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18_131038  

夏曼‧藍波安

https://www.facebook.com/pages/%E5%A4%8F%E6%9B%BC%E8%97%8D%E6%B3%A2%E5%AE%89/104102629678123

----------------------------------------------------------------

 

夏曼•藍波安(1957年10月31日-),漢名施努來,台灣達悟族作家 是蘭嶼島上第一個不靠保送,而靠自己實力考上大學的高中生,大學畢業後他留在台灣北部工作,做各種零工,開計程車謀生,曾經滿懷理想、抱負來到台灣,但是1989年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蘭嶼,熟悉祖先的生活方式也才找到自己、肯定自己。總覺得找不到自己。
用十年的時間去觀察自己的民族,他發現:無論是漢人或西方人類學者的民族志文獻,都有一些錯誤,他認為應該替自己的民族 留下一些文字記錄。於是,他進入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繼續深造,獲得碩士學位。

乘獨木舟 橫渡南洋 2003年3月,夏曼.藍波安的人生再次遭逢重大變故,一個月期間,他接二連三地喪失了母親、父親、大哥三個親人。這對他的打擊相當大,也讓他一直思索著自己何去何從。 2004年,他入選文建會「全球視野文學創作人才培育計畫」後,夏曼.藍波安就提出「南太平洋夢想之旅」。
目前是台灣海洋科技研究中心研究員。 另以創辦一間工作室, 島嶼民族科學工作坊 關於 達悟民族科學(文化)生態環境教育,蘭嶼海洋及陸域人文生態科學,文化研究顧問團。 簡介 島嶼民族科學工作坊 是以發揚蘭嶼達悟族文化為核心的工作團隊 正式於2013年立案成立於蘭嶼

熱愛海洋的達悟族作家夏曼藍波安,他的作品是從真實生活中建構起文學中的世界,以深情的文字,表達出台灣原住民的文化何去何從,展現了達悟族的內在精神和面對自然的崇敬態度,不僅引領我們進入神秘龐大的藍色勝境,還優美的保存了達悟文化的驕傲。
學歷[編輯]
淡江大學法文系學士
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碩士
著作[編輯]
《八代灣的神話》晨星出版社
《冷海情深》聯合文學出版
《黑色的翅膀》晨星發行
《海浪的記憶》多晶藝術科技出版
《航海家的臉》INK印刻
《老海人》INK印刻文學出版
《蘭嶼記事》臺灣水創意會社
《故郷に生きる》東京都 草風館
《天空的眼睛》聯經出版公司
尚未結集的單篇作品[編輯]
《我的第一棵樹》,《山海文化》第6期, 1994年9月。
《Mi Vanwa米.梵奴娃》,《聯合報》第5版,1996年2月21日。
《在蘭嶼的日子》,《聯合文學》第150期,1997年4月。
《海水很深、很藍》,《張老師月刊》第235期,1997年7月1日。
《作海洋的孩子》,《拾穗》第96期,1997年10月。
《夜歸的男人在害怕》,《中國時報》第27版,1997年11月4日。
《TOTO-U》,《中國時報》第27版,1998年3月2日。
《憂鬱的祖父》,《中國時報》第37版,2000年8月23日。
《當太陽升起時》,《中國時報》第23版,2001年5月31日。
《在地名與外來名的思維》,《聯合報》第22版,2002年11月11日。
《給父母的第一封漢字書籤》,《聯合報》第39版,2003年2月16日。
《我的表弟:卡洛米恩的視野》,《印刻文學生活誌》第1卷第7期,2005年3月。
《漁夫的誕生》,《印刻文學生活誌》第2卷第7期,2006年3月。
《海人》,《印刻文學生活誌》第2卷第8期,2006年6月。
《航海的夢》,《聯合文學》第263期,2006年9月。
----------------------------------------------

夏曼‧藍波安

  夏曼‧藍波安( Syman ‧ Rapongan ),男,蘭嶼達悟人,生於紅頭( Emorod )部落,曾用漢名施努來。淡江大學法文系畢業、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碩士班畢業,目前就讀於台南成功大學台文系博士班。他曾任國小、國中代課老師,台北市原民會委員,公共電視原住民新聞諮詢委員,「驅除惡靈」運動總指揮,行政院「蘭嶼社區總體營造委員會」委員等。主要的著作有《八代灣的神話》( 1992 ,晨星)、《冷海情深》( 1997 ,聯合文學)、《黑色的翅膀》( 1999 ,晨星)、《海浪的記憶》( 2000 ,聯合文學)等。其中《黑色的翅膀》,曾獲 1999 年吳濁流文學獎。

