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鳳宗族

面對情緒，不是說聲「乖，不要生氣」就好了
opinion.cw.com.tw查看原始檔
圖片來源：作者繪。
這彷彿已經是一種月經文了──每隔一陣子，就會在網路上看到「媽媽情緒穩定是最好的教育」或「父母情緒穩定、不吵架，孩子才會有幸福安定感」這樣的文章。我相信這些文章的出發點是好的，是在為孩子謀福祉，我也希望，看完之後我會更知道如何梳理自己的情緒，變成一個平和穩定的媽媽。
但事實是，每次我看到這些文章壓力都好大啊，情緒更不穩定。因為這類文章多半花了一整篇的篇幅在告訴媽媽（雖然有些文章也會寫到爸爸，但大部分文章的讀者是媽媽），她情緒不穩定會對小孩造成多大創傷、導致他有什麼缺陷，但完全不談媽媽情緒為何會不穩定、父母為何會吵架、媽媽生氣是不是有道理，還有如果真的發脾氣、吵架、造成傷害，該怎麼修補。彷彿，所有的問題，只要媽媽改變自己、為母則強、不再生氣、好言好語，就天下太平。
要求一個人「不生氣」，怎麼可能做得到？
先把「生氣是否真的有那麼不好？」放在一邊，人要沒有情緒，就像要他用鰓呼吸一樣，是不可能的啊。小孩子餓了、累了、太冷、太熱、孤單、被誤會、玩太嗨、甚至沒有原因，都有可能生氣哭泣。而大人面對生活、工作、家庭、育兒、社會觀感等壓力，或者受到天氣和賀爾蒙的影響，當然有可能情緒爆發。
有情緒，不是問題。甚至情緒爆發，只要不造成太大的、無法磨滅或修補的傷害，而且事後有自省、道歉、改進，那也不是問題。會有情緒，表示生活中有令人不滿意的事，可能是媽媽累了一天回到家，老公和小孩卻很白目，只顧自己不知道要分擔家務。或者是，小孩在學校受了委屈，做事拖拖拉拉，鬧情緒，大人念了他兩句，他於是大哭大鬧。
這時候，如果只是罵回去，或是說：「ㄏㄡˊ～你有情緒，我不理你了，等你沒有情緒我們再來談。」「不管你想說什麼，生氣就是不對。」其實沒什麼幫助，反而會讓生氣的人覺得不被同理，更加生氣。
現在，教育理論慢慢進步，父母知道要同理小孩的情緒，也知道要在小孩情緒平復後好好和他講道理、討論「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是不是都有做不好的地方？以後我們要怎麼做會比較好？」那麼，為什麼對於媽媽，一句「啊妳是媽媽妳要忍，為了孩子妳要溫柔有耐心」就可以結案？
不是只要媽媽平靜，就可以解決所有事情
或許對於母親，我們多少還是有刻板印象，總希望她溫柔體貼又自我犧牲，即使受到委屈不公也要過濾消化，面對家人就像一張嶄新的抽油煙機過濾綿那樣潔白可愛，至於她在背地裡有多少憤怒傷心，那就是她自己的事。
最近，網路上有一部很紅的日本廣告，在講一個溫柔婉約的媽媽，看到兒子愛賴床、老公不做家事、都幾點了女兒還不回家（而且大家都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還在不停責怪媽媽），內心大暴走，變成視覺系鬼婆。但之後畫面切回現實，媽媽說：「雖然我很想這樣子抱怨……」然後說一半沒下文，只是喝下香醇濃郁的熱可可，滿足嘆息，一切不了了之。
我看到這廣告的前40秒，還心有戚戚焉，覺得「對啊，它講出了媽媽的血淚雙面人生活！」但是看到巧克力出現，就想：「ㄜˊ？這問題也太好解決了吧。」之後看到第二、第三集（兒子、老公、女兒各自令媽媽暴走一次），就有點火大了。廣告成功地推銷了商品，但它傳達的價值觀再一次消費了女人。彷彿只要媽媽能平靜下來，小孩老公的不負責任和機車都不重要，都可以被含笑接納。
不該讓情緒傷害他人，但也不能一味容忍
我為媽媽辯護，但這並不是說，小孩被媽媽情緒的颱風尾掃到，就是活該倒楣。大人比小孩有權力，身形也比孩子大（在孩子眼中，我們應該看起來就像《進擊的巨人》裡那些巨人吧），說話比較大聲口氣比較差就會讓孩子害怕，更別說動手了。而且，這些傷害很多都會持續很久，即使在孩子長大後，想起來依然會讓他們心驚。
我有許多媽媽朋友都記得小時候，她們的媽媽對她們又打又罵，讓她們受到傷害，這也是為什麼她們長大後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緒，用言語和孩子溝通，而不是大吼大叫。我很佩服她們的耐心，只是有時候看到她們過度壓抑自己的情緒和需要，因為不想「在孩子心中留下陰影」，就會感到不忍。
對孩子溫柔，不該建立在媽媽對自己殘酷上頭。媽媽雖然沒有成為火山，讓岩漿燙傷孩子，但成為看不出情緒波動的冰山，就不會凍傷孩子嗎？很少看到媽媽生氣的孩子，有一天面對自己的暴怒，要如何自處？他會知道如何把憤怒轉化為建設性的改變力量，還是會因為不知所措，而被憤怒帶來的毀滅吞噬，或因此厭惡自己？
我越來越覺得，人生中很多事，不是「乖，不要生氣」就可以天下無難事。廣告中的熱可可雖然有鎮定（麻痹？）人心的神奇效用，但現實中的委屈憤怒，並不是靠一杯（或千杯）熱可可就可以解決的啊。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忘憂熱可可，我還真想來一杯呢。

