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圖書館的見聞與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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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人口2,358 萬,2017年GDP 5,793億美元;上海人口數2,418 萬,2017年GDP 3.13兆人民幣(約合4,613美元——2017年底匯率為6.5323RMB/US),兩者人口與總產值約莫相近。 
台灣的國家圖書館(1996年以前稱「中央圖書館」),藏書603萬冊/件(含善本古籍、線裝書近26萬冊),據說員工有 129人;上海圖書館藏書超過 5,300萬冊(將近前者的九倍),據說其中中文古籍線裝書約170萬余冊,善本2.5萬種17萬冊,員工 751人,年度預算約 7,775萬美元(2018年預算為53,880萬元人民幣,匯率約 6.93人民幣/美元)——以上數字應該是不包含上海市其他公立圖書館)。 
在上海圖書館度過兩、三天,在地下室的食堂吃了兩餐,感觸很深——尤其是「圖書館到底該長成什麼樣子」這個問題。 
圖書館功能所在地的社會背景摘要 
圖書館是個服務業,它的存在理論上是滿足該地區居民的需要;理論上有什麼樣的社區就會有什麼樣的圖書館。所以,要談上海圖書館,得要先簡略地談談上海這個號稱「魔都」的城市。 
上海人的富有,不是台灣人所能想像的。幾乎是純住宅區的武康路邊有一間小小的,不起眼的房屋仲介,門口貼著舊屋待售的廣告,它說威海路上一棟1937年落成的洋房要賣,開價2.9億人民幣(約13億台幣),月租107萬人民幣(約482萬台幣)。這個價位的豪宅別塑算得上是頂級,卻不算是稀有。更貴的當然也有,只是一般人不會知道——譬如,一棟解放前的義大利領事館如今被某企業擁有,價格多少恐怕一般人到處問也問不出來。 
至於上海人的窮,也不是台灣人所能想像的——不是蟻族的蟻窩,或者上海郊區的貧窮社區,而是被繁華與富麗包圍著的市中心舊社區(譬如,開元大酒店與蘇州河之間)。它們幾乎星羅棋布地散落在鬧區的每一個地段。只要你夠眼尖地在鬧區的大街小巷裡轉一下,甚至有能力對接到旁的事物進行延伸的思考,就可以在市中心的繁華地段看到他們。譬如,許多上海老住戶的房子單位小,又買不起新房,二樓的經常從窗戶上架出鐵竿,把衣服、棉被晾曬在外,你可以憑那些衣服、棉被的新舊、質料推敲屋主可能的衣食品質。或者,在法租界的許多小區裡,你可以看到修補紗窗的,賣廉價品的雜貨店,然後認真推敲是什麼樣的人需要這樣的物件來過活——他們不會都是省儉慣了。 
上海的貧富差距更不是台灣人所能想像的——台灣的貧富差距是以明確的地理區塊分隔成「豪宅區」和「廉價區」,富人看不到窮人(也不願意看到窮人),窮人也很難看見富人。上海的貧富差距,直接顯露在地鐵「常熟路站」旁一條街(五原路)上相鄰的四家店:第一家是上圖的廉價品店,第二家是被老外佔滿內外的餐廳(下圖,內外都是洋人,一個黃臉孔的客人也沒有)。 
第三家是社區內民眾吃飯的平價麵店,第四家是塞滿進口洋酒的酒店(見下圖),四家比鄰而居,分別服事同一社區內不同社會階層和不同消費能力者的需要。 
魔都上海住著各種人,為了讓每一種人都可以活下去,市場機制巧妙地調度資源,讓這些緊鄰而居的人們可以各得所需。 
在劍橋留學時問過一個大陸學生各種傳聞中的大陸現象,他總是想都不想地回答:「大陸那麼大,什麼的人都有,什麼樣的事都可能。」以前以為這種答覆是沒誠意,懶得回答,後來才發現,這確實是最精準的回答。 