  曾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夏曼‧藍波安離開他的飛魚、海洋,在台北大都會讀書、工作、閒蕩、參與原運。他說他很早就已經是反核的急先鋒,在台灣激情的八○年代,來回衝撞於台北的十字街頭,八十年代底,虛假的激情、枯竭的靈魂,使夏曼‧藍波安不得不毅然決然返回蘭嶼,從最基本傳統營生方式的學習,來重建自己蘭嶼人的認同與尊嚴。潛水、射魚、造舟、蓋房子,所有古典蘭嶼男人所應當具備的能力,夏曼‧藍波安都一一找了回來 ---- 他喚回了他的海洋。他因而宣稱:「大海是我的教堂,也是我的教室、創作的神殿,而海裡的一切生物是我這一生永遠的指導教授。」夏曼‧藍波安成了海洋的朝聖者,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成了適合潛游的官能,可以迅速膚覺每一道海流的方向。

  《八代灣的神話》乃述而不作的作品,夏曼‧藍波安藉流傳在族人記憶中的神話傳說,重新認識蘭嶼海洋的神聖面貌。《冷海情深》是夏曼‧藍波安海洋學習的記錄,和海流、和魚族、和天候、和黑夜、和老人談話、纏鬥、擁抱、對 峙 ,終於他成了海洋的子民,也被族人接納,他是達悟。

  看過夏曼‧藍波安的系列作品,再看看北歐的海洋文學或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我們不難發現在那些作品中,海始終是一個要被人征服的對象,是磨練或突顯人的意志的場所。但蘭嶼人的海,是生命的原始,我們很難分辨夏曼‧藍波安在海中,還是海在夏曼‧藍波安心中?人與海互證存在、互為倫理,這就是飛魚的信仰。

  海既然不是可以征服的,當然就不是殖民的對象。回到蘭嶼後的夏曼‧藍波安,依舊是反核的急先鋒;但他反核背後的哲學和靈魂,卻完全不同於台北街頭的時代。他的文學,就是這個區別的見證!

(孫大川 撰

----------------------------------------------------

詩人、小說家及散文家。一九五七年生,臺灣蘭嶼達悟族人。淡江大學法文系、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畢業。一九八六年來到臺灣北部地區,以打零工、開計程車維生,一九八八年投入蘭嶼反核自救運動。是臺灣第一位以獨木舟橫渡南太平洋的原住民作家,曾獲得吳濁流文學獎。作品包括小說及散文。小說創作敘述雅美族的神話故事。散文作品則描繪個人身處蘭嶼、臺灣兩社會的心境轉折,一九九一年重回蘭嶼,恢復達悟族原名,重新學習該族生活方式,接受海洋洗禮等過程,呈現個人與民族的情感。陳其南讚歎「夏曼.藍波安夠資格獲諾貝爾文學獎」。
主要著作:
《八代灣的神話》、《冷海情深》、《黑色的翅膀》、《海洋的風》、《海浪的記憶》《老海人》《航海家的臉》。
與成功大學淵源:
成功大學台文所博士班

---------------------------------------

夏曼‧藍波安 訪談       採訪:林建享

在1989回蘭嶼的時候,結束了台北的都會生活,對島上原來民族的生活,不論語言、日常生活的作息,都脫離了當時的感覺。但有個比較溫馨的感覺,就是在蘭嶼島上,似乎脫離了去思考人與人去建構和諧的關係,和人與人之間的防人之心的心境,剛回去蘭嶼時,似乎漸漸遠離我思考的範圍。在蘭嶼無所是事的同時,要開始接受另一種教育,這樣的教育在我們傳統的年齡階層來看,應該是進入二十世紀之後,參加族人、部落的日常生活的工作。

例如上山伐木造船,或集體性在海裡捕撈,做這些事的時間應該在二十歲上下,對我來講已經晚了十幾年。十幾年的過程中,是另一種在台灣的生活,但台灣所面臨到的現實生活,在蘭嶼是脫節的。在脫節的過程中,似乎對自己要去建構、接續部落生活的目標,要進入部落的語言思考各方面,當時我有技術上的困難。

當時我的母語講的並不是很好,原來中年的體能,卻沒有中年的體力,尤其沒有中年的沉著氣質。要進入部落的生活,只有在實際地參與勞動的過程中,去蘊釀我所沒有的傳統知識。對一個戰後接受漢式教育的人,部落提供的是永遠的教室。在部落,海洋提供這樣一個教室,對我既有吸引力,而又害怕,海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名詞或動詞,當時對我來講,選擇非常困難。我父親對我說,男人存在的價值,就是要跟海接觸,他的意思是要做生產的工作。在我1991年回去的這兩年期間,我屬於不適合生產的類型,我爸爸就說,你已經被漢化了,這對我是很大的刺激。在台北的生活中,很多朋友不承認我是徹底漢化的原住民,回到部落,部落的人又給一個更難聽的定義。這樣的困擾,一直維繫著我當時思考的面向。

