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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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後到底有沒有生命的延續呢?如果有,是怎樣延續的呢?如果沒有,能否給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呢?如今,很多人對這個問題都感到很迷茫,都希望得到一個確切的說法。曾經有一個人對我說:「萬一人沒有來世,我學佛不是白學了嗎?善事不也白做了嗎?如果有人能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證明人死後生命確實是繼續下去的,那我就死心塌地地去學佛行善。」
無獨有偶,孔子的學生子路也曾向孔子請教過這個問題,他非常恭敬地問孔子說:「敢問死?」意思是說,能不能請教一下老師,人死後到底變成了什麼呢?是變成了鬼之類的其它生命形式了呢?還是像有些人所說的「人死如燈滅」,死後人的生命就煙飛灰滅、歸於虛無了呢?孔子並沒有直接明確地將答案告訴子路,而是啟發子路說「不知生,焉知死」,意思是說,如果一個人不知道活著是怎麼一回事,那麼這個人怎麼能夠知道死後是怎麼回事呢?
孔子不愧為聖人,他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確實極其智慧,值得我們學習。在很多時候,幫助和啟發別人去按照正確的思路尋找問題的答案,比直接告訴別人問題的答案要明智得多。孔子深知,對死的迷茫源於對生的無知,要明白死首先必須要知道生。因此,孔子並不急於告訴子路明確的答案,而是首先幫助子路消除認識答案的障礙——對生的無知。
確實,活著卻不知道活著是怎麼回事,是世間絕大多數人的人生寫照。每天,在我們的心裡有數不清的念頭泛起,可是有幾個人曾經看清楚過這裡念頭的來龍去脈呢?有幾個人清楚地知道這些念頭的「廬山真面目」呢?誰能說出,此時此刻自己心中的念頭是什麼顏色、什麼形狀、在自己身體的哪個部位呢?想來人真是很可悲!我們整天用念頭去思考評判一切,卻不知道念頭是怎麼回事!大哲學家笛卡爾說過:「我思,故我在」,可見大多數人將能思惟的思想當作了真正的自我,但人們對這個所謂的自我卻從來沒有去觀察過,以致於至今對這個自我尚處於一種愚昧無知的狀態。真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啊!
人的一生中,往往會遭遇不計其數的酸甜苦辣,可是又有幾個人能夠清楚地知道這些酸甜苦辣的感受是從何而來的呢?每天,我們用自己的眼睛看著形形色色的事物,可是到底是誰在看呢?當我們的耳朵在聽著聲音時,能聽聲音的是誰呢?當我們用鼻子去嗅、用舌頭去嘗、乃至用身體去接觸時,能夠感受外在「色、聲、香、味、觸」的到底是什麼呢?
有些人說,是「我」在活著,是「我」在看、在聽、在見聞覺知,是「我」在思考,這個問題還用問嗎?當我們仔細審視凡夫人心中所謂的「我」,其本質只不過是自心在自己的身心五蘊之上添加的一個妄想執著而已,這個「我」是意識抽像出來的一個概念,而在我們的身心之上根本不可能存在我們心裡所執著的那個「我」。所以,誰在活著?誰在見聞覺知?這個問題怎一個「我」字了得?「我」只是對這個問題的一種自我欺騙式的搪塞而已。
有人說,我們的見聞覺知能力來源於自己的肉體,所以當我們的肉體死亡時,人的見聞覺知的能力也就完全消失了,生命就徹底斷滅了。持這種觀點的人,其智力水平簡直如同沒有任何思考和觀察能力的笨豬一般。試想,無論在什麼時候,肉體的本質只是一堆無知無覺的原子而已,從無知無覺的原子中怎能產生靈性的知覺呢?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通!為什麼呢?首先,世間一切現象都是因緣和合而生的。