台灣的貧富差距也不小,但是相對之下同質性較高,我們很難想像大陸的歧異、差距和多元、複雜的程度。看著照片中四家店,我警惕地覺察到:在上海,「平均收入」與「平均消費」這種「平均數」是沒有意義的,甚至是嚴重地誤導的——上海是一個無法用「平均數」描述的城市,是一個無法被「總結一句話」形容的城市,是一個無法「簡而言之」的城市;至於擁有14億人口,基尼數高達 42.80的中國,更是無法「一言以蔽之」的國度。 
上海圖書館就座落在這樣的城市,這樣的國家裡。她該為誰存在?為何存在?以什麼樣的面貌存在?這實在是一個不容易回答的問題。 
網路傳聞上海圖書館是亞洲第三大,僅次於東京的日本國會圖書館(National Diet Library,估計有4,188萬冊典藏,年度預算約 1.93億美元)和中國國家圖書館(共有 3,646萬冊典藏,年度預算約 1.17億美元)。雖不確知這個排名是否可信,然而 5,300萬冊藏書,751 位員工,和 7,775萬美元的年度預算都頗引人遐想和好奇。 
於是,我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想通過這圖書館管窺上海與大陸的「一斑」,同時一再提醒自己:中國是無法很難抽樣,無法「一言以蔽之」的國度。
圖書館的功能與藏書 
三、四十年前研究國畫時,我曾經是中央圖書館與故宮圖書館的常客。留學回來後還曾去過一次中央圖書館,但是如今已經印象不深。當我在上海圖書館時,不自主地會不時拿她跟我所熟知的清大、交大圖書館比較。 
清大和交大都曾有圖書館館長認定:未來的圖書館應該逐漸增加電子書的比重,實體書的比重應該要逐年降低。這個觀點似乎很認真地被落實,因而清大圖書館書架上的書有很高的比例已經泛黃甚至污穢,似乎買書的年度經費非常地少,少到連老舊髒污到應該要更新的舊書也就擺在那裡充「館藏數」。 
書少了,座位或許也增加了,但是圖書館的樓版總面積擴張得更多,因此清大圖書館裡窗明几淨,內部空間寬敞幽靜,到處都是不擺書也不擺桌位的「純空間」,以至於顯得書少而座位不多,舒適到確實是學生情侶幽會的最佳去處。我搬著一堆書到小型研究室(study room)裡去翻閱、比對、彙整不同作者對同一問題所提供的線索、觀點和論證,卻發現有監視器對著我,據說是防範學生情侶在裡頭做「不該在圖書館裡做的事」。一個絕非警察國家的社會,一個台灣排名前三名的「頂大」,卻在連警察國家都不會去監控的地方擺監視器,我的心情錯亂,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坐立不安下再也沒去使用過小型研究室。 
書少還有一個好處:所有的書都擺在開放式書架上,沒有書庫,不需要通過館員去找書,不需要等待。 
過慣了這種沒有書庫的、「優渥」圖書館生活,在上海圖書館卻變成一道難以理解的障礙。 
在上海我想找的並不是特定的某本書,而大陸通識教育、科學理論和藝術與美學這三大類書的一般出版狀況、寫作風格與品質,以及內容深度。因此我需要一次看到同一主題的所有書籍,在架上翻閱後抽出需要進一步仔細比對的一堆書,回到座位上慢慢比較與分析。因此我總問館員「哲學類的書在哪裡」或「B62」的書在哪裡?他們卻老是問我「你要的是那一年份的書」?起初我完全無法明白他們的問題,後來才發現:上海圖書館把過去兩年內出版的期刊和書籍放在開架閱覽室內,其他的書通通放在書庫裡,必須通過館員去索取(藏書太多的必然結果)。 
上海圖書館當然也有電子圖書和電子期刊,館內可以有免費的 wifi 可以上網搜尋各種資訊,只有要把期刊論文或電子書帶出管外的時候才需要找館員。然而他們照樣編列可觀的經費在購置實體書和實體期刊,顯然書庫存在的理由不是因為「觀念落伍」。我不禁自問:圖書館到底需不需要有實體書? 
