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強,曾大學任教,研究哲學,20世紀90年代留學日本,後在東京大學綜合文化研究科擔任客員研究員,致力於日本哲學和文化的研究,積極書寫、介紹日本及其文化,已出版有《另類日本史》《另類日本天皇史》《另類日本文化史》《大皇宮》《山櫻花與島國魂:日本人情緒省思》等。

姜建強/壞人的靈魂是黑的,善人的靈魂是白的。/無論是0葬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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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建強/壞人的靈魂是黑的,善人的靈魂是白的。/無論是0葬還是姜建強/壞人的靈魂是黑的,善人的靈魂是白的。/無論是0葬還是

日本宣告一個後葬儀時代的到來

2016-03-01我要分享 191
導讀
無論是0葬還是永遠葬,無論是需要葬儀還是不需要葬儀,都是對生命之責的一種關照。
1.“0葬”宣言書的誕生
好多年前,日本男高音歌手秋川雅史在NHK紅白歌會上演唱《化作千風》,在日本引發熱潮。以111萬張的銷量、10億日元的收入獲得2007年度單曲冠軍。這首帶有美聲唱法的歌曲,本意是想慰藉在大地震中死去的魂靈,但那渾厚的旋律,料想不到地起到了傳遞生者與死者之間奇妙關係的作用。歌中唱道:不要在我墓前哭泣/因為我不在那里長眠/我已化作千縷風/吹拂在茫茫空中。

在迎新年的盛大歌會上,唱墓前唱長眠唱哭泣,吉利嗎?晦氣嗎?這是我們的思路。但日本人不這樣想。確實不吉利,確實有晦氣,但又如何?死者與生者同迎新年,表明死者仍以某種方式與生者發生著關聯。因為這裡的“我”還化作秋天的陽光,冬天的雪花,清晨的小鳥,夜空中的一顆星。也就是說,這裡的“我”無所不在,但就是不在墓地裡。這就與雅斯貝爾斯把死定位成“人的極限狀態”不一樣,也與海德格爾的“向死的存在”不一樣。
就在唱響《化作千風》的幾年後,日本誕生了“0葬”宣言書。2014年日本宗教學者島田裕己寫《0葬——淡淡泊泊的死》(集英社),宣告一個後葬儀時代的到來。作者宣稱,日本已經進入年間死160萬人的新時代,戰後出生的所謂“團塊世代”則從整體上邁入死的適齡期。自己怎麼死,怎麼葬,為此而煩惱而不安的日本人在增加。
在葬儀一條龍的今天日本,從守夜到火葬的基本行情是230萬日元。如買墓地的話,總費用則在500萬日元。如東京都營的青山靈園一個平方是270萬日元。東京郊外的多磨靈園一個平方是87萬日元。最近網上販賣的大手企業亞馬遜推出租借僧侶的業務,二小時租借費是33000日元。處於下流社會的日本人,更顯焦慮不已。雖然他們沒有“死不起”的說法,但推出0葬,則反映出部分日本人的心聲。
不守夜,不舉行告別儀式,遺體直接送火葬場,如果這叫“直葬”的話,那麼遺體焚燒後不留骨灰不買墓地,這叫“0葬”。從直葬到0葬,最大的理念看點就是一切歸零。生來是0,死去也是0。人的生死,就在這圓圈狀的循環中,訴​​說著時間不以萬物創造為始,不以死亡為終。所以0葬宣言的核心是生命不死。相信生命可更新可再生,是日本人古已有之的神道思想。如伊勢神宮20年再建一次,就是為了不讓神靈的力量衰縮。這就與西方人建立永久紀念碑的理念相反。在日本人看來所謂永久,其實是斬斷了再生。據統計在日本0葬的比例已經上升至40%。
直葬之後的0葬,逝者是否會感到寂寞?逝者是否會被邊緣化?作者島田說這是生者的想像力。生者用他的想像力將逝者捆綁在一個設定在先的邏輯圖式上。而事實上日本人生死界線是非常模糊的,有很多葬儀館就在居民區內。有些迎賓館一邊辦葬禮一邊辦婚禮。截然相反的兩個生與死的儀式,在同一空間上演,敘說的是生命的同一。其實每一樣東西都有它的時日,如果你把它理解為無常,就是一種思想的彰顯。扼殺與治愈,打碎與建造,撕裂與縫合,不可逃脫的就是它的時日。這樣來看,何況生命體,何況人乎。