「因」就是產生「果」的直接的原因,而「緣」是產生「果」的間接原因。例如,「昨天的我」依賴空氣和食物成為「今天的我」,那麼「昨天的我」就是「今天的我」的「因」,空氣和食物只是「緣」;又如,植物種子和空氣、溫度以及水聚合就會變成植物的苗芽,此時種子是苗芽的「因」,空氣、溫度和水是苗芽的「緣」;再如,我們的心對外境產生一個態度就會進一步產生心靈的苦樂或不苦不樂,此時心對外境的態度是心靈苦樂及不苦不樂感受的「因」,而外境則是「緣」。
觀察上面這些例子就會發現,「因」和「果」必定是「同類」存在,並且「果」是「因」的等流——也即直接演化和相續,而「緣」和「果」則不是同類,並且「果」不是「緣」的等流。例如,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是同類等流,種子和苗芽是同類等流,心的態度和心的苦樂覺受是同類等流;而空氣與食物和今天的我不是同類等流,空氣、溫度、水和苗芽不是同類等流,外境和心的苦樂覺受也不是同類等流。
因緣聚合而生果是世間一切現象產生的普適規律,人的知覺這個現象也概莫能外。觀察和分析一下知覺和無知覺的物質性肉體,這兩者根本就不是同類,所以肉體不可能是知覺的等流「因」,而只能是知覺的「緣」。
那麼什麼是產生知覺的等流「因」呢?佛經裡說,是存在於人的肉體之內的心!心是一切見聞覺知的真正原因,肉質的身體只不過是心這個主人翁所居住的房屋而已,身體只能是見聞覺知的助緣而已。當心從肉體中分離出去之後,肉體只是一堆沒有任何知覺的尸體而已。而凡夫卻不了解生命的真相,錯將沒有任何知覺能力的物質性的肉體當作生命的主體。凡夫之人如果不將存在於心相續中的這個錯誤認知消除,則很難知道死之後生命到底何去何從。所以,孔子建議大家先從了解生命的真相開始。
《楞嚴經》中記載,年邁的波斯匿王受外道思想的影響,也錯誤地認為人的見聞覺知能力源於肉體,所以自然就認為人的肉體死亡之後自己的生命將歸於斷滅,每每想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將徹底消失,波斯匿王的內心就會產生莫名的恐懼。波斯匿王將他的苦惱告訴佛陀,佛陀啟發他說:「你幼年時看恆河水的那個能力和你現在看恆河水的那個能力,有變化嗎?」波斯匿王說:「雖然我的肉體在衰老,但是能見恆河水的能力從我的幼年到現在並無變化。」佛陀說:「變化的自然會不斷變化,不變的將永遠不會變化;肉體既然在變化著,說明肉體終將死亡,而覺性既然從幼年到現在都沒有變過,說明覺性將永遠不會變化。」聽了佛陀的開導之後,波斯匿王頓時明白了自己身體內存在著一個能知能覺的心靈,這個心靈的覺知能力不會隨肉體的衰老而衰老、死亡而死亡,所以心靈在肉體死亡之後將會一直地持續存在下去。
「不知生,焉知死?」確實,當我們對生命的真相進行不斷觀察和思考,並斷除種種錯誤的認識之後,我們自然就會漸漸明白生命的來處和去處!不知生,焉知死 - 佛弟子文庫 http://bit.ly/2NpRY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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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生,焉知死 | 蕭富元 | 遠見雜誌 http://bit.ly/2oYPFLm
著名的社會學家墨瑞,用他的人生經驗教授一門「生命的意義」的課,不需要課本,但涵蓋了很多課目(愛、工作、家庭、年老、死亡等);沒有黑板、也不用考試,學生只有一個人。
心理學家艾瑞克遜(E. H. Erikson)將人生分為八階段的發展模式,最後一階段就是老年,是圓融和焦躁的對立(integrity Vs. despair)。走過榮辱沈浮的一生,老年人面對的正是生命中最嚴肅的生死課題。
如果在這個時刻不幸染上絕症,看見自己日漸枯萎,換衣服、大小解等最隱私瑣事都得他人代勞,要選擇什麼方式面對?是笑吟凋零,哀哉嗟哦,還是乾脆「引刀成一快」?
