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寶(國家一級文物)陝西歷史博物館館藏「鎏金銅蠶」

「蠶示」的祭祀-,換言之,蠶作為一種神聖的生物至少在殷商時期業已形成

“鎏金銅蠶”的發現經過頗具傳奇性——1984年冬天,陜西省石泉縣池河鎮譚家灣村,一個叫譚福泉的農民在池河河沙中淘金時,偶然發現,遂上交文物部門,經當時陜西省博物館(陜西歷史博物館前身)文物專家對其材質、形制、工藝分析,時代定為漢,被列為一級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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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騎馬女俑

陝西歷史博物館館藏「鎏金銅蠶」

唐伎樂紋八棱金杯
「2000多年前,我們的先輩篳路藍縷,穿越草原沙漠,開闢出聯通亞歐非的陸上絲綢之路;我們的先輩揚帆遠航,穿越驚濤駭浪,闖蕩出連接東西方的海上絲綢之路。古絲綢之路打開了各國友好交往的新窗口,書寫了人類發展進步的新篇章。中國陝西歷史博物館珍藏的千年『鎏金銅蠶』,在印度尼西亞發現的千年沉船『黑石號』等,見證了這段歷史。」——習總書記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主旨演講中提到了一件文物:「鎏金銅蠶」, 它到底有多神奇?
作為古代絲綢之路不同文明交流、互鑒、融合最為生動的文化符號和見證,以「鎏金銅蠶」為代表的167件(組)絲綢之路文物精品將亮相香港。
唐騎馬女俑
為慶祝香港回歸20周年,進一步加強內地與香港的文化交流,首次由中哈吉三國聯合舉辦的《綿亘萬里:世界遺產絲綢之路》展,將於2017年11月28日至2018年3月5日在香港歷史博物館舉辦,屆時香港市民在家門口便可近距離一睹千年絲路遺產的風采。
文物跨越從鐵器時代至唐朝
據介紹,此次《綿亘萬里:世界遺產絲綢之路》展,由國家文物局主辦,陝西、甘肅、新疆、河南洛陽等地文物局和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承辦,陝西歷史博物館(陝西省文物交流中心)具體執行。內地參展展品共167件(組),包括163件(組)文物展品及4件(組)複製品。其中一級品97件(組),占文物總數的60%。展品來自34家單位,不僅種類繁多,涵蓋陶器、壁畫、青銅器、玉器、瓷器、金銀器、絲錦帛製品、木質品、紙質文物、玻璃器、石刻、泥塑等種類。同時文物跨越時代較長,自早期鐵器時代直至唐朝。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展覽哈薩克和吉爾吉斯兩國亦有55件(組)展品參展,分別來自哈薩克國家博物館、哈薩克共和國國有企業知識中心考古博物館以及吉爾吉斯的契古歷史及考古博物館。展品種類包括陶器、青銅器、瓷器、金銀器、玻璃器、木刻、石雕等。
陝西歷史博物館有關專家表示,數千年來,沿著絲綢之路,源源不斷的商團、使團、僧侶、牧民、工匠等,還有他們攜帶的貿易商品與運輸的貨物,以及不同的思想、文化和宗教,在這條東西方要道上不斷地交流、溝通、融合、傳播。2014年「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路網」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引起亞歐各國的巨大反響。
反映絲路活躍的文化互鑒
此次展覽充分展示了絲路貿易的繁盛,以及文化藝術的豐富多彩。來自西方的玻璃器、金銀器,來自東方的絲綢、瓷器等,均是那個時期最為緊俏的貨物。從金怪獸、金虎牌圓飾到草原游牧民族喜聞樂見的壯熊、奔鹿、雙駝,從樂舞陶扁壺、胡騰舞俑到吹奏胡人俑,既是絲路文化相融的真實再現,同時亦反映了絲路活躍的文化互鑒。
據悉,此次《綿亘萬里:世界遺產絲綢之路》展,也創新了多項第一:第一次在2014年中國、哈薩克斯斯坦、吉爾吉斯斯坦三國聯合申遺成功後,以「路」為主線舉辦的展覽;第一次在「世界文化遺產」語境下舉辦的絲路展覽;第一次由中哈吉三國聯合舉辦的絲路展覽。
唐伎樂紋八棱金杯
作為此次展覽的亮點之一,陝西歷史博物館館藏精品文物「鎏金銅蠶」亦將一同赴港展出。「鎏金銅蠶」昂首吐絲的樣子,生動而逼真,活靈活現,令人叫絕。它的形狀和真實的蠶寶寶等大,通體長5.6厘米,腹圍1.9厘米,胸高1.8厘米,首尾9個腹節,金光燦燦,歷經兩千年風雨,胸足、腹足、尾足完整無損。
「鎏金銅蠶」的發現經過頗具傳奇性——1984年冬天,陝西省石泉縣池河鎮譚家灣村,一個叫譚福泉的農民在池河河沙中淘金時,偶然發現,遂上交文物部門,經當時陝西省博物館(陝西歷史博物館前身)文物專家對其材質、形制、工藝分析,時代定為漢,被列為一級文物。以銅蠶作為紀念品或殉葬品,這足以說明當時養蠶之風盛行,到漢代時中國養蠶繅絲業達到高峰。西漢絲織品不僅暢銷國內,而且能途徑西亞行銷中亞和歐洲,中國通往西域的商路得以「絲綢之路」馳名於世界。
陝西歷史博物館館藏「鎏金銅蠶」
在古代文獻中,很早就有關於金蠶的記載。西晉永嘉年間,在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墓中就發現過「金蠶數十箔」(晉陸翙《鄴中記》);南朝時期又在吳王闔閭夫人的墓中也發現過「金蠶玉燕千餘雙」(南朝梁任昉《述異記》);秦始皇陵里也號稱有「金蠶三十箔」(漢趙岐《三輔故事》)。「金蠶」究竟長什麼樣子?直到發現了這隻「鎏金銅蠶」,才算有了實物佐證。
古代為什麼喜歡用金蠶陪葬呢?蠶大概是自然界中變化最為神奇的一種生物了。它的身體形態在短暫的一生中,可以經曆數次變化,這令古人驚嘆不已。荀子在《蠶賦》中寫道:「有物於此:蠡蠡兮其狀,屢化如神,功被天下,為萬世文。禮樂以成,貴賤以分,養老長幼,待之而後存。」從卵中孵化時,它是一條極細的黑色小蟲,俗稱「蟻蠶」;吞食桑葉後,它以極快的速度生長,經過幾次蛻皮(「四眠四起」),很快就變得白白胖胖,身體擴張幾十倍。然而變化才剛開始。「大眠」之後,成熟的蠶寶寶安靜地吐絲結繭,把自己包裹在一個橢圓形的繭子中。如果此時切開蠶繭,你會看到白色的幼蟲變成了一粒黑色的蛹。蛹一動也不動,似乎沒有生命跡象,李商隱詩里說「春蠶到死絲方盡」,它真的死了嗎?不。幾天之後,蛹不可思議地長出一對翅膀,羽化成了蛾。蛾咬破繭殼鑽出來,併產下蠶卵,一輪新的生命循環從此開始,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自然界中生命的奇蹟,令遠古時代的人們無比敬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向何處去?這是人類思考的終極問題,也是一切宗教的根本問題。蠶的一生,彷彿提供了一個答案。你看,蠶卵是生命的源頭,孵化成蟻蠶就如同生命的誕生,幾眠幾起猶如人生的幾個階段,蛹可以看成是一種死亡,原生命的死,而蛹的化蛾飛翔就是人們所追想的死後靈魂的去向。古人眼裡,蠶的一生不就是人的一生嗎?人從出生到死亡就是從蠶卵到蠶蛹,人死後靈魂升天就是蠶蛹化蛾。蠶因此成為一種溝通天人的動物,用金蠶作為陪葬物也就不足為怪了。除了金蠶,還有很多玉蠶出土,形狀有直身形,有彎曲形,還有璜形,體現了蠶的生理變化與某些原始意識存在密切的聯繫被視為神靈化身,甚至有學者認為蠶是龍的原形
與蠶具有相似生命歷程的還有蟬,那也是一種奇異的昆蟲,我們可以從大量玉蟬的出土看到蟬崇拜的證據。然而,蠶能吐絲,絲能織成絲綢,蟬沒有這個能力。古人認為人死的時候應該用絲綢包裹起來,這樣便於升天。用絲綢「作繭自縛」,在寂靜中等待新生。絲綢也因此成為一種溝通天人的媒介,引導墓主升天,具有其他織物無法比擬的神聖意義。《禮記·禮運》中有這樣一段話:「治其麻絲,以為布、帛,以養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從其朔。」治麻得布,布以養生;治絲得帛,帛以送死。這裡對布和帛的功用已有所區分,布用於生前常服,帛用於死後屍服。目前所知最早的絲織品實物之一來自河南滎陽青台村仰韶文化遺址的瓮棺葬之中,為包裹兒童屍體所用。在江陵馬山一號戰國楚墓也能看到以帛裹屍的葬俗蠶的生命循環現象引發古人對天與人、生與死等重大問題的聯想和思索。上古時代,絲綢的主要用途為事鬼神,打一開始就是一項神聖的事業。
作為蠶絲的發源地,從史前到漢代,中國一直是世界唯一生產絲綢的國家。「鎏金銅蠶」的發現,說明漢代陝西漢中地區的養蠶活動已經形成了相當規模。張騫「鑿空」西域之後,在漢代「絲綢之路」上向西方諸國輸出的商品,也主要是絲綢。羅馬人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付出白花花的銀子,從波斯人手中高價購買中國的絲綢。然而,在中國的南北朝隋唐時代,我們卻發現東羅馬拜占庭人、波斯薩珊人、粟特人都學會了製造絲綢,而且還有些織物千里迢迢返銷回絲綢的故鄉。是誰動了中國絲綢這塊乳酪?中國的蠶種怎樣西傳的?這裡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在馬可·波羅以前,中國在西方有個稱呼叫「賽里斯」,來自希臘文,意即「絲國」。希臘人雖然聽說過遙遠的東方有生產絲綢的國度,也見過絲綢,但對絲綢是怎麼製造出來的,一頭霧水。羅馬人學希臘人,也用「賽里斯」一詞稱呼中國,他們熱愛絲綢,視絲綢為奢侈的享受,他們覺得穿絲綢才能顯出他們優美的體態。在羅馬的土斯古斯區,甚至出現了一個中國絲綢市場。至於絲綢是怎麼生產出來的,羅馬人和希臘人一樣茫然,羅馬有位百科全書式的學者老普里尼,他在《自然史》一書中竟然猜測絲綢生長在樹上
公元6世紀,查士丁尼的拜占庭帝國幸運地獲得了有關養蠶的知識,開始生產絲綢。關於拜占庭獲知絲綢生產技術的過程,普羅科波烏斯《哥特戰記》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某些來自印度的僧侶們深知查士丁尼皇帝以何等之熱情努力阻止羅馬人購買波斯絲綢,他們便前來求見皇帝,並且向他許諾承擔製造絲綢。他們聲稱自己曾在一個叫『塞林提亞』的地方生活過一段時間,而塞林提亞又位於許多印度族部落居住地以北。僧人向查士丁尼解釋說:『絲是某種小蟲所造,天賦予它們這種本領,被迫為此操勞。』他們還補充說,絕對不可能從塞林提亞地區運來活蟲,但卻很方便也很容易養這些蟲子:這種蟲子的種子是由許多小蟲卵組成的,在產卵之後很久,人們再用溉肥將卵蟲覆蓋起來,在一個足夠的短期內加熱,這樣就會導致小動物們的誕生。聽到這番講述以後,皇帝便向這些人許諾將來一定會得到特別厚待恩寵,並鼓勵他們通過實驗來證實自己所說。為此,這些僧人返回了塞林提亞,並且從那裡把一批蠶卵帶到了拜占庭。依上述方法炮製,他們果然成功地將蠶卵孵化成蟲,並且用桑葉來餵養幼蟲。從此以後,羅馬人也開始生產絲綢了。」