將行為的決定權，還給理性思考
Share on facebookShare on twitterShare on plurkShare on sinaweibo

hulk_flickr_owenbooth_166506072
美國地產大亨唐納‧川普（Donald Trump）曾說：「我從來不生氣，除非生氣能讓我達到目的。」管理自己的怒氣，絕對不是一味隱忍、不生氣，而是管理好怒氣的產生與表達方式，轉換怒氣損人傷己的特質，讓自己在人際關係、溝通談判上不致於落入雙輸局面。

「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當我生氣時，你最好不要惹我……。」綠巨人浩克說。

在電影《綠巨人浩克》（The Hulk）裡，從事生物基因學研究的物理學博士布魯斯‧班納（Bruce Banner），從小自以為是孤兒，導致成人之後，個性也有些乖僻疏離。

在某次由於疏忽而引發大爆炸的實驗中，布魯斯為拯救同事，遭到強力輻射線的照射，讓他身上的細胞產生病變，而他瘋狂的科學家父親大衛‧班納（David Banner）也在此時出現，喚醒了布魯斯潛意識裡，因為恐懼而壓抑的創傷童年。從此之後，他漸漸發現，每當他感到驚慌、恐懼或憤怒，就會變身成一頭名為「浩克」（Hulk）的猛獸。

在職場上，因為憤怒而導致行為失控的例子也屢見不鮮。「唯有做怒氣的主人，才不會被怒氣所掌控。」心理師邱永林指出，「生氣的英文『anger』，源自於挪威文『anguish』，意思是痛苦。當人感受到被壓迫、生不如死，就會產生反抗的情緒。」

妥善管理壓力，為怒氣做第一道把關

在日常工作中，舉凡鎮日忙碌的行程、情緒化的主管、口蜜腹劍的同事，或是難搞到家的客戶，都是足以令人產生反抗情緒的因素。然而，大多數人總是選擇一忍再忍、息事寧人，無視於心中的怒火或許依舊存在，直到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出現，憤怒往往就在瞬間傾巢而出，把場面搞到一發不可收拾，最終懊悔莫及。

一般而言，在工作場合中容易引發憤怒情緒的原因有4種：

危機感：工作不保、競爭者環伺的高壓環境；
羞辱：顧客莫名的投訴、長官公開的斥責；
誤會：遭人陷害、無處可訴的無奈；
因未達目標而產生挫折感：沒能達到業績門檻，使你遲遲未能升官。
《怒氣管理》作者安藤俊介認為，壓力與怒氣關係密切，所以他建議，把壓力區分成4種，為自己的怒氣做第一道把關，但「接受」並不是放棄，而是要明白世事無法盡如人意，所以找出無法改變的事實之後，再仔細想想有沒有自己能夠改變的地方，即使微小也無妨。

讓思緒多走點路，防止情緒失控

從生理反應檢視怒氣的根源，邱永林指出，人在受到外在刺激的時候，會刺激腦部掌控情緒的杏仁核（amygdala），再傳送到專管情境記憶的海馬迴（hippocampus），兩者作用加總，在飽受壓力威脅的情況下，就會勾起你過往不愉快的回憶與經驗，讓你產生錯亂、情緒失控，回到最原始的自我保護機制：拋開複雜的思考與邏輯，只給我們最原始的「戰鬥或逃跑」（fight or flight）兩種選擇。

人在生氣時，與戰鬥的身體狀態也很雷同，比如血壓升高、心跳加快，如果未能有效控制，甚至容易釀成大災難。法國足球大將席丹（Zinedine Yazid Zidane）在2006年的世足賽，若不要把義大利選手馬特拉奇（Marco Materazzi）的羞辱性言詞放在心裡，就不會在場上發生著名的「頭槌事件」（席丹用頭去撞馬特拉奇），當年的世足賽冠軍說不定就會掉入法國囊中。