原是聞樂起舞、漫場翩飛的「老瘋癲」社會學家墨瑞,六十歲上下突然診斷出罹患ALS(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從此,這位講授「社會心理學」達二十幾年的老教授再也無法跳舞、不能開車、不能自由走動、沒有了隱私。
ALS像蠟燭一樣,將墨瑞的神經熔化掉,剩下身體像一攤蠟、一包沙袋,「整個人困陷在自己的肉體中」。墨瑞真正感受到的恐懼,是他逐漸惡化成一個功能不良的倚賴漢,一天天枯對生命之花凋萎、零落。
還好,八歲喪母、在精神病院服務過的墨瑞,在醫生宣判「死刑」後,和死神幾番交手、對話,終於體悟回頭當個小孩、享受倚賴,是件榮耀的事。墨瑞親走這趟前進幽冥的經歷,撰寫了正視死亡的活教材。他證明了,垂死之人不一定是無用之人。不知生,焉知死 | 蕭富元 | 遠見雜誌 http://bit.ly/2oYPF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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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死亡,有人困苦有人無視,哲學家怎樣說? -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網 http://bit.ly/2PUEa2p
很多哲學家或人文主義者,都會主張我們應該承認死亡這事實,以此思考該如何生活。但Kagan卻認為,我們不應該那麼輕率地否定「無視」這個選擇。
我們都知道(相信)「人終會一死」,但有另一種駭人的意見認為,其實我們並不真正相信自己終會一死、我們總是自欺欺人。支持這種觀點的人提出了「我們無法真正想像自己死亡」的理由作論證。然而,上一篇文章已分析這個論證站不住腳。
事實上,這種觀點頗為違反常理。如果人們真的不相信自己終會一死,有很多行為便難以解釋。譬如,人們購買人壽保險,就是為了保障死後自己的家人小孩得到照顧。又譬如,如果一個人並不真正相信自己終會一死,為何會訂立遺囑?
也許有人說,這些舉動都是社會習慣造成。這些人不是真正相信自己會死,他們只是受到社會默化潛移,無意識地依循文化習慣而訂立遺囑或購買人壽保險。但這個說法很古怪。畢竟這些行為都需要花費精神與功夫完成;如果說人們沒有意識到這些行為是建基於「自己會死」的基礎上,並不合理。
面對死亡,人們會措手不及
但另一方面,有些經驗事實似乎又顯示人們並不真正相信自己會死。譬如有些人發現自己患上絕症,往往措手不及,不相信死亡原來與自己那麼接近。也許有人會說,這些人的反應並不能說明他們並不真正相信自己會死,最多只能說明他們並不相信自己那麼快會死。
這是一個有趣的反駁。哲學家Shelly Kagan在《死亡》一書中,並沒提及如何回應這個反駁。依我之見,這反駁確實可以解釋部分情況,但它仍然無法解釋何解有很多人在患病、身邊的人離去時,才突然驚覺原來「人是會死」與「生命無常」。
有很多曾與死亡擦身而過的人,都會表示當時才真正察覺原來自己會死。這些震驚與意外的反應似乎都強烈表明,他們的反應並不單純只是來自於「我不相信自己那麼快會死」,而是「我原來不相信自己會死」。
這似乎是一個難題:一個人怎可能同時相信又不相信自己終會一死?Kagan嘗試用潛意識與顯意識來解釋這情況。即,雖然我們顯意識上相信自己會死,或者口頭上相信自己會死。但在潛意識中,我們並不真正相信自己會死。
現實中有很多類似的例證,譬如,有些人在事故中差點送命,最後毫髮無損;有人心臟病發,最終醫生把他們救回來;有人誤以為自己得重病,最終原來是誤診。這些人經歷過這些事情後,往往都會說自己對死亡有更深刻的體會,並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譬如減少工作,花更多時間陪伴親人、朋友、愛人,或者一心做自己喜歡的事。
這些事實都告訴我們,儘管我們口頭上承認自己終會一死,但在某個更根本的層面上,其實我們並不真正相信它。假如我們認真看待這個事實,我們就會改變對事情輕重緩急的判斷方式,也許生活會變得更加有規劃與美好。
我們還可以選擇無視死亡
然而,有另一派觀點卻反對這種想法。這派觀點認為:面對死亡的最好方式,就是完全無視它。
原則上,我們面對任何事情,都有三種可能反應:承認、否認、無視。「人終會一死」似乎是事實,不能否認。因此,只剩下「承認」與「無視」兩種選擇。很多哲學家或人文主義者,都會主張我們應該承認死亡這事實,以此思考該如何生活。
但Kagan卻認為,我們不應該那麼輕率地否定「無視」這個選擇。他舉了個例子。他小時候被逼背誦很多無謂的知識,譬如美國各個州份的首府名字。但他現在已忘記得七七八八,卻不認為忘記這些知識有何不妥。同理,如果死亡這事實並不對自己有影響,擱置一邊、不理不顧,似乎也沒有不妥之處。
然而,死亡真的對自己沒有影響嗎?我們大多傾向認為死亡會影響我們如何生活。我們自知無法迴避「自己終會一死」、「生命短促」、「生命無常」這些事實。當我們認真看待它們,它們或多或少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
Kagan舉了兩個思想實驗,說明為何無視死亡是不太理性、不真實:
思想實驗(一)︰假設你準備和一個美女小煒約會。此時,你的室友卻拿著一封信,說:「這封信上寫了一些關於小煒的事。你可以打開來看。不過我要告訴你,如果你看了,就不會想與小煒約會。」假設這封信的內容是真,而且你相信你的室友。當你看過信後,就不會參加約會。那麼,你會不會看這封信呢?