這位拜占庭史學家提到的「塞林提亞」在什麼地方呢?是中國嗎?多數學者認為應在中亞某地,是已經向中國學會絲綢生產技術的一個西域王國,印度以北,與中國相距不遠。巧的是,唐初玄奘西行路過於闐,聽到了一個有關蠶種西傳的故事,記錄在《大唐西域記》「瞿薩旦那國」條中。大體意思就是說:瞿薩旦那國為了得到東鄰的蠶種,想出了讓求婚公主把蠶種藏在帽子里,私帶入境的方法,頗有一些普羅米修斯盜取火種的意味。歷史上蠶種及桑蠶養殖技術什麼時候傳到西方,怎樣傳到西方,從來沒有確切記載。但通過這個故事,我們可以看出:人類歷史上,先進的技術總是會通過某種途徑傳到世界各地。
蠶種西傳的故事在絲綢之路上一定流傳甚廣,不但玄奘西行時聽到過,當時的藝術家還以此為題材畫了木版畫。20世紀初,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在和田東北部的沙漠古城丹丹烏里克遺址,發現了一塊木版畫,畫上公主髮髻高聳,身後有背光,旁邊有一個侍女模樣的人,手指公主的髮髻,好像在說:「瞧!這裡隱藏著蠶種的秘密呢。」


中國古人為什麼會崇拜蠶
2017-05-23 14:56:42    來源:        責編:張帆
◎劉昂
“2000多年前,我們的先輩篳路藍縷,穿越草原沙漠,開闢出聯通亞歐非的陸上絲綢之路;我們的先輩揚帆遠航,穿越驚濤駭浪,闖蕩出連接東西方的海上絲綢之路。古絲綢之路打開了各國友好交往的新窗口,書寫了人類發展進步的新篇章。中國陜西歷史博物館珍藏的千年‘鎏金銅蠶’,在印度尼西亞發現的千年沉船‘黑石號’等,見證了這段歷史。”——習總書記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主旨演講中提到了一件文物:“鎏金銅蠶”, 它到底有多神奇?您可知它現在正在國家大劇院展出?
提起國家大劇院,大家可能會想到歌劇、舞劇、話劇和音樂會,你會想到文物展覽嗎?其實去年國家大劇院已經舉辦過一場精彩的“西域迴響——新疆古代舞樂文物展”。作為其“中國古代音樂文物系列”的第二章,“唯寄歌舞寓長安——陜西古代樂舞文物特展”同樣精彩,展覽將反映古代三秦大地音樂、舞蹈、百戲的重要文物集中展現在首都觀眾面前。此次展覽規格很高,三百件稀世樂舞珍寶一一亮相。其中一級文物佔到42%。有反映先秦禮制的西周芮公墓出土的成組樂器石編磬、青銅編鐘、錞于、鉦;秦代錯金銀樂府鐘、刻有銘文的秦公鐘、秦公;漢陽陵出土的塑衣彩繪伎樂俑、姿態靈動的漢代玉舞人;韓休墓出土的壁畫《樂舞圖》;唐玄宗之兄、“讓皇帝”李憲的惠陵中出土的彩繪陶羯鼓;五代馮暉墓伎樂磚雕等等。還有總書記提到的貌不驚人但名堂大大的“鎏金銅蠶”。
你看它昂首吐絲的樣子,生動而逼真,活靈活現,令人叫絕。它的形狀和真實的蠶寶寶等大,通體長5.6釐米,腹圍1.9釐米,胸高1.8釐米,首尾9個腹節,金光燦燦,歷經兩千年風雨,胸足、腹足、尾足完整無損。“鎏金銅蠶”的發現經過頗具傳奇性——1984年冬天,陜西省石泉縣池河鎮譚家灣村,一個叫譚福泉的農民在池河河沙中淘金時,偶然發現,遂上交文物部門,經當時陜西省博物館(陜西歷史博物館前身)文物專家對其材質、形制、工藝分析,時代定為漢,被列為一級文物。
在古代文獻中,很早就有關於金蠶的記載。西晉永嘉年間,在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墓中就發現過“金蠶數十箔”(晉陸《鄴中記》);南朝時期又在吳王闔閭夫人的墓中也發現過“金蠶玉燕千余雙”(南朝梁任昉《述異記》);秦始皇陵裏也號稱有“金蠶三十箔”(漢趙岐《三輔故事》)。“金蠶”究竟長什麼樣子?直到發現了這只“鎏金銅蠶”,才算有了實物佐證。
古代為什麼喜歡用金蠶陪葬呢?蠶大概是自然界中變化最為神奇的一種生物了。它的身體形態在短暫的一生中,可以經歷數次變化,這令古人驚嘆不已。荀子在《蠶賦》中寫道:“有物於此:蠡蠡兮其狀,屢化如神,功被天下,為萬世文。禮樂以成,貴賤以分,養老長幼,待之而後存。”從卵中孵化時,它是一條極細的黑色小蟲,俗稱“蟻蠶”;吞食桑葉後,它以極快的速度生長,經過幾次蛻皮(“四眠四起”),很快就變得白白胖胖,身體擴張幾十倍。然而變化才剛開始。“大眠”之後,成熟的蠶寶寶安靜地吐絲結繭,把自己包裹在一個橢圓形的繭子中。如果此時切開蠶繭,你會看到白色的幼蟲變成了一粒黑色的蛹。蛹一動也不動,似乎沒有生命跡象,李商隱詩裏説“春蠶到死絲方盡”,它真的死了嗎?不。幾天之後,蛹不可思議地長出一對翅膀,羽化成了蛾。蛾咬破繭殼鑽出來,並産下蠶卵,一輪新的生命迴圈從此開始,週而复始,生生不息。
自然界中生命的奇跡,令遠古時代的人們無比敬畏。我是誰?我從哪來?我向何處去?這是人類思考的終極問題,也是一切宗教的根本問題。蠶的一生,仿佛提供了一個答案。你看,蠶卵是生命的源頭,孵化成蟻蠶就如同生命的誕生,幾眠幾起猶如人生的幾個階段,蛹可以看成是一種死亡,原生命的死,而蛹的化蛾飛翔就是人們所追想的死後靈魂的去向。古人眼裏,蠶的一生不就是人的一生嗎?人從出生到死亡就是從蠶卵到蠶蛹,人死後靈魂升天就是蠶蛹化蛾。蠶因此成為一種溝通天人的動物,用金蠶作為陪葬物也就不足為怪了。除了金蠶,還有很多玉蠶出土,形狀有直身形,有彎曲形,還有璜形,體現了蠶的生理變化與某些原始意識存在密切的聯繫,被視為神靈化身,甚至有學者認為蠶是龍的原形。
與蠶具有相似生命歷程的還有蟬,那也是一種奇異的昆蟲,我們可以從大量玉蟬的出土看到蟬崇拜的證據。然而,蠶能吐絲,絲能織成絲綢,蟬沒有這個能力。古人認為,人死的時候應該用絲綢包裹起來,這樣便於升天。用絲綢“作繭自縛”,在寂靜中等待新生。絲綢也因此成為一種溝通天人的媒介,引導墓主升天,具有其他織物無法比擬的神聖意義。《禮記禮運》中有這樣一段話:“治其麻絲,以為布、帛,以養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從其朔。”治麻得布,布以養生;治絲得帛,帛以送死。這裡對布和帛的功用已有所區分,布用於生前常服,帛用於死後屍服。目前所知最早的絲織品實物之一來自河南滎陽青臺村仰韶文化遺址的甕棺葬之中,為包裹兒童屍體所用。在江陵馬山一號戰國楚墓也能看到以帛裹屍的葬俗。蠶的生命迴圈現象引發古人對天與人、生與死等重大問題的聯想和思索。上古時代,絲綢的主要用途為事鬼神,打一開始就是一項神聖的事業。
作為蠶絲的發源地,從史前到漢代,中國一直是世界唯一生産絲綢的國家。“鎏金銅蠶”的發現,説明漢代陜西漢中地區的養蠶活動已經形成了相當規模。張騫“鑿空”西域之後,在漢代“絲綢之路”上向西方諸國輸出的商品,也主要是絲綢。羅馬人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付出白花花的銀子,從波斯人手中高價購買中國的絲綢。然而,在中國的南北朝隋唐時代,我們卻發現東羅馬拜佔庭人、波斯薩珊人、粟特人都學會了製造絲綢,而且還有些織物千里迢迢返銷回絲綢的故鄉。是誰動了中國絲綢這塊奶酪?中國的蠶種怎樣西傳的?這裡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在馬可波羅以前,中國在西方有個稱呼叫“賽裏斯”,來自希臘文,意即“絲國”。希臘人雖然聽説過遙遠的東方有生産絲綢的國度,也見過絲綢,但對絲綢是怎麼製造出來的,一頭霧水。羅馬人學希臘人,也用“賽裏斯”一詞稱呼中國,他們熱愛絲綢,視絲綢為奢侈的享受,他們覺得穿絲綢才能顯出他們優美的體態。在羅馬的土斯古斯區,甚至出現了一個中國絲綢市場。至於絲綢是怎麼生産出來的,羅馬人和希臘人一樣茫然,羅馬有位百科全書式的學者老普裏尼,他在《自然史》一書中竟然猜測絲綢生長在樹上。
西元6世紀,查士丁尼的拜佔庭帝國幸運地獲得了有關養蠶的知識,開始生産絲綢。關於拜佔庭獲知絲綢生産技術的過程,普羅科波烏斯《哥特戰記》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某些來自印度的僧侶們深知查士丁尼皇帝以何等之熱情努力阻止羅馬人購買波斯絲綢,他們便前來求見皇帝,並且向他許諾承擔製造絲綢。他們聲稱自己曾在一個叫‘塞林提亞’的地方生活過一段時間,而塞林提亞又位於許多印度族部落居住地以北。僧人向查士丁尼解釋説:‘絲是某種小蟲所造,天賦予它們這種本領,被迫為此操勞。’他們還補充説,絕對不可能從塞林提亞地區運來活蟲,但卻很方便也很容易養這些蟲子:這種蟲子的種子是由許多小蟲卵組成的,在産卵之後很久,人們再用溉肥將卵蟲覆蓋起來,在一個足夠的短期內加熱,這樣就會導致小動物們的誕生。聽到這番講述以後,皇帝便向這些人許諾將來一定會得到特別厚待恩寵,並鼓勵他們通過實驗來證實自己所説。為此,這些僧人返回了塞林提亞,並且從那裏把一批蠶卵帶到了拜佔庭。依上述方法炮製,他們果然成功地將蠶卵孵化成蟲,並且用桑葉來餵養幼蟲。從此以後,羅馬人也開始生産絲綢了。”
這位拜佔庭史學家提到的“塞林提亞”在什麼地方呢?是中國嗎?多數學者認為應在中亞某地,是已經向中國學會絲綢生産技術的一個西域王國,印度以北,與中國相距不遠。巧的是,唐初玄奘西行路過於闐,聽到了一個有關蠶種西傳的故事,記錄在《大唐西域記》“瞿薩旦那國”條中。大體意思就是説:瞿薩旦那國為了得到東鄰的蠶種,想出了讓求婚公主把蠶種藏在帽子裏,私帶入境的方法,頗有一些普羅米修斯盜取火種的意味。歷史上蠶種及桑蠶養殖技術什麼時候傳到西方,怎樣傳到西方,從來沒有確切記載。但通過這個故事,我們可以看出:人類歷史上,先進的技術總是會通過某種途徑傳到世界各地。
蠶種西傳的故事在絲綢之路上一定流傳甚廣,不但玄奘西行時聽到過,當時的藝術家還以此為題材畫了木版畫。20世紀初,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在和田東北部的沙漠古城丹丹烏裏克遺址,發現了一塊木版畫,畫上公主發髻高聳,身後有背光,旁邊有一個侍女模樣的人,手指公主的發髻,好像在説:“瞧!這裡隱藏著蠶種的秘密呢。”
是不是太神奇,太有意思了?無論蠶本身還是關於蠶的故事,紙上得來終覺淺,百聞不如一見,大家趕緊行動,去國家大劇院“唯寄歌舞寓長安——陜西古代樂舞文物特展”,親眼看一看這只見證了絲綢之路歷史的可愛的“鎏金銅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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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大大提到的“鎏金銅蠶”到底有多神奇?
