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也是歷史
 
 
 
文學也是歷史

有人說,台灣沒有歷史,也有人說,台灣沒有文學。林建隆的《刺桐花之戰》是一部台灣歷史小說,它證明台灣不但有歷史,也有文學。他用文學的方法,寫歷史。他用歷史事件寫文學。

《刺桐花之戰》是以林爽文事件做基盤,描述二百多年前,台灣人抗清的轟轟烈烈的英勇事蹟。為了這事件,清朝還毀了多位大官,有的還被斬首,因為反抗太強烈,使那些官員束手無策,節節敗退,大失清廷面子。

這本書有一位主要角色,叫金娘。金娘有幾個特色,一是女人,一是西拉雅族人。她不但英勇善戰,而且也多情多義。這也是林建隆闡述的重點。不只是男人會打仗,也不只是漢人會打仗,而且從容就義。

選擇故事,安排情節,描繪人物,是這本書的重要內容,林建隆的寫法,另外,還有一個特色,就是精細和豐富的細節。我讀過的一些中國的歷史小說,喜歡鋪陳大道理,較少重視細節的描述。細節,不但講出生活的真事,也用它做象徵,使文學作品有更多涵意的空間。

刺桐花,是西拉雅族的象徵。龍是一種象徵,大而泛的象徵,刺桐花雖小,意義卻明顯而突出。它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

謝志偉教授曾指出,裡面有寫及檳榔,只是檳榔的授受 ,便呈現出許多感情層面。

一般,台灣人去美國讀文學的,多以研究為主,林建隆卻是學寫作的。他知道寫什麼,也知道怎麼寫。因為,他直接學到西方的寫作技術和方法。他寫小說,寫散文,也寫詩。他還用中文寫俳句。俳句很講究文章的構造,季節的特色,細節的精準。從《刺桐花之戰》,似乎也可以碰觸到這些因素。

有人說,歷史是真實的。不過,歷史,往往是站在勝者的立場寫出來。也是為了勝者的方便而編纂出來的,有不少虛構。有人說,二二八沒有殺人。有一天,或許,歷史會這樣寫的。看誰在主導。

有人說,小說是虛構的。《悲慘世界》是虛構的,但是它那感動,卻是真實的,是永遠的。

《刺桐花之戰》,是文學,是歷史。從文學的觀點,它的確是一部好的文章作品。同時,他也寫出台灣史上非常重要的一段。

前面已提過,本書的內容是以林爽文事件作基礎,有真實人物,自然也有虛構人物。

它是文學,也是歷史。歷史是會重演的。林建隆並沒有忘記這一點。

反抗是久遠的,只要社會上有不公不義存在。

林爽文事件有一個重要的啟示,就是官逼民反。大埔事件,不就是官逼民反嗎?二百年了,歷史不是在重複嗎?

另一個重要的啟示是,永遠有協力者出現。林爽文不是被清兵打敗的。是敗於協力者。

協力者有不同的形態,有臥底者,有告密者,有直接投敵者,有引狼入室者。還有一種人,就是轉向的人。就現實的社會來看,有人只因為選舉未被提名,搖身一變,變成對方的人了。在台灣,的確看到不少這類人物。轉向的人,其實就是投敵者。有人說這叫明大義,真的嗎?是義還是利?

人是軟弱的,但是,另外一方面,人也是堅強的。普希金說過,「在遠方,雲的深處,有不以死為懼的人。」

鄭南榕如此,林義雄如此,太陽花學運也是,公平正義也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只要人性不泯滅。歷史和文學,都這樣告訴我們。

顛覆屎書的《刺桐花之戰》
 
 
 
顛覆屎書的《刺桐花之戰》
「流氓教授」林建隆的《刺桐花之戰》(圖片:網路資料)

「流氓教授」林建隆的《刺桐花之戰》,是一部歷史小說。作者快人快語,說他是從「屎書」找到他氣憤的創作動機,故事中的張女士,顯然是虛擬的「楔子」人物。她說:「那些史書都是依據瞞上欺下的奏章和虛偽造假的供詞,說兩軍作戰,……」說是我們的祖先戰敗遇害,還被對首利用這樣的「歷史」鞭屍、毀容,讓身為子孫的我們自慚行穢。因為故事中的「張女士」要有相對銳利的歷史穿透能力,才能洞察官修「屎書」的虛偽和造假,最重要的還在顛覆它,為歷史翻案。因此,說故事者,非林建隆莫屬。