思想實驗(二)︰假設你打算喝奶昔,你那討厭的室友又告訴你:「我對這奶昔不放心,取了樣本送到實驗室化驗。信封裡有報告。我保證你一但看完報告,就不會再喝這奶昔。」那麼,你會不會看這封信?
Kagan認為如果你選擇不看那封信堅持跟小煒約會,或者無視那封信照舊喝奶昔,就不太合理。
這兩個思想實驗企圖說明:如果有些事實會令你改變初衷,而且你知道這些事實會改變你的想法,無視這些事實怎可能是理性的?這種做法既不明智,又不真實。同理,我們一旦正視終須一死這事實,就會選擇與當前不同的生活,那麼我們無視這些事實,怎可能是妥當與明智的呢?
改變行為的原因
在此,也許你已經同意無視死亡不是明智的決定。但Kagan卻提醒我們別太快下結論。他再舉了一個思想實驗,說明小心混淆兩種概念:
思想實驗(三)︰假設你正在親吻美女小煒,你那多事又討厭的室友突然出現,說:「我有一封信。如果你看完它,就不會再想吻她。」而這封信裡詳細描述了小煒的消化過程:小煒剛吃完飯,這些飯菜還在她的胃部消化。她吃的某些食物極難消化,可以預計在糞便中仍有小部分是無法消化掉直接排出,你能在她的糞便中看到她剛之前吃了什麼東西。當你想到這些畫面,你覺得很嘔心,你將失去親吻小煒的欲望
假如你在(三)的情況下拒絕看這封信,Kagan認為這反應不算不合理。因為瞭解小煒的消化過程,只是導致你改變行為,而不是提供一個令你改變行為的理由。
「某個事實導致你改變行為」與「某個事實提供理由令你改變行為」這兩者的區別很微妙。在(三)的情況下,那些嘔心的畫面只是導致你不想親吻小煒,卻不是提供理由令你不親吻小煒。如果那封信的內容是描述小煒很爛口,會周圍跟別人說她吻過的人,哪些是接吻高手、哪些技巧很爛,那麼這也許提供了一個理由令你不繼續和她接吻。
Kagan繼而指出,如果瞭解某些事實只是導致你改變行為,而不是提供一個令你改變行為的理由,那麼無視它們也許完全沒有關係。
讀者可能會有疑惑,這兩者的區別何在?Kagan沒有對此加以說明。但我們可以通過上述的思想實驗瞭解到,「某個事實提供一個理由令你改變行為」的意思是,它會令你認為「應該」與「選擇」改變初衷或行為,而不是單純地導致你改變行為──後者似乎是不由自主的必然結果,前者則提供了理性選擇的可能。
那麼,應否無視死亡?