不管時代與科技如何改變,圖書館的首要功能都是「藏書齊全,便於流通,促進知識擴散」。 
圖書館是典藏善本書的地方,它們無法被電子書取代。然而這不是大學圖書館的首要任務。 
其次,實體書跟電子書還是有許多不同之處,無法完全被取代。雖然美國有73%的作者和出版商曾經出過電子書,且有八成準備出版電子書,但是有65%的讀者仍然偏好實體書(只有20%讀者偏好電子書);此外,並非每一本實體書都會同時出版電子書,學術性著作更往往只有實體書而無電子書(譬如,根據 Amazon 的搜尋結果,劍橋大學出版社的歷史類書籍多半只有實體書而無電子書),而電子書的銷售量也已跨過巔峰而在下降。因此東京的日本國會圖書館和劍橋大學的圖書館照樣編列巨資在購書。 
大學的圖書館首要任務在於購齊師生所需的書籍與期刊,尤其是學術性書籍。既然許多學術性書籍只出版實體書而無電子書,一個沒有書庫的圖書館真的還叫圖書館嗎? 
在上海圖書館裡我不禁自問:清大圖書館為什麼沒有書庫?是書太少(對硬體建設的重視遠遠超過購齊圖書),不在乎庫存書夠不夠齊全,還是只因為誤以為實體書太落伍?研究室要裝監視器,是圖書館功能不彰?還是硬體建設太豪華、舒適所致? 
此外,如果說圖書館功能不彰,那是因為大學教授只知道要發表論文,而已經忘記學養、研究和論文發表是三件迥然不同的三件事(雖然往往密切相關)?還是因為學生只讀課本而不讀課外書,甚至連讀書的意願都在明顯下降? 
「重硬體而不重藏書」的現象是清大獨有?還是台灣許多大學圖書館共有的現象?甚至會不會是連中央級的圖書館也如此?
圖書館的「效率」指標 
我不會大陸的輸入法,查索中文期刊和書籍都要靠上海圖書館的館員幫忙。在看得見的地方,上海圖書館的館員編制很充沛,從任何座位站起來,十公尺左右的距離內就找得到館員。他們平時幾乎都在玩手機,我一過去詢問就很耐心地替我一再搜索,而且我問的問題都很古怪,一查就是老半天的一系列問題,但她們都沒有任何不耐煩的語氣或表情。 
在台灣,這現象或許會被視為人力過度配置的現象,但是圖書館若要做到「促進知識流通」,足夠的人力配備與耐心的服務態度絕對是必要的。在清大圖書館,我印象裡只有在一樓諮詢服務台找得到人提問,徵求協助;雖然他們的態度都很熱心、積極,但是若要事事都要到一樓去問,其方便程度絕對遠遠不及上海圖書館那樣十公尺左右就可以找到人協助。 
至於辦館證,更是容易:在大門入口處向一位服務員說明來意,她指向十公尺外的櫃台;到櫃台重複來意,她指向三公尺外的一排電腦要我去登錄個人資料(大陸公民只要用晶片卡掃描即可);一到登錄個人資料的電腦邊,正琢磨著要如何登錄,一位年輕志工自己過來幫我把資料都輸進去了。不到兩分鐘,回頭到櫃台去,出示台胞證,就立即拿到一張「終生有效」的上海圖書館——前後總共花了不到五分鐘,而且免費(因為我選擇不需要外借功能,只在館內閱覽)。 
圖書館的「效率」指標是什麼?館員人數越少越好?每本典藏的流通率越高越好?協助(弱勢)讀者解決困難為優先? 
每個國家都因為生產效率太高而降低每週工時太困難,以致難以有效達成充分就業,在這背景下政府的公共服務該更精簡人事成本?還是該提升服務品質同時促進就業(但要同時提高稅負)?這其實是一個值得深思,而不可以輕率地套進經濟學公式裡算的問題。
舊時代與新時代交疊下的圖書館 
「圖書館裡不可以飲、食」是我從小牢記到大的慣例,自以為是圖書屬公共財,以前尤其珍貴,你必須避免損毀它們。因此,當我知道上海圖書館裡可以帶飲水、食物在座位上吃、喝時,第一個反應是:難道他們不重視公共財?好怪的「文化」! 