要克服這樣的困境,就要從事海裡面的生產,例如當時的工作,在岸邊釣魚,這並不是我所追求的工作內容,並去建構我自己傳統的知識,因為它不會提供我更了解自己族群的工具。所以開始學習潛水,可是沒有人教,海裡的生物容易看到,可是不容易抓到。更困難的是,從都市回到部落,如何去建立原來熟悉的環境──海,要建立親密的關係,一定要排除心裡的恐懼。

可是並非一、二年可以達到的。我下了一個心願,就是給自己挑戰,如何跟海建立好的關係。花了一段時間之後,也許是一種愛吧,這種愛是對海中不可育預期災難的恐懼,都存在我的思考裡面。建立這個過程,已經是三、四年以後的事情。一個人受過現代教育之後,回過頭來從事與所受教育完全不同的生產技術,這樣的調適是非常困難的。但在我眼前,汪洋大海裡,我父母是活生生檢驗我能力的人,在他們心中,一直沒有把我當知識份子,當我去抓魚的時候,他們又不定義我扶養家庭的能力,這是一個比較深沉的思考問題。

父母那一代的定義是有他們的標準,最近我回過頭來,已經十年了,脫離海洋一段時間之後,慢慢思考父母談的話,才發現達悟族男人一年四季都在海上活動,不管是划船、抓飛魚,一年四季都離不開海。我因為現代知識的追求,回過頭來唸書,我才體會到父母所謂的達悟男人所有的原始生產能力,這是必要的條件。我做得到,但其他島武男人也做得到。他們不會體會到,我暫時離開海時,內心痛苦的感受。只有一批人,離開蘭嶼,來到大都市謀生,他們才發現海的魅力,海的吸引力,一直牽引著達悟男人的心。

這是我體會到的,父母所謂的人生的真理,是從海裡面去建構,這不同於一般漢式教育的教條。我在調適自己的過程中,極端的思考的空間裡,提供一個現代的原住民,回到部落從事傳統的工作,或回到現代化去追求謀生或更好的知識路,我心中的煎熬,就像海洋一樣看不清楚。

我在海裡待太久,思考的東西會恍恍惚惚。海沒有一定的標準,心情好答案就正確,心情不好就不正確。我在國中念書時,情形也一樣。在蘭嶼十六年,制式教育根本沒有決定性地追求未來的方向。可是我卻有一個觀點,第一是拒絕當老師,第二是透過求學,去看蘭嶼、台灣以外的地方。這是我當時想念書的一個充份條件。

有一段時間,西方人類學者經常去蘭嶼,包括日本人。高中畢業後,發現很多有名的日本人類學者,當時我才發現,人類學是在研究怎樣的學問。給我的感覺是,人類學要研究比較原始的民族社會組織、文化、信仰。念了大學之後,才意識到蘭嶼這個地方,是被現代化破壞的最少的,我不是說它代表落伍、野蠻,是我們能保有很多以前的傳統記憶、生產方式、世界次序,在島上還沒被現代化、殖民化。

在1989年到1999年,十年的時間去觀察自己的民族,我應該為自己的民族留下一些文字的記錄。去探索這個民族的海洋觀,是我有興趣的課題。當時不能按自己的程度作一些研究,因為缺乏這方面的專業知識。這十年的捕撈活動,包括跟族老談天的時候,不論是漢人或西方人類學者的民族志文獻,都有一些錯誤,有些是語言上的,有些是主觀刻意犯下的。任何一個民族,在全球化的過程中,被稱為仍然生活在新石器時代,都是非常稀有的。生活在新石器時代的生活水平,對我是非常好的機會,深入探討我的民族在哪一方面比較好,或在哪一方面糟到比較深的矛盾和衝擊。在內部被現代化打的潰爛之後,未來在政治上可以找一個方向,論述上需要建構自己文字的歷史。

我想,在我的創作裡,我雖然用漢字去敘述,可是更深入的能去表達,人在還沒進入到機器化的生產,或是商品交易的社會的時候,他們原來的生產動機,是非常單純的。而這個單純,只是因為我要生存下去。生存,最主要的勞動,我想在這個島上就是大海,大海定義他們這樣堅決的生存下去,基本上,那就是他們生存的海洋的信仰。

對於一個原住民的作家,或是從事華語創作的一個作家,當我跟大自然的一切,越來越疏離的時候,我們發現,再近幾十年來,我們可以從所有的漢語創作裡,體驗到大自然的創作,是非常欠缺的。這樣的文學的論述,一些台灣的作家,似乎確實跟大自然的接觸,已經隔了太空這樣的距離。對我本身來講,我自己身為一個原住民作家,身為生活在傳統的生活經驗,不管是一種文字至上的去創作,還是現實生活的,去追求另一種生活模式。