2017-05-18 / VIEWS: 6
“2000多年前,我們的先輩篳路藍縷,穿越草原沙漠,開闢出聯通亞歐非的陸上絲綢之路;我們的先輩揚帆遠航,穿越驚濤駭浪,闖蕩出連接東西方的海上絲綢之路。古絲綢之路打開了各國友好交往的新窗口,書寫了人類發展進步的新篇章。中國陝西曆史博物館珍藏的千年‘鎏金銅蠶’,在印度尼西亞發現的千年沉船‘黑石號’等,見證了這段歷史。”
——習總書記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峯論壇開幕式主旨演講中提到了一件文物:“鎏金銅蠶”, 它到底有多神奇?您可知它現在正在國家大劇院展出?
 鎏金銅蠶
提起國家大劇院,大家可能會想到歌劇、舞劇、話劇和音樂會,你會想到文物展覽麼?其實去年國家大劇院已經舉辦過一場精彩的“西域迴響——新疆古代舞樂文物展”。作為其“中國古代音樂文物系列”的第二章,“唯寄歌舞寓長安——陝西古代樂舞文物特展”同樣精彩,展覽將反映古代三秦大地音樂、舞蹈、百戲的重要文物集中展現在首都觀眾面前。此次展覽規格很高,三百件稀世樂舞珍寶一一亮相。其中一級文物佔到42%。有反映先秦禮制的西周芮公墓出土的成組樂器石編磬、青銅編鐘、錞於、鉦;秦代錯金銀樂府鍾、刻有銘文的秦公鍾、秦公鎛;漢陽陵出土的塑衣彩繪伎樂俑、姿態靈動的漢代玉舞人;韓休墓出土的壁畫《樂舞圖》;唐玄宗之兄、“讓皇帝”李憲的惠陵中出土的彩繪陶羯鼓;五代馮暉墓伎樂磚雕等等。還有總書記提到的貌不驚人但名堂大大的“鎏金銅蠶”。
中國古人為什麼會崇拜蠶?
你看它昂首吐絲的樣子,生動而逼真,活靈活現,令人叫絕。它的形狀和真實的蠶寶寶等大,通體長5.6釐米,腹圍1.9釐米,胸高1.8釐米,首尾9個腹節,金光燦燦,歷經兩千年風雨,胸足、腹足、尾足完整無損。“鎦金銅蠶”的發現經過頗具傳奇性——1984年冬天,陝西省石泉縣池河鎮譚家灣村,一個叫譚福泉的農民在池河河沙中淘金時,偶然發現,遂上交文物部門,經當時陝西省博物館(陝西曆史博物館前身)文物專家對其材質、形制、工藝分析,時代定為漢,被列為一級文物。
在古代文獻中,很早就有關於金蠶的記載。西晉永嘉年間,在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墓中就發現過“金蠶數十箔”(晉陸翽《鄴中記》);南朝時期又在吳王闔閭夫人的墓中也發現過“金蠶玉燕千餘雙”(南朝梁任昉《述異記》);秦始皇陵裏也號稱有“金蠶三十箔”(漢趙岐《三輔故事》)。“金蠶”究竟長什麼樣子?直到發現了這隻“鎦金銅蠶”,才算有了實物佐證。
古代為什麼喜歡用金蠶陪葬呢?蠶大概是自然界中變化最為神奇的一種生物了。它的身體形態在短暫的一生中,可以經歷數次變化,這令古人驚歎不已。荀子在《蠶賦》中寫道:“有物於此:蠡蠡兮其狀,屢化如神,功被天下,為萬世文。禮樂以成,貴賤以分,養老長幼,待之而後存。”從卵中孵化時,它是一條極細的黑色小蟲,俗稱“蟻蠶”;吞食桑葉後,它以極快的速度生長,經過幾次蜕皮(“四眠四起”),很快就變得白白胖胖,身體擴張幾十倍。然而變化才剛開始。“大眠”之後,成熟的蠶寶寶安靜地吐絲結繭,把自己包裹在一個橢圓形的繭子中。如果此時切開蠶繭,你會看到白色的幼蟲變成了一粒黑色的蛹。蛹一動也不動,似乎沒有生命跡象,李商隱詩裏説“春蠶到死絲方盡”,它真的死了麼?不。幾天之後,蛹不可思議地長出一對翅膀,羽化成了蛾。蛾咬破繭殼鑽出來,併產下蠶卵,一輪新的生命循環從此開始,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自然界中生命的奇蹟,令遠古時代的人們無比敬畏。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向何處去?這是人類思考的終極問題,也是一切宗教的根本問題。蠶的一生,彷彿提供了一個答案。你看,蠶卵是生命的源頭,孵化成蟻蠶就如同生命的誕生,幾眠幾起猶如人生的幾個階段,蛹可以看成是一種死亡,原生命的死,而蛹的化蛾飛翔就是人們所追想的死後靈魂的去向。古人眼裏,蠶的一生不就是人的一生麼?人從出生到死亡就是從蠶卵到蠶蛹,人死後靈魂昇天就是蠶蛹化蛾。蠶因此成為一種溝通天人的動物,用金蠶作為陪葬物也就不足為怪了。除了金蠶,還有很多玉蠶出土,形狀有直身型,有彎曲形,還有璜形,體現了蠶的生理變化與某些原始意識存在密切的聯繫,被視為神靈化身,甚至有學者認為蠶是龍的原形。
與蠶具有相似生命歷程的還有蟬,那也是一種奇異的昆蟲,我們可以從大量玉蟬的出土看到蟬崇拜的證據。然而,蠶能吐絲,絲能織成絲綢,蟬沒有這個能力。古人認為,人死的時候應該用絲綢包裹起來,這樣便於昇天。用絲綢“作繭自縛”,在寂靜中等待新生。絲綢也因此成為一種溝通天人的媒介,引導墓主昇天,具有其他織物無法比擬的神聖意義。《禮記·禮運》中有這樣一段話:“治其麻絲,以為布、帛,以養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從其朔。”治麻得布,布以養生;治絲得帛,帛以送死。這裏對布和帛的功用已有所區分,布用於生前常服,帛用於死後屍服。目前所知最早的絲織品實物之一來自河南滎陽青台村仰韶文化遺址的甕棺葬之中,為包裹兒童屍體所用。在江陵馬山一號戰國楚墓也能看到以帛裹屍的葬俗。蠶的生命循環現象引發古人對天與人、生與死等重大問題的聯想和思索。上古時代,絲綢的主要用途為事鬼神,打一開始就是一項神聖的事業。
蠶種西傳的傳説為什麼這麼神?