圖書館入口樓層高於地面,一進圖書館就看到 Starbucks,往下一層(其實是地面層)還有價格平民化的食堂在賣自助餐。然而我真的看到不少人帶著一大瓶水和簡單的麵包在那裡面讀書——我身邊的幾位都是起身離開後不久就回來,時間短到應該不夠出去吃完一餐。 
我在復旦大學的學生食堂裡吃過午餐,這個集聚大陸精英學子的地方有許多孩子來自農村或經濟拮据的家庭,很多人一餐就是一碗排骨麵或一碗排骨飯,不敢叫小菜,甚至不叫湯。在上海圖書館裡,當然也有必須省吃儉用、困苦讀書的人。許多20歲以上的讀者似乎是在準備各種(國家)考試,讀書是他們脫貧的關鍵管道。 
看著身週那些一坐八小時以上,自帶飲水和食物的讀者,我不禁想起中國好幾個苦讀成名的故事,也重新憶起:在網路時代之前,圖書館曾經是人類知識的唯一儲藏地,更是許多貧苦人家孩子獲取知識的唯一來源。上海圖書館似乎還延續著這樣的歷史任務。 
21世紀了,一方面是人類社會普遍地比以往更富裕了,一方面是書籍佔一個國家的經費比例越來越低了。在這時代,是讓刻苦的讀者可以在座位上吃喝(並承擔部分圖書或許或有所損商的風險)?還是繼續規定不可以帶食物飲水入館(因而無形中逼迫經濟拮据的讀者提高支出或提前離開圖書館)?
不虛此行 
一趟上海圖書館之行,我帶回家的問題與思索遠遠超過我所獲得的知識,卻也因而讓我感到收穫滿盈,不虛此行。


亞馬遜的零售商品線涵蓋了圖書、音像製品、軟體、消費電子產品、家用電器、廚具、食品、玩具、母嬰用品、化妝品、日化用品、運動用具、服裝鞋帽、首飾等類目-亞馬遜公司 - 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 - https://goo.gl/KVop5C

亞馬遜 "全球開店" | 主頁

2018.08.03 06:06
一名紐約長島大學珀斯特分校的經濟教授,最近在美國《富比士》網站發表評論,認為地方的圖書館可以關門了,取代的方法是亞馬遜多開一些實體的書店,如此一來還可以節省很多納稅人的錢。
他的評論馬上引來討論,不少人強烈批判他的觀點,文章也被迅速下架。
上星期國內有議員質疑台北市的國中開給學生的暑假書單,引發了新聞的討論。
議員和家長的說法認為,市立圖書館的藏量有限,書單上的書「找遍圖書館就是借不到」,批評學校是「找家長麻煩」,甚至質疑是否圖利了書商。
不過有評論者從校方和教育的立場來看,認為圖書館借書是提供經濟弱勢者獲取知識的管道,學校的暑假書單目的是培養閱讀的能力與興趣,只想去圖書館借閱正反映了家長對於功課交差了事的心態,違背了提升閱讀風氣的本意。
美國的《富比士》新聞,上上個週末也出現了一篇和圖書館相關新聞。作者Panos Mourdoukoutas在文章中主張地方的圖書館「已經沒有用處」,圖書館在今日只是「浪費納稅人的錢,應該用亞馬遜書店取代」。
按照Mourdoukoutas的主張,傳統的公立圖書館主要功能是借書,以及提供讀書的社群一個聚會的場所。如今這種功能在「第三方地點」可以做得更好。例如圖書館提供的閱讀社群和免費Wi-Fi,星巴克同樣可以提供;影音內容可以找Netflix和Amazon Prime;書店則有亞馬遜。「科技已讓實體書變成了收藏者的品項,實際上消除了對圖書館借閱服務的需求。」今天亞馬遜在美國的實體書店,不只提供書籍的閱覽,還可輕鬆取得全世界所有亞馬遜書籍資料庫的內容,因此亞馬遜書店自然優於圖書館。
位於紐約34街的亞馬遜實體書店。(東方IC)
位於紐約34街的亞馬遜實體書店。(東方IC)
反對者當然會說,但是圖書館是免費的,需要收費的亞馬遜怎麼能跟它相比!Mourdoukoutas對此也有回應,他在推特上說道:「地區的圖書館並不是免費的,房屋所有人必須繳交地方圖書館稅,我一年繳的是495美元。」
台灣或許沒有這種專款給地方圖書館的稅制,不過道理同樣成立:公立圖書館的經費多半來自政府稅收。如果亞馬遜比圖書館更能提供更方便、更有效率、支出成本更低的資訊服務,是否我們該把圖書館「過時的」公共服務刪除?