《刺桐花之戰》的歷史背景是發生於一七八六年的林爽文事件。林爽文事件是清治臺灣二百一十一年間,最大規模的抗清事件,歷時十六個月,清國動員七萬人次以上的兵力。遜位時,自封「十全老人」的乾隆,以平定林爽文列入生平十大武功之一。《刺桐花之戰》取材的是事件衍生的南臺灣版「莊大田事件」。小說主要人物「金娘」,在史書裡只佔五行。官修的《鳳山縣采訪冊》有〈勦平莊逆計略〉:「(一七八八年)五月戊寅……常青獲番婦金娘,賊目林紅以歸。金娘,下淡水番婦,習符咒,為人治病。莊錫舍攻鳳山時,請為軍師,臨陣令其誦符咒、祈神祐,軍中皆稱曰『仙姑』。鳳山再破,皆推仙姑之功,林爽文偽封一品柱國夫人。林紅者,無他技,能與番婦私,每迎敵,隨番婦左右而已。莊錫舍既投誠,番婦歸大田。會大田遁走,錫舍誘林紅、番婦同行,遽擒之以獻常青,檻送京師伏法。」官吏的明顯漏洞是污蔑金娘為施法的妖婦,但事實上她是西拉雅人的「尪姨」。軍隊在出征前、戰陣中,由尪姨為軍人祈神祝禱,何能稱得上妖法?何況金娘還是親率大軍、身先士卒的女將,否則何以能贏得軍中上下的禮敬以及林爽文的封賜?

《刺桐花之戰》從部落裡有女子不斷失踪寫起。金娘自母親過世後,繼承尪姨的職位,主要的任務是到各部落巡診。金娘和弟弟金勇回到部落時,頭目程天送召集族人宣告說,一年來部落裡已有三十一名女子失踪,下淡水溪的婦女少了五百餘名。原來這些女子被一批批送往妓房,用官兵把守,經營軍中妓院賺黑心錢。因為一切都是柴大紀幹的好事,官官相護,人民哭訴無門。滿州番搶人、搶土地,已經令人忍無可忍,決定對滿州番出草。適林爽文起事,部落會議決議,由金娘帶領十八個部落組成的聯軍,北上與林爽文會合,合力攻城,救回自己的孩子。在與莊錫舍、莊大田會合後,一路北上與林爽文的天地會會合。傳聞有荷蘭人血統的金娘懂得「陰兵作戰」,金娘說只是正善之靈對抗邪惡力量的一種法術,她要大家操演的不是法術,而是傳承自祖先的籐牌兵法。金娘一路掛心的是囚禁自己姊妹的妓房兼兵房的所在,救出那些受苦的姊妹。故事中雖然也寫到林爽文、王芬、莊大田、莊錫舍……之間,交雜著漳州、泉州,福佬、客家的族群嫌隙,無法讓抗清勢力發揮到極致,但主要的還在塑造金娘這個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的奇女子腳色。她夾處在林爽文、莊錫舍、莊大田……一群男性革命家之間,不但對政治局勢的判斷清晰、準確,普遍優於男性,更為可貴的是,她有簡單、明確的訴求,也有別於權力欲望糾葛不清的男性戰友。她看透莊錫舍,說他口口聲聲為了大義,為了反清不惜犧牲一切,最後卻變成只為了對金娘的兒女私情。金娘以西拉雅人的小米寓言比擬西拉雅人的小事大哲學。她說小米的天敵是米蟲,不能和吃小米的竹鷄合作,因為竹鷄吃完米蟲也會吃掉小米。可以和野鴨合作,野鴨吃米蟲不吃小米。順天軍就像小米在獨力對抗米蟲,只能讓戰事持久,等唐山漢人呼應。但萬一唐山人不是野鴨而是竹鷄,他們趕走滿清回頭便來吞噬臺灣。所以,她力勸林爽文不能一味寄望唐山,要積極入海,要有更寬闊的思惟,不只洽購西洋武器,更要接觸不同勢力的外國船隻。她雖然認同林爽文等的革命、推翻滿清統治的理念,但更務實的目的則在解放弱勢、被清軍抓去當軍妓的姊妹。林爽文、莊大田事件中,男性的歷史早有定論,不外官逼民反,原為驅逐貪官污吏而懷抱的革命情操,最後以分類嫌隙的內鬥、內耗,失敗收場。「官屎」將之醜化、污蔑,打成匪徒、作亂,雖不盡符合史實,但也不完全是捕風捉影的無辜,難以翻案、顛覆。