上述的說明也能解釋為何「如果一個事實只導致你改變行為,並不提供理由,那麼無視這事實並無不妥」。因為,如果這類事實僅僅導致你改變行為,則你的行為改變並非出自你自主的選擇,只是被迫的必然結果。所以,無視這類事實,避免自己陷入不自主、結果又壞的情況,可能算是合理的舉動。
因此,假如你想到死亡的本質,想到幾十年後自己會死去,為此感到非常沉重。無論怎樣思考、反省、嘗試面對死亡而活,最終還是無法繼續正常生活下去,只能發呆頹廢地困在家中,那麼把死亡拋諸腦後,似乎也是妥當的做法。因為,這情況下,死亡不僅導致你不由自主地改變自己的生活,而且是變得更差。
然而,Kagan仍然反對這種「應該無視死亡」的看法──雖然他沒有提供理由說明為何應該拒絕這它,只是三番四次地說這是大膽的主張,他傾向反對。
我的想法是:上述那種情況實在太罕見了。人始終能夠面對死亡,通過瞭解、思考死亡,從而嘗試令自己生活變得更好。我們也許一時無法擺脫死亡的陰影、對死亡的恐懼,但當 我們冷靜下來,有勇氣地接受這事實,它將會提供充分又深刻的理由令我們改變自己的生活。
偉大文學家卡夫卡說過:「生命的意義在於它終將結束。」死亡是我們存在的核心:生命無常、我將會死去、我的生命再豐盛,終有一日還是會走到盡頭。這些都是關於生命深刻而根本的真相,令我們的生活產生重要影響。我們不應該無視死亡,更該直面死亡,向死而生。面對死亡,有人困苦有人無視,哲學家怎樣說? -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網 http://bit.ly/2PUEa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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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意義 |好青年荼毒室-哲學部 http://bit.ly/2PUJZNi
所有人都會死,我是人,所以我會死。我不但知道自己會死,我還害怕自己會死。相信絕大部份人(如果不是所有人的話)都和我一樣︰害怕死亡。
  死亡是如此可怕,以至人類於歷史上創造了無數的神話和宗教,嘗試去克服或慰藉我們對死亡的恐懼。譬如基督教就告訴我們死亡並不是真正的終結,它只是我們通往天堂或地獄的中轉站。另一些宗教則告訴我們死後會輪迴,這一生完結之後還會有下一世。這也就是說,死亡並不是絕對的消失,我們只是換了另一個身分繼續活下去。現代醫學出現之後,我們更實實在在的去努力延長人類的壽命。從這觀點看,現代醫學和宗教於「目的上」其實沒有分別,它們都渴望戰勝死亡,獲得永生。
  然而,死亡是否一件完全沒有價值的事情?死亡在我們的人生中,是否毫無意義?
  哲學家海德格(Heidegger)的答案是否定的。他認為死亡於我們的人生飾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他指出,如果我們能夠以正確的態度面對死亡,我們對死亡的恐懼,其實是一個驅使我們反省自己,進而讓我們把握生命的契機。
一、逃避面對死亡
  可是,我們於日常生活中,總是處於逃避面對死亡的狀態。海德格稱這為面對死亡的「非本真(inauthentic)」態度。
  你或者會問,我們真的經常逃避面對死亡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我們的大眾傳播媒介卻又毫不避諱,常常談及死亡?例如新聞報導總是喜歡告訴我們每天有什麼人因為什麼事而死了。又例如很多電影、小說和漫畫都會有死亡的情節。事實上,死亡在我們的流行文化是非常普遍的元素,我每天都會看見和聽見死亡。
  然而,從海德格的觀點看,這些言論其實並沒有真正的將死亡帶到我們的面前。相反,它們其實是一種「掩蓋」死亡、讓我們可以逃避面對它的方式。為什麼?
具體化死亡
  因為這些言論其實從來都沒有真正的觸及「死亡本身」。當我們提到死亡的時候,我們所談及的,總是「他人之死」。我們通過談及他人的死亡來把死亡「外在化」、將它解釋成一件「不屬於我」的事件。
  於日常生活,我們所聽到或看到的,都是「具體」而「個別」的死亡事件︰i.e. 於某個時間某個地點某個人因為某種原因死了。在這種表述底下,死亡是具體地在世界之中發生的「個案」,而這些個案總是有導致它發生的「原因」。
  這種談及死亡的方法,會將我們的視線從「自己會死」轉移到「某件具體的事件會導致死亡」。於是,我們害怕的不再是自己終有一死這個事實,而是某件有可能導致我死的事物(例如傳染病)。換言之,藉着談及死亡,我們的恐懼由「死亡本身」轉移到那些具體的、能夠導致死亡的事件。
  為什麼這樣就可以排解我們對死的恐懼?因為於原則上,只要是在世界中發生的事件,都是有可能克服或逃避的。即使瘟疫爆發,導致大量人口死亡,我也不一定會死。只要我能夠避開感染,又或者人類發明出治療的配方,那麼我就能夠避開這個致死的原因。當我們克服了或避開了那些具體的、致死的原因,我們就「好像」克服了死亡本身,於是我們對它的恐懼亦得到舒緩。
推遲死期
  當然,我們都知道自己會死,縱使我們能夠避開那些個別的、導致死亡的事件,最後我們還是難逃一死。然而,死亡的其中一個特性就是它沒有一個確定的時間。海德格稱這特性為「不確定的肯定性(indefinite certainty)」。[1]