我要把原來所謂的他們的觀念,在舊石器、新石器時代的生存模式,跟存在大自然,跟自己生命結為一體的的觀念,要扣下去,連結在自己文學創作的論述上,這是我一直想要追求。文學的創作,並不是只有在房間裡,冥想他的創作的一個事件,甚至去幻想一些東西。對我來講,那不是我想要追求的,所以在我的觀念裡,文學基本上,也要去做所謂田裡的工作。我很榮幸,在文學的田野工作裡,我還有這樣的機會,還有這樣的歷史背景,和地理的空間,從我大伯、我叔父他們、我爸爸他們的一言一行,去見證、去驗證這個民族,長期以來靠著海洋、靠著土地上僅有的食物,來維持他們的生命,來建構這個民族的社會組織;和這個島上,所有和大自然共為一體的、所建構非常有次序的歲時祭,和生產的模式之後。

雖然我認為自己是一個文學創作者,我更要強調,我的文學的天職,是從一個真實的生活,去建構一個真實的文學,而這個真實的文學也企圖去建構這個島上的海洋哲學。這就是這幾年來,我本身一直從事著原來傳統的生產工作。從另外一個角度,我逃避去上班,朝九晚五的既定模式,去追求另一種生活的時候,我發覺,我的事業,是去追求我父執輩們的,原來他們真正所講的職業。

-----------------------------

航海家的臉—暢談夏曼‧藍波安海洋文學

緣起

臺灣四面環海,卻少有人細膩深情地描寫海、海與人的關係,夏曼以他獨特的達悟中文描繪魚的種種、魚與女人、魚與老人、魚與祖靈、魚與海、魚與語言、魚與智慧、魚與信仰、魚與貧窮、魚與人性、魚與生活、魚與拼板舟等等,深刻地剖析自己、族人生活的內心世界與周遭事物。曾經是夏曼老師的陳其南說:「夏曼‧藍波安作為一個雅美人,在他的筆下完完全全展現了一個海洋民族、黑潮之子的本色」、「夏曼‧藍波安 夠資格獲諾貝爾文學獎!」。
繼《黑色的翅膀》、《冷海情深》、《海浪的記憶》之後,夏曼今年的新書「航海家的臉」,仍然延續海洋的軸線主題,以及傳統與現代、尋找與回歸的雙軸線:離開島嶼、離開海洋、離開傳統?留在島嶼陪伴傳統的達悟海洋?這是夏曼的兩難,也是這一代達悟青年的兩難。尋找與回歸是一首沒有結局的藍調樂曲,夏曼說。我們慶幸夏曼選擇回到蘭嶼,回到原初,歷經過十幾年的都市生活之後,重新回歸部落,認同父執輩執著的生產工作。正因為曾經離開過,所以更能如此深刻地描繪與剖析,也才有今天這樣獨特的海洋文學。

 

活動側記

這一次邀請到夏曼來到中心談他的新書和指稱的「海洋文學」(雖然這個詞有一些岐義,但還是先這樣稱呼這種獨特的中文語法與書寫的內涵),其實是一連串的偶然,在短短倉促的一個星期內,中心匆匆地籌辦宣傳工作,期間四天中心也因為早先安排的行程必須前往蘭嶼圖書館服務(恰恰和夏曼二地錯開了),因著同事們支持的熱忱以及印刻文學的協助,到了活動當天,蒞臨現場的讀者朋友總算是令夏曼有了一種「無法確定的喜悅」,也讓中心工作人員感到相當欣慰。為了縮短夏曼和讀者的距離,我們以席地而坐的方式取代制式排列的椅子,讀者朋友比肩而坐,從視聽區一直延伸到閱覽區,現場的氣氛溫暖而熱絡,夏曼穩健而輕鬆的談話內容不時引起陣陣的笑聲回應,為中心平日嚴肅的學術氛圍增添了幾許活潑而熱鬧的氣息。

 

夏曼的談話------游牧的身體與飄移的雙軸線

回到部落幾年以後,夏曼笑稱自己現在的肌肉線條要比十幾年前剛回部落的時候要強壯多了,真正像一個達悟族人了。回到部落後,夏曼重頭開始學習一個達悟族男人應當具備的傳統技能,從剛開始「漢化很深」、「退化很多」等負面的評價一直到被肯定為海洋的勇士,這些精彩的過程歷歷呈現在夏曼一本本的作品中,從《冷海情深》、《海浪的記憶》到《航海家的臉》。如今的夏曼,真正承繼了祖先原初的禮物並回歸到傳統的價值觀—「用勞動累積的成果來累積自己的社會地位」,夏曼找回一個雅美族人的自信。然而,真正豐富他的文字內涵與內在生命的地方,更在於他不僅僅是一個雅美族人。
夏曼從16歲就離開蘭嶼,在台灣求學十六年之後終於回到蘭嶼,又十年後(42歲那年)因為另一波的刺激又來到臺灣攻讀研究所。小小年紀的夏曼很有魄力的拋開小島上傳統而古老的的社會價值和習俗,三十歲以後(1989)到部落,開始懷念起小島的「傳統」生活,十幾年的城市生活逐漸累積的一種底層的疲倦頓時爆發開來。當年,一個平埔族的老師遠渡重洋來到蘭嶼,他說:

「你們這些鍋蓋的小孩,你們是天養的孩子,這個環境讓你有這樣一個個乾淨的土地、乾淨的海洋、純潔的父母親、天天上山,可是時代會改變,假設你們不念書的話,你們到後來的前途、你們的未來,可能只有丁字褲、只有芋頭、只有地瓜、只有坐船、只有打漁。待著在個島上,一樣是沒有前途。」


十六年後,夏曼開始阻擋自己繼續苟活在大都市裡,開始排斥起日光燈多於陽光、霓虹燈多於星星的生活。苟活在大都市不如賴活在部落,給自己恢復元氣的機會。

「我並不知道自己在三十歲過後選擇回家的歸島路是為了什麼,只是淺淺的體會到穿梭在都會生活時不時被囤積精神與肉體內在的疲勞,…。最終帶著疲勞與接近歇斯底里的憂鬱症回到原來出生的小島,給父母親治療皮肉的外傷,以及精神內在皸裂的傷痕。」

對照青少年時代極欲逃離小島的夏曼,他對內心萬分煎熬的父母說:

「爸爸媽媽,真對不起!我非得要踏上這條船,要不然,可能我長大之後,只有穿丁字褲的那個命,沒有辦法改變我的前程。」

現代性與傳統性的尋找與回歸成為夏曼一生的無解的命題。夏曼的際遇仍舊無法為一個民族的去向解套,達悟族是該堅守島嶼原初的豐饒,安於化外之民的邊陲位置,抑或擁抱主流文化的價值觀,追求現代性?這一切都沒有解答,於是夏曼鍛鍊出一個「游牧的身體」,徘徊在兩個世界、兩種價值觀之間。
有趣的是,年少時代立志要逃離蘭嶼到臺灣求發展、改變前途的夏曼,並不如想像中那樣急切的投入主流世界的價值觀。在台北的夏曼曾經靠打各種零工、開計程車謀生,夏曼自嘲並沒有獲得任何「一官半職喝奶水的水龍頭」,從原住民社會運動出發的夏曼,對於母體文化的尊嚴與自主有著相當執著的堅持,致使夏曼寧願「選錯邊」,總是與前途、錢途無緣。夏曼始終無法適應「職業」、「賺錢」這件事,

「我內心深處,對於定時定點的上班的工作,幾乎可以說是厭惡到了極點」。

夏曼心中最害怕聽到孩子的母親向他懇求謀一份定點定時的差事做,骨子裡的夏曼嚮往的仍然是傳統部落民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山海為勞動與生產的空間,隨著自然節氣的變換,分配自己的工作,時而山、時而海的生活節奏。
為此,孩子的母親也是陷入一種兩難,「將來你的船可以裝滿飛魚,卻容納不下一斤兩的幸福」,卻又深深恐懼沒有晾曬飛魚的家屋,形同家裡沒有男人的女人;她既寄望男人有一份固定的薪水袋,養活家人,一方面也希望夏曼像個真正的達悟族「人」。她為此留下達悟女人的眼淚,而內心不斷掙扎於「部落民族原初經濟與現代社會貨幣經濟」的選擇。
回到蘭嶼之後的夏曼,重新學習關於一個達悟「人」所需具備的一切技能,學習造船雕刻、潛水射魚,才發現到事情並不容易:

「像我這樣被漢化,然後回到族群裡面,再花了這兩三年的時間來去打魚的時候,才發現到潛水射魚並不是這麼容易。你不僅要了解這個潮水是從哪邊來?是從東邊來?還是西邊來?還是把潮水弄到外海?還是很多很多的智慧在裡面。」

靠著對傳統技能的親身體驗,夏曼慢慢的拉回自己和族人間的感情,慢慢被認同是一個達悟族「人」。

「你在大海裡面,所有的一切危險,完全都是靠自己的經驗來累積,……你今天能打到魚,那也表示你已經有那個能力成為雅美的男人」。

在達悟文化中認定的男性價值正式建立在這種傳統的勞動價值中。
就在海浪一波一波的推進中,夏曼也思考著達悟民族的文化和命運也如同一波波推起又消逝海浪的波鋒與波谷:

「有時候我思考到雅美族群的生命歷史,可能就像波峰與波谷的問題,早期我們的祖先在還沒有所謂的文明進入之前,我們所有的禮俗都是在一個波峰裡面達到一個顛鋒的,大家所有的一個工作時定、季節的交換、所有的祭典都是有次序的。波谷呢?是近幾年來,我們接受現代化的教育之後,開始改變我們自己的一個價值觀,第一代去了台灣,第二代又去了,一批又一批的國中生,到了台灣的就業市場裡面,這些繼承自己文化的新生代的族人,完全脫離了雅美文化的洗禮,他的生活和整個島上的生存智慧也就斷絕了。」

輔回到蘭嶼的夏曼,被視為是一個「退化的人」,被批評為「面孔朝向臺灣」(漢化很深的意思),父親心中隱隱的「讀書無用論」,始終不明白孩子為何要唸一些與周遭生存環境無關的書,卻不願學習祖先世代流傳、累積的大自然智慧之書。當愛海的夏曼罔顧惡靈禁忌在海裡射魚直到夜深了才回家,像個孩子似的接受父執輩的責難;「千萬不要以為你唸過漢人的書,把我們的經驗累積的智慧視為廢話。」當夏曼漸漸地融化於父執輩認知的世界觀之後,也發現自己愈來愈有雅美族人依賴自然環境、不得不尊重自然界萬物有靈的信仰、敬畏所有物種的靈魂。終於有一天,夏曼滿載返航的驕傲,老人對他說「真高興,你沒有放棄傳統的工作。」夏曼終於得以洗刷被漢化的污名,重新建立作為一個雅美人的驕傲。這不僅是夏曼對於自己的期望,也是夏曼對於這一代雅美年輕人的期望,希望這一代新生的族人也夠認同自己的民族、以身為海洋民族而驕傲,找回自身與與母體文化連接的臍帶。

--------

夏曼.藍波安:我把活的海洋轉換成一本書
作者:李屏瑤 / 2013-03-05

夏曼.藍波安
(攝影/陳昭旨)

談起每日的作息,夏曼.藍波安說:「要從下午開始講。」他每天都會潛水,可以感受到潮水的不同,直到現在,潛水十五六米對他來說都沒有問題。「下午打魚,天黑之前回來,會在海裡把自己弄得很累,晚上吃飯。大概八九點就睡了,凌晨三點多起床,開始閱讀寫作,一路寫到天亮,情緒穩定的話會寫到九點十點。」於是他更新臉書的時間常在凌晨兩三點,會分享伐木、造船、漁獲或是貓咪等生活點滴,「大家以為我還沒睡,其實是剛起來。」

天空的眼睛
天空的眼睛
小說名稱《天空的眼睛》在達悟族語是「星星」的意思,從蘭嶼人的觀點來看,星星是人們靈魂的住所。書中描述一名資深漁夫的生活,描述部落、孫兒,以及他多次在海中遇見的大魚。宣傳文案形容是「蘭嶼版的《老人與海》」,提起這點,夏曼.藍波安開玩笑說:「從我的觀點來說,《老人與海》裡的老人是比較次等的漁夫,八十幾天都釣不到魚!那是海明威書寫的格式,他要營造一個悲慘的漁夫。透過老漁夫把人的鬥志顯現出來。」而從現實的角度來說,從經驗豐富的老海人立場,「馬林魚被鯊魚吃不會剩下骨頭,只會剩下頭。鯊魚要咬是整個咬的。」

親近海洋的民族,對海和海中生物懷抱著更多溫暖的情感。夏曼.藍波安提起一個故事,在他小時候,父親們在夜間出海捕飛魚時,部落裡的小男孩們會在沙灘等待父親返航,「很多小孩子睡在船與船之間的空隙,在沙灘上挖一個洞就睡了。過去在這個沙灘上,每個孩子都有一個夢,夢要被實現,要看個人的興趣,或是走自討苦吃的路去尋找。」他說,「睡在彈簧床跟睡在沙灘,夢想會完全不一樣。」

「來台灣唸書,是小時候魔幻虛無、又好像可以抓到的夢想。」他回想民國69年考上大學的時候,報名人口是12萬多,錄取人數只有兩萬多人。但是部落裡沒有為他慶祝,反而覺得考上大學有什麼用,「我要求自己跨過,跨過去大學門檻才能得到知識基礎。畢業之後,從漢人式的學校教育,回到家接受另一種傳統的生存法則教育,構成我現在書寫的核心。」