金娘這樣的人物是「官屎」所不屑,往往不到三言兩語這把她丟進歷史記述的黑洞。林建隆以金娘作為他的小說之眼,賦予金娘臺灣主人的地位,不以她是「番」、是女人,認為她才是代表臺灣的主體看臺灣事務,可謂一刀切入臺灣人歷史論述的要害。過去,有關臺灣抗清歷史或分類械鬥的記述或文學創作,不外是漢人觀點或男人觀點,都非常「政治」,尤其是結局都因為「出賣」。不是同志間的出賣,就是地主、世家的官商勾結,導致革命失敗。金娘率領的大軍雖然所向無敵,但柴大紀卻把那些女孩藏到澎湖去,清軍脅迫金娘換回二百五十名,否則全部要處斬。《刺桐花之戰》的主軸建立在柴大紀擄民女為軍妓,膽大包天且喪盡天良大賺黑心錢,西拉雅女英雄金娘全力營救,加入天地會順天軍林爽文的反清陣營,最後為了換取這二百五十名西拉雅女子的性命,金娘犧牲了自己。

雖然這段故事「官史」不記,但仍有蹊蹺。一七八七年(乾隆五十二年)三月,清國朝廷不去追究前一年清國軍、官丟盔棄甲、棄城而逃的過失,只因保守府城有功,就賞柴大紀「當戴花翎,暫署水師提督。」卻在事平之後殺了柴大紀,說是洩恨。不合情理。最可能的是,清廷查出柴大紀幹了傷天害理的事,引發民怨反清。柴大紀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呢?給了林建隆歷史想像的空間,顛覆官史。《刺桐花之戰》,開創臺灣歷史小說書寫的新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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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教授》林建隆暌違文壇多時,嘔心書寫的原住民史詩小說
深度刻劃不容遺忘的西拉雅族台灣女英雄──金娘!

  刺桐花,平埔族眼中守護家園的神樹,
  金娘,一個被遺忘的西拉雅族台灣女英雄。
  在林爽文抗清行動中,頭戴火紅刺桐花上戰場的金娘,
  是如何統領三萬大軍?如何施法作戰?如何救亡圖存?

  連橫在台灣通史裡說:「金娘,下淡水番婦也,習符咒,能治病,大田信之,軍中咸呼仙姑,爽文亦封為柱國夫人。」林建隆根據這兩行字,再參照渺如星火的鄉野傳說,發揮文學乩童似的想像,顛覆敵對的滿清所謂的歷史與供詞,精心講述金娘的故事。

  兩百多年前,台灣天地會首領林爽文號召十萬民兵反清抗稅,曾經是台灣最大族群的西拉雅族大頭目、大尪姨金娘帶領部落聯軍參與起義。「金娘」從此成為史上首位領導反清卻被後人遺忘的女義士。

  天賦異稟的金娘,從小習醫為人治病,又無師自通傳承先祖的作戰法術,更擁有悲天憫人的高尚情操。於是在族人的擁戴下,率領跨部落的勇士們,加入天地會陣營,與林爽文一起統帥大軍。她全力營救被擄為妓的西拉雅少女,希望有朝一日能讓族人擺脫異族極權統治的剝削與凌虐……

  金娘不僅僅是西拉雅族的傳奇,更是台灣史上不容遺忘的女英雄。就讓我們跟著她的征戰足跡,穿越時空到兩百年多前的台灣,展開一趟精彩絕倫的冒險旅程!

作者簡介

流氓教授-林建隆

  一九五六年生。從小立志成為詩人,卻在二十三歲那年因「殺人未遂」,被以「流氓」名義移送警備總部管訓,半年後轉送台北監獄。坐監期間在獄中宏德補校就讀,並尋求報考大學的機會。三年後假釋,被遣返警備總部繼續管訓,後在管訓隊考取東吳大學英文系。畢業後赴美,獲密西根州立大學英美文學博士。現任東吳大學英文系教授。曾獲T.Otto Nall文學創作獎、陳秀喜詩獎。

  作品有:自傳《流氓教授》;長篇小說《刺歸少年》《孤兒阿鐵》;詩集《藍水印》《玫瑰日記》《林建隆詩集》《菅芒花的春天歌詩集》《林建隆俳句集》《生活俳句》《鐵窗的眼睛》《動物新世紀》等。


推薦序

豈僅是小說?