島田在書中說,日本憲法誕生的見證人之一白洲次郎,遺言是葬式無用,戒名不用。而最初提倡葬式無用論的是自由民權運動家中江兆民。他在1901年患喉癌,餘命一年有半。最後是沒有舉行葬式,遺體送解。這就令筆者想起日本天主教作家遠藤周作晚年寫《深河》,他將視線投向了印度的恒河河畔。河畔邊就是一個個天然的焚燒場。用白布包裹的遺體接連地在火焰中消失。焚燒之後骨灰直接撒入恒河。恒河水默默地流淌,洗淨污穢,更是祈求轉世。死亡在這裡並不驚訝並不恐懼並不血腥甚至並不骯髒,它只不過是河水一泓,捲走又復回。遠藤還在小說扉頁上引用一首黑人靈歌:深河,神啊。我想渡河,到大家聚會的地方。毫無疑問遠藤周作觸及了日本葬儀文化的深層:唯大的不是人倫而是逝者的意志。
2.“永遠葬”與“0葬”的對抗

這裡有一個不可迴避的終極提問:人為什麼要參加一個不能參加自己葬禮的人的葬禮?
這個問題的反證其實在問:人死為什麼要舉行葬儀?日本淨土宗的核心人物親鸞說我死後扔鴨川餵大魚,但他的弟子還是為他辦了隆重的葬儀。這是為什麼?
對抗島田裕己的0葬宣言,日本全國冠婚葬祭互助會連盟會長一條真也提出“永遠葬”。他在去年7月出版《永遠葬——懷念的持續》(現代書林),針對島田的0葬,在書中回答的一個問題就是人死後為什麼要舉行葬儀?他寫道:“舉行葬儀,使得有限存在的人,成了無限存在的佛,獲得的永久之命,這叫成佛。”在他看來,葬儀其實不是“死”的儀式而是“不死”的儀式。為了“永遠”的生而舉行葬儀。“永遠”才是葬儀的最大看點。從人類的文明和文化來看,其發展的根底部就有對死者懷念的思考。7萬年前尼安德特人已經向人的遺體獻花了。之後人類表現出對死者既愛戴又恐懼的心理,為治愈喪失感,誕生了宗教,創造了藝術品,發展了科學。也就是說不是“死”而是“葬”,才是人間行為的根本,才是人類生存的基盤。
葬禮當然是送逝者之魂,但也為生者之魂提供能源。如果不舉行葬禮,人的心靈創傷就難以心癒合,而人有心靈創傷,就難以成真人。從這一意義上說,人創生出葬禮這個形式,恰恰是為了防止人消亡的一種潛在智慧的表現。這裡,一條真也亮出的一個思路是:不舉行葬儀直接焚燒遺體的行為,與暴力和血腥的思想相連,是非常危險的。它甚至與“納粹,與奧姆真理教”有邏輯上的相通之處。20年前奧姆真理教實施的地下鐵沙林殺人事件,留下的一個後遺症就是全體日本人對宗教抱有恐懼感。對宗教抱有恐懼感的一個後果就是對葬儀需求的減弱。而對葬儀需求減弱的一個潛在後果就是變成輕視死者的民族,生出輕視死者的文化。
從終極意義上說,如果沒有與死的關聯,生還能成立嗎還有意義嗎?所以專門研究日本佛教史的末木文美士在《他者與死者們的近代》(山川出版,2010年)中,認為大乘佛教的“他者”原理自然包含了生者與死者的關係。而原本​​在日本“祝”(はぶり)與“葬”(はぶり)就為同一語源。葬等於祝,祝等於葬,是古代日本人一個基本思路。但不可否認的是日本佛式葬儀迎來了製度性疲勞。現在日本全國有77000座寺院。其中住職不在的寺院達2萬家。停止宗教活動的寺院達2000以上。無住職也就是空寺。空寺也就是廢寺。自然,日本佛教的核心是葬儀。日本佛教依據葬儀作用於社會機能,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一般民眾的宗教需求。但是僧侶自己對葬式佛教沒有自信是個現實問題。對此一條真也在書中也予以承認。
3.伊丹十三的《葬禮》告訴我們什麼?