作為蠶絲的發源地,從史前到漢代,中國一直是世界唯一生產絲綢的國家。“鎏金銅蠶”的發現,説明漢代陝西漢中地區的養蠶活動已經形成了相當規模。張騫“鑿空”西域之後,在漢代“絲綢之路”上向西方諸國輸出的商品,也主要是絲綢。羅馬人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付出白花花的銀子,從波斯人手中高價購買中國的絲綢。然而,在中國的南北朝隋唐時代,我們卻發現東羅馬拜占庭人、波斯薩珊人、粟特人都學會了製造絲綢,而且還有些織物千里迢迢返銷回絲綢的故鄉。是誰動了中國絲綢這塊奶酪?中國的蠶種怎樣西傳的?這裏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在馬可·波羅以前,中國在西方有個稱呼叫“賽里斯”,來自希臘文,意即“絲國”。希臘人雖然聽説過遙遠的東方有生產絲綢的國度,也見過絲綢,但對絲綢是怎麼製造出來的,一頭霧水。羅馬人學希臘人,也用“賽里斯”一詞稱呼中國,他們熱愛絲綢,視絲綢為奢侈的享受,他們覺得穿絲綢才能顯出他們優美的體態。在羅馬的土斯古斯區,甚至出現了一箇中國絲綢市場。至於絲綢是怎麼生產出來的,羅馬人和希臘人一樣茫然,羅馬有位百科全書式的學者老普里尼,他在《自然史》一書中竟然猜測絲綢生長在樹上。
公元6世紀,查士丁尼的拜占庭帝國幸運地獲得了有關養蠶的知識,開始生產絲綢。關於拜占庭獲知絲綢生產技術的過程,普羅科波烏斯《哥特戰記》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某些來自印度的僧侶們深知查士丁尼皇帝以何等之熱情努力阻止羅馬人購買波斯絲綢,他們便前來求見皇帝,並且向他許諾承擔製造絲綢。他們聲稱自己曾在一個叫‘塞林提亞’的地方生活過一段時間,而塞林提亞又位於許多印度族部落居住地以北。僧人向查士丁尼解釋説:‘絲是某種小蟲所造,天賦予它們這種本領,被迫為此操勞。’他們還補充説,絕對不可能從塞林提亞地區運來活蟲,但卻很方便也很容易養這些蟲子:這種蟲子的種子是由許多小蟲卵組成的,在產卵之後很久,人們再用溉肥將卵蟲覆蓋起來,在一個足夠的短期內加熱,這樣就會導致小動物們的誕生。聽到這番講述以後,皇帝便向這些人許諾將來一定會得到特別厚待恩寵,並鼓勵他們通過實驗來證實自己所説。為此,這些僧人返回了塞林提亞,並且從那裏把一批蠶卵帶到了拜占庭。依上述方法炮製,他們果然成功地將蠶卵孵化成蟲,並且用桑葉來餵養幼蟲。從此以後,羅馬人也開始生產絲綢了。”
這位拜占庭史學家提到的“塞林提亞”在什麼地方呢?是中國嗎?多數學者認為應在中亞某地,是已經向中國學會絲綢生產技術的一個西域王國,印度以北,與中國相距不遠。巧的是,唐初玄奘西行路過於闐,聽到了一個有關蠶種西傳的故事,記錄在《大唐西域記》“瞿薩旦那國”條中。大體意思就是説:瞿薩旦那國為了得到東鄰的蠶種,想出了讓求婚公主把蠶種藏在帽子裏,私帶入境的方法,頗有一些普羅米修斯盜取火種的意味。歷史上蠶種以及桑蠶養殖技術什麼時候傳到西方,怎樣傳到西方,從來沒有確切記載。但通過這個故事,我們可以看出:人類歷史上,先進的技術總是會通過某種途徑傳到世界各地。
蠶種西傳的故事在絲綢之路上一定流傳甚廣,不但玄奘西行時聽到過,當時的藝術家還以此為題材畫了木版畫。20世紀初,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在和田東北部的沙漠古城丹丹烏里克遺址,發現了一塊木板畫,畫上公主髮髻高聳,身後有背光,旁邊有一個侍女模樣的人,手指公主的髮髻,好像在説:“瞧!這裏隱藏着蠶種的祕密呢。”
是不是太神奇,太有意思了?無論蠶本身還是關於蠶的故事。紙上得來終覺淺,百聞不如一見,大家趕緊行動,去國家大劇院“唯寄歌舞寓長安——陝西古代樂舞文物特展”,親眼看一看這隻見證了絲綢之路歷史的可愛的“鎏金銅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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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樹是神樹,蠶是神蟲,絲綢由此而來
2017年11月19日10:37    澎湃新聞 維舟:桑樹是神樹,蠶是神蟲,絲綢由此而來
中國是發明絲綢的國度,西歐諸語言對“絲綢”的稱呼(如英語silk,古法語seie,德語Seide,中古拉丁語seta)基本可確信都源自經由絲綢之路上的草原民族輾轉借入的漢語詞“絲”,中國人也因此被古羅馬人稱為“絲國人”(Seres)。這在當時的確是中國文明一項極不尋常的特點,因為自從人類脫離野蠻狀態製作衣裳起,世上絕大多數部族穿的是動物皮毛(或使用毛紡織技術),東亞古代還長期利用植物纖維(麻、葛或芭蕉,棉紡織則相當後起),但利用蠶絲的,在長達幾千年的時間裡就只有中國人。
雖然遠古時代的中國人穿衣也兼用皮毛和植物纖維(《韓非子·五蠹》稱堯“冬日麑裘,夏日葛衣”),但對後來的中國文明產生深遠影響的無疑是絲綢。這不僅體現在“絲綢之路”上對外交流時,甚至在漢字本身上面就能看出來:以絲為偏旁的漢字至少有284個,不僅絲織品,連通用紡織技術的許多術語(如“紡” 、“織”、“紗”、“繡”),以及許多抽象概念(紅、綠、純、繼、絕等)都是由此而來,可說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古人也確實不曾輕視絲織的重要性,長久以來將之歸為黃帝的貢獻,意在歸結為聖王使人免於“未有衣服”的野蠻狀態;唐代以降,世人大體一致明確將之歸於黃帝后妃嫘祖的功績,不過現在看來,這很難說是信史。
1926年,考古學家李濟在挖掘山西省夏縣西陰村遺址時,發現長約1.36厘米的半個蠶繭,經與昆蟲學家劉崇樂共同鑑定,確認是已知最早得到利用的蠶繭——距今約5600-6000年。雖然這切開的蠶繭不一定是用於絲織,但至少表明已進入當時中國人的日常生活。據傳記載夏代物候的《夏小正》中,已有“三月,攝桑委揚,妾子始蠶,執養宮事”的記載。一個隨之而來的棘手問題是:正由於蠶的馴養比甲骨文的誕生還早了至少兩千年,因此絲綢的起源一直是個謎團。朱新予主編的《中國絲綢史》(通論卷)根據唯物史觀,將之歸結為桑蠶資源的存在、發達的古文化和社會需求這三個背景條件。但這些相關觀點都忽略或低估了在絲綢起源這一問題上的宗教意味。
桑葚
作為神樹的桑樹
我們須理解:在上古人的心目中,桑樹乃是一種神樹。李時珍《本草綱目》木部卷三六木之三“桑”條引徐鍇對《說文解字》的註解:“桑,音若,東方自然神木之名,其字象形。桑乃蠶所食,異於東方自然之神木,故加木於下而別之。又引北宋蘇頌《本草圖經》語:“方書稱桑之功最神,在人資用尤多。” 
正如Nell Parrot所說,“不存在什麼對樹本身的崇拜;在這表現形式的背後總是隱藏著某種精神的存在。”桑樹的這種神性,在於它是生命之木。桑樹生長數百年的並不少見,甚至可壽達千年;與此同時,它又極易成活,幾乎隨便剪一個枝條扦插都能活。這種易生之木(如楊柳、竹子,或苗族文化中的楓楊樹)都會因這一特質而受人崇拜,張哲俊在《楊柳的形象:物質的交流與中日古代文學》中指出,《詩經》所謂“南山之桑,北山之楊”不僅僅是比興,兩者也有關係,即它們都生命力極強。俗語所謂“柳樹上著刀,桑樹上出血”,雖是比喻代人受過,但兩者並舉,恐怕也因古人注意到,它們都蘊藏著某種生命力。唐人歐陽詢主編的《藝文類聚》卷八八木部上“桑”條引《典述》: “桑木者,箕星之精,神木也。蟲食葉為文章。人食之,老翁為小童。”這裡說的“箕星”乃是風神,而風在古人心目中是宇宙之間流動的氣,正如人的呼吸一樣,象徵著生命。在此竟然認為蟲食桑葉可呈現神秘紋樣,而人食後可以返老還童。
因此,先秦兩漢魏晉的方術書,普遍將桑看作是神樹。託名漢東方朔所著《神異經》雲:“東方有桑樹焉,高八十丈,敷張自輔。其葉長一丈,廣六七尺,其上自有蠶,作繭長三尺。繰一繭,得絲一斤。有椹焉,長三尺五寸,圍如長。”《太平廣記》卷四〇七幾乎照抄了這段話,只是在“廣六七尺”下加了“名曰桑”三字;而《太平御覽》卷九五五則又改成“曰扶桑”。這至少可見北宋時人心目中桑與傳說中的神木扶桑是一回事,而這神樹上的蠶也具神異,竟一個繭就能有一斤絲。不僅如此,兩漢魏晉的文獻還傳說吃了這種桑樹的果實後能成仙,乃是一種不死樹(見《海內十洲記》)。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觀念很可能發源於以齊魯為中心的東方。不僅這種神仙思想多在山東半島濱海地域,而且扶桑這種神木在古典文獻記載中也大多出現在東方;而《禹貢》九州中雖有六州(兗、青、徐、荊、豫、揚)提到養蠶和絲織物產,但大多是絲織品,只有兗州提到“桑土既蠶”。胡新生在《中國古代巫術》中認為:“古代神話以桑樹為'東方神木',所以術士特別看重向東伸展的桑枝和桑根,這一點與迷信東引桃枝別具奇效的觀念極為相似。” 
與這種原始道教觀念對應的是:桑樹還被視為生命起源之地,有類西南文化中的葫蘆。這也意味著人和樹之間存在著某種神秘聯繫,特別是嬰兒從樹洞中誕生,體現了對樹木生殖能力的崇拜。《呂氏春秋·本味》講述了商代名臣伊尹身世的神秘傳說:“有侁氏女子采桑得嬰兒於空桑之中,獻之其君,其君令烰人養之。” 《春秋孔演圖》甚至說孔子也生於空桑之中。在這裡,“空桑”是一個像葫蘆一樣的容器,象徵著女性的子宮。在神話思想中,中空的樹幹象徵著包含所有生命的容器。在漢語中,“空”的本意就是“孔穴、洞”,聯繫到老子《道德經》中“空無勝實有”的哲學與道家“神仙洞府”、中國傳統婚房稱“洞房”,都證明在這種觀念中將中空的場所視為孕育生命力量之地。
