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口音標準嗎?華語老師談「口音歧視」與「語言自信」
作者 謝珮瑩
2022-08-16你的口音標準嗎?華語老師談「口音歧視」與「語言自信」 | 謝珮瑩 / 特約作者 | 獨立評論 https://bit.ly/3T18Qxl
什麼又是標準口音?我們對標準的期待和想像是什麼?為什麼有些母語非華語者認為自己的華語講得不夠標準,就是處處矮人一截?
什麼又是標準口音?我們對標準的期待和想像是什麼?為什麼有些母語非華語者認為自己的華語講得不夠標準,就是處處矮人一截? 圖片來源:截取自家樂福Carrefour 廣告
「我講中文有口音!」「我的發音不標準!」是多數學習華語的外籍人士在學習過程中最擔心的事情。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這麼焦慮?而什麼又是標準口音?我們對標準的期待和想像是什麼?為什麼有些母語非華語者認為自己的華語講得不夠標準,就是處處矮人一截?有些外籍人士不但能說華語,還同時操著一口流利的台語和客語,又有什麼成功的學習秘訣?
口音背後,連結的是整個社群
口音就是腔調,是外國人講華語時最顯著的特徵之一。口音是個人也是族群的特色,無論是語言學習者還是母語者,每個人講話一定帶有融入在地方言或是文化要素的口音。目前在台灣常接觸到外國口音的華語是香港、星馬以及越南口音。像我的母語是華語,但我講的華語常被學生歸類為「台灣腔華語」,和中國大陸的華語不同。台灣本地人講華語,亦有北中南部腔之分,而以世界通用語言英語為母語者中,口音更是千千萬萬。
口音是一種迅速的社會分類方式,特定的口音往往出現在特定地理區域或社群成員中,口音代表你從哪裡來,揭示了人們是否隸屬於同一群體。個人的口音常被放大檢視,被連結到身份認同、權力、能力、性別和道德等認同,再延伸到族群間的刻板印象和態度。
多數國家對持不同口音的外來移民抱持不一的態度。來台就學的美國學生、來台就業的印尼看護工和嫁娶台灣人的越南配偶,在講華語時可能都會呈現特定的口音,人們視這些偏離標準的口音為怪腔怪調、口音不道地,讓人難以了解,對這些人的華語能力以至其他能力和個人背景也常存有明顯不同的刻板印象。這涉及到個人的價值觀,也與更大的社會結構、階級分化和政經不平等相關。
社會語言學家將因為口音而產生的偏見或歧視稱為口音歧視(accentism)。實證研究指出,口音歧視不僅發生於種族,還有社會階級和性別,多以差別待遇為主,例如求職和就業遭遇排斥、在公共場合或使用公共服務時受到較少的尊重、被嘲弄、被當成低教育程度、智商較低的人以及不被主流社群信任等,最嚴重的則是語言恐嚇行為,即針對特定口音予以威脅、傷害和羞辱的幹預或評論,例如認定操持特定口音者不具備公民身份和能力。
口音歧視將造成自我意識和身份認同的負面評價,也會激起羞恥和內疚感。2020年11月底,法國國民議會通過《口音歧視法》草案,將口音視為人的基本權利,與種族歧視、性別歧視和對身心障礙者的歧視等同列,便是人們對於口音歧視的反思,進而影響語言及相關政策的例證。
標準口音的迷思從何而來?
標準、清晰、純正、理想化或典範式的口音和說話方式,通常來自具制度支持、社會聲望和人口代表性的主流優勢群體。當口音對多數聽者而言是難聽得懂或聽不懂的,將導致困惑、焦慮和不知所措的反應,這是因為人類心理偏好與自己相似的人,且大腦在處理非標準口音時,需付出更多的記憶和理解力,這些因素造成判斷口音正不正確的初步標準。
語言的使用也是權力運作的展現,對某種語言和口音的公然的包容或排斥,往往會影響到相關族群在政治、經濟資源以及社會地位上的分配。無論是母語還是說外語產生的口音,都是一種社會歸屬的象徵,常被合理化為自我與他人之間的差異。
哪一種口音的華語才稱得上是標準華語?所謂「標準口音」的華語指的是「兒化音」的北京話或普通話?是加上「對啊,好啊,嗯,就醬子咩」的台灣國語或台灣華語?還是馬來西亞歌手黃明志唱腔中參雜各地方言的大馬式華語?