  林建隆是說故事的好手,在我打開《刺桐花之戰》時就確定無疑。

  他怎麼說故事?說出了什麼樣的故事?我暫且不表。我記得我把小說一頁一頁打開,那各種奇異的聯想畫面也一幕一幕的湧現。我聽見流水的聲響,而語言卻是斷續不明朗的消解於河流之中。我想起日本電視劇《阿信》在台灣轉播時,每當阿信與孫子敘說她的故事時,場景經常是沿著一條河流邊說邊走,然後畫面再切入阿信早年的生活。她的一生可說是日本歷史的縮影,河流在這裡象徵了時間、歷史。《刺桐花之戰》的開始也是這樣,這當然只是一種巧合,《刺桐花之戰》還有許多隱喻等待解開。小說開頭極似作者本人的經歷,像是一篇散文陳述了平埔族母親張金娘努力於歷史的口語傳承,但很快的我們就知道它是一篇不折不扣的小說,而且小說中還有小說,像《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女主角為了活命,向國王講一則又一則的動聽故事,每到緊要關頭,就設下欲知下回如何的巧思。《刺桐花之戰》小說的結構,是由敘述者「我」說明了這個故事的由來,並由「我」來化為文字並傳播出去,其間時有寓言、傳說故事參雜(如小米與米蟲),以輔助情節的進行。

  這是來自女人說的故事,向來平埔族女性就擔任了說故事的職責,但小說的完成是由「我」(男性)來執筆。小說起始就寫張金娘透過口語傳說的族群歷史與兒子用有限詞彙來說西拉雅母語,她說的是林爽文時代一個名叫金娘的女性帶領西拉雅部落聯軍參與反清起義的故事。我們似乎看到不能流暢說母語的平埔女子以及聲音被關閉在台灣史外而不為人所聞的平埔男女,藉著「我」的重述,不但預示了《刺桐花之戰》的主題,也預示了書中的敘事策略──抵抗主流論述賦予台灣民變者的扭曲、負面形象。現存的西拉雅語詞彙少之又少,在現下時空,它沒有聲音,而林爽文也是被迫沉默,一樣沒有聲音,林爽文所率領的反清行動除了留下幾份文告,我們找不到反清遭害者本身留下的文件或資料。相對於阻絕被邊陲化的聲音的傳統,小說的完成,讓我們得以傾聽,傾聽那依然被訴說卻尚未被記錄的故事。

  做為一本歷史題材的小說,它有很多的寫作要求及準備,作者顯然花了相當多力氣掌握各類文獻,小說裡的主要人物都可在史書上找到,但我們看到的是一種與史書、史料形象碰觸之後的斷裂,史冊裡的林爽文、金娘是盜匪黨徒,作者乃以其豐富的想像力、生花的妙筆來縫合並重新建構台灣史事,使原本土匪盜賊形象的故事脫穎而出,躍升為英雄傳奇。本來那曾發生的史事,自必廣袤紛紜,而且已與時俱逝矣,既無從捉摸也無以掌握了,留下來的只是官方片面獨斷宰制的說詞與聲音。現代的張金娘與小說的敘述者、作者,顯然對此甚囂塵上的說詞及無法證實的資料,有意加以抵抗,尤其是作者因之寫出了一部似史學的後設小說,從依附於歷史的民變事件,脫離那史實傳述,轉化成永恆性的文學寫作,以此深刻表達自己的理想與史觀。從聚義到起義革命,鋤暴安良、「順天行道」──響徹雲霄的呼號,小說中人物稟此精神信條或亡或去,一時多少豪傑,捲起多少滾滾紅塵,最終負擔起一齣悲劇式的歷史任務,傳達出一則官逼民反的意旨。

  歷史題材的小說,經常依靠瑣碎日常生活的細節及時代氛圍來體現,《刺桐花之戰》尤其注重細節的翔實描寫,從阿立祖習俗、平埔女性服飾、台灣自然地理形勢及作戰布局、人物對話,作者表現了豐富複雜的生活內容,使創作呈現出色彩斑斕、姿態萬千的氣象。此外,作者塑造出多位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這些人物既有歷史依據,但又跳出歷史框限,馳騁想像,多面描摹映襯,西拉雅族仙姑金娘,醫術法術兩皆高明,捨己為公、寬宏睿智,高貴而聖潔,像一個聖女的天路歷程那樣光華燦爛,人性的崇高和可敬在她身上充分顯現無遺。但作者也並不一味的詩意浪漫,他依舊寫出人性仍然有其懦弱之處,金娘在捨棄肉身之前(史實是被戮於北京),仍舊會恐懼,她只有不斷向阿立祖祈求,賜予足夠的勇氣。