被司馬遼太郎稱之為“異人”的伊丹十三,他的處女作《葬禮》電影,講的就是古老的禮儀還原於現代社會的過程中,發生的錯位和錯節的故事。在默默看著火葬場的煙囪,故人化為青煙遠去的同時,活著的人則操演著千篇一律的慰問詞,做著同樣的機械動作,好像是看了無數遍教學錄像帶一樣。
念經的時候,所有人難以保持不變的坐姿。雖然一邊哭泣一邊獻花,但又提議拍紀念照。顯然對死亡失去了感覺是因為死已經日常化了。但對棺柩中死者臉部的多次特寫又不無暗喻一個由死望生的話題。穿透生與死的界限,由生入死。在死亡中在葬禮中尋思生的意義。惟有死才決裂了醜陋;惟有死,才意識到活著。
電影裡一個細節耐人尋味:守靈的夜晚,一情人耐不住寂寞,逼迫男主角與之在樹林裡偷偷性愛。在有死亡的日子裡,表明我們還活著,我們還愛著。如果說川端康成的一切藝術的奧秘就在於“臨終之眼”這句話為真的話,那麼這個細節最大的“臨終之眼”就在於由死而生的歡愉是來自於由生而死。而當親友離去,頓返靜寂,最親之人在一起焚燒故人遺物的時候,真正的悲傷和往事,伴隨著緩緩的音樂聲,慢慢如潮水般湧來。葬禮的最為簡易和最為親和的方式不就在此刻?
魯迅曾有吃人的禮教的說法,但在日本禮教並不吃人,只是在一個規則世界的面前,有時顯得發僵發呆而已。畢竟追溯遠古就是對心靈的一次蕩滌。這也就是高野山作為真言宗的總本山,弘法大師空海卻還活著一個原因。至今高野山的僧侶們還一日三次向空海送飯。當被詢問時,僧侶們說大師還很健康。回答得像真的一樣。遠古不死,是因為想像自己死後的生命。這至少在邏輯上是可能的。

