗,履長世之大道者,良世鮮矣。嗟乎!此所以保國安家者至稀,而傾撓泣血⑤者無筭也。
①祖:本指出行前祭祀路神。《左傳‧昭公七年》:「公將往,夢襄公祖」。杜預注:「祖,祭道神」。引申為餞行。《文選‧荊軻歌序》:「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王。丹祖送於易水上」,李善注引崔寔《四民月令》曰:「祖,道神,祀以求道路之福」。
②要:邀也。數:親密。《左傳‧成公十六年》:「無日不數於六卿之門」,杜預注:「數,不疏也」。
③密勿:勤勉努力。
④崇替:盛衰、興廢。
⑤傾撓:敗亡。《左傳‧成公十三年》:「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泣血:語出《韓非子‧和氏第十三》:「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獻之厲王,厲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為誑,而刖其左足。及厲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獻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為誑,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於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之以血。王聞之,使人問其故,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寶玉而題之以石,貞士而名之以誑,此吾所以悲也。』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寶焉,遂命曰:『和氏之璧』」。又《說苑‧權謀》:「下蔡威公閉門而哭,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以血,旁鄰窺牆而問之。曰:「子何故而哭,悲若此乎?」對曰:「吾國且亡。」曰:「何以知也?」應之曰:「吾聞病之將死也,不可為良醫;國之將亡也,不可為計謀;吾數諫吾君,吾君不用,是以知國之將亡也。」於是窺牆者聞其言,則舉宗而去之楚。居數年,楚王果舉兵伐蔡。
今聖明在上。稽古濟物①,堅堤防以杜決溢,明褒貶以彰勸沮②;想宗室公族,及貴門富年,必當競尚儒術,撙節③藝文,釋老莊之意不急④,精六經之正道也。⑤
①稽古:考察古事;濟物:猶言濟人。
②勸沮:《左傳‧襄公二十七年》:「賞罰無章,何以沮勸」。正義:「沮,止也。罰有罪,所以止人為惡;賞有功,所以勸人為善」。
③撙節:節制、克制。《禮記‧曲禮上》:「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鄭玄注:「撙,猶趨也。」孫希旦:「有所抑而不敢肆謂之撙;有所制而不敢過謂之節」。
④老莊:楊明照曰:「指何晏、王衍以來蔚然成風之玄學」。王衍疑當作「王弼」。又楊明照、孫星衍、徐濟忠皆以「意」字為衍文。
⑤六經:即六藝,見〈勖學篇〉。
葛洪《抱朴子》(外篇)〈勖學篇〉、〈崇教篇〉 - https://goo.gl/YvLhn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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