或是1997年重量級拳王的世紀大戰中，泰森（Michael Gerard Tyson）因為對手荷里費爾德（Evander Holyfield）的百般挑釁，在盛怒失控的情況下，竟撕咬下對方的耳朵。這一咬，讓泰森付出了300萬美元的代價，外加禁賽1年，該事件也成為他日後自認人生中最大的敗筆之一。

人人都知道憤怒容易誤事，卻總是很難避免被怒氣左右情緒與行動。邱永林建議，一旦怒氣難當，只要給腦袋「關鍵6秒鐘」，想一些需要思考的問題（例如，數一數你記得起哪幾種飲料的牌子），讓思緒多走點路，就能幫助思路繞到能讓我們判斷、抑制本能衝動的新皮質（neocortex），將行為的決定權還給理性思考，防止情緒失控。

憤怒是一種手段，不是目的本身

不過，正確的觀念或道理，總是知易行難。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斯特‧勞倫斯（Ernest Orlando Lawrence）就曾說過，「『卓越』一詞不是指技術上的能力，而是指性格。」

《工作EQ》作者丹尼爾．高曼（Daniel Goleman）曾做過分析統計，差勁領導人的特質不外乎：威嚇部屬、脾氣乖戾及傲慢自大。國內人力銀行yes123也曾於2011年調查指出，女性上班族最討厭、頭痛的對象，以「主管」（45.7%）居首，其中尤以惡魔型的情緒化主管，是最讓人難以共事的類型。

職場上情緒化的主管，永遠都是工作者難解的困境。邱永林指出，主管之所以常用發脾氣來管理部屬，很可能是肇因於「主管只要一發脾氣，大家就會乖乖聽話，久而久之主管也養成習慣，在管理工具箱裡，只剩這一把名為『生氣』的螺絲起子。」

然而，愈是成功的人，愈應該懂得控制怒氣，甚至「利用」怒氣來達成特定目的。美國地產大亨唐納．川普（Donald Trump）曾說：「我從來不生氣，除非生氣能讓我達到目的。」川普在談判收購地產價格時，時常以佯裝暴怒、談判破局的方式，取得他想要的成交價。

生氣可以警惕部屬，但別忘了善後

邱永林進一步說，利用怒氣的關鍵點，在於「知己知彼」。透過探索，知道自己容易生氣的地雷，是「知己」；透過觀察，知道當你生氣的時候，對他人會造成什麼樣的作用，就是「知彼」。

日本「經營之神」松下幸之助，就是一個「很懂得如何生氣」的人。曾任松下幸之助祕書的江口克彥描述，松下罵人的模式，通常會分成兩階段：他可能會先訓斥對方一、兩個小時之久，事後又語趨和緩地說，「有你在，有什麼事怕辦不成？」「你一直都很了解我的想法，怎麼還會這樣做？」

最令人佩服的是，江口克彥說，當部屬隔日再與松下幸之助致歉的時候，他也只會輕描淡寫地帶過，「不經意」地表示，「那件事既然你已經理解了，那就沒關係了。不過現在有件案子，亟需要你趕快著手進行才好……。」

松下幸之助了解人性，懂得將憤怒轉化成警惕、激勵部屬的利器，並且善用同理心軟化怒氣所造成的緊張關係；更重要的是，在斥責之後，松下幸之助懂得善後，透過指派新的任務，讓部屬重新找回自信，盡速脫離負面情境。

壓抑怒氣≠管理怒氣

長久以來，人們都誤以為「壓抑生氣」就等於「管理怒氣」，事實上這兩者之間有天壤之別。高曼認為，忍著不生氣，也許心中的憤怒一時之間不會外顯，但是選擇壓抑，其實就等同於放棄採取行動來改善自己的處境。反之，怒氣管理其實是管理好怒氣的產生與表達方式，轉換怒氣損人傷己的特質，讓自己在人際關係、溝通談判上不致於落入雙輸的局面。

印度電影《三個傻瓜》（3 Idiots）裡說：「心很脆弱，你得學會去哄他，不管遇到多大困難，告訴你的心『一切順利』（All is well.）。」心是如此，情緒更是如此。

多花一點時間哄哄自己的負面情緒，找出憤怒的因子、解開心結，進而操控它、利用它，讓自己脫離意氣用事、怒而失言的窘境，改造不愉快的時刻，轉而以正向積極的心態，化解令人生氣的人事物、有效解決問題。

(撰文 /陳書榕，編輯 / 張良姿，本文取材自《經理人月刊》2012年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