實際上,日本隨處可見的“水子”石像也是邏輯對觀念的一個還原。在日本,每天至少進行8000人次的墮胎手術。近80%的女性有墮胎經歷。流產或墮胎的胎兒叫“水子”,意味著“像流水一樣逝去的嬰孩”。日本人普遍認為,因為胎兒具有成為人的可能性,所以靈魂應當和死去的成人一樣受到供養,使他們早日超度。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日本很多寺院建立了專門供養“水子”的墓地。喪主提出供奉要求後,僧侶詢問住址、忌日等,然後根據喪主的意願,給水子授法名。然後喪主購置石雕像,供上祭品,僧侶誦經,最後把水子石像安放在地藏或觀音菩薩的身邊。從宗教感覺上來說,日本至少從江戶時代開始,被墮胎的嬰兒,其靈魂能再生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也就是說,被中絕的嬰兒,會再生轉世。在這一思考的背後是“輪迴轉生”的佛教觀念。也可理解為一種萬物生生流轉的東洋思想。這就和西方人的“終末觀”是完全對立的。作為一種宗教文化反映,西方人對墮胎行為持非常不寬容的態度,但對腦死的器官移植卻相當寬容。感到有趣的是,日本的情況恰好相反。
4.葬禮解決兩個問題
人死究竟是肉體的死還是靈魂的死?或者二者皆死?
人死就是肉體死。就是意味著100%的肉體死。這個思想的源頭在法國啟蒙思想家拉美特利那裡。他在《人間機械論》中提出一個理論:人只不過是一架單純的機械。帶有肉體的機械。所有的魂都不存在。果真如此嗎?人就是由單純的肉體組成的嗎?是不是還有靈魂在其中?即便是肉體死了,或許靈魂永遠的存續,或者一半存續,或者30%存續。信奉神道的日本人或許會這樣說:我真是看見了靈魂。壞人的靈魂是黑的,善人的靈魂是白的。
基督教的理論是靈肉二元論。他們萌生出這樣一個意識:肉體是靈魂得以寄生的一個地方。所以在基督教文化圈,器官移植的抵抗是最小的,或者說幾乎沒有抵抗。為什麼?住家人的靈魂已經不在了,肉體(器官)租借給你又有什麼關係?與此同時,火葬也是基督教社會忌避的一件事。他們主張土葬,保持生前的肉體是他們最願意接受的。這個做法的背後有其複活的思想。即死者的靈魂要返回至肉體。所以毀掉肉體的火葬他們是盡可能避開的。這種認識,與日本人完全不同。
日本人的靈魂觀是靈肉一元論。其最大的象徵就是對器官移植表現出消極的姿態。正如有自民黨議員所說“腦死的定義不符國民心情”。這是種怎樣的心情呢?因為在日本人看來,人死後,器官同樣宿營著魂。因此首先必須喚魂。10多天后魂怎麼也換不回來的話,死的確認才得以完成。這時的遺體也叫“亡骸”,即脫去魂的骸。鴨長明在《方丈記》裡說,鳥邊山就是丟棄亡骸的山。那裡經常有野鳥飛來,叼食亡骸。日本人在出棺的時候,將故人的茶碗打碎,製作假門,脫去鞋物,用鹽撒身等,就是對死者靈魂恐懼的表現。靈肉一元的觀念在平安時代初期的《日本靈類記》就有殘留。《日本靈類記》是佛教說話集,表明當時的佛教也在思考靈肉一元的問題。
如果按照現代醫學的定義,人死就是肉體的死。那麼有人會問:葬式又具有怎樣的意義?那麼只能這樣回答:葬禮是用來單純處理肉體的。但是現在的日本人基本不同意這個看法。人有靈魂。所以葬禮不單純是用來處理肉體的,同時也是用來處理靈魂的。也就是說,日本人的葬禮主要解決兩個問題:一個是肉體,一個是靈魂。日本著名的民俗學家折口信夫,對日本天皇家舉行的大賞祭的解釋是“復活天皇靈”。新天皇必須在放著過世天皇遺骸的悠紀殿裡,睡上一夜。死去天皇的靈魂就會付著在新天皇身上。如現在的明仁天皇就在1991年舉行過這種形式的大賞祭,先皇的精神注入新皇的體內,賦予他精神力量。
在日本,與死者相關的儀典屬於佛教領域,與活人相關的則歸神道教。如葬儀,忌日,每年祭祀亡魂的節日,都行佛教儀式。至於婚禮,生日慶典,男童的三、五歲慶,女童的三、七歲慶,都用神道教儀式。人死後要追贈法號,這種做法其實就是證明故人已經成佛。本現在還有以“佛陀”稱呼故人的習慣。在日本,作為葬式佛教的原點是淨土教。信仰人死後會再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念佛,念“南無阿彌陀佛”。在日本確立淨土教信仰並發揮作用的是源信。他著有《往生要集》,裡面有“臨終行儀”的項目,表現了日本文明在本質上是對自然界的固有認知。