這種中空之物不僅是生命的誕生地,也是其死後的歸宿。古代一些北方民族盛行風葬、樹葬,這固然是為了給死者“提供一個臨時的居所”,但也是因為在他們的心目中,風和樹原本是生命的本源,而人死後應回歸到這一本源去。桐木中空,在土中易於分解腐爛,但在古代卻被視為重要壽材之一,故《吳越春秋》卷五講到吳王夫差夢見梧桐,公孫聖解夢說:“前園橫生梧桐者,梧桐心空不為用器,但為盲僮,與死人俱葬也。”桑樹也是如此:空桑生人,但據郭靜雲《天神與天地之道》解釋,“桑”也通“喪”,同時代表著出生之口與死亡界的入口。
法國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在其神話學研究第四卷《裸人》中討論了拉美神話中的一個現象:“木棉科的樹對於從圭亞那直到查科的神話思維所以產生魅力,並不僅僅源於某些客觀的、值得注意的特徵:樹幹粗大,木質輕,常有內部空腔。……這種樹有著超自然的對應物:其中空樹幹包含原始水和魚的世界樹,或者天堂之樹。”他也注意到伊尹出生於中空桑樹的神話,“這種中空的樹也許首先是一種容器,用於製造最珍貴的樂器即用一根棒打一個槽那樣形式的鼓。中空的桑樹和泡桐(即一種桑科植物——就像美洲的無花果——和一種玄參科植物)是基本的樹種,分別同東方和北方相聯繫。”在此他提醒我們注意到天然中空的植物或人工的空腔具備多種功能,這些功能還被原始人認為彼此聯繫:例如葫蘆可以盛水和食物、可烹飪,還是一種可敲打作 響的聖樂器。這也解釋了中國古代樂器多用桐木和竹子製成的原因,而“空桑”為何又相傳是產琴瑟之材的地方,因為音樂、風、生命在先秦的東方文化中是密切關聯的元素。
這樣,在上古社會從洞穴生活逐漸轉向房屋定居的過程中,原本對洞穴的崇拜轉向有生命繁殖神力、帶有中空的神樹。神聖的樹林成了人們新的祭壇和廟宇。林惠祥在《文化人類學》中指出:“在未有人造廟宇之時,人類有用森林當作廟宇來祀神的,英文廟宇(temple)一字原意便是樹木。人類常在森林內尋訪神靈,並攜帶犧牲來供奉它們。”這在人類文明歷史上例子極多,詹姆斯·弗雷澤在其名著《金枝》中便談到各地將樹林作為神殿的諸多事例。在雲南滄源佤族居住地,每個寨子都有一片神林;路南彝族也會將居住地山上的一塊地方劃為神林;貴州荔波縣瑤山鄉的每個瑤族村寨進村小路邊的樹林裡都隱藏著神聖的寨神殿。這些被崇拜的樹神,便是人們心目中的村寨保護神,也成為村寨的中心。湘西苗族則喜歡在有高大楓樹(苗族的神樹)處建寨,並在樹下設置祭壇,由此形成公共活動中心。彭一剛在《傳統村鎮聚落景觀分析》中說:“雲南大理一帶的白族、湘黔一帶的苗族,他們分別崇拜不同的樹木,村落常選擇在有某種樹的地方,並在其周圍形成公共活動的場地,從而以廣場和樹作為村寨的標誌和中心。”
桑樹
上古時代的中原華夏族群其實也大體是同樣的生活。中國人對農耕生活慣常重視“農桑”,以“桑麻”為農事代稱,而稱故鄉為“桑梓”,這都不是偶然的。《詩經·小雅·小弁》所謂“維桑與梓,必恭敬止”,恐怕正是因為這兩種樹木在當時都是村寨邊的神樹。雖然目前難以斷定中國人何時開始人工栽培桑樹,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先秦時代的中原村寨普遍植桑。清朱彬《禮記·祭法訓纂》引《五經通義》:“社皆有垣無屋,樹其中以木。有木者,土主生萬物,萬物莫善於木,故樹木也。 ”所謂“社會”,其原始含義就是人們在這些村寨神林之下的公共活動。
黔東南從江縣的苗寨岜沙迄今仍保留著這樣的景象:村寨裡的公共場所是神樹環繞的一小塊林間空地,這裡既是祭祀聖地,也是年輕人談戀愛的“守垴坡”(意為戀愛之地)。這完全符合先秦中原的生活景象。美國漢學家艾蘭在《龜之謎:商代神話、祭祀、藝術和宇宙觀研究》一書中說:“在早期文獻中'空桑'是一個很常見的詞(有時稱作'窮桑' ),它是神靈居住的地方;它也是作為地心(axis mundi)的宇宙之樹(cosmic tree)。”當時還有“桑林”這一神聖之地,傳說是商代開國君主湯祈雨的地方,法國漢學家沙畹和葛蘭言認為這是土地的祭壇(autel du sol),艾蘭則認為應是太陽的祭壇,但更確切地說,這裡是祈禱生命繁殖力的聖地。商王在桑林祈雨,恐怕是因為人們觀念中這種神樹與雷電相關(雷電或許象徵著天地的交合),從而能保障作物在土地中的生長——日本人傳統上有一種特殊的觀念,相信桑林永遠不會遭雷擊,因此他們在雷雨時反复念叨“桑原”(kuwabara)一詞,據信這樣就能哄騙雷神而免遭雷擊。這可能正是桑林與雷雨聯繫的信仰殘餘。
由此我們也能理解先秦的另一民俗現象:那就是將“桑間”視為談情說愛之地。因為每個村寨都有神聖的桑林,而此地原本就是祈禱生命繁殖的神殿,男女在此相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詩經·鄘風·桑中》所吟詠的,以及所謂“桑間濮上”、“桑間之音”所指的,都是年輕異性在此自由戀愛的情形。準此,《詩經》名篇《氓》所比興的“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也不是偶然的,因為在那個時代,桑樹正象徵著兩性的情愛。甚至漢樂府詩《陌上桑》也未必只是因“羅敷喜蠶桑”才提到“采桑城南隅”,而有可能是桑樹這一象徵的遺意。但在漢代之後,隨著社會的世俗化,桑樹作為神樹的意味逐漸被人所遺忘,以致其宗教性內涵對後人而言變得不可索解。
神蟲的禮物
之所以要這樣說明桑樹的神性,我意在重建上古時代中國農業文明的圖景:在這樣的村寨生活中,“農桑”是密切相關的整體,因而絲綢在這樣的社會生活中不是一個突然出現的新技術發明,而是自然出現的一個生活用品。
毫無疑問,雨水與農業生產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但雷電不僅帶來水,還帶來天火。中國古籍一般都記載最初是燧人氏鑽木取火,與世界各地相比,中國的火起源神話明顯更強調人文因素(見弗雷澤《火起源的神話》),但有一點是一致的:中國人遠古時也相信火是“藏在”木頭里,人類只是通過鑽木摩擦將之“取出來”。可以想見,夏季的雷雨季會發生雷電擊中樹木起火的現象,那麼對原始人來說,就會認為是神林的桑木內在地“包含”有火種,故據《路史》,桑柘為取火的“五木”之一。這種鑽木取火的技能很可能當時是男性所壟斷的,由此來看,古代文獻所謂“桑弧蓬矢”,很可能並不像《禮記》所說的那樣是像徵男兒的天地四方之志,而是鑽木取火時用的弓鑽和引火的蓬草——否則實難想像如何能用弓弦將輕飄飄的蓬草射出多遠。此外,由於桑木的這一特性,它就具備了另一重神性,即內含有陽氣,因而中醫相信桑木條可以“補接陽氣,解散鬱毒”。
在刀耕火種、以烈火開荒種地的年代,這有著重要意義。故“桑間濮上”的鄭衛之地,鄭國是在傳說中嵩山東麓的“祝融之虛”,而宋國為“大辰之虛”(孟諸澤畔的商丘),陳國為“大皡之虛”(潁水中游的宛丘),它們都被列為“火房”(《左傳·昭公十七年》),對應天上的辰星(大火)。值得注意的是,“辰”本意是持鋤下地勞作(與“農”的繁體字“農”同源),由此也可見當時觀察星象、用火與農業勞動之間存在頗為密切的關係。燧人氏觀星的位置就對應於商丘,其活動區域有雷澤——皇甫謐《帝王世紀》載:“燧人之世,有巨人跡出於雷澤。”另一位因善於以烈火開荒的英雄炎帝神農(號“烈山氏”),也定都於商丘(見《寰宇記》:“炎帝神農氏都於商丘”)。而商湯祈雨的桑林也正在這一帶——宋都商丘東門為桑林門,東有桑林,遺址即在今商丘市夏邑縣桑堌鄉。這些恐怕很難說僅僅是巧合,而意味著在上古時代的中原,桑林、雷電、刀耕火種、農業生產之間有著密切的關聯。
鎏金銅蠶
在此情形下,我們不妨設想,對於當時過著這樣一種農業生活的社群來說,蠶必定是一種值得特別對待的神蟲。他們的生活以農業為主,很難像畜牧民族那樣獲得大量皮毛,而作為植物纖維的麻和葛只能作為普通衣料,蠶卻是以神樹桑樹的樹葉為生的小蟲,這意味著它本身也通過吞食桑葉獲得了神性。與其它昆蟲不同,蠶要眠四次,經歷多次蛻皮才能長大,彷彿不斷重生。晉張華《博物誌》:“蠶三化,先孕而後交,不交者亦產子。”將它看作一種無須有性繁殖的神蟲。不僅如此,它還能吐絲成繭,這更是它神性的證明——在原始人的觀念中,宇宙和生命本源往往就是一個卵形的封閉空間,而蠶竟能吐絲後造出這樣一個雪白的卵形空間,最終羽毛飛出,簡直像是昇仙成神一般。沒有其它昆蟲的繭能像它的看上去這麼完美。因此,在俗體楷書中的“蠶”字本義就是天賜的神蟲,另一個異體字更明白寫作上神下蟲。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人們先從蠶本身的蛻變重生中看到其神性,隨之認為它所“寄生”的桑樹也具有神性。趙豐《桑林與扶桑》一文便主張人們因對蠶蛾的崇敬而產生對桑樹的崇拜,進而將桑樹看作是天地間溝通的途徑,可以在此向天神求子、祈雨。但考慮到不同族群聚落附近都有功能相似的神林,樹種卻各有不同(如歐洲是橡樹,苗族是楓香樹),更有可能的恐怕還是蠶因桑林得到關注。不過,這兩者之間也有某種相互強化的關係,並因其蘊含的繁殖、生命力、重生、升天等意味而成為這樣一個早期文明社會所崇拜的對象。王永禮在《蠶與龍的淵源》一文中提出,甲骨文中的“龍”字下部很像蠶吐絲,“龍的最初形象,很可能是從蠶的形象演變而來”。他的推論主要是根據字形的相似,以及蠶本身作為可通天神物所受到的崇拜;如果考慮到蠶桑與當時農業生活的密切關聯,以及桑林與雷電、火和雨水之間的聯繫,其論據或可更為堅實,至少可備一說。