  林爽文、王芬、莊大田、莊錫舍形象也都非常鮮明,從金娘眼中投射出來的林爽文,是位不吝錢財、運籌帷幄、萬難不辭、智勇兼備的豪傑,他挺身奮起,為當時齷齪的社會尋求合理的生存權利和至善的公理。那段拜劍大會寫得多神采飛揚,動人心魄,金娘見他第一拜竟是在拜天,第二拜則是拜地,胸懷自是不同。在感動之餘,金娘退出轉而替林爽文祝禱。忽然間一百多位頭人同時騷動了起來,「那劍倒了!倒了!」民間傳說故事中的林爽文像神話似光燦登場,官方文獻上的林爽文及對天地會敘述的版本,也在這瞬間一一解銷。我在電話中得知作者在寫作初期,病體纏身,林爽文且兩次入夢來,而其原本虛弱身體卻日進佳境,最終痊癒。我笑說我才初讀數頁即浮上福樓拜寫完《包法利夫人》之後說「我就是包法利夫人,包法利夫人就是我」,林建隆的寫作也是如此的痴迷及被附身,莫怪年初聽他講林爽文身後凌遲受辱情境,他如此憤慨於史書的污衊,難怪林爽文以如此的英雄豪傑形象登場。以前東坡解杜甫〈八陣圖〉詩,自謂杜甫托夢,訴以世人對此詩多有誤會,林爽文之托夢,恐亦是千古沉冤難訴,冥冥中庇護作者完成此巨作。說來似是小說奇幻情節,但誰說不可能在另一時空(夢境)與林爽文、金娘相遇呢?正是如此心靈相通的遇合,小說才能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完成。作者林建隆是否已獲致歷史真相,探驪得珠?讀者自能有所感受。事實上,當它以文學姿態出現時,作者已越過歷史藩籬,轉而傳述一般人們內心的願望和想像世界,從坎坷、侷促的現實世界挺拔超邁出來,追求那理想的英雄與美善的世界。讀者也在這一閱讀過程,獲得感同身受的安慰、鼓舞,以及度過時代難關的勇氣。

  小說分三十八章書寫,讓我想起袁瓊瓊的小說《爆炸》,形式就是炸成三十八片,有待讀者去撿拾拼湊,而《刺桐花之戰》的形式,自然讓人聯想起女性,它與小說靈魂人物金娘遙遙呼應,也體現了平埔族母姓社會的實情。小說以西拉雅的「頌祖歌」為結,那悲切的歌聲不斷在金娘心中迴盪,也在讀者心中迴盪。台灣作家寫平埔族故事的寥若晨星,葉石濤寫潘銀花的五個男人或者寫日治時平埔族與沖繩人的通婚,這是大家比較清楚的,但史上首位因反清而從容就戮的平埔女性,經過這麼長遠的時間,我們才看到由具有勇氣與正義的林建隆完成,歷史公義得以從那陰暗處釋放出來。可以這麼說,異族統治的屈辱、權貴的淫虐、政治的暴斂等等,激成反清復明替天行道義旗下的英雄傳奇;而在尋求轉型正義之際,我們所欠平埔族及台灣史上先烈的一份公理與正義,則激成作家書寫的潛流及驅動力:索求史事之隱曲,徹底清理歷史之污濁。

  最後,我要說《刺桐花之戰》小說中的生活細節及人物對話,種種的安排辯證,藉著去中心以及質疑史書之權威,重新以充滿奇幻想像的手法增添更豐富的情節,重新撒播,創造另一個與過去不同的故事,而這故事說得動聽而有趣。我衷心期待這些故事繼續搬上舞台,戲劇、電視劇、電影、漫畫、動漫、遊戲,讓更多人聽聞到被禁錮的聲音,讓故事像悠悠不盡的河流伴著祖靈歌謠,不斷湧現流播。

師大國文系教授.許俊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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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睽違文壇多年,為何選擇以《刺桐花之戰:西拉雅台灣女英雄金娘的故事》作為與讀者久別重逢的著作?

金娘是比秋瑾早一百二十年的反清女英雄,但她被後人遺忘了。她是平埔最大族群西拉雅族的大頭目,但她的族群因被迫漢化而滅族/滅祖了。她是西拉雅族阿立祖信仰的大尪姨,但這個最本土的宗教消失了。她的漢人戰友們,如林爽文、王芬、莊大田等,明明是台灣人的民族英雄,也被殖民統治者利用虛偽造假的歷史加以毀容鞭屍。我們的先人為了這塊土地,不惜三年一抗,五年一爭,犧牲青春性命的結果卻只換來敵人利用歷史打造的鐐銬與牢獄。