在台灣一般我們所認知的標準「國語」或「台灣華語」腔調,只是台灣的主流腔調,事實上若放置到史書美(Shih Shu-mei)所提出的在整個世界中多語又多音的華語語系(Sinophone studies)中,其相對位置會在哪裡?可以參照的標準又在哪裡?若純粹從語言層面歸納華語在語音、語法與詞彙的特性,或許我們可以說,散居在全世界的華人有多少腔調,就可能說出多少類別的華語,每個華語社群都會發展出自己的標準口音。
語言適應理論(speech accommodation)告訴我們,當社會中某一群體的規模小、力量分散時,為了受到更廣大群體的接納,人們會將自己的說話方式調整為與主流群體說話方式相同,無論是選字用詞還是語速快慢、音量大小,也會模仿前者的口音和發音,例如非母語人士可能會嘗試調整他們的口音、說話的方式和用詞等等,以符合社會的期待,社群整體的語言必朝主導地位的語言規範趨同。
因此,語言的優勢無疑是建構的結果,標準規範雖會隨著時空變動,但不可諱言的是,模仿優勢語言的用法和口音,例如Queen's English,仍是許多第二語言學習者所追逐的夢幻目標,而打著「讓你說得像母語者一樣」的正音班的出現,也似乎暗示了口音是可被修正和可控制的。
YouTuber阿翰近期拍攝家樂福廣告,因新住民「阮月嬌」一角模仿越南口音,爆出歧視爭議。圖片來源:截取自家樂福Carrefour 廣告
口音是可以改變的嗎?
說到底,口音是可以經由練習而改變的嗎?
早在1913年愛爾蘭劇作家蕭伯納(Bernard Shaw)出版的舞台劇《皮格馬利翁》(Pygmalion)中,就批判性地描繪當時英國因地域主義和社會階級差異所造成的口音歧視問題。這齣戲劇後來被改編成電影《窈窕淑女》(My Fair Lady),描述一名在街頭賣花的平庸年輕女子,在接受語言學教授的調教後,搖身一變成為躋身上流社會名媛的故事。究其社會地位轉變的原因,乃源於口音的變化:從讓人聽不懂的「粗俗」倫敦語到「標準」或「女王」英語。
每個人的聲音均由音質、音色、音調、響度及音長等部分組成,其中有的部分較容易依靠後天反覆練習而改變,然而發音則需要非常複雜的肌肉精細動作以及大腦專責語言區域相互協調才能完成。說話者的腔調受自小長大學習語言環境所影響,土生土長和潛移默化而成,要完全擺脫童年母語遺留的口音絕非容易之事,然而並非不可能。
的秘訣首在於「聽」。華語是一種「聲調語言」(tonal language),改變一個字詞的聲調就改變這個字詞的意思,因此會特別要求華語學習者注意聲調的掌握。而聲調的高低是一種相對的概念,在語流中,一個音節被聽成哪一種聲調,與它本身的音高關係並不大,關鍵在於它與鄰近相關音節的音高對比。利用密集地發音練習,模仿說話者的抑揚頓挫、控制氣流、咬字和節奏快慢,以增強聽力及辨析調域高低的敏銳度,經由發音練習是可能達到調整口音。不過每個區域有其特殊用語、說話邏輯和不可會意更深層的表達方式,很難經由練習而學會。
經由反覆練習以調整口音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時間也需要毅力,目前市面上已經發展出不少練習不同英語口音的app,更有新創公司研發英語口音應用程式,讓講話者只要透過麥克風講話,就可讓另一方的受話者聽到預先選定的口音,幫助人們更快理解不同腔調的英語。
越南人說華語時的發音有何特色?