《Vox》作者Constance Grady的評論認為,Mourdoukoutas被撤的文章最大的問題在於,他的論點不只是在討論「辦圖書館到底划不划算」,同時也是而是在質疑圖書館做為「公共財」的地位。
Grady認為,圖書館就像其他有益於「公共的善」的公共服務,像是公立學校和消防局、公園和道路工程。即使我們身為納稅者自己不生小孩,我們也支持讓小孩子們上學,因為它對國家整體而言是件好事。
因此,圖書館和亞馬遜實體書店乍看之下似乎功能重疊,但兩者目的上大不同。圖書館是為公眾服務,而亞馬遜書店(或是其他複合式閱覽與餐飲服務連鎖店)則是遵循其商業模式追求獲利的最大化
Grady說,在亞馬遜書店裡面,擺的是經過演算法挑選的書籍和其他商品,包括了當月暢銷榜、線上暢銷書、及亞馬遜相關電子產品。教育大眾並不是亞馬遜的優先要務或是使命。
相較之下,圖書館的資金來自公眾,目的是為公眾服務。他們提供書籍、影音資料、音樂。它也提供上網和影印的服務,以及自修教育、就業職訓等資訊。
這似乎也是網路發達時代的矛盾之處。對大部分人來說,接收資訊簡易、而且通常是免費,我們很容易就輕忽了圖書館存在的必要性。反倒平常沒太多機會上圖書館,光是為每日三餐就忙得暈頭轉向、獲取資訊管道有限的人們,才是對圖書館資訊服務需求最殷切的一群人。圖書館已過時 有亞馬遜就行? - 鏡週刊 - https://goo.gl/MDkX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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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科學家、政策制定者和社區領袖討論社會資本以及如何累積此種資本時,通常不會提到圖書館。然而,社會性基礎設施可提供促進社會參與的環境,圖書館便是最重要的其中一種設施。誰說我們不再需要圖書館? | 艾瑞克.克林南柏格(Eric Klinenberg) / 獨評讀好書 | 獨立評論 https://bit.ly/3tD3Fa4
圖書館也是最受人低估的場所。近年來,在美國某些地區,線裝書的銷量略有下降,有人便批評圖書館已喪失其歷史作用,無法繼續教育公眾和提振社會風氣。當選的官員認為,應該優先將稅收拿去支付其他開銷,21世紀來臨以後,不再需要跟以前一樣,將諸多資源投入圖書館,因為網路上流通的內容通常是免費的。渴望建立嶄新知識殿堂的建築師和設計師則指出,書籍如今皆已數位化,而且公眾文化已轉入網路空間流布,眼下應該重新規畫圖書館。
許多公共圖書館亟需翻新,地方上的圖書分館尤其如此。然而,圖書館面臨的問題並非民眾不再上圖書館或借閱書籍。情況恰好相反:許多人出於各種理由,會不斷上圖書館,讓圖書館系統及員工不堪重負。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於2016年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在先前的一年中,約有一半年齡在16歲以上的美國人使用過公共圖書館,其中三分之二的人指出,政府若關閉當地的分館,將會「嚴重影響他們的社區」。
讓帶孩子的年輕媽媽感到被接納
我在紐約市進行研究時,發現圖書館和社會性基礎設施不僅對於激發鄰里活力至關重要,緩解各類個人問題時(包括隔離和孤獨)也不可或缺。這類問題在東紐約這類環境惡劣的社區尤其嚴重,但並非只有這些社區才面臨這些問題。
我在某個寒冷4月早晨於蘇域柏公園圖書館(Seward Park Library)的兒童樓層遇到丹妮斯(Denise)。她年約30多歲,擔任時尚攝影師。丹妮斯穿著牛仔褲和黑色長外套,戴著一副巨大的龜殼紋膠框眼鏡。她坐定之後,掃視了場地,馬上便卸下心防。自從她女兒上幼稚園之後,兒童樓層便不再是她的第二個家,但在丹妮斯為人母的頭幾年,她幾乎每天都泡在這裡。