這些年來我投入台灣人要求轉型正義的運動,但政治結構的牢不可破讓我重新思考回到文學的領域,特別是著眼於小說的大眾性,希望至少能替自己的先人重建歷史的正義,還給他們公道。我相信歷史正義是可以靠文學之筆做局部重建的。我們不能讓「沉冤代雪」成為台灣人歷史的主軸。洪仲丘不能冤死,我們的祖先也是一樣。敵人既已坐在歷史翹翹板的一端,打擊抹黑我們的先人,我就讓我的小說坐上翹翹板的另一端。我的小說重量當然不夠,但只要廣大的台灣子弟和我坐在一起,歷史的翹翹板就能平衡。轉型正義屬於歷史的部份我們也能自己完成。不要讓敵人來寫我們祖先的故事,否則那就是台灣歷史的全部。我們可以自己解開仍加諸於我們祖先手腳上的歷史鐐銬,將他們從歷史的牢獄中釋放出來,不必看執政者的臉色。


◆從師大許俊雅教授的推薦序中聽聞林爽文向您託夢的怪事,能否請問詳細的情形?

過去六年,我有四年忙著在生病,生病期間除了西洋文學的教學,只有足夠的體力閱讀能夠幫助我了解「我是誰」的台灣史書。我悲觀地以為除了教學和勉強讀一些本國史,我是再無體力寫書了。然而就在兩年前的一個冬夜,我忽然夢見林爽文,這個夢讓我悲觀的情緒一掃而盡。他的長相就如同我在《刺桐花之戰》中描述的,三十歲左右,中高身材,十分結實。他臉部的線條有稜有角,一雙劍眉明顯刻劃出性格的剛毅,深邃的眼睛射出的光芒比星星還要明亮。他那堅挺的鼻梁與穩重的人中交會,正面看就像一支閃著靈光的秤子,給人一種平衡公正的信賴感,是典型領導人的面相。夢中他不斷地左右橫移,明亮的星眼似乎一直在搜尋握在我手中的史冊。醒來時記得昨夜是讀到林爽文在北京被乾隆凌遲三千六百刀而死,我一時悲痛莫名抱書痛哭,之後覺得體力不支,一陣暈眩就昏睡過去。但醒來後我竟神奇地感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暢,每一顆細胞都像是新換過的,充滿前所未有的精神與活力。

然而我只高興半天,便開始對自己身體的突然好轉感到懷疑,懷疑這會不會是所謂的「迴光返照」?我開始覺得害怕,從沒想過這樣的身體變化是否和夢見林爽文有關。之後我變得食慾大振,進食都以碗公裝盛。體型雖仍瘦削,卻一點也不羸弱,散起步來變得健步如飛。就這樣過了一個月,「迴光返照」的疑慮解除。我進一步感覺大腦異常的清醒,小腦的反射十分敏銳,閱讀能力更是精進到令自己驚訝的程度。在寒冬即將過去的一個早晨,我又夢見林爽文。這回他是左手捧書,右手翻著書頁,邊翻邊抬頭對著我微笑。我沒來由便認定那是我寫的書,還恭敬地等著聆聽先人的教示。醒來我才不得不相信這是林爽文對我有所託的夢兆。所謂「凡有所託,必有所佑」,我病體突如其來的康復也獲得了合理的解釋。於是當下我便決定為他和他的戰友們,尤其是我最敬佩的西拉雅女英雄金娘,寫一本書,一本後設的,「拒絕讓敵人寫我們祖先的故事」的歷史小說。

寫作初期我因對自己的體力仍不具信心,只打算寫個八、九萬頂多十萬字即止。沒想到提筆跟隨林爽文、金娘和王芬等人征戰的腳步,自己竟也愈戰愈勇起來。我深信即使我全靠想像也比敵人的講法真實,何況我也不全依賴想像。基於這個信念,我放手讓想像天馬行空,儼然是林爽文的文學乩童。說也奇怪,就在我寫完八、九萬字準備做結時,忽然間大量的戰爭場面和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情節像連環圖畫般一一浮現我的腦海。我變得欲罷不能,而我的身體竟也毫無疲累的現象,反而更加鬥志昂揚。我把所有的圖像,特別是奇詭的畫面,全部輸入大腦的記憶庫,再日以繼夜按部就班將它們呈現出來,直到寫完十七、八萬字方才作罷。這期間我太太經常邊讀邊發出驚嘆,說我簡直就是搭乘時光機回到林爽文的時代。她甚至懷疑我是林爽文的戰友來轉世,否則不可能將二百多年前的戰場時空甚至秘辛描寫得歷歷在目,彷彿身歷其境。

我完書之後,病體也告完全康復。我過去本就相信創作者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乩童的角色,如今有了這番被林爽文選為文學乩童的體驗,更加對此深信不疑。


Q:台灣文學取材於重要歷史事件的長篇小說和戲劇好像特別少,為什麼?台灣歷史上有很多像《刺桐花之戰》的感人故事,為什麼市場上還是中國歷史劇當道?