王永禮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昆蟲的馴養過程是一個十分漫長而艱難的過程,遠古的中華先民,為什麼花費難以想像的精力去馴化這種昆蟲呢?”以往有兩種點,一是如《中國絲綢史(通論卷)》所引述的“很多人認為絲綢起源的契機在於吃蛹”,是後來才發現絲纖維的利用價值的。這一點也有民族學的佐證:四川大涼山有一支自稱“布郎米”的藏族,意為“吃蠶蟲的人”,他們最初採集蠶蛹為食,後來才養蠶抽絲。但將蠶蛹作為食物來源既不經濟也不合適,並且也不能解釋為何在這麼多昆蟲中唯獨選中蠶蛹。另一種觀點認為養蠶是為了取絲,但王永禮也否認了這種觀點,因為初期“取絲量很有限,為此花費巨大的時間精力也是不可能的”,他由此主張:“遠古先民馴化桑蠶的主要目的,可能是為了崇拜與祭祀。” 
不過,在接下去的推論中,他和趙豐一樣認為,最初馴化餵養蠶的客觀原因是為了“保護”它,因為自然環境下它是“一種非常嬌弱的動物”。這顯然是一種祛魅之後的現代觀念,試想一個人怎會覺得神物是“脆弱”的呢?何況現在脆弱的“蠶寶寶”是家蠶,但野蠶可未必——就像家豬看上去不強壯,但遠古受人崇拜的野豬可是剛健有力的象徵。既然崇拜蠶,那麼養蠶本身最初很可能也是一種宗教性儀式。據《禮記·祭義》:“古者天子諸侯,必有公桑、蠶室。近川而為之,築宮仭有三尺,棘牆而外閉之。”此處的“公桑”即村寨公共的神林——桑林,並明言另築蠶室,而這極可能是祭祀蠶神的宗教場所。
蠶繭
在後世的儀式中,蠶室也是祭拜蠶神之地,與此同時,這裡又是對男性實施宮刑的殘酷刑場——眾所周知,司馬遷就是被漢武帝下蠶室處以宮刑的。《後漢書·光武帝紀下》:“詔死罪系囚,皆一切募下蠶室。”唐李賢注:“蠶室,宮刑獄名。有刑者畏風,作窨室蓄火如蠶室,因以名焉。”據此,這個密室只是照顧到受刑者畏風而特別設置的溫暖暗室,這可能表明唐人已不大清楚蠶室的原初含義。在我看來,更合理的解釋是:蠶室寓意著人的象徵性死亡與重生,就像蠶在破繭後已變成完全不同的樣子;與此同時,人們為了避免與接受這樣極刑的人接觸而沾染污穢,將之隔絕在這樣的密室中。日本《古事記》中記載:“修葺無窗戶之大殿,產婦進入大殿,用土堵塞入口。”產婦在這個封閉的房子裡獨自分娩,“這也就是把產房看成和鳥巢一樣,產婦在封閉的產房裡像鳥生蛋一樣安全分娩”。古代普遍將分娩看作是危險而污穢的時刻,因而要讓她們在隔絕的密室內生產,蠶室的原理蓋在於此,它集神聖與戰栗於一體。
不妨設想,對當時的人們來說,目睹神蟲蛻變、羽化飛升,乃是一種激動人心的宗教性體驗。對於這樣的神蟲,它所吐的絲自然不是凡物,值得認真對待,因此,絲綢的出現應是在長期過程中自然的發現,而不是為了取絲才養蠶。雖然現代人對蠶多關注幼蟲,不像對蝴蝶、蟬等昆蟲那樣普遍關注其羽化後的成蟲,從甲骨文看,“蠶”字字形也像蜷曲的蟲子,但篆文蠶字(蠶)已表示“大量蟲絲如蓬鬆捲曲的髮髻”之意,許慎《說文解字》:“蠶,任絲也。”由此來看,人們的注意力已放到了它所吐出的絲線上。這種絲線本身也帶有神性,《淮南子》卷六覽冥訓:“夫物類之相應,玄妙深微,知不能論,辯不能解,故東風至而酒湛溢,蠶咡絲而商弦絕,或感之也。”在此將蠶絲與宇宙間玄妙的音樂之弦絲聯繫到一起。在晉人王嘉所著《拾遺記》卷十提到的神山員嶠山上,蠶絲是一種神物:“有木名猗桑,煎椹以為蜜。有冰蠶長七寸,黑色,有角有麟,以霜雪覆之,然後作繭,長一尺,其色五彩,織為文錦,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經宿不燎。唐堯之世,海人獻之,堯以為黼黻。” 
對當時人們的生活而言,農桑因而共同構成最基本的組成部分:食物供應與作為文明基礎的衣物,不僅如此,桑林和蠶神還護佑著聚落的繁殖力與生命力。《淮南子》卷十一齊俗訓載:“神農之法曰:'丈夫丁壯而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婦人當年而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自耕,妻親織,以為天下先。”西漢時晁錯在《論貴粟疏》中說到當時的大商人“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農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已可見“男耕女織”在當時便已是社會的普遍分工。到後世,這已演變為對農業文明對蠶神和農事的高度複雜的國家祭祀儀式,北魏太和九年(485)還以國家法定形式規定:十五歲以上成年男子給定露田(只種穀物)四十畝,初受田者每男丁給田二十畝,規定至少種桑樹五十株,棗五株,榆三株,桑田為世業,而每個農戶以穀物和絲物作為向國家納稅的物品。
中國之所以成為世界上最早種桑、養蠶、繅絲、織綢的國家,由此可以得到解釋:遠古中原從事農業生活的人群,將自己的村落視為一塊由神樹所護佑的聖地,在這樣的聖域中,社群的繁衍生息與農業生產的基本保障,均由桑林神樹得以保障。與此同時,他們注意到神蟲蠶的重生、羽化升天能力,在崇拜祭祀的過程中,他們在有意無意中發現了被自己賦予神性的蠶絲本身的功用,將之織造成了光燦奪目的絲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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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樹是神樹,蠶是神蟲,絲綢由此而來
2017-11-19 由 澎湃新聞 發表于歷史
中國是發明絲綢的國度,西歐諸語言對「絲綢」的稱呼(如英語silk,古法語seie,德語Seide,中古拉丁語seta)基本可確信都源自經由絲綢之路上的草原民族輾轉借入的漢語詞「絲」,中國人也因此被古羅馬人稱為「絲國人」(Seres)。這在當時的確是中國文明一項極不尋常的特點,因為自從人類脫離野蠻狀態製作衣裳起,世上絕大多數部族穿的是動物皮毛(或使用毛紡織技術),東亞古代還長期利用植物纖維(麻、葛或芭蕉,棉紡織則相當後起),但利用蠶絲的,在長達幾千年的時間裡就只有中國人。
雖然遠古時代的中國人穿衣也兼用皮毛和植物纖維(《韓非子·五蠹》稱堯「冬日麑裘,夏日葛衣」),但對後來的中國文明產生深遠影響的無疑是絲綢。這不僅體現在「絲綢之路」上對外交流時,甚至在漢字本身上面就能看出來:以絲為偏旁的漢字至少有284個,不僅絲織品,連通用紡織技術的許多術語(如「紡」、「織」、「紗」、「繡」),以及許多抽象概念(紅、綠、純、繼、絕等)都是由此而來,可說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古人也確實不曾輕視絲織的重要性,長久以來將之歸為黃帝的貢獻,意在歸結為聖王使人免於「未有衣服」的野蠻狀態;唐代以降,世人大體一致明確將之歸於黃帝后妃嫘祖的功績,不過現在看來,這很難說是信史。
1926年,考古學家李濟在挖掘山西省夏縣西陰村遺址時,發現長約1.36厘米的半個蠶繭,經與昆蟲學家劉崇樂共同鑑定,確認是已知最早得到利用的蠶繭——距今約5600-6000年。雖然這切開的蠶繭不一定是用於絲織,但至少表明已進入當時中國人的日常生活。據傳記載夏代物候的《夏小正》中,已有「三月,攝桑委揚,妾子始蠶,執養宮事」的記載。一個隨之而來的棘手問題是:正由於蠶的馴養比甲骨文的誕生還早了至少兩千年,因此絲綢的起源一直是個謎團。朱新予主編的《中國絲綢史》(通論卷)根據唯物史觀,將之歸結為桑蠶資源的存在、發達的古文化和社會需求這三個背景條件。但這些相關觀點都忽略或低估了在絲綢起源這一問題上的宗教意味。
桑葚
作為神樹的桑樹
我們須理解:在上古人的心目中,桑樹乃是一種神樹。李時珍《本草綱目》木部卷三六木之三「桑」條引徐鍇對《說文解字》的註解:「桑,音若,東方自然神木之名,其字象形。桑乃蠶所食,異於東方自然之神木,故加木於下而別之。又引北宋蘇頌《本草圖經》語:「方書稱桑之功最神,在人資用尤多。」
正如Nell Parrot所說,「不存在什麼對樹本身的崇拜;在這表現形式的背後總是隱藏著某種精神的存在。」桑樹的這種神性,在於它是生命之木。桑樹生長數百年的並不少見,甚至可壽達千年;與此同時,它又極易成活,幾乎隨便剪一個枝條扦插都能活。這種易生之木(如楊柳、竹子,或苗族文化中的楓楊樹)都會因這一特質而受人崇拜,張哲俊在《楊柳的形象:物質的交流與中日古代文學》中指出,《詩經》所謂「南山之桑,北山之楊」不僅僅是比興,兩者也有關係,即它們都生命力極強。俗語所謂「柳樹上著刀,桑樹上出血」,雖是比喻代人受過,但兩者並舉,恐怕也因古人注意到,它們都蘊藏著某種生命力。唐人歐陽詢主編的《藝文類聚》卷八八木部上「桑」條引《典述》:「桑木者,箕星之精,神木也。蟲食葉為文章。人食之,老翁為小童。」這裡說的「箕星」乃是風神,而風在古人心目中是宇宙之間流動的氣,正如人的呼吸一樣,象徵著生命。在此竟然認為蟲食桑葉可呈現神秘紋樣,而人食後可以返老還童。
因此,先秦兩漢魏晉的方術書,普遍將桑看作是神樹。託名漢東方朔所著《神異經》云:「東方有桑樹焉,高八十丈,敷張自輔。其葉長一丈,廣六七尺,其上自有蠶,作繭長三尺。繰一繭,得絲一斤。有椹焉,長三尺五寸,圍如長。」《太平廣記》卷四〇七幾乎照抄了這段話,只是在「廣六七尺」下加了「名曰桑」三字;而《太平御覽》卷九五五則又改成「曰扶桑」。這至少可見北宋時人心目中桑與傳說中的神木扶桑是一回事,而這神樹上的蠶也具神異,竟一個繭就能有一斤絲。不僅如此,兩漢魏晉的文獻還傳說吃了這種桑樹的果實後能成仙,乃是一種不死樹(見《海內十洲記》)。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觀念很可能發源於以齊魯為中心的東方。不僅這種神仙思想多在山東半島濱海地域,而且扶桑這種神木在古典文獻記載中也大多出現在東方;而《禹貢》九州中雖有六州(兗、青、徐、荊、豫、揚)提到養蠶和絲織物產,但大多是絲織品,只有兗州提到「桑土既蠶」。胡新生在《中國古代巫術》中認為:「古代神話以桑樹為『東方神木』,所以術士特別看重向東伸展的桑枝和桑根,這一點與迷信東引桃枝別具奇效的觀念極為相似。」