丹妮斯跟我說:「我就住在附近,6年前搬到這裡,那時根本沒想過住在圖書館附近有什麼好。但是這個地方令我感到非常親切。我們在這裡遇到了許多好事。」她生了女兒之後便不再上班,而她那位律師丈夫則繼續工作。她先生上班的時間愈來愈長,經常忙到晚上,留她一人在家陪伴心愛的孩子。然而,丹妮斯也感到孤獨,她以前從未有這樣的感覺。她告訴我:「我的產後憂鬱症非常嚴重,有時得掙扎很久才能出門。我原本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突然之間卻要整天待在家裡,做那些很重要的家事,但我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你知道嗎?我感覺自己掉進漩渦,差點就要發瘋。我必須出門透氣,但很難辦到,而且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丹妮斯起初試著把孩子帶去咖啡店,希望自己上網或讀書時小孩能夠小睡片刻或安靜休息。可惜,天不從人願。「我去了星巴克,那裡的顧客都在工作或開會。那是屬於大人的地方,對吧?我的孩子只要一哭,所有人都會轉過身來盯著我,好像在說:『妳在這裡幹嘛?不能把孩子帶走嗎?』我告訴你,絕對不要把孩子帶到咖啡店。」
丹妮斯小時候住加州,當時常去圖書館,搬到曼哈頓之後卻很少上圖書館。不過,她有一天她覺得自己壓力特別大,索性把女兒放進嬰兒車,推著她到蘇域柏公園圖書館,當時只是想看看館內有些什麼。她回想道:「那一天,整個世界都開闊了。不用說,裡面當然有書。我住的公寓不大,擺不下很多書,但圖書館的書太多了,讀也讀不完。而且我發現,來這裡的人都會相互交流,有父母、保姆、孩童和社區居民。還有圖書館員!這裡的人都很親切。」
丹妮斯立即發現自己身旁圍繞著初為人母的女性,大家會彼此分享育嬰甘苦。她還發現,她女兒不是唯一會沒來由地哭的孩子,也不是唯一不吃東西、不打盹的小孩。丹妮斯發現自己並不孤單。她還遇到經驗豐富的母親和保姆,這些人會解答她的疑難雜症。她說:「你只要開始找人閒聊就好了,真的很棒,而且大夥親密交談之後,會聊得非常深入。」
我問她在公園和遊樂場是否也會碰上類似的事情。丹妮斯說,確實多多少少也會,但在圖書館更容易遇到這些事。在兒童樓層尤其容易,因為那裡溫暖開闊,孩子會受到良好的保護,而且還洋溢一種讓父母可以輕鬆交流的氛圍。丹妮斯指出:「就好像加入媽媽部落,可以大幅減輕為人母的孤獨感。」等到孩子上了幼稚園以後,這些母親前往圖書分館的次數就會減少,但媽媽部落依舊會延續下去。丹妮斯和女兒早年在圖書館結識的某些人至今仍是她的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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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會歡迎民眾造訪,但這並非它屬於良好社會性基礎設施的唯一因素。圖書館的專業人員會秉持開放、包容的原則去籌辦各類活動,藉此鼓勵民眾走出家門,進而促進社會凝聚。到了圖書館,很快就能交到朋友,部分原因是圖書館會替兒童(廣義而言,就是替照護兒童的父母)舉辦各種共享活動。
丹妮斯和女兒上了嬰幼兒早期素養(early literacy)的閒坐課(lapsitclass,譯注:讓寶寶坐在媽媽大腿上聽課的課程)、雙語歌曲教唱、聽故事課、魔術表演,以及音樂和藝術課程。丹妮斯告訴我:「我在頭幾年得填滿許多零碎時間。我可以花錢去上課,但是收費不便宜,有時去不了上課地點,時間也不能配合。圖書館很棒,就算隨便挑個時間出現,都有活動可以參加。只要查看日曆,把活動排入一週行程就好了,隨興出現加入活動也行。」