我這樣比喻好了,莎士比亞的時代現代英文寫作的歷史並不長,英國可供取材的的歷史事件也不多,因此他寫的大部份是歐洲大陸的故事。緊管如此他最受歡迎的作品還是取材自英格蘭的《李爾王》和以蘇格蘭為背景的《馬克白》。台灣在逐漸沖刷掉大中國獨裁專制的歷史教育後,市場回歸本土,擁抱台灣價值是必然的趨勢。我過去寫《流氓教授》,寫幾十年前的純本土故事,就獲得極高的閱讀率,拍成電視劇更獲得超高收視率。我這次寫《刺桐花之戰》,也是純本土故事,而且比《流氓教授》還要精采感人,只是把時間往前推進一、二百年。

雖說長期的政治洗腦造成台灣人對自己歷史認識的貧乏,但一本替自己先人平反的小說,一個揭穿殖民統治者虛假面具的故事,只要以台灣子弟的真心,誠意地加以閱讀,其實不需具備多少歷史知識。對讀者來說確實是如此。但對作者而言,要撥開敵人設下的虛偽歷史的重重迷霧,簡直比寫作本身還難,更別說是創作出能和讀者心心相印的作品了。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台灣作家才有更高的難度可以挑戰。對文字藝術家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Q:請問《刺桐花之戰》的情節有沒有取自您個人經歷的部分?古今東西的小說家或劇作家似乎不太敢著墨於廝殺的場面,您卻仔細地加以描寫,有沒有反應出您的個人經歷?

有!這部分是我個人的強項,我怎麼可能放過?我年輕時在基隆田寮港混角頭,那時還不時興用槍,打鬥廝殺都用傳統武器,特別是日式的武士刀。我渾身上下從頭到手腳都曾受過傷,右大腿更曾遭到重創。我被以殺人未遂判刑五年,外加一期(約三年)的流氓管訓,就是被好幾把武士刀圍攻,但在我三弟的突圍掩護下,反而將對手殺成重傷。我常說只要能記取刻骨的教訓並善用痛苦的經驗,那麼人生便沒有一條路是白走的。的確,後來我在管訓隊考上大學,從此展開我的文學生涯。我發現即使是擅長歷史劇的莎士比亞和以三國演義聞名的羅貫中,可能因受限於文人出身,對於戰爭廝殺的場面也多以籠統抽象的描寫,如雙方「展開一場激烈的廝殺」或「大戰數十回合」閃避式地帶過。我寫《刺桐花之戰》,尤其是台灣戰神王芬與敵人交戰搏鬥的場面,確實是仔細回顧了自己不堪回首的經歷並運用過往豐富的見聞。像這樣具體而微,歷歷如畫的描寫,我自己還算滿意,希望能彌補文學中的武場只能由不具打鬥經驗的文人來書寫的缺憾。


Q:金娘和林爽文是《刺桐花之戰》的男女主角,除了他們以外,你最喜歡的人物是誰?

王芬!我喜歡王芬絕非個人的偏好,而是反應台灣人只要聽過王芬就會喜歡這位台灣真英雄的共同心理。他和三國演義裡的關公有諸多神似之處。他身形十分偉岸,「站著就像東西塔,躺著就像洛陽橋。」他是鹿港八郊(八商會)的武術總教頭,使一把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關刀。他與林爽文一起復興天地會、號召反清之前,早已是沙鹿、大肚山和鹿港一帶的剿匪大英雄。他雖非天地會五房任何一房的正統頭人,但在滿清的奏摺資料中一直是與林爽文齊名,可見他在當時的台灣人和敵對的滿清心目中的份量。