他划著自己造的船,在海上旅行、過夜。有人勸他換成電動船,但他始終認為,「划平板船可以享受在海裡的心情。」而另一個原因是,「以現在經濟的觀點來看,我的存款簿一直處在貧窮的核心。還沒有脫離貧窮,也不能買電動船。」前往沒有紅綠燈的大海,夜晚的海面反映出星空,在那樣的時刻,更能夠感覺到船的靈魂。

「我的書不見得能被每個人看得懂,也不見得能夠進入我的書寫,因為我的書跟你成長的環境幾乎一點關係都沒有。建立的文字跟文體結構,也不是讀者在成長的過程中接觸過的。」夏曼.藍波安舉例,在城市生活的人很少在海裡游泳,人們比較習慣游泳池。

「我把活的海洋轉換成一本書,但是游泳池很難變成活的海。而這本書基本上是寫野性的海洋。」達悟族的語言是聲音的語言,無法轉換成文字,「雖然我漢語不是很好,但我很努力經營自己的文學創作,畢竟在台灣或是全世界來說,能夠在海裡面,又有自己文化的生產技能,又跑到都會,又有基本的知識來說,很少像我這樣子的人。」

如果要選擇敘述的對象,他比較喜歡寫邊緣人,也許年屆中年、也許才二三十歲,會是一些不敢正眼看別人的人,總是自卑,夏曼.藍波安試圖跟這些人對話,觀察他們的心理狀態、跟社會的關係,「他們都屬於貧窮的核心,但在大海裡面,他們就是真實的人。跑到陸地上,又會有被排擠的一面。這些人在台灣社會到處都有。」

《天空的眼睛》透過老漁夫的說故事,卻有一段魔幻優美的場景,深入大魚的內心和記憶。

「自己潛水、夜間釣魚,很多大的浪人鰺是釣不上來的,一下去線就斷掉。真的釣上來,嘴巴上都會有鉤子。」從蘭嶼人的角度,他很喜歡替魚說話,替魚表述心境也由於長久以來跟海洋的親密關係,在跟魚拉扯的過程中,可以感覺到魚的狀態,知道牠是不是累了。「我自己也遇過大的浪人鰺,但我沒辦法用魚槍去傷害牠,我知道牠是有靈魂的。」

作為文學的、海洋生活實踐者,以這樣的角度,接著他自己這麼說:「這也是我跟全世界所有其他作家的差異所在。」

------------

我不是海洋生物,海洋化學,海洋物理,珊瑚礁生態等等研究的專家,因此我要寫的就請你們勿以「科學」的知識論來解構我的看法,倘若你是原住民的讀者的話,請依你們認知的山林知識與我的在地知識相互共勉。

我因為住在蕞爾小島的蘭嶼,論兩論斤,從我孩提時期吃魚的嘴,吃的比你們多,生飲的海洋生物(海水)的喉嚨也應該比專家學者們,原住民族多,也因為我在蘭嶼的成長環境,如此潛海魚獵,夜航捕飛魚的生活方式之故,讓我對海洋的律動,及其變幻的莫測注入了民族信仰,人性化了海洋的波濤,認識了游移的魚類群族。

在我五歲的時候,我與外祖父(1883年生)經常共枕,睡在達悟人傳統地下屋,屋內的黑比天宇的黑更黑。他說,夜空有天空的眼睛(星星),屋內有火的眼睛(柴光),我對於海洋初始的記憶就是外祖父傳授給我的,祖父的海洋是純潔的、是人性的、也如神性般的幻滅光影,許多許多的海洋浮動的,暗明更迭的海面,外祖父形容為海洋鱗片,如此明暗的影子斧刻在我稚幼的心魂,有記憶起的腦紋,讓我從小對海洋燃起了優美而浪漫的想像。海洋是有脾氣的,如月球與潮汐的曖昧關係,都有它們互通生息的軌跡,因此在五十年後的今天,在我已經可以獨立於海上魚事的時候,我的海洋觀是《野性海洋》,自封為“海人”,而非海洋科學家,非“專家”依據科學儀器,依據研究的數字結果,解釋海洋!那我就從《海人的思維》,民族科學(Native Science),我民族海洋環境的在地知識,近三十年,我在海底,在波濤海面長期游牧的生活實踐,說起我的《海人思維》的想像。