  我們都「肯定」自己會死,但我們卻「不確定」死亡會在什麼時候來臨。為了逃避面對死亡,我們於是將死亡的重點放在它的「不確定性」上,而不是它的「肯定性」上。我們會告訴自己︰「死亡當然會來,但不是現在」[2] 於是,死亡被延遲到「sometime later」[3]。然而sometime later卻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它總是在現在「之後」、永遠沒有到達的一刻。結果,死亡被無限推遲到時間的盡頭,彷彿永遠不會發生。我們因此亦無須急於害怕它。
  總括而言,我們於日常生活中所提及的,其實並不是真正的死亡,因此我們所恐懼的,亦不是死亡本身。這種談及死亡的方式之所以是一種逃避,原因在於它將我們「對死亡的恐懼」轉化為「對個別事件的恐懼」︰我們用較小的恐懼掩蓋著較大的恐懼。於是,我們對死亡視而不見,失去了恐懼死亡的經驗。
死亡的意義 2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1889-1976
二、勇於面對死亡
  如果上面所講的都是逃避面對死亡的方式,那麼,怎樣才是真正的面對死亡?答案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勇於接受自己終有一死的命運。
  當然,我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會死,可是這並不等於我們都有勇氣「接受」這個事實。知道自己會死和接受自己會死是兩回事。前者只是擁有一項關於這個世界的「冷知識」,就像知道「地球是圓的」一樣,它僅僅指出一個事實,而我們是可以對這個事實漠不關心的。
  要真正的面對死亡,我們除了要在理智上知道自己會死之外,還要切身地「感受」到死亡對我們的威脅。這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要「恐懼死亡」。海德格將我們對死亡的恐懼稱為「憂慮(Angst)」[4]。雖然憂慮和恐懼都是一種「害怕」的情感,但憂慮卻是一種更深層的恐懼。
  憂慮並不像一般的恐懼那樣,有一個具體的對象。當我們感到憂慮的時候,我們所害怕的不是「這件」或「那件」存在於世界之中的事物。憂慮是沒有對象的,因為我們所害怕的,是自己終有一死這個無可逃避的命運。
價值系統的崩潰
  海德格指出,當我們真真正正的面對死亡,我們就會從習以為常的世界「抽離」出來,一切熟悉的事物都會變得「陌生」︰我們不再知道這些事物的「意義」、不知道它們為了什麼而存在。
  不少經典文學和電影都曾經描寫過這種不安的感覺。例如在黑澤明的《生之欲》中,當主角渡邊知道自己患有絕症之後,長久以來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價值觀一下子就崩潰掉。他不再明白自己的工作有什麼意義,亦不再理解金錢的價值。死亡的逼近令他處於「價值真空」的狀態。他離家出走、不再去上班,卻又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去、應該要做什麼。
  由此可見,憂慮會使我們對一切事物都提不起興趣,令我們失去行動力。但是海德格卻又指出,這同時是一個讓我們反省自己的契機。於日常生活中,我們總是被習以為常的價值觀操縱︰我們會做別人認為有價值的、應該做的事。我們沉溺於營營役役的生活當中,沒有機會去反省這些價值。
  可是,當我們面對死亡,一切原有的價值都會動搖。就像渡邊那樣,我們禁不住去反省自己的人生︰如果我現在就要死,我會後悔自己所過的人生嗎?我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真的有意義嗎?死亡是價值的拷問者,它逼使我們重新評價自己的價值觀。
  面對死亡的拷問,我們可以選擇逃避︰不去回應它,重新投入俗世,繼續盲目地跟隨大眾。然而,我們也可以選擇面對挑戰,嘗試回應死亡︰為事物重新釐訂價值,尋找出那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夠摧毀的意義。而這就是本真地(authentic)面對死亡的態度。[5]
自我把握
  當我們能夠本真地面對死亡(當我們願意接受自己終有一死), 我們就會將自己的生命視為「有限的時間」。在這觀點下,人生是「朝向死亡」發展的。換言之,生命不再是無限向前延伸的 living;相反,它是一個 dying(步向死亡)的過程。
  由此可見,本真和非本真的分別其實在於我們理解時間的方式。逃避面對死亡的人立足於「現在」,他們將時間理解為一條無限向前延伸的直線,而他們只是被動地「等待」死亡的來臨。相反,勇於面對死亡的人卻放眼於「未來」。在他們眼中,時間是有終點的,這個終點就是死亡。所以他們會以「倒數」的方式來理解時間(人生),抱着「隨時可能會死」的覺悟來活每一天。
  這個覺悟令我們學會珍惜生命(時間),使我們有勇氣拒絕世俗的觀念,不再浪費時間去尋求他人的認同。我們因此能夠擺脫世俗的枷鎖,從庸碌的生活中覺醒,成為一個自主的人。
[1] 見海德格著︰《存在與時間》Sein und Zeit. Unveränderte Aufl. (Tübingen : Niemeyer, 1972), p. 258。本文所有《存在與時間》(以下簡稱︰SZ)之引述,均以德文原典之頁碼為準。
[2] SZ, p. 258.