他渾身散發的凜然正氣與戰神的形象,據說令乾隆不得不在他死後為平息台灣人的眾怒,謊稱是臣下誤解他招撫的美意,派數百人(有說是數千人)以不光明的手段將他圍殺。他死後台灣人不避清廷之諱陸續在沙鹿、彰化、鹿港為他起廟。台灣有句俗語說:「死後去做神」,但到目前為止也只有王芬是死後被正式神格化的本土人物。其他像關公、媽祖、鄭成功、耶穌、釋迦摩尼等均非台灣土生土長。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為何不是林爽文被神格化,而是王芬呢?我想這就像是問為何不是劉備而是關公被神格化是一樣的。關公的特殊魅力只有讀過三國演義才能真正體會,王芬也是一樣,不讀《刺桐花之戰》,我再多說也是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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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隆新作《刺桐花之戰─西拉雅台灣女英雄金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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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8-06
記者王俊忠/台南報導
「流氓教授」林建隆耗時二年力作《刺桐花之戰─西拉雅台灣女英雄金娘的故事》新書,昨在南市發表,林建隆認為滿清用史冊打擊抹黑金娘等先人,他用寫小說方式來對抗歷史造假的罪惡,不失為好方法。南市長賴清德特地到場推薦、自掏腰包買5百本並提議南市每座公立、學校圖書館都應該有這本書。
流氓教授林建隆(左)最新力作在台南舉行發表會,市長賴清德(右)特地到場強力推薦。(記者王俊忠攝)
流氓教授林建隆(左)最新力作在台南舉行發表會,市長賴清德(右)特地到場強力推薦。(記者王俊忠攝)
睽違文壇多年的林建隆,於今年8月推出這本原住民史詩小說,書中講述台灣近代史西拉雅族抗敵護族人的故事,昨天舉行新書發表會,市長賴清德、作家漁夫、羊子喬等人受邀與會。
賴清德透露,林教授寫這本書時曾跟他通過電話,教授邊寫邊流眼淚,是用生命找真相的使命感來寫,他向市民推介這本好書「不可不看」,從此書可知2百多年前,台南已遍植刺桐樹,有刺桐城之稱;帶領跨部落聯軍抗清的西拉雅族第一女義士是「金娘」,不是120年後的秋瑾,內容精彩感人。
賴清德說,南市左鎮區菜寮溪已起出2、3萬年前「左鎮人」頭骨化石,當他知道台南祖先有這麼早時,內心很震憾,證明西拉雅族原鄉在台南,南市府推動西拉雅正名,是希望更多人重視西拉雅族是台灣原住民的真實歷史。
林建隆表示,新書叫《刺桐花之戰》,是1736年清朝時,台南城內種了很多刺桐樹,當時台南有「刺桐城」之稱;刺桐花是西拉雅人與多數平埔、高山族心目中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樹,它能保佑部落免於水患,樹身也會隨四季輪替變化有序,有「四季樹」美名,能提供族人作為耕收作息、漁獵祭祀的依據。
林建隆指出,《台灣通史》確記載一位西拉雅族女性叫金娘,她在林爽文抗清戰役中領軍力戰滿州統治者,絕大多數人認識秋瑾,卻不知道比秋瑾早120年的金娘,她是史上首位領導反清卻被後人遺忘的女義士,後來滿清以史冊打擊抹黑金娘,他希望台灣子弟讀這本小說一起解開滿清利用歷史加諸我們祖先手腳上的鐐銬,真正還給他們一個公道,也讓大家重新認識這位西拉雅族女英雄,拾回台灣歷史遺失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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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8月6日星期二
不要讓你的敵人寫你的故事:「流氓教授」林建隆的《刺桐花之戰》

「流氓教授」林建隆新作《刺桐花之戰》

老戰友「流氓教授」林建隆博士,最近發表了他的新作《刺桐花之戰》,寫的是台灣西拉雅族女英雄金娘的故事,因參加林爽文之役而遭滿清處死,日前在台南召開新書發表記者會,賴清德巿長也應邀參加,我因為住在台南,又是林建隆的老朋友,當然也義不容辭的出席了。

出席前,出版社先寄書來,我迫不及待的趕快拜讀,全書充滿戲劇張力,引人入勝;在記者會上,林建隆特別指出,一般所謂有「長山公,沒長山媽」之說,可能是一場歴史騙局,「長山公」者是平埔族的男人被迫學習漢族的歴史,改姓漢姓,反而數典忘宗,忘了自已的歴史淵源,這是很令人震撼的推論,平埔族在遭滅族的過程裡,由於抗戰失敗,歴史由漢人改寫,竟至子孫也忘記了自已的血流淵源!

林建隆數年未見,我打他電話也不通,原來是閉關創作去也,如今新作問世,這本書的創作過程,他自承為歴史的情節所感動而頻頻拭淚。我常說,台灣充滿太多的政治論述,太少的文學藝術,使得年輕的一代不容易接受先民的故事,林建隆也有一度去充當名嘴,我都覺得太可惜,以他的文學造詣,應多多為台灣這塊土地創作更多動人的故事,如今出版新作,更是令我精神為之一振,這才是愛台灣的真意!

台南巿長賴清德特別訂購五百本,要說巿府的重要文庫單位和圖書館裡都要有這本書。台南如今之所以能在各縣巿裡突顯出文化地位,就是有許多文人藝術家透過他們的才華來形塑這個城巿,我買了好多本準備分送親友,所以特別將記者會的重要內容拍攝下來分享,也請愛台灣的朋友們,大家也來讀一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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