與這種原始道教觀念對應的是:桑樹還被視為生命起源之地,有類西南文化中的葫蘆。這也意味著人和樹之間存在著某種神秘聯繫,特別是嬰兒從樹洞中誕生,體現了對樹木生殖能力的崇拜。《呂氏春秋·本味》講述了商代名臣伊尹身世的神秘傳說:「有侁氏女子採桑得嬰兒於空桑之中,獻之其君,其君令烰人養之。」《春秋孔演圖》甚至說孔子也生於空桑之中。在這裡,「空桑」是一個像葫蘆一樣的容器,象徵著女性的子宮。在神話思想中,中空的樹幹象徵著包含所有生命的容器。在漢語中,「空」的本意就是「孔穴、洞」,聯繫到老子《道德經》中「空無勝實有」的哲學與道家「神仙洞府」、中國傳統婚房稱「洞房」,都證明在這種觀念中將中空的場所視為孕育生命力量之地。
這種中空之物不僅是生命的誕生地,也是其死後的歸宿。古代一些北方民族盛行風葬、樹葬,這固然是為了給死者「提供一個臨時的居所」,但也是因為在他們的心目中,風和樹原本是生命的本源,而人死後應回歸到這一本源去。桐木中空,在土中易於分解腐爛,但在古代卻被視為重要壽材之一,故《吳越春秋》卷五講到吳王夫差夢見梧桐,公孫聖解夢說:「前園橫生梧桐者,梧桐心空不為用器,但為盲僮,與死人俱葬也。」桑樹也是如此:空桑生人,但據郭靜雲《天神與天地之道》解釋,「桑」也通「喪」,同時代表著出生之口與死亡界的入口。
法國人類學家列維-史特勞斯在其神話學研究第四卷《裸人》中討論了拉美神話中的一個現象:「木棉科的樹對於從蓋亞那直到查科的神話思維所以產生魅力,並不僅僅源於某些客觀的、值得注意的特徵:樹幹粗大,木質輕,常有內部空腔。……這種樹有著超自然的對應物:其中空樹幹包含原始水和魚的世界樹,或者天堂之樹。」他也注意到伊尹出生於中空桑樹的神話,「這種中空的樹也許首先是一種容器,用於製造最珍貴的樂器即用一根棒打一個槽那樣形式的鼓。中空的桑樹和泡桐(即一種桑科植物——就像美洲的無花果——和一種玄參科植物)是基本的樹種,分別同東方和北方相聯繫。」在此他提醒我們注意到天然中空的植物或人工的空腔具備多種功能,這些功能還被原始人認為彼此聯繫:例如葫蘆可以盛水和食物、可烹飪,還是一種可敲打作響的聖樂器。這也解釋了中國古代樂器多用桐木和竹子製成的原因,而「空桑」為何又相傳是產琴瑟之材的地方,因為音樂、風、生命在先秦的東方文化中是密切關聯的元素。
這樣,在上古社會從洞穴生活逐漸轉向房屋定居的過程中,原本對洞穴的崇拜轉向有生命繁殖神力、帶有中空的神樹。神聖的樹林成了人們新的祭壇和廟宇。林惠祥在《文化人類學》中指出:「在未有人造廟宇之時,人類有用森林當作廟宇來祀神的,英文廟宇(temple)一字原意便是樹木。人類常在森林內尋訪神靈,並攜帶犧牲來供奉它們。」這在人類文明歷史上例子極多,詹姆斯·弗雷澤在其名著《金枝》中便談到各地將樹林作為神殿的諸多事例。在雲南滄源佤族居住地,每個寨子都有一片神林;路南彝族也會將居住地山上的一塊地方劃為神林;貴州荔波縣瑤山鄉的每個瑤族村寨進村小路邊的樹林裡都隱藏著神聖的寨神殿。這些被崇拜的樹神,便是人們心目中的村寨保護神,也成為村寨的中心。湘西苗族則喜歡在有高大楓樹(苗族的神樹)處建寨,並在樹下設置祭壇,由此形成公共活動中心。彭一剛在《傳統村鎮聚落景觀分析》中說:「雲南大理一帶的白族、湘黔一帶的苗族,他們分別崇拜不同的樹木,村落常選擇在有某種樹的地方,並在其周圍形成公共活動的場地,從而以廣場和樹作為村寨的標誌和中心。」
桑樹
上古時代的中原華夏族群其實也大體是同樣的生活。中國人對農耕生活慣常重視「農桑」,以「桑麻」為農事代稱,而稱故鄉為「桑梓」,這都不是偶然的。《詩經·小雅·小弁》所謂「維桑與梓,必恭敬止」,恐怕正是因為這兩種樹木在當時都是村寨邊的神樹。雖然目前難以斷定中國人何時開始人工栽培桑樹,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先秦時代的中原村寨普遍植桑。清朱彬《禮記·祭法訓纂》引《五經通義》:「社皆有垣無屋,樹其中以木。有木者,土主生萬物,萬物莫善於木,故樹木也。」所謂「社會」,其原始含義就是人們在這些村寨神林之下的公共活動。
黔東南從江縣的苗寨岜沙迄今仍保留著這樣的景象:村寨里的公共場所是神樹環繞的一小塊林間空地,這裡既是祭祀聖地,也是年輕人談戀愛的「守垴坡」(意為戀愛之地)。這完全符合先秦中原的生活景象。美國漢學家艾蘭在《龜之謎:商代神話、祭祀、藝術和宇宙觀研究》一書中說:「在早期文獻中『空桑』是一個很常見的詞(有時稱作『窮桑』),它是神靈居住的地方;它也是作為地心(axis mundi)的宇宙之樹(cosmic tree)。」當時還有「桑林」這一神聖之地,傳說是商代開國君主湯祈雨的地方,法國漢學家沙畹和葛蘭言認為這是土地的祭壇(autel du sol),艾蘭則認為應是太陽的祭壇,但更確切地說,這裡是祈禱生命繁殖力的聖地。商王在桑林祈雨,恐怕是因為人們觀念中這種神樹與雷電相關(雷電或許象徵著天地的交合),從而能保障作物在土地中的生長——日本人傳統上有一種特殊的觀念,相信桑林永遠不會遭雷擊,因此他們在雷雨時反覆念叨「桑原」(kuwabara)一詞,據信這樣就能哄騙雷神而免遭雷擊。這可能正是桑林與雷雨聯繫的信仰殘餘。
由此我們也能理解先秦的另一民俗現象:那就是將「桑間」視為談情說愛之地。因為每個村寨都有神聖的桑林,而此地原本就是祈禱生命繁殖的神殿,男女在此相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詩經·鄘風·桑中》所吟詠的,以及所謂「桑間濮上」、「桑間之音」所指的,都是年輕異性在此自由戀愛的情形。准此,《詩經》名篇《氓》所比興的「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也不是偶然的,因為在那個時代,桑樹正象徵著兩性的情愛。甚至漢樂府詩《陌上桑》也未必只是因「羅敷喜蠶桑」才提到「採桑城南隅」,而有可能是桑樹這一象徵的遺意。但在漢代之後,隨著社會的世俗化,桑樹作為神樹的意味逐漸被人所遺忘,以致其宗教性內涵對後人而言變得不可索解。
神蟲的禮物
之所以要這樣說明桑樹的神性,我意在重建上古時代中國農業文明的圖景:在這樣的村寨生活中,「農桑」是密切相關的整體,因而絲綢在這樣的社會生活中不是一個突然出現的新技術發明,而是自然出現的一個生活用品。
毫無疑問,雨水與農業生產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但雷電不僅帶來水,還帶來天火。中國古籍一般都記載最初是燧人氏鑽木取火,與世界各地相比,中國的火起源神話明顯更強調人文因素(見弗雷澤《火起源的神話》),但有一點是一致的:中國人遠古時也相信火是「藏在」木頭裡,人類只是通過鑽木摩擦將之「取出來」。可以想見,夏季的雷雨季會發生雷電擊中樹木起火的現象,那麼對原始人來說,就會認為是神林的桑木內在地「包含」有火種,故據《路史》,桑柘為取火的「五木」之一。這種鑽木取火的技能很可能當時是男性所壟斷的,由此來看,古代文獻所謂「桑弧蓬矢」,很可能並不像《禮記》所說的那樣是象徵男兒的天地四方之志,而是鑽木取火時用的弓鑽和引火的蓬草——否則實難想像如何能用弓弦將輕飄飄的蓬草射出多遠。此外,由於桑木的這一特性,它就具備了另一重神性,即內含有陽氣,因而中醫相信桑木條可以「補接陽氣,解散郁毒」。
在刀耕火種、以烈火開荒種地的年代,這有著重要意義。故「桑間濮上」的鄭衛之地,鄭國是在傳說中嵩山東麓的「祝融之虛」,而宋國為「大辰之虛」(孟諸澤畔的商丘),陳國為「大皡之虛」(潁水中游的宛丘),它們都被列為「火房」(《左傳·昭公十七年》),對應天上的辰星(大火)。值得注意的是,「辰」本意是持鋤下地勞作(與「農」的繁體字「農」同源),由此也可見當時觀察星象、用火與農業勞動之間存在頗為密切的關係。燧人氏觀星的位置就對應於商丘,其活動區域有雷澤——皇甫謐《帝王世紀》載:「燧人之世,有巨人跡出於雷澤。」另一位因善於以烈火開荒的英雄炎帝神農(號「烈山氏」),也定都於商丘(見《寰宇記》:「炎帝神農氏都於商丘」)。而商湯祈雨的桑林也正在這一帶——宋都商丘東門為桑林門,東有桑林,遺址即在今商丘市夏邑縣桑堌鄉。這些恐怕很難說僅僅是巧合,而意味著在上古時代的中原,桑林、雷電、刀耕火種、農業生產之間有著密切的關聯。
鎏金銅蠶
在此情形下,我們不妨設想,對於當時過著這樣一種農業生活的社群來說,蠶必定是一種值得特別對待的神蟲。他們的生活以農業為主,很難像畜牧民族那樣獲得大量皮毛,而作為植物纖維的麻和葛只能作為普通衣料,蠶卻是以神樹桑樹的樹葉為生的小蟲,這意味著它本身也通過吞食桑葉獲得了神性。與其它昆蟲不同,蠶要眠四次,經歷多次蛻皮才能長大,仿佛不斷重生。晉張華《博物志》:「蠶三化,先孕而後交,不交者亦產子。」將它看作一種無須有性繁殖的神蟲。不僅如此,它還能吐絲成繭,這更是它神性的證明——在原始人的觀念中,宇宙和生命本源往往就是一個卵形的封閉空間,而蠶竟能吐絲後造出這樣一個雪白的卵形空間,最終羽毛飛出,簡直像是升仙成神一般。沒有其它昆蟲的繭能像它的看上去這麼完美。因此,在俗體楷書中的「蠶」字本義就是天賜的神蟲,另一個異體字更明白寫作上神下蟲。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人們先從蠶本身的蛻變重生中看到其神性,隨之認為它所「寄生」的桑樹也具有神性。趙豐《桑林與扶桑》一文便主張人們因對蠶蛾的崇敬而產生對桑樹的崇拜,進而將桑樹看作是天地間溝通的途徑,可以在此向天神求子、祈雨。但考慮到不同族群聚落附近都有功能相似的神林,樹種卻各有不同(如歐洲是橡樹,苗族是楓香樹),更有可能的恐怕還是蠶因桑林得到關注。不過,這兩者之間也有某種相互強化的關係,並因其蘊含的繁殖、生命力、重生、升天等意味而成為這樣一個早期文明社會所崇拜的對象。王永禮在《蠶與龍的淵源》一文中提出,甲骨文中的「龍」字下部很像蠶吐絲,「龍的最初形象,很可能是從蠶的形象演變而來」。他的推論主要是根據字形的相似,以及蠶本身作為可通天神物所受到的崇拜;如果考慮到蠶桑與當時農業生活的密切關聯,以及桑林與雷電、火和雨水之間的聯繫,其論據或可更為堅實,至少可備一說。