[3] SZ, p. 258.
[4] 於英語學術界,Angst一般被譯作anxiety,而anxiety這個英文字一般會被譯為「焦慮」。我不將Angst譯作「焦慮」,因為「焦慮」這個詞語帶有比較強烈的情感,而Angst卻是一種「平靜的」心情,所以我覺得「焦慮」並不適合。我將Angst譯作「憂慮」,其中一個考慮因素是它是一種通過展望將來而產生出來的情感,而「憂」這個字正正具有對不確定的事件感到不安的意思。
[5] SZ, p. 247.
﹙原文刊於《號外》雜誌九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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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生,焉知死?                                             松山高中教師 劉桂光
最近教育部公佈了95年學生死亡的統計數字,於是媒體藉此做了一些報導並評論此事,許多人也在談論如何教導學生面對死亡的課題?通常我們想到的就是從宗教的角度,從珍惜生命的角度去談。不過有些學者卻主張:儒家文化對東方人的影響很大,可是很可惜的是儒家不談死亡。他們說整部《論語》很少談到死亡,直接討論死亡的更是闕如。他們通常引用的就是孔子回答子路的話:「未知生,焉知死?」來證明儒家是不談死亡。可是,儒家真是這樣嗎?
我們先來看一下子路與孔子的對話內容,在《論語》<先進十一>中記載著: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11.12)
從這一章來看,孔子確實沒有正面回答子路的問題,可是我們不要刻意忽略了孔子不正面回答的前提是:「未能事人」、「未知生」。換言之,假若子路已能事人,亦已知生,那麼當他發問時,孔子就能回答他了。或者孔子的意思其實是:答案就在「能事人」與「知生」之中,一旦你能做到「知生」,你就可以「知死」了。所以我們可以說孔子沒有正面回答子路的問題,卻不能說孔子不談「死亡」議題。我以為我們甚至可以更直接的說,孔子其實已經回答了子路的問題。當然,這樣講是有理由的。
首先我們要談的是孔子對死亡的看法。孔子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4.8)這是一個面對死亡極為坦然的態度,從這裡我們就可以知道孔子是具有生死智慧的,他認為人之所以為人,其生命的長度顯然比不上生命的寬度、深度來得重要,所以他說:「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8.13)他要真誠地面對此生,並用生命去捍衛道。可是,在一般的情況下,他卻告訴學生要珍惜生命,保守住自己的生命才能承擔責任、實踐正道。當他周遊列國行到匡地遇到危難時說:「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9.5)在面對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孔子在乎的仍是文化的續命與永恆的生命,他的態度仍然是面對現實的人生。可這現實的生命卻不是指物質的生活,他說:「君子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15.32)他所憂的是:「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7.3)也就是說,孔子的學問是生命之學,是教導學生「知生」的學問,其中就包含了面對死的態度。
接著我們要問的是:我們想要瞭解死亡的目的何在?我們想要認識死亡不就是希望能透過對死亡的瞭解,領悟到生命的可貴,進而懂得珍惜生命、把握人生嗎?不就是想由此體認到,唯有「善生」才能「善終」嗎?換言之,瞭解死亡(知死),其實就是瞭解生命(知生)。那麼孔子回答子路的話「未知生,焉知死?」不就是這個意思嗎?可是孔子為什麼不多說一些,省得讓後來的人有所誤解呢?一般人通常是知生不知死,甚至連生都不知,更遑論知死。在孔子而言,他固然兼具了由生以知死、由死以知生的通達智慧,可是常人卻未必有,而孔子從自己的學思歷程所得到的生死智慧裡(「吾十有五而志於學」章2.4),轉化出具體的教育方式,他用意當在於提醒學生:如果我們未能深刻地在生命中踐履此生的道德生命,只是空言死亡的意義是如何如何,那麼這樣子的理解必將流於虛浮飄渺,如此之理解只是在知識上掌握了死亡的議題,卻於人的全幅生命並沒有多大的幫助,又何必多費心力呢!孔子是知生知死,但現實感、使命感極為強烈的君子,是以他回應子路以「未知生,焉知死?」的深義乃在於告訴學生:多一分用心於真實生命的付出,即多一分對死亡慧命的體悟。
