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義清代武解元古墓墓碑有罕見勇士巴圖魯刻字/清代武解元黃奠邦(1820年)所立在嘉義縣太保市的古墓-清代乾隆皇帝封為「順勇巴圖魯(滿語英雄、勇士)」,葬於太保市/黃奠邦為乾隆42年(1777年)武

蟒袍、巴圖魯與消失的千總:王得祿與他的起跑線戰友

在嘉義六腳的雙涵墓園裡,長眠著一位身穿石青色蟒袍、官居一品建威將軍的傳奇人物——王得祿。然而,歷史的聚光燈往往聚焦於塔尖的倖存者,卻遺忘了塔底那些曾經同樣耀眼的基石。

將時光倒流回乾隆五十二年(1787),在被林爽文大軍團團包圍的諸羅城(今嘉義)中,王得祿並不是唯一的英雄,甚至不是最耀眼的那一個。在他身邊,還有兩位同樣出身嘉義、武藝高強的同袍:黃奠邦與陳宗器。

當年,他們並肩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都是誓死守城的「義民首」。但二十年後,一人封侯拜相,一人困於文職,一人卻在史冊中徹底消音。這不僅是個人的際遇,更是一場關於政治站隊、生涯選擇與壽命長短的殘酷博弈。

一、 起跑線:諸羅圍城中的三傑

乾隆五十二年,林爽文兵變席捲全台,諸羅城成為一座孤島。當時的王得祿年僅 17 歲,尚是一名「武生」(準備考武舉的學生),憑藉著一身膽氣投入守城。

而在他身旁,有兩位資歷更深的前輩:

1. 黃奠邦: 乾隆四十二年(1777)武舉人(全台第一名)。他在圍城中招募義民,家產甚至祖墳都被賊軍挖掘洩憤,仇深似海,戰意最堅。

2. 陳宗器: 乾隆三十三年(1768)武舉人。他是當時台灣鎮總兵柴大紀最倚重的「左右手」,在戰時已被火線提拔為「千總」(實質指揮官),負責最危險的嚮導與突圍任務。

在那個「五百人同軍、五百人同賊」的亂世,這三人是諸羅城防最堅實的鐵三角。皇帝的諭旨中,甚至將他們的名字並列,承諾戰後一併重賞。此時,他們的命運尚未分流。

二、 政治的篩選:消失的千總

轉折點發生在清軍收復台灣之後。大將軍福康安與台灣鎮總兵柴大紀爆發了激烈的政治鬥爭。福康安為了整肅柴大紀,羅織其「貪污、廢弛軍務、被義民扣留才未逃跑」等罪名,最終柴大紀被檻送京師處決。

這場神仙打架,直接決定了陳宗器的命運。

陳宗器的原罪: 他表現得太好了,而且是跟著柴大紀一起好的。他是柴大紀親自提拔的千總,是柴大紀突圍時的開路先鋒。

• 歷史的抹殺: 如果承認陳宗器的戰功,就等於承認柴大紀「指揮有方」。為了坐實柴大紀的罪名,福康安必須淡化甚至抹殺柴系人馬的功績。

• 結局: 這位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原本應以此戰功晉升正規武官的陳宗器,在戰後論功行賞的名單中「消失」了。他沒有得到應有的頂戴,帶著千總的虛銜,黯然回到了鹿草鄉間,成為這場政治整肅下的犧牲品。

三、 體制的陷阱:被困住的巴圖魯

黃奠邦避開了政治風暴,但他掉進了另一個陷阱——「錯置的跑道」。

因守城之功,黃奠邦獲賜**「順勇巴圖魯」(勇士)名號,這在清代初期是極高的軍事榮譽。然而,朝廷給他的實質官位卻是「廈門同知」**。

• 明升暗降: 同知雖是正五品文官,且分管廈門軍需後勤,聽起來位高權重。但對於一個武舉人來說,這是一條死路。

• 遠離戰場: 清代武將要晉升(如總兵、提督),必須靠「剿匪戰功」。廈門同知是一個繁瑣的行政職,整天處理糧餉、文書、捕盜。黃奠邦這頭猛虎被關進了文書堆裡,從此失去了再次立功的機會。他的「巴圖魯」名號,成了他軍事生涯的最後一塊里程碑,而非墊腳石。

四、 彎道超車:蟒袍加身的抉擇

年紀最小的王得祿,展現了超越年齡的政治智慧與生涯規劃。

• 倖存者紅利: 因為年輕(17歲),他在諸羅之戰中還不算「柴大紀的核心黨羽」,因此躲過了福康安的清洗。

• 投資未來: 戰後,他沒有像黃奠邦那樣接受文職安排,而是選擇利用岳家(范氏)的資助,渡海至福建並在嘉慶年間做了一個關鍵決定——加入水師。

• 跟對導師: 他投身於名將李長庚麾下,從陸戰轉型為海戰。當黃奠邦在廈門算帳、陳宗器在鹿草種田時,王得祿正在大海上學習如何駕馭同安梭船,對抗新一代的海上霸主蔡牽。

• 補位登頂: 李長庚戰死後,王得祿順勢接班,平定蔡牽,一舉封爵。他避開了陸路官場的擁擠,在廣闊的大海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封侯之路。

五、 結論:三個人的墓碑,三種歷史

如今,當我們回望這段歷史,三個人的結局令人唏噓:

1. 陳宗器(消失者): 他的英勇只留在泛黃的《平定臺灣紀略》的註腳裡,連一塊像樣的官方紀念碑都未曾留下。他是**「政治犧牲」**的代名詞。

2. 黃奠邦(停滯者): 他的墓碑上刻著榮耀的「巴圖魯」與「同知」,但他的人生在諸羅之戰後就實質停滯了。他是**「體制錯置」**的縮影,僅遺留一門簡易砂岩的墳墓。

3. 王得祿(登頂者): 他身穿一品蟒袍,死後追贈伯爵,墓園宏偉如皇陵。他不僅靠勇武,更靠著精準的**「賽道選擇」與「超長待機的壽命」**,收割了那個時代所有的紅利。

那件南院收藏的蟒袍,其沈重的份量不僅來自金線與絲綢,更來自於它背後那些**「消失的千總」與「被困的巴圖魯」**。王得祿是推動時代的浪潮,也看著同袍無奈退場的背影,一步步走上了台灣歷史的巔峰。這不僅是三個嘉義人的故事,更是清代台灣官場最真實的生存啟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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