人怎麼能面對死亡而活下去?一個原因就是葬儀使得生得以延續。這一點基督教與佛教相似,強調人的勞苦不會徒然,死亡不是終點。如果問彼岸可有乳香?烏鴉說永遠沒有。而基督的回答是永遠會有。《聖經》直言死後有生命。柏拉圖從毛毛蟲的“死”,生出蝴蝶如此美麗的新生命中受到啟發,說人的身體必須死去,靈魂的生命才得以維繫。而多少年後的康德則精湛地論證瞭如果死亡是生命終點的話,那麼道德就不具有任何意義。而道德一旦不具有任何意義的話,上帝的存在就是虛假的。康德雖然懷疑人類單憑理性是否能證明靈魂不滅這個問題,但他對人死後是否有生命這件事,還是作了認真的思考。在這個問題上,存在主義更直截了當設問:人生如果沒有意義呢?問題是莎士比亞的台詞早就說過說,人生只不過是行走的影子。這也就是說人生為什麼非要有意義不可呢?
5.死的日常化不可忘
在談論日本葬儀文化的時候,我們發現京都之美多少給日本人帶來了文化和宗教上的靈感。如果說秋季在西方是豐收和腐朽的象徵,那麼在日本只代表腐朽。早在十世紀的時候,日本文學就有了哀悼秋月之悲情的詩作了。而《源氏物語》裡的“萬物如秋露,風中不長久”的詩句,更是將人與自然輝映在了一起。
韓國學者崔吉城在《哭泣的文化人類學》中,就哭泣感言道:韓國人的哭泣,是儒教的哭泣。日本人哭泣是佛教的哭泣。類似中國名著《紅樓夢》,在韓國是《春香傳》。《春香傳》裡反反复复的就是“別哭啦,別哭啦,你如此傷心,我又怎能開心”的語詞。中國的情況與韓國相似。屈原披髮行吟時,已是長歌當哭。杜甫詩十篇有九篇帶著“涕淚”。而在日本,服喪的兒女不能將淚水滴落到父母的遺體上。這就連想到芥川龍之介的小說《手巾》中的母親,面臨兒子的死亡強忍哭泣。這位母親在見到兒子的老師時,嘴角上還泛著淺淺的微笑。當老師對這位母親的自製能力感到敬佩時,卻發現這她的眼光轉向了地板。老師看到了這位母親顫抖的雙手,手中還有被揉得很爛的紙巾。這當然是一種力了。
在東京大學醫學部做過多年人體解剖的學者養老孟司,寫有《死之壁》(新潮社,2004年)一書。雖然很薄,但很暢銷。他在書中說了一個觀點:與癌症的生存率相比,與SARS的死亡率相比,都及不上人本身的致死率——100%。也就是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可以拍胸脯保證能做到的:凡人都要死。為此,養老孟司批評東京都內的某一住宅團地的設計者腦子進水了。為什麼這樣說?原來有一天這個團地的住家有人自殺了。為了解剖這具死體,​​養老孟司帶幾位同事去搬運死體至學校的解剖室。死者住在12樓。他們把遺體納棺後,想通過電梯搬運下去。但是怎樣都橫不進電梯(電梯設計得太窄小了)。最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棺木垂直豎起,才勉強搬入電梯。養老在想:這幢住宅是不死人的?於是找來設計者詢問。設計者是這樣回答的:申請團地的住戶都是年輕的夫婦。他們都是臨時的,等積蓄了些錢,都會買房子搬走。
果然,設計者還是天真地幻想,住在這裡的人是不會死的。住有幾千人的團地,就不死人?他們就不生病?他們就不自殺?養老孟司怎麼也不相信,現代人怎麼會把死的日常化這一命題給忘記呢?毫無疑問,這也是一種力。無論是0葬還是永遠葬,無論是需要葬儀還是不需要葬儀,都是對生命之責的一種關照。
日本電影《入殮師》
日本電影《入殮師》
6.我們為什麼還是不願從墓前離去呢?
不管怎麼說,日本的葬儀文化對中國是有啟迪作用的。最近民政部等9部門引髮指導意見書,說是為了節省僅有的土地資源,鼓勵家庭成員的合葬。何謂合葬?這就是文明與人倫的底線問題。這是拍腦袋能解決的問題嗎?這裡我們想起了​​孔子的葬儀觀:這個世界失序已經很久了,沒有人能理解如何實現的理想。昨晚我夢見我坐在兩柱之間的祭品之中,棺槨置於其中(天下無道久矣,莫能宗予。昨暮予夢坐莫兩柱間)。可見這是孔子選擇死的自由,無人可剝奪。而莊子的葬儀觀是“太陽和大地將是我的棺槨”。可見這是莊子選擇死的自由,也無人可剝奪。古人都能明白的生不能選擇但死可以選擇的道理,在我們今天則法化成“生死如一”——都不能自由選擇。《呂氏春秋》說:“死而棄之溝壑,人之情不忍為,故有葬死之義。葬者,藏也。”這表明在中國文明的源頭里,鮮明地流淌著葬儀文明:不能忘記死。更不能輕視死。
所以,如果問我們為什麼還是悲傷,不願從墓前離去的話,我們想起了​​什麼?
普希金這樣說:但願墓門的旁邊/活躍青春的生命。
戴望舒這樣說:走六小時寂寞的長途/到你頭邊放一束紅山茶/我等待著,長夜漫漫/你卻臥聽著海濤閒話。
還是唐詩說得更淒美:雨濕渡頭草/風吹墳上花。
但都抵不過這一句: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但日本人則用禪語這樣說:在於生與死的邊際的絕對的安靜與新鮮。
這也就是人們寧願看到凱撒是個劊子手,而不願意看到他是個哲學家,更不願意看到他是個詩人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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