換個角度說,《論語》中記載:「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6.10)面對重病的學生,孔子感嘆這是客觀的天命限制,可是卻對優秀的伯牛無法經營現實的德行生命而即將隕歿,有著深刻的慨嘆。再者,「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無。』」(11.7)「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11.9)顏淵過世孔子有著深切的哀傷,其中更有著對文化慧命無法延續的悲慟。此外孟懿子問孝,孔子的回答是:「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2.5)面對父母親,不論生時死後,態度是一致的,都要堅持著人之所以為人的禮。以上幾個《論語》提到孔子面對死亡的幾個例子,我們可以瞭解對孔子或儒家而言,生死是關聯在一起的。但是我們對死亡所知卻極為有限,既是如此,儒家選擇切入生命的進路,所關懷的生命重心,也就是君子的「終身之憂」,當然要放在我們可以努力用心耕耘的現實生命上。
我們再回到子路的提問上面,孔子在回答學生的問題時,往往是因材施教,所以他對子路提問應是有針對其特性而回應的,那麼我們也可以從《論語》中的記載來考察一下孔子的依據何在?「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7.11)、「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11.13)從這兩段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簡單的說:孔子對於子路的性格相當瞭解,也對他有深切的期待,希望他能多用心於德行生命的經營,甚至連「不得其死」都說出來了,可見得當孔子回答他「未知生,焉知死?」時,其背後是有著深刻用心的。我們證諸後來子路的不得其死,讓老師一語成讖,這真是情何以堪![1]
最後,我要以王陽明困居龍場之時的故事,來說明儒家的師友面對生死問題一脈相承的信念。當時王陽明三十七歲,被貶謫至貴州龍場,<年譜>中記載:「自計得失榮辱皆能超脫,惟生死一念尚未覺化,乃為石墎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因念聖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始知聖人之道,吾性自足。」王陽明身處在生死關頭,體悟到的卻是「格物致知之旨」、「吾性自足」,這不就是真真切切地回到現實生命,認真的踐履道德生活嗎?而他由此提出了「工夫即本體,本體即工夫」,轉化成現在的語言便是:從生活中做起,便能在精神生命上有所提昇;從精神生命來引領生活,便能精進生命的品質。
當然,我相信還是有人會問:儒家重視現實生命、道德生命的經營,那麼死後的世界究竟如何呢?我的信念是:如果生命是永恆的,那麼我用心經營此生的道德生命,在未來的世界不論是誰都將會給我更好的回應,我是無須擔心的,許多的宗教不就是根據信徒生前的表現而加以審判嗎?而如果生命是斷滅的,那麼用心於僅此一次的當世,更具有迫切性,又何必在乎死亡之後會如何呢?所以面對死亡,我還是堅定相信:「未知生,焉知死?」只是要特別補充說明,理解生死問題的方法與角度有很多,各大宗教也都有相當深刻的生死學,我認為應當以多元尊重的角度來面對各種不同的說法,而不必以否定別人的說法來突顯自己的主張。這樣的說法只會顯示對自身信仰欠缺堅定的信念而已,對於想要說服對方的期待也不會有多大的效果。所以,尊重多元思想是很重要的素養。
[1]魯哀公十五年,當時已經六十三歲的子路在衛國孔氏手下任事。此時正值衛國的政爭,孔氏被人挾持。子路當時人在城外,聽到孔氏被挾持的消息,趕忙要回去營救。進城後,子路趕往孔氏所在之地,結果被對方群起攻擊,子路的帽帶被他們給擊斷了,子路自語:「君子死,冠不免。」將帽帶繫好,就這麼死在異邦。子路的死訊傳回魯國,使者告訴孔子子路被剁成了肉醬,孔子聞言,立即派人將自己所吃的肉醬都丟棄。顏回死時,子曰:「噫!天喪予!」而子路死,子曰:「噫!天祝(斷)予!」在孔子的感嘆中,不僅可見他對失去弟子的傷慟,更可見他對理想不得實踐的失落。未知生 焉知死 @ 生命不落國-生命因付出而有愛--松山高中生命教育部落格 :: 隨意窩 Xuite日誌 http://bit.ly/32i2z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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