達悟人稱珊瑚礁為嘎嘎萬(kakawan),達悟民族科學的解釋,至少有三個面向,首先是指海裡的珊瑚礁,是水世界魚類貝蝦的家屋,是不同海洋生態群聚,以及浮游魚群匆匆來匆匆去的海底森林,珊瑚礁幾乎環繞整個蘭嶼島的沿海,深淺不一,只有三處有沙灘,我以為珊瑚礁如是紐約華爾街九顏八色,常常令人感到頭昏目眩的景象,形貌複雜的珊瑚礁岩,是魚類寄居的水世界,是它們共生聚集的場所,複雜的地方食物鏈就多樣化,譬如,龍蝦與海膽,是夜行性的無脊椎動物,夜間從自己的洞穴出來覓食,尤其是在月圓的滿潮時段,它們的出巡覓食也激發了花鱸類科魚、金眼鯛類科魚亮出鮮豔的彩虹般的鱗片,一些精明的族人,在地知識的因素,他們就在這樣的時間,複雜的環境潛水捕抓龍蝦,筆者在蘭嶼國中念書的時候,部落的年輕人經常在夜間潛水抓龍蝦,我數不清多少個夜晚,吃不完一大臉盆的龍蝦而不自覺的就睡著了,其實,我就是從小吃龍蝦長大的。

當我在台北被擁擠的人群,被車子的噪音傷害到就要自殘的時候,我想到了外祖父傳授給我的信念,“海洋是有人性”的時候,在一九八九年我便與妻小回家定居。當時我因為不習慣穿潛水衣潛水抓魚,不論是冬季,或是夏天,但我恐懼海膽的毒性尖刺刺痛皮膚,因而不抓龍蝦,只抓迷失的龍蝦,就在那個時期,我發覺珊瑚礁地形複雜的地方,魚蝦貝類很豐富,讓我目不暇給,印證了外祖父的知識;相對性的,珊瑚礁岩生態形貌單純,其生態共生網絡就貧乏,海鰻就寄居在如此簡易礁岩地形的礁洞,伸頭露出吃腐蝕的利齒,捲縮尾巴在洞內,因此珊瑚礁岩在我民族科學的詮釋是“豐腴,和諧”(affluence and harmony)。

從這個概念順流想像,嘎嘎萬(kakawan)的清澈,或是混濁,我們稱之氣象的晴朗,氣象的惡劣,用我們達悟的語言說;

 Yama lahet o kakawan si cyaraw ya.
 「很惡劣礁石,在今天」(今天的天氣不好)。

所謂的天氣,指的是海面上,烏雲瀰漫,風雨交加的氣候的意思,但不包含洋流潮汐的強勁,緩弱。

 Yapiya o kakawan si cyaraw ya.
 「很好礁石,在今天」(今天的天氣很好)。

嘎嘎萬的好與壞,也就是說,海底的礁石形貌魚類共生的食物鏈的多樣,於是豐腴與貧乏是賦于礁岩環境孳息有機生命的初始之蛹,礁石在這個意義的解釋,就是指“氣候”的意思。

第三意義是,假如某人完成了他們的新屋,或是雕飾的新船,在不久的數日內,將與親朋摯友舉行徹夜的慶功歌會,我們稱那一家人為Mi kakawan a Ta-u.直譯成華語為「製造礁石的家人,或是家族」,嘎嘎萬(礁石)如前面所言的,是「豐腴」的意涵,引來魚群,這個時候,嘎嘎萬在陸地上所要表達的是指「製造礁石的家人,或是家族」,魚群指的就是,他們在各部落前來祝賀他們的新屋,新船落成的賓客們,慶功的歌會儀式在表達對主人的敬重,歌頌主人辛勤勞動的成果,帶給賓客們豐富的食物,與禮讚的交誼,在曲終人散的時候,每一位賓客都得到了“主人”餽贈的禮肉(豬肉或羊肉)與芋頭,同時也帶走了那個部落親友們的禮物,因此,我們稱那位“主人”為「製造礁石的家人,或是家族」,慶功歌會儀式要表達的就“分享”如同珊瑚礁之複雜生態,食物鏈的公生共享的互惠網絡。

第四個意義是,達悟人經常比喻說;

 Ano mina among o Ta-u do kalilyan am…
 「假如人類是海底的底棲魚類的話…」
 Mika moha mowamowam among o Ta-u ya…
 「不同類科的魚都有自己的性格…」

這個意義在說明,每個人都是獨立的,都有自己不同的喜好,見解,相異的性格,換言之,人與人之間必須彼此尊重之意。

部落民族(初民社會)的思維與見解,在歷經無數個世代的演進,其生活美學觀,宗教思維,文化儀式的展現,都依據其熟悉的環境生態反映在日常生活的語意系統,構成部落民族的基礎價值觀。以上是,蘭嶼島的達悟民族很具體的例子,與主流的平原民族,山林民族的統合概念有巨大的差異。

因此,所謂的科學家的理論建構的知識網絡是理性的,而非人性,是對立的,而非和諧的。對一般的平原民族的生活,由於對山海環境缺乏直接的 “震動共生”感受,集體的內在感知便缺乏對環境的 “珍愛”,生態保育觀念是假的,環境生態評估者,是靜態的科學想像,是理性的,而非生活的,非震動和諧共生,也是與真實的環境倫理“疏離”的學說。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nicecasi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