一般外國人學習華語,對聲調的掌握從最簡單到最困難的順序分別為:第一聲(陰平),其次為第四聲(去聲)和第二聲(陽平),最難的是第三聲(上聲)。如前所述,相對印歐語系語言,如英語、法語、德語等非聲調語言(non-tonal language),華語是「聲調語言」,即通過一至四聲的聲調高低來區辨詞義。若外國學習者的母語是非聲調語言,可能天生會缺乏對音調變化的感知和判斷力,在找不到一個基本的基調之下,發音時不可避免會忽高忽低。一些語言實驗結果表示,與母語為聲調語言者相比,母語為非聲調語言者辨析華語聲調時,存在一定程度的困難。
然而亞洲多數地區的語言為聲調語言,越南語亦然。越南語共有六個聲調,缺少全降音,也就是華語的第四聲,第四聲是音高變化幅度較大的聲調,因此一般越南籍的華語學習者受母語影響,對第四聲的掌握較為困難。
此外在調域上,越南語的第一聲比華語的第一聲低,因此越南人在發華語第一聲時常讀得不夠高。華語的第一和第四聲是母語為越南語背景的華語學習者所不熟悉的音調,因此常容易將兩者混淆,又以第四聲發成第一聲的偏誤多於第一聲發成第四聲,也是一般我們聽到越南人講華語的腔調,這是共通且不易矯正的問題。
不過也由於越南語和華語擁有相似的聲調結構系統,甚至越南語的聲調更為複雜,因此母語為越南語者在學習華語聲調時普遍很快便能掌握七八成。
承認我們每個人都帶有口音,也保持開放的心態,提醒自己多語和多方言就存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從口音到語言自信的建構
語言學習者或移民較容易因公然或隱性的口音歧視而遭受長期的自卑情結,經歷語言的不安全感心理。語言不安全感是說話者對使用語言的焦慮感和缺乏自信,肇因於個人感知到自己說話的方式不符合對話者所期望的標準或語言風格,進而產生不如他人的想法或消極的態度,可能會妨礙甚至阻礙語言的使用。
如何幫助說話者建​​立語言自信?語言自信是個人對其語言能力的一種看法,是相信自己在特定情況下不焦慮且有能力使用某一種語言。過去研究表示,語言信心的降低與不願交流、缺乏認同感、語言熟練度不足以及語言使用減少有關;相反地,若是經常能愉快和頻繁地接觸以某種語言為母語的成員,往往會增加說話者的語言信心,主要原因為通過與某個語言社群的成員交流,說話者更理解自己在社群中的角色,可以對自己的身份進行定位,從而獲得自我認同。換句話說,語言自信的前提並非是講得一口流利語言,而是經由社會交往與互動所帶來的自我認同。
群體間接觸會削弱偏見的影響也已在群際接觸研究中得到證實。母語與非母語社群的群際互動,可以讓非母語說話者重新思考他們在社群中的位置和身份,被歧視的經歷鼓勵其進一步反思口音、個人身份以及與他人之間的關係,最終檢視這些歧視是否已經被合法化,以維護集體和個人的尊嚴。因此無論是增加個人參與社群的機會,或是群際之間的互動,均可以幫助說話者在心理及實際上抵消基於口音的有意識或無意識歧視。
當今全球化的社會中,隨著移民流動的數量與速度增加,在頻繁地與當地社會交流,產生多重接觸的經驗之下,移民者有更多實際機會感知到歧視。口音歧視是眾多歧視型態之一,當說話者的口音偏離標準時,口音相對標準者可以將非標準者歸類為圈外人,否定他們的身份,不自主地將口音問題與社會地位、經濟狀況等語言之外的諸多因素連結起來,似乎忘了語言真正的目的:用來表達個人感受、需求或意見,與人互動、溝通和學習新的知識、技術和經驗。
承認我們每個人都帶有口音,也保持開放的心態,提醒自己多語和多方言就存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就像我常對學習華語的學生說,嘗試練習辨析不同口音的華語,不要為自己的華語能力設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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