王永禮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昆蟲的馴養過程是一個十分漫長而艱難的過程,遠古的中華先民,為什麼花費難以想像的精力去馴化這種昆蟲呢?」以往有兩種點,一是如《中國絲綢史(通論卷)》所引述的「很多人認為絲綢起源的契機在於吃蛹」,是後來才發現絲纖維的利用價值的。這一點也有民族學的佐證:四川大涼山有一支自稱「布郎米」的藏族,意為「吃蠶蟲的人」,他們最初採集蠶蛹為食,後來才養蠶抽絲。但將蠶蛹作為食物來源既不經濟也不合適,並且也不能解釋為何在這麼多昆蟲中唯獨選中蠶蛹。另一種觀點認為養蠶是為了取絲,但王永禮也否認了這種觀點,因為初期「取絲量很有限,為此花費巨大的時間精力也是不可能的」,他由此主張:「遠古先民馴化桑蠶的主要目的,可能是為了崇拜與祭祀。」
不過,在接下去的推論中,他和趙豐一樣認為,最初馴化餵養蠶的客觀原因是為了「保護」它,因為自然環境下它是「一種非常嬌弱的動物」。這顯然是一種祛魅之後的現代觀念,試想一個人怎會覺得神物是「脆弱」的呢?何況現在脆弱的「蠶寶寶」是家蠶,但野蠶可未必——就像家豬看上去不強壯,但遠古受人崇拜的野豬可是剛健有力的象徵。既然崇拜蠶,那麼養蠶本身最初很可能也是一種宗教性儀式。據《禮記·祭義》:「古者天子諸侯,必有公桑、蠶室。近川而為之,築宮仭有三尺,棘牆而外閉之。」此處的「公桑」即村寨公共的神林——桑林,並明言另築蠶室,而這極可能是祭祀蠶神的宗教場所。
蠶繭
在後世的儀式中,蠶室也是祭拜蠶神之地,與此同時,這裡又是對男性實施宮刑的殘酷刑場——眾所周知,司馬遷就是被漢武帝下蠶室處以宮刑的。《後漢書·光武帝紀下》:「詔死罪繫囚,皆一切募下蠶室。」唐李賢註:「蠶室,宮刑獄名。有刑者畏風,作窨室蓄火如蠶室,因以名焉。」據此,這個密室只是照顧到受刑者畏風而特別設置的溫暖暗室,這可能表明唐人已不大清楚蠶室的原初含義。在我看來,更合理的解釋是:蠶室寓意著人的象徵性死亡與重生,就像蠶在破繭後已變成完全不同的樣子;與此同時,人們為了避免與接受這樣極刑的人接觸而沾染污穢,將之隔絕在這樣的密室中。日本《古事記》中記載:「修葺無窗戶之大殿,產婦進入大殿,用土堵塞入口。」產婦在這個封閉的房子裡獨自分娩,「這也就是把產房看成和鳥巢一樣,產婦在封閉的產房裡像鳥生蛋一樣安全分娩」。古代普遍將分娩看作是危險而污穢的時刻,因而要讓她們在隔絕的密室內生產,蠶室的原理蓋在於此,它集神聖與戰慄於一體。
不妨設想,對當時的人們來說,目睹神蟲蛻變、羽化飛升,乃是一種激動人心的宗教性體驗。對於這樣的神蟲,它所吐的絲自然不是凡物,值得認真對待,因此,絲綢的出現應是在長期過程中自然的發現,而不是為了取絲才養蠶。雖然現代人對蠶多關注幼蟲,不像對蝴蝶、蟬等昆蟲那樣普遍關注其羽化後的成蟲,從甲骨文看,「蠶」字字形也像蜷曲的蟲子,但篆文蠶字(蠶)已表示「大量蟲絲如蓬鬆捲曲的髮髻」之意,許慎《說文解字》:「蠶,任絲也。」由此來看,人們的注意力已放到了它所吐出的絲線上。這種絲線本身也帶有神性,《淮南子》卷六覽冥訓:「夫物類之相應,玄妙深微,知不能論,辯不能解,故東風至而酒湛溢,蠶咡絲而商弦絕,或感之也。」在此將蠶絲與宇宙間玄妙的音樂之弦絲聯繫到一起。在晉人王嘉所著《拾遺記》卷十提到的神山員嶠山上,蠶絲是一種神物:「有木名猗桑,煎椹以為蜜。有冰蠶長七寸,黑色,有角有麟,以霜雪覆之,然後作繭,長一尺,其色五彩,織為文錦,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經宿不燎。唐堯之世,海人獻之,堯以為黼黻。」
對當時人們的生活而言,農桑因而共同構成最基本的組成部分:食物供應與作為文明基礎的衣物,不僅如此,桑林和蠶神還護佑著聚落的繁殖力與生命力。《淮南子》卷十一齊俗訓載:「神農之法曰:『丈夫丁壯而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婦人當年而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自耕,妻親織,以為天下先。」西漢時晁錯在《論貴粟疏》中說到當時的大商人「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農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已可見「男耕女織」在當時便已是社會的普遍分工。到後世,這已演變為對農業文明對蠶神和農事的高度複雜的國家祭祀儀式,北魏太和九年(485)還以國家法定形式規定:十五歲以上成年男子給定露田(只種穀物)四十畝,初受田者每男丁給田二十畝,規定至少種桑樹五十株,棗五株,榆三株,桑田為世業,而每個農戶以穀物和絲物作為向國家納稅的物品。
中國之所以成為世界上最早種桑、養蠶、繅絲、織綢的國家,由此可以得到解釋:遠古中原從事農業生活的人群,將自己的村落視為一塊由神樹所護佑的聖地,在這樣的聖域中,社群的繁衍生息與農業生產的基本保障,均由桑林神樹得以保障。與此同時,他們注意到神蟲蠶的重生、羽化升天能力,在崇拜祭祀的過程中,他們在有意無意中發現了被自己賦予神性的蠶絲本身的功用,將之織造成了光燦奪目的絲綢。
原文網址:https://kknews.cc/zh-tw/history/bk6jx4o.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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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桑樹全都是寶,值得一看
2017-01-05 由 農家的快樂生活 發表于健康
桑樹對與很多人來說應該都很熟悉吧,熟知的樹葉可以拿來養蠶,也可以拿來給動物吃,而且營養價值相當的高,對於動物來說。桑果人和動物都可以吃的,而且味道很好,相信很多的朋友們應該是吃過的。雖然很多人都知道桑樹的價值,但是實際上來說,只是知道其皮毛而已,重頭戲相信多人是不知道的!
記得《詩經》這本經典中有句話「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上矣」。將一對相愛的戀人甜美愛情寫得直白甜美,把熾熱的愛情與綠意蔥蘢的草木給人帶來勃然的愉悅躍然紙上。然而,桑樹林並非只是約會的地方,也是藥材的誕生地,桑樹上的葉片、枝條、根皮、果實等,都是有特殊的功效的,今天小編就給大家普及普及!
桑葉:葉片基部心臟形,頂端微尖,邊緣有鋸齒,葉脈密生白柔毛。老葉較厚暗綠色。嫩葉較薄,黃綠色。質脆易,握之扎手。氣淡,味微苦澀。藥用一般認為霜後采者質佳。桑葉有疏散風熱,清肺潤燥,清肝明目的功效。且有風熱感冒,肺熱燥咳,頭暈頭痛,目赤昏花的作用。有人將桑葉的芽頭做成了菜式,而使桑葉有了食療的價值,因其桑葉的芽頭營養價值豐富而被大眾喜愛,稱為桑芽菜。又以南潯輯里村,國絲文化園的桑樹芽最為出眾,考慮到穿珠灣水的灌溉,其桑葉芽的微量元素比一般桑芽的要高出很多。
桑枝:桑樹的枝葉、桑枝、桑條、嫩桑枝,也是一味良藥。中醫記載祛風濕;通經絡;行水氣。主風濕痹痛;中風半身不遂;水腫腳氣;肌體風癢。用於肩臂、關節酸痛麻木。桑枝味微苦,性平;歸肝經;具有祛風濕,利關節的作用;適用於風濕痹病,肩臂、關節酸痛麻木等症。桑枝還是引藥到手臂手指的引經藥,尤其是在治療風濕手臂指麻的患者時,可與威靈仙、防己、當歸等藥同用,療效更佳。
桑根:在秋末落葉時至第二年春季發芽前採挖桑樹的根部,颳去黃棕色粗皮,縱向剖開,剝取根皮,曬乾後也可入藥,這種藥材稱之為桑白皮。中醫記載具有清熱定驚,祛風通絡之功效。常用於驚癇,目赤,牙痛,筋骨疼痛。桑白皮味甘,性寒;歸肺經;具有瀉肺平喘,利水消腫等作用;適用於肺熱咳喘,水腫脹滿尿少,面目肌膚浮腫等症。
桑果:又叫做桑椹,桑椹是桑樹的成熟果實,一般夏季成熟時採收,除去雜質,洗乾淨後可食用,也可曬乾或略蒸後曬乾食用,也可用來泡酒服用。當然,桑葚還是一味中藥材呢!中醫記載桑椹性味甘寒,具有補肝益腎、生津潤燥、烏髮明目等功效。桑果古來就是百姓常採用的一種利尿,保健,消暑的鮮果,在本草綱目中有記載其特殊功效。桑葚味甘、酸,性寒;歸心、肝、腎經;具有滋陰補血,生津潤燥的作用;適用於肝腎陰虛,眩暈耳鳴,心悸失眠,鬚髮早白,津傷口渴,內熱消渴,腸燥便秘等症。
是不是發現,桑樹真的是全身都是寶啊,家裡有桑樹的孩子幸福了,好好保護著它們吧,按照正確的操作的操作方法,相信你很快就會知道桑樹的好處的
原文網址:https://kknews.cc/health/6kgmzop.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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