丹妮斯發現,館員會讓父母和孩子融入圖書館。她指出,館員有時會提供更多的服務。「我告訴你,我們家的貓有一天快死了。我當時心想:『天哪!我女兒很黏這隻貓。貓要是死了,該怎麼辦?』圖書館員曾向我推薦許多兒童讀物,所以我請她幫忙挑選一本能讓我女兒了解死亡是什麼的書。你知道嗎?她還真的知道幾本談論寵物死亡的書。她知道我要什麼!我沒騙你!」丹妮斯的貓後來逃過一死。她笑著說道:「貓真的有九條命,但我也了解到圖書館有哪些我能運用的資源。我能夠受到幫助,真的很走運。」
有了圖書館的幫助,丹妮斯便改變了對自己身為人母的看法,最終自信滿滿地重回職場。換句話說,她得雇保姆帶孩子,但是把女兒交託給陌生人不容易。她說:「這得克服巨大的情感障礙,但我經常在圖書館看到一個保姆,我喜歡她照顧小孩的方式。她真的非常投入,為人親切,十分疼愛小孩。我知道那是我女兒需要的。我告訴那位保姆我想回去上班。她就向我推薦另一位保姆,這個人不但幫我照顧女兒,後來也成為我最喜歡的人。」丹妮斯現在把圖書館稱為「救命佛陀」。這種講法可能過於誇張,但毫無疑問,她以前從來不知道圖書館如此珍貴。
老人、兒童、青少年,都可能找到他們想要的歸屬
為什麼這麼多的公職人員和民間領袖沒有發現圖書館這麼有價值,也沒有注意圖書館在社會性基礎設施中扮演的角色?或許,創立圖書館的原則(全民不必付錢便可接觸人類共同的文化和遺產資源乃開放性的,還能隨意供人運用來達成任何目標)和如今支配當代市場的邏輯相互扞格。(如果我們從來沒有過圖書館這種東西,很難想像現代社會的領袖會去設立此類機構。)或許也因為現在只有少數有影響力的人了解圖書館在現代社區中扮演的角色,或者了解到:只要多多支持圖書館,便可讓它發揮更完善的功能
紐約就如同全美和世界各地的城市,社區圖書館和圖書館員會替許多民眾做各種出人意料的事情。他們的核心使命是協助人們提升自我來改善處境。要達成這項目標,圖書館就是要不分男女老幼,讓各種群體的人盡量免費取得各色文化素材。
對老年人(尤其鰥寡孤獨者)而言,到圖書館參加讀書會、電影之夜、縫紉課以及上藝術、音樂、時事和電腦之類的課程,不但可以接觸不同文化,也能找人作伴。當圖書館的虛擬保齡球館擴大到整座紐約市時,紐約市五個行政區(borough)的老人就不必單獨打保齡球了。老年人也可以參加老人中心舉辦的活動,但他們在那裡只能與其他的老人一起參與活動,因此經常會感覺受到污名化,好像他們老了,沒用了。對於許多老年人而言,圖書館是他們與其他世代人互動的主要場所。他們可以擔任圖書館志工,讓自己感覺還有用處。他們也能在此融入多元強韌的社區,而非只是待在同溫層,恐懼著衰老死亡。
輕人可以從圖書館獲益良多。嬰幼兒也能在圖書館看書和聽故事。他們只要離開圖書館,就無法享受這些服務。圖書館讓年輕人辦借書證,讓他們選擇如何使用證件,藉此訓練他們獨立自主。圖書館也會替青少年提供避難所和安全的空間讓他們在館內讀書或社交,免得在街頭鬼混。圖書館員可以指導學生做作業,並且提供藝術、科學、音樂、語言和數學方面的課後活動。年輕人若想找某些書籍卻毫無頭緒,圖書館員也可幫忙推薦書籍和作家,甚至介紹整個書目類別。圖書館還能教育兒童和青少年,讓他們知道如何借閱和保管共用物品,而且學習按時歸還書籍,讓其他人也能借閱,從中了解到如何承擔責任,對自己和鄰里負責。
圖書館也能幫助廣大的家庭和照顧者。初為父母或祖父母的人,以及保姆獨自照看嬰幼兒時,常會感到孤獨、與社會隔絕或不知所措。此時,圖書館就能提供社交場所,讓這些人參與公共活動。街坊鄰居到圖書館上課之後,便可彼此認識,結交朋友,進而建構支持網絡(support network)。父母親若有需求或不知所措時,也能上圖書館學習育兒技巧。圖書館也會細心幫忙很晚才下班、週末打工或負擔不起托育費用的父母照看孩子(有時是極為年幼的嬰兒),讓這些人感到安心。誰說我們不再需要圖書館? | 艾瑞克.克林南柏格(Eric Klinenberg) / 獨評讀好書 | 獨立評論 https://bit.ly/